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linder()
整理人: jessie(1999-10-31 10:39:42),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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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平常的早晨。天气很好,阳光温暖而不猛烈。
我步出房间,瞎子静静地站在远处的空地上等我。他手里握
着一把剑。
按道理,我的武功已经和他不相上下,但是每次交手,却胜
不了他。每次失败后,我都会躺到那熟悉的树荫里苦苦思索,
但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我就打不败他
呢?我也知道应该有耐心,可每次我缓缓地走到他跟前,弥
漫起全身的杀气的时候,他一击就破了我的保护。如果是真
的格杀,我早就死了几十遍了。
我握紧手中的刀,站在他对面。远远地我就能感觉到他身上
的杀气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我冷笑了一下,突然拔足向
他狂奔而去,手里的刀松垮地拖在身后。身后的蒿草纷纷倒
下。
他对我的到来恍然不觉。
突然,我把刀紧紧握住,将全身的杀气凝聚在刀尖,向他扑
去!
这次我变了,我知道自己应该改变。把全身保护得周全,似
乎哪儿都没有破绽,反倒哪儿都是破绽,他随便往哪儿一击
都是杀招。想通了这点,这次我将不再缓缓进逼,而是把所
有的杀气集中在一点上,突破他的铜墙铁壁!
寒光一闪,我的刀已经破了他的杀气!他虽然比我功力深厚,
但我凝聚的一点比他分散的力道要强得多。他举剑格挡,只
有轻轻“嚓”的一声,利剑断成两截,我的刀已经到了他的
面前。
他只有退。
我穷追不舍,因为我也无法立刻让自己停顿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停下。
我的刀尖一直指着他的咽喉。
漫天飞舞着折断了的蓬蒿,如同大雨一般。身后的草丛中显
露出一条长长而笔直的路,那时刚才我们踏出来的。
他凝视着我背后的天空。良久,脸上似乎有淡淡的笑意。
我知道我赢了。
“你的武功已经比我强啦,”他的嗓子似乎有点干涩,“可
惜,你还是个瞎子……”他似乎知道我并未听懂,想要再说
什么,可是只有嘴唇动了动,便沉默了。
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遗憾的是,这他对
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他就离开了那片熟悉而寂寥的
旷野,再也没有出现。那天夜里,我从梦中惊醒,立刻发觉
有一种熟悉的东西正在消失——那种熟悉的杀气。顿时我明
白他已经悄悄离去。
灰衣人走得隐秘而突然,没有对我以后的日子做出任何指导
或评价——除了说我这个明眼人是个瞎子以外。我独自在旷
野里沉思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去做一个普通人。这不是因为
害怕寂寞,而是我觉得城镇里的日常琐碎能让我更加安静而
平庸。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如此渴望平庸是因为心
里深知自己是如此的不平凡。
很容易我就在卫元君开的贤人馆里找了个清闲的工作。你知
道,在那么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有点功夫的人找个类似门客的
职位并不难。你不用出示一大堆文凭或履历证明你的才能和
经验,只要露一手给招纳的人看就可以了,况且,当时人口
不是很多,竞争者也就没有几个。我仅仅表演了一套最花哨
的刀法就过了关,那个主持人甚至连一袋烟都没抽完。
我在贤人馆里日子过得很悠闲,不禁想到,这个馆名字其实
应该是“闲人馆”才对。除了喝酒,吃饭,偶尔为卫元君和
他的亲戚宾客们耍套刀法,听听他们的掌声,或者为出得起
价钱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做做保镖,好象就没有什么别的
事情了。这里的饭菜丰盛,酒也凑合,不过,给的零用很少。
我是个不大喜欢购物的人,虽然很喜欢坐在馆门口(这个贤
人馆在卫国最繁华的大街中心)看看来往的人群,听听他们
喧闹的声音,所以这点零用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是对于那
些需要频繁地向女孩子献殷勤的门客来说,日子就不是很好
过。时不时会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向我借,然后不还。我个头
不高,身板不壮,在馆里属于那种特别不起眼的人,经常碰
到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当然有不借的时候,因为我也要花钱,他们一般都能理解。
不过麻烦总会出现。有一次我当面拒绝了一个自称是馆里第
一的高手,他划下道来要和我比试。我没理他,径直朝自己
的房间走去。就在我快要进门的时候他开始破口大骂,很难
听,甚至侮辱了我的父母亲。
我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他在百步以外,仍然轻蔑地笑着
骂着。旁边是一群讪笑起哄的看客。我低着头静静地站了一
会,感觉阴寒的杀气从每个毛孔弥漫出来。看来我要第一次
杀人了。
我抬起头,突然拔步向他冲去。左手拎着的长刀斜在身后,
刀尖与青石板路摩擦,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据后来的旁观
者说,我奔跑的时候,刀锋和青石擦出明亮的青色火花,非
常漂亮。
很遗憾我第一次的杀人没有成功,原因并不是他的武功更加
强大。在我离他还有五十多步的时候,他立刻转身就逃,速
度之快让我无法追上。所以我至今不知道他的武艺到底有多
精深——不过他倒是跑步的好手,我很少见到能跑得这么迅
速的人,以他如此魁梧的体格,更加罕见。
从此,馆里再也没人朝我借钱。
一个安静而明亮的晌午,我斜斜地靠在馆门前宽厚的青石门
槛上,看着空中漂浮的尘埃,它们因为阳光而有了闪烁的轮
廓。街道两旁高大的梧桐树时常缓缓飘下金黄的落叶,和秋
天阳光一样的金碧辉煌。我怔怔地望着空中漂浮似乎永不停
歇的尘埃,忽然感到极度的荒凉和落寞。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这个闲人馆。
在确定再一次渡过易水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这个方向是决定
我一生命运的抉择。我竟然如此随意地做出了如此重要的选
择,这使我在以后的日子中常常感到意外,但我即便是在生
命的终点也没有后悔。有时候我也问起自己关于理由的问题,
不过没有答案,我只能把这归于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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