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qiqibobo(狐狸青青)
整理人: supraboyqd(2002-09-18 06:42:2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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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苏醒时,猛瞧见两只眼睛,瞪大着,布满血丝,凝神盯住我。
——却又是黑夜。方桌上一盏白纸罩的小灯发出噼啪轻响,柔和的光线仿佛织女一双素手所就的鹅黄轻纱。一个湖蓝衫子的女郎在桌边支着肘子,清清冷冷问道:“禾叔,你刚刚说这丫头怎么来的?”。
眼睛仍然仔细瞧了我一阵,不甘心地缓缓往后退去。只见一个黄面黑须的中年人,正皱着眉,脸上布满苦苦的思索。“今儿清早我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啪啪地敲得着急。我想这么早谁来看病呢?开了门,就看这姑娘躺在外面。还瞧见有个小伙慌慌张张头也不回地跑了。那年青人光着脚,象是打渔的。最近的渔村离这儿也有四五个时辰路呢。”
“这不奇怪么?”
“我开始也觉着怪。现在琢磨着倒不怪了。”
“怎么?”
“她病得古怪,不好治,寻常百姓家也治不起。不扔这儿,说不定三天五天也就……”
“怎么不请你师父来瞧瞧?”
“师父正忙着课业,我怎敢扰他。”
门吱呀一响,一个小丫环托着碗汤水进来。禾叔取来小勺喂我。我闻到那气味约摸有些不妥,味道也苦得厉害,仍然皱着眉全喝了下去。
听得那女郎似乎冷笑了一声:“哼,好好的世代相传的医术,别人求也求不来,却偏要去赶考。若说别人奇怪,再怪也没有他怪。”
我冷冷听他们言语,不防备胸腹中霎那痛如刀割,一侧身,把药全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尽是血色的沫子。禾叔手忙脚乱地给我接污秽,搭脉息,擦嘴边和唇下的血迹,一脸沮丧。我倒有些乐趣了。
便眼看着他满头的汗水,无可奈何,苦着脸在房里来回地踱,终于摇一摇头走了出去,但不多会又回来。我提起了精神,兴致盎然,准备看这傻乎乎的半老头儿又想出了什么蠢法子来拾掇我。却见他站在门口,指着我对着门外恭恭敬敬道:“师父,就在这里。”
呵,原来是搬了救兵来,恁也无趣。我合了眼,人重又冷到没精打采。
老头儿话音才落,凉风乍起,一人已来到床边,弯下腰瞧了我一会,便轻轻抽出了我的右手,按了两个手指上来。我闭着眼,觉到那人温暖坚定的手指,一丝陌生莫名的感觉从那里滋生出来,如藤蔓在体内各处伸张游走。
他放了我的手腕,大手拂上我眉,拇指轻轻来挑我眼皮。我索性顺势睁大了眼。于是四目相对。
于是望入一双海洋般幽深的眸子。失神。刹那间万籁俱寂,又似有海啸潮涌。他眸子中星光点点,似万里晴空下海面起起落落的飞鱼。
相对无言。
他一袭竹青布衣,容貌清爽,不是顶好看,却也不老。
他怔了一下,即刻在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表情倒象是对一个刚使了诈的任性孩子的包容。因开口问道:“你几岁了?”嗓音如行云流水,明净从容。
“四百八十一。”我望着他喃喃地答。
他又微笑。那蓝衫女郎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年纪可真够大的——敢情这丫头脑筋也不灵光。”
禾叔置一鼓凳于他身后。他坐下,两只手指重新搭到我手腕上,眉尖微蹙:“这脉象竟与常人有异……想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阿禾,这等病患,原非你能力所及。凡事当知须量力而为,倘有差池,岂非平白误了人家性命!”禾叔冷汗涔涔,在旁惶恐称喏。
他低了头沉思半晌,对我道:“近日受过伤么?可曾因了什么缘由大量失血?过后怎的又大大损耗了元气?”
我呆住。龙宫里父王的暴怒,舆煞白的容颜,海底的责罚,我的嗟婆婆,一一自眼前掠过,我想到我的任性让我失去了这世上唯一全心爱我的人,心中痛悔凄楚,闭了眼睛,再不言语。
他候了一刻,不得我回答,竟也不再问我,就让禾叔伺候了笔墨写了方子,扶着床沿又陷入沉思,许是累了。四下里寂静无声。
不多会,听得那女郎柔声唤他:“哥哥……”
他“啊”地一声,道:“都歇息罢。”
一阵风儿拂过,我睁开眼来,他已不在屋里。
方桌上的白纸小灯仍在如水凉夜中噼啪轻响。桌上几方有了字迹的淡黄色薄纸随着窗棂透过的风儿蝶翅般翩翩而舞。东窗渐渐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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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爱上了我
你就自己找晦气
我要是爱上了你
你就死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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