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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ZT:龙女 (9)
发信人: qiqibobo(狐狸青青)
整理人: supraboyqd(2002-09-20 18:33:18), 站内信件
  又一个黄昏了。 

  我在屋内看书,看书页上的字迹随着光线变弱渐而晦暗不明。 

  我合上书站起身,动作刹那凝滞,脑中划过一线刺目天光割裂了黑暗混沌。 

  他回来了,我知道。 

  依然一如往常摆放好书本。而后窗外渐有丫环婆子带着欢喜奔忙嘈乱,偶尔夹杂着涘湄一两声冷脆的指挥若定的声音——她俨然已是这个家庭的主母。 

  然而那些声音很快便沉静了,好象发生了什么。我有种感觉,涘涯似乎很不快乐。这让我隐约地痛楚。 

  我长久地立于阴暗中倾听。直到院子里各处都静了,仍然听不到他的声音。 

  便出了房门,沿着回廊,于昏暗中踩着斑斑点点的树影踽踽独行。 

  屋里的人大多睡了。经过涘湄房外时,里面还有声音。依稀听得涘湄道:“哥哥那个脾气,怎肯同其它门生一般,向老师行方便之财?……仕途无望,……我倒觉得……也没什么……”她的随身丫头于一旁乖巧应承着。 

  我走到涘涯的书房、卧室,先前婆子们收拾了屋子把门窗敞开着通气,现下望去房内空无一人。 

  前院的大堂里黑沉沉的,我正要穿过大堂往药铺看看,猛然定住。大堂的木椅上,隐约浮出了一个人孤寂的黑色侧影。那是涘涯! 

  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呢? 

  我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涘涯…… 

  我的眸,凝结了毕生的情意遥望着他,然他并不知晓。 

  踏着昏沉的夜色到他面前,他仿若冻僵纹丝不动。 

  我蹲下,如那晚一般举起他凉凉的手掌,把脸贴住了他的手心。再仰起脸,轻声唤他:“涯……” 

  他微微震动,终于低下头来看我。 

  黑暗中,我们难于看清彼此。 

  唯有每一分肌肤和灵魂,沉沦于彼此视线的抚慰。 

  …… 
                  
                  
  一抹柔亮的晨曦于天边悠然化了,晕拓成缕缕五彩云霞,无垠的纯净的蓝色不知不觉铺满了整个天宇。 

  我坐在高高的屋脊上,注视着脚下的屋舍自沉睡中渐次苏醒。 

  涘涯已回转数日。他使尽力气只绕出很小的一个圈,而后又回到起点,而生活看来就将这般一成不变地延续下去。对此,许多人是赞成而满意的。除了涘涯。除了,我。 

  金灿的阳光披上屋顶时,穿着浅灰布袍的涘涯出来了,正穿过回廊往前院医馆去。 

  这时街头起了淡淡的烟尘渐渐往这边卷来,有两人骑着骏马到了门外打门。玄衣老仆开了门,点头哈腰,而后急奔向医馆。不多会,涘涯匆匆自医馆出来陪着那两个人穿过天井进了大堂。 

  我瞧准了屋后无人处轻飘飘滑落,略整衣衫,走到我屋外那棵大树下,站在树影里朝大堂的方向望。 

  眼见涘湄和禾叔都往大堂去了,我候了一晌,再没什么动静。 

  于是行到大堂立在门边朝里望去。先前那两个陌生人已然不见。涘湄面无表情地笔直立在堂中。禾叔送了客人回转来,一头雾水地拿眼望着涘涯。 

  涘涯一脸惊疑,混杂着淡淡喜色,双手托好一方印信。 

  而后我听人说道,朝廷不知怎么忽然委任于涘涯,他将往南方任县官去了。 
                      
  不几日,诸事打点妥当,车马齐备,便要出发。涘湄自然是跟了涘涯去,林妈也去,另带了两名丫环,一名僮儿。禾叔留在家中主持药铺医馆。 

  没有人叫我留下或跟去,没有人在意我。我自己挽着个小包袱,装着我在尘世中仅有的几件衣裳,步步跟在丫环僮儿后面。涘涯的目光掠过我,没有言语,扶着涘湄上马车。涘湄略颔首,将坐入车内时瞧见了我,微蹙眉道:“痴儿也跟了去么?我看不用罢。” 

  涘涯这时回过头来,望着我,眼神那么宁静安详,教人捕捉不到他眼里蕴藏着的东西。 

  “那便不用去了。留在此处也好。”他看着我的眼睛道。 

  他那样着意地看我,便似要把我的形貌印刻在某处。而后,他一低头,道:“阿禾,请你照顾着小小姐。”转身上马车。 

  随着那一转身,空气中发出“铮——”一声幽响。有一根弦,在他和我之间断了。 

  痛得我倏地一颗泪掉下,坠到地上,击起微小的如雾的尘埃。 
             
      
   
  ……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嗟。 

  失了你,我在这世上终是全然的孤苦了,再没人来陪我走这漫长无尽的路途。一切于我,是那么的淡。真是全无所谓了。 

  除了涘涯。 

  现今我不由自主地跟着涘涯,自从他那日启程,我便隐去身形一路餐风露宿跟他到这里。 

  我看着他进了官衙啦,嗟。 

  他当的这官几乎没多少日子要穿官服的,真稀奇呢。 

  这地方至少已半年未雨,裂得狰狞的地上颗粒不收、寸草不发,干结的河床上死着的蚌类团团黑污腥臭。一眼望去,只见枯树灰墙在热气里摇晃浮动。 

  涘湄昨日又哭啦,涯皱着眉头一筹莫展。涘湄不晓得要省着身体里的水不能哭么?这么炎热干燥的天气,一个凡人这么哭,很容易会死去的。 

  涘涯日日四处奔走,遣人赴北方筹粮、运水,率着当地的百姓和为数可怜的士卒在地上打井。他又黑又瘦,真教人疼惜哪。 

  前日我化作了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以瞬间苍老斑驳的皮相,遮着我的檀发娇颜。而后拿着笸箕去装挖井时清出来堆在他脚前的土石。我故意跌了一跤,在他的眼前。他匆忙地来扶我,目光沉痛,还说了什么,我看不清也听不清了。我的脑中,天昏地暗。你想我怎么还能听得到声音呢?他的手,扶着我的手臂和肩膀,我,我又在他怀里了呵! 

  涯……亲爱的人,你一点不知你扶着抱着的是谁。 

  嗟,我一直跟着涘涯,跟着他。 

  你必定又要瞪着昏花圆眼想不明白罢?纵然你的二公主终能求得他百年陪伴,百年之后,又当如何?尚余着那数千年的生命,究竟是抵死无望的孤寂啊! 

  而我是不怕的! 

  我的命,只在遇见涘涯时,才觉得是活过了啊! 

  从前的生命是枉费的,而后的生命亦将枉费了,这一世长长短短,若教我永沉在海底无知无觉地过去,那和死了有什么分别?那痛尚甚于死! 

  三千年的寿数,我只追逐数十年的华光。 

要这霎那光华,照我无穷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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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首再回首
看不见你深情的眼眸
所以我寂寞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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