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da129(妙妙)
整理人: supraboyqd(2002-09-17 10:32:0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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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的夜是最喧哗最寂寞的……
时钟恪守着一条冷漠的道路格格地走过,这声音是一根绞索一扇碾轮,等待着在最后一个落点,砰的一声把所有的都击为齑粉零星。
现在,我所能做的只是用僵硬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个个破碎的字符,它们时而清晰——太过清晰了刺痛了我的眼睛,时而模糊,游离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如果此时有人送给我一张诊断书证明我是个精神紊乱者疯子或是诸如此类的东西,我想我会感到欣慰的。
所以,我不期许信任,我要的只是倾听。
我在国内一个繁华的城市里,这里有我的寓所,却没有我的家。和许多人一样,我们是沙漠中一种会迁移的植物,厌倦了就收起我们的根,随风漂流到另一个地方。
沙漠中渴求的是水,都市中我们汲取的是金钱名利,至于欲望和爱情,我们很早就已经混淆了它们。
所以认识了芸,偶然也必然。
我们曾试着分享更多,浅尝辄止后,不过是两个更寂寞的人。
住所的附近,有一家叫做七月半的酒吧,华灯初上时孤魂野鬼不免汇聚一堂。
那天我出差甫归,芸也就聊尽旧情人之责,陪酒接风。
记得,那天的月色分外皎洁。
芸是个话不多,苍白消瘦的女子。我一直留恋这一款,往深里推测,未必不是初中时对语文老师那种无望暗恋的延续。
那天她特别高兴,神秘兮兮。满口Pleasantly surprised,Secret present.我起先是很高兴,但知道不是给我的,自然兴味索然。
红色的葡萄酒荡起流畅的弧线,拓印在透明的玻璃杯上,一色殷红。葡萄美酒血琉璃。陈旧的句子,轻轻含在舌尖有一点点刺痛。
酒吧老板是个很有学识的男子,我的旧情人看到他就两眼发亮,借桥过河,用心昭然。
等到老板坐定,芸从皮包里抽出一个厚绒面的盒子出来,一脸献宝的表情。掀开绒布,里面是个厚重的木匣,25CM X 18CM大小。
木匣子做工十分应该说是异常精巧,线条简洁流畅,仿古的蟠螭云纹,抛光錾骨。
老板拿在手里细细把玩,芸教他用手指撬开前盖上的西番莲花纽锁,啪的一声盖子弹开,如雪似的一片珠玉呈现了出来。
老板拈起一片,用指一弹,笑着道:珐琅。
芸盈盈回应:拼图。
看这两个人眉来眼去,涵养再好也不由有点酸溜溜。我随手捡起一片,冰冷光滑的釉质,带着一种触感上的刺痒,象细小的牙齿轻轻咬了你一口。
血,居然流了出来。
愕然间,芸一手抢过去,喂,你这个家伙小心弄脏了,很难得呀……
老板只是淡淡笑。
芸最喜欢拼图,都市女子的寂寞游戏。这是古时寡妇们的那五十枚铜钱,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我总不禁恶意地想。
我也曾经给她收罗过不同的作品,拼完的就是被遗忘的。
木匣敞开,几百块拼图烛光下幽微闪烁。
在匣子的上盖内嵌着一只神经错乱的木钟,只有一个时针,摇摇欲坠。
我有些醉了,关于这个神秘爱慕者的精美礼物,真是无聊得紧,又不是我送的。
不过我总是忘不了那个时针,摇摇欲坠……它勾起一根弦,搭在你灵魂中某个脆弱的地方,仿佛只要一个震颤,一切崩毁。
这种非理性的缺口,真是令人厌憎。
七月下旬,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雨。当我从蛰伏的壳里走出,晒晒阳光,似乎已经物是人非。
近夜接到芸的电话,如此熟悉陌生,我戏谑着说,红拂夜奔,何日知返?
彼端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只是反复我的名字。
我阴生出一股愤怒,追问她究竟是怎么了。
他不见了……,我不知道,真的不清楚……,拼图,拼图又寄还给给我了………
我没听过这么绝望的声音,好象一碰就碎了。
等我到的时候,芸似乎已经镇定下来,一个三十余许的成熟女子,有什么是禁受不了的呢?
她的脸色苍白,顺着眼睑辐射出无数细密的淡青色的血络来。但那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病态的灼热。
一只颤抖的手夹着根香烟,她就在地毯上坐着,一片片拼图铺散在膝前。
怎么回事?
芸神色游离,我把拼图借个陈冉,是,七月半的老板。现在你看,又寄还给我。我……再也没联系上他。
我有些厌烦,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芸的脸上拼凑出一个再奇怪不能的笑容出来,苦涩尖锐。她平静地说:可我都快疯了。
她褪下身上的睡衣,姿势僵硬,无关诱惑。
我实在掩饰不了惊异,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那一身的肌肤纹理,竟咄咄逼人!
在平滑的皮肤下面,横亘着无数奇怪的花纹,而那完全不是角质层的皴裂或毛细血管的伸延,似乎从肌理深处,切裂开来,直透射到表面。
就象北方冬天的冰原,无数危险的裂隙清晰地呈现在明亮的冰面上。
我不敢接近,尽管我不相信,但潜意识里我觉得只要轻轻一碰,她整个人就会支离破碎开来。
我说我送你去医院。
芸惨笑道,我已经去过。你看这象是皮肤病么?
她指向自己的盘曲的腿,手指就象戳在坚硬的瓷质上,没有任何反应。——从脚趾到左腿,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她突然一把抓住我,指甲深深嵌入我的手臂,帮我。
她又哭又笑,你看,我自己照过镜子看,你看这图案象什么?
拼图的匣子大开,那只钟,那根时针,有条不紊地走着。
仿佛一只神秘的手把它校正了。
芸从歇斯底里中平复下来,说,我是今天早上收到的,一打开,它就开始计时了,不,你别打断我。太荒谬了不是,我真的是疯了吧。
但我知道,一定是要把它拼完,这一切才会结束。
我抱着她,我屈服于那种未知的力量,顺着颜色和线条,开始拼凑着答案。刚开始,我还轻轻地吻着她,抚慰着。
怪异的图案在她身体上慢慢伸展,有生命一般,嘲弄着扩散起来。
没有底稿,没有参照,这几百个碎片就如同一个错综纷乱的迷宫,你走进去,你就迷陷在其中。
格格的齿轮声象鞭子一样批打着我,空白加上空白,只有偶然一抬头,是芸绝望的眼睛。
她的手指比珐琅还要冰冷,到最后,只能趴在地毯上,勉强挪动右手。
我集中精力就一个纹理追索下去,最好的方法,但是太慢了……你甚至不知道时间的尽头等待你的究竟是什么?
四五百片定位后,图像大概成形,精美富丽的衣裾,浓烈的绯红盛装,妆点出一个艳姬的轮廓,我拼不出她的脸。
时间已经逼近终点,来不及了,芸疯狂地要把所有的拆碎,尖叫起来。
我压住她,看着剩下的碎片,突然闪过一个怪诞的念头。也许本来就没有头?
痉挛的手指把几片拆开重组,其实是有面孔的,被捧在纤秀的掌心里,被染着蔻丹的指头透穿……
格的一声。指针停止了。
补上最后一片,——是陈冉的面孔,凝固惊愕。
芸?我不敢碰她,只看见那琥珀色的眼睛晶莹透剔,有清澈的液体滑泻下来。象魔法一样,所有的图案顷刻泯然。
我奇怪怎么会如此自私吝啬,没有好好爱过她呢?
我抚向她的面颊,放力轻柔………
然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个持久的噩梦。
她发出一声无声尖叫,那来自灵魂深处,是花被折断的求告,沉默的动物被屠戮的嘶喊,无数碎片从我的指端崩散而下。
清脆,冰冷。
陈冉错了,那不是珐琅,是骨瓷。
当我收到知名不具的邮件时,感觉平淡。打开木匣,时针呻吟了一下,扭转起来。
拈起一片拼图,我看到了,一只晶莹的眼睛。
刺痛。
PS:The game in future, welcom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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