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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台风过境
发信人: xin()
整理人: jessie(1999-10-31 12:08:15), 站内信件
台风过境
    
阿春兴致勃勃地向我转述着从电视晨间新闻上看来的台风预报的时候,她整个人正坐
在洗手间的抽水马桶上专注地数着自己雪白的肚腩上的褶子。最近一个时期,阿春似
乎对抽水马桶产生了异乎寻常的亲近感,每天早起有事没事就会在上面磨蹭掉大半个
小时。此时她正和往常一样,任由裤
子懒散地褪到脚面上堆成一堆,放肆地暴露出大半截躯干。我从洗手间的镜子里望出
去,只看见她半垂的黑发毫无光泽地乱披在肩头,更就衬地那一身肉体白惨惨地糁人。
那种白是在肉案上搁置过久的肉类的颜色,纤维的组织已经变地非常松弛,皮色隐隐
地带上了一点晦暗的那种。我回过头去不怀好意地看着阿春:你那一身肉啊,也只能
红烧了。阿春起先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她醒悟过来把手头握着的一卷卫生纸冲我扔过
来的时候,我已经逃开了。只听得阿春在里面响亮地按着抽水马桶的水阀大声地骂道
:混蛋!
    
我快速地把自己收拾干净就坐到餐台边开始吃我简单的早餐,自从阿春来了以后我就
能吃上新鲜的早餐了,虽然这些纯粹的炭水化合物只能让人增肥而没有丝毫的营养,
但是我还是挺知足的。我一边吃一边盘算着怎样用半天的时间两兜空空地去实践下半
个月的房租和饭钱。这当儿,只听得
阿春一阵风样地旋过来,闻到她身上那股来历不明的体味我竟就厌烦地失去了食欲,
我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面包刀,可阿春还是不顾我无声的抗议用舌头在我的脖子上留
下了湿热的一吻,然后又一阵风样地旋了出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被吻过的地方
有一点蚂蚁爬过的麻痒的感觉。我开始收拾出门的行头。

半年以前我在蛇口的那间酒吧里遇见阿春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雏,浑身上
下被罗洒丽诗包裹着却扎眼地穿着一双东门地摊上随处可见的松糕鞋,整个人显得新
鲜而廉价。酒吧里人影鬼魅,在若明若暗的光线下纠缠出一些暧昧的声响和动作,我
和阿春坐在吧台边的高凳上对吐着烟
圈。这个午夜,我们都在狩猎,只不过猎物不同而已。阿春厌倦地打发掉一个浑身上
下散发着灼人的草原气息的西非兄弟之后,对着我笑着骂了一句:他妈的。我深表同
情地对她举了举手中的啤酒杯,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阿春推掉了好几个鬼佬的垂青,
专心地和我喝起了啤酒。

很久以后的一个深夜,我问身边的阿春为什么那个晚上会对我青眼相加,阿春只是嘟
哝了一句:你看上去象一良家小男人。我讪笑着问阿春:那你跟了我以后就算是从良
了吧?反正她现在是不需要午夜出去狩猎了,她目前干着类似于地下掮客的活,把从
各个大酒店勾搭来的自助旅行的老外转手倒卖给各种地下旅行社,间中也闹点黑市换
汇的小伎俩。我只管分她的赃,出处是从来不去细究的,费事给自己添堵。不过这丫
头最近老爱敲打着我的脑门半真半假地说一些"惹毛了老娘不养活你"的狂话。

我快有两个月没出门干活了吧,这段日子被小丫头圈养在家里,真养成一猪了,怪不
地昨天哥几个见了我直骂我腐败,老二还趁我不注意一把掐起我腮帮子上的肥肉抖落
着大叫:瞧瞧,这都面了。

多久没在大白天出门,这街上的阳光没有来由地就变地灼热炙人。这个城市到处都在
实施着无穷无尽的拉链工程,我敢说每一寸土地都已经被刨了三遍以上,要搁在我老
家早就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可是在这个破地方除了制造出漫天的尘土之外好象
没有别的目的。这种周而复始的折腾使得那些行道树永远地发育不良而呈现出一种奄
奄一息的熊样。市政府门前的那头蛮牛在脚下姹紫嫣红的簇拥下显得有点举步维艰。
哥几个曾经好好地把那些大老爷给损了一通,说真不如在门口搁一人皮大鼓实在,也
能听听有多少苦孩子会来击鼓申冤?

我在老街的牌坊底下支起了画架,穿着老二那身沾满了颜彩的T恤,看上去也有那么一
点招牌似的煽情。这个时候出来溜达的不是外地来到此一游的老冒们就是和我一样游
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正经会画上一张的人很少,全是一些看热闹的人,其中也不乏有
硬充内行对着我的画胡说八道的混球
。一上午也就给一个周身肥肉的半老徐娘画了一幅速写,居然还被坑了我五十块钱。
画完了以后那老娘们先是恶狠狠地挑了一阵刺,说是我把她的眼睛画地象一对卫生球!
再就是单刀直入地和我要钱,说什么就她那样的特型模特要在美院那可是一百块钱一堂
课的,我懒得和她废话,只盼?BR>她别把吐沫星子飞到我脸上,于是爽快地掏出五十块钱就去去去地打发她走,那娘们居
然还很慷慨地把她的肥脸留了下来,说是给我留个纪念,并在右下角写了她的传呼机号
码,让我有事"CALL"她!这会儿我正抽着烟想着老二常说的那句话:林子大了?正在百无
聊赖的时候,对面咋咋呼呼
地过来一帮人,为首的正是穿得花枝招展的阿春!我正想抬手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发现她
的神情似乎非常陌生,我挺识趣:似乎她并不愿意被人知道认识我。阿春带着那帮鬼佬
装模作样地围着我的画看了半天,叽里咕噜地和那些人胡说着什么。我的外语很臭,但
是话里面那些"结构"、"线条"
之类的单词还是能听懂的。说了一阵,阿春就开始回过头来和我讲生意,说是要给自己
画一张半身的速写。我忍住笑,丫头都做了我N次的模特了,就她那点神情和线条我真是
太熟悉了。加上又有老外在边上围观着,我就和有神来之笔样的,刷刷刷几下子就把她
的五官轮廓给勾勒了出来,
上的人物形神兼备,立刻就赢得了一阵不小的喝彩。老外们见状个个跃跃欲试,我就和
玩批发一般把他们每个人的尊容潦草地勾勒到纸上。完事以后阿春领头掏出两张一百的
大钞塞到我手里,嘴里还一个劲地说谢谢。老外们学着她的样子争先恐后地往外掏钱,
阿春还不忘记很老实地教他?BR>怎么区别十元和一百元地钞票,有几个老外索性就塞了我一张有华盛顿头像的美钞。阿
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你别不自在,你也就是一临时景点。看着阿春
风情万种地和老外们调笑着远去,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受,我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
一大嘴巴:你丫怎么就那么贱呢!

夜里,我躺在床上,一下一下地掐着阿春手臂上的赘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春说着话,
谁也没有提起白天见面的事。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地就把头拱到阿春的怀里,抽抽答答
地哭了起来,阿春敷衍地拍了拍我:乖,别闹。这个时候,我已经哭地上气不接下气了,
只会狠狠地摇拽着阿春说
:我们结婚吧,我们结婚吧。阿春却还是懒洋洋地不当回事:你想要老娘养你一辈子啊?
听到这话,我突然地感到乏味至极,竟想也没想,一脚就把阿春踹下了床,只听得砰地一
声响,阿春结结实实地滚到了冰冷的水泥地上,我不管,我自顾着翻了个身对着窗子睡过
去了。阿春冷不防我有这一手,楞了半天才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时候,窗外的树在疯狂地摇弋着,影子在窗户上舞出了大片大片的阴
影。已经能听见风声凄厉地划过窗檩,台风登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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