发信人: qiqibobo(狐狸青青)
整理人: supraboyqd(2002-09-20 18:33:1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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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
下雨了。
是不大不小的,绵密安静的雨。不能够吵醒我。
雨停后,在水洼中醒来,看树枝于上方结成阴暗稀疏的网。一滴水于暗处凝结,欲吐欲放,终于挣脱,掉落。时光滴滴嗒嗒,悄然流逝,如我同样流逝不止的生命。
风起,云逸,现淡月稀星。看那些孤独闪烁的星星,在天上发出冷冷的光。
胸前阵阵地痛,有个妖魔困在那里,一下一下,不懈地击打它的牢狱。温腻的液体一时止,一时流,教人虚弱。
我翻身立起,穿过幢幢树影,一直向前。
生命里第一次,死亡如此之近,清晰无疑。我知道它已在前方守候着我了,只是还不知道,究竟将在多远的地方遇上它。
生命是如此不易,又是如此容易。
才下过几场雨,四野便绒绒地绿了,小河里,冒出一簇两簇的嫩荷。蝶舞莺飞。河边梳洗罢,我倚于柳旁,细细端详自己。我的肌肤皎皎胜月,我的容颜明艳无方,只除了,乌发中那几丝淡淡秋霜。
皤丝锥出,红颜白发。终于,有了白发。
碧波涟漪中,望见生死无常。
望见,眷念不忘的那人,于水中眸光闪烁,载沉载浮。
我飘然立起,指尖轻弹便换一袭羽衣霓裳。
前面走来几个乡民,对着我露出纯朴欣喜的笑容,而后下田去了,走得远远的还不住回头望。一个老婆婆经过:“哟哟,不得了,从没见过这样标致的小姑娘,自个儿走在路上要当心哪。”
凡人活得这么短暂,又这么容易快乐。
远处清脆童音在唤:“姐姐!姐姐!”在叫我么?看过去,是个垂髫小儿,正招着小手,对着我笑得分明。他指着身旁的大树:“姐姐!这里有你家的画儿,你快拿回去吧。”匆匆地便跑了,是爹娘在唤么?
我走过去,看见树上贴着幅人像,真真便是我的模样。像旁两三行字,盖一方红印。落款处书着涘涯的名字,墨迹犹新。一则寻人的告示。
我抚摸着那个名字,身子不由自主,依着树干软倒了。
受伤以后,我时常身不由主地跌倒,或者晕厥。这让人觉得卑微沮丧。胸前伤口时好时坏,除了尽可能地扼制它,我无计可施。
而伤痛,是已然缠结于心底不可抹灭的了。若教我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逝,终究还不甘心,于是不住前行。
这一日,到了一座小小的城门外,城墙上依然贴着一幅我的像。我一步步走到画像前,伸手抚摸它,守城的小兵奇怪地望着我。一把将画像揭下,一个小兵立刻呼喝着奔过来了:“喂,你干什么?”
等他到了近前,我转身面对他。他看清了我的面貌,惊得立在原地。
我微笑,不去管他,自顾走进城门去。
县城里很热闹。然而我所过之处,便有些变化,很多人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看着我。
前面的人群纷纷向街边让去,街上顿时空阔,现出一个青衣男子。
我走到他的面前,微笑着仰面看他。我说:“涯。”
那梦了无数次的眼眸,真真切切地看着我了。
我不由得脸红欢喜,心“砰砰”跳得厉害。
心“砰砰”跳。低头见胸前随着心跳缓缓绽放出一朵血红莲花,在雪白纱衣上艳得炫目。人便又有些软了,跪到地上,手勉力撑住,无奈而悲哀地抬头,望见他震惊的眼,笑。
忽然被他俯身抱起,身子便随着他的大步流星微微地震。
也罢!
这一路生生死死,尽付了与你。
涘涯抱着我刚踏进他在此间的府第,前廊便响起了一把尖锐的声音:“哥哥!”
我转头去看,见涘湄立在廊中,脸色铁青。涘涯稍稍停滞,便直往前走去。
涘湄咄咄逼人地道:“这笑话闹得还不够么?”
涘涯正要回话,然而他的声音消失在空气里了。
站着的两人刹那静止,四处寂寥,叶落闻声。
风袅袅拂起我如丝如缎的长发,在夕阳里,长发飞扬着,它的颜色一点一点消失,终成银丝千缕。
涘涯惊恐地低头看着我,抄在我身下的右手搭上我左腕脉门,脸上恐惧之色更盛:“怎会是这样?”
我心酸难禁,问他:“涯,你怕么?你害怕我么?”
他仍是看着我,没有回答,随后深吸一口气,双臂用力,将我紧紧拥在胸前,大步掠过涘湄往里走。
一滴小小的水珠,自他的眼中掉落,落于我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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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首再回首
看不见你深情的眼眸
所以我寂寞到地老天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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