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qiqibobo(狐狸青青)
整理人: supraboyqd(2002-09-18 06:42:2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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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是萦心可惯,向尊前、频频顾盼。几回相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
我默默地躺在小床上,日复一日。很多人来到我这里,又走开。大家同我说话,我不怎么回答,于是得名“痴儿”。他们说,我是顶美丽的姑娘,可惜有些呆傻。
他也常来,每过两三天,便用金针在我身上扎一遍。其实我可以疗治自己,或许还能快些痊愈,但是我不愿意。我就愿意这么躺着。
窗户开着的时候,可以望到外面,可总也看不到天,有棵大树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一日,他又来。窗外的枝叶间叽叽喳喳一阵欢鸣。我仔细听着,不知不觉抓住了他的衣袖。他俯身问:“哪里不舒服了?”
我问他:“什么虫子叫得这么好?”——我在海底,看过人间无数的书本,很多物事我都知道,比如,树上长着绿叶,枝叶间生着会鸣叫的虫子。
他大笑。“痴儿,那是鸟,小鸟,知道吗?”
“那么我要瞧瞧天,还有天上飞的鸟儿。”
“你快些养好了身子,爱瞧什么都随你意。”
我知他是拒绝我了,闷闷地不说话,松开了他的衣袖,去抓他衣摆。他小心收起了金针,给我掖好凉被,待得要走,却仍给我抓着不放。
他说:“我得走啦。”
我听着,不放手。
他无奈站了一会,转头朝着窗外喊:“林妈!林妈!”林妈是这里的厨娘,力气很大,想来他是要喊林妈来抱我,但是林妈不知到哪儿去了。
他低头瞧着我攥得发白的指节,叹了口气,将针盒儿放下,俯身把我抱起。
这样我们就来到天的下面了。
呵,是第一次看见天啊!那样淡淡透明的蓝色,自由飘荡的绵绵云彩,还有悠悠划过天宇的鸟儿,一切是无可言喻的美妙。就在这阔大飘渺的天空下,依稀仿佛,那缠绵在我血液里的根深蒂固的忧伤正在一点一滴地蒸发。
还有,还有他的怀抱,也是如此美妙。几乎要教人落泪。
秋日将尽时,我已行动如常。
我长时间地坐在房门槛上,看各式人等于前院后院左右跨院之间往来穿梭。谁来谁往都不在我心上,我只是想看他。我说不出这么做的缘由,只要看到他,我心里就觉得舒服。可是要看他一眼,总要等很久。
大家经过我时,笑着唤我:“痴儿。痴儿。”我不在意,他们当然不懂我在做什么。
后来我不愿意再这么等了。我四处找他,然后在他身边安静呆着。好在我依旧寡言,于众人眼中亦只是个痴儿,做什么都没人理会得,便如是不存在的。
他在前院的药铺里验看药材。我便立于铺门边看街上的风景。
他有三个学生,年纪最大的是禾叔,都从他学医。他一面给人治病一面教学生,我看得熟了知道他要用什么器具便悄悄取来递于他,换他一霎浅笑。
他常常在书房里读书。我便一人游来荡去地瞧他的书架,玩弄书房里的摆设,也给他添茶。有一回,我把茶洒到他袍子上了,还弄湿了他的书,然他依旧微笑着赞我:“痴儿很乖。”。又有一回我倚着他脚旁的香炉睡着,把头发烧焦了些,丫环们把这个当作笑谈。可我不觉得很好笑,在海底,我们不用火,不会烧到什么。
我从不知道时间可以过得这么快,一日时光仿佛只得他两眼一次开合。
他的妹妹涘湄不时地来看他,两人牵着手到书房外花园中的凉亭内叙话,我独自留在他书房里,我猜他们大约是喜欢两个人说话的。只是有一次,他回到书房时面色有异,纹丝不动地坐了很久。我觉到他心里有很多话梗着,便默然倚着书架候他。
“痴儿,你觉得我读这许多书是无用的么?”
我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我相信他做的每一件事,便答:“当然是有用的。”
“我家世代行医,我却偏要为官。做一县良官,救一县百姓;做一省良官,救一省百姓。若能聚贤集能,修水利辟荒蛮,更可福被数代。我若只是行医,一世又能救得几人?”
我自他身后望着窗边一扇小小的铜镜,望住他镜中发着光辉的脸庞,听到他心里的言语,忽然,想要他象牵着涘湄的手那样牵着我的手。
我晓得我喜欢他。这样的明了,这样的简单。
一时间,是那么强烈地想要碰触到他,便不由自主上前默默环住了他的脊背。
他忽地僵硬,试探地问道:“痴儿?”我贴住他温暖宽阔的背不动。
若能让我就这么抱着他一辈子,天要我受什么我都愿意。
他慢慢挣脱了我的手臂,立起来转身面对我,神情凝重,一字字艰难吐出:“不……可……以。”话音空荡荡地在空气中击撞徘徊,那样寂寞。
我无法理解他说话的含义。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我看不分明。那有飞鱼起落的眸子中却已然含着痛楚的真相。
心霎那自云端跌落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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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首再回首
看不见你深情的眼眸
所以我寂寞到地老天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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