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essie()
整理人: logon(2000-02-05 16:39:5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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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这座城市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神奇角落,如果你往那些胡同走走, 必定会发觉所谓的小说不过是些发黄的纸张罢了,扁扁的。用耳听听, 用鼻子闻闻,胡同里有赵家的电视声浪响,钱家的婴儿啼,孙家的麻 将声,李家热辣辣的火锅味儿,全是立体的,这才是真正有人味的地 方。 蛇羹店就在这么一条狭长的胡同里,胡同窄,如果你推着自行车, 你得侧着身子避人。这家店店面很小,门旁的树上一扯蓝幡儿,上书 一个大红字"蛇",笔触歪歪斜斜,象蛇吐着红信子似的,让人顿生寒 意。门楣没有招牌,这个字更显得没头没脑,不是熟客不会掀帐子往 里走。一到秋冬季,你常会见操着各地口音的南方人在这条巷子里出 没。巷子开不进车,都得走路。进巷子的人都把手拢在袖子里,口唇 青白;出巷子时却红光满面,腆着肚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儿。好奇 的本地居民互问:那店做的啥?知道的就神秘一笑,俯耳吐几个字, 便有人恍然,皱眉:怪道总有种奇味儿,原来是干这营生! 店子哪年开,谁也不知道,熟客们是一茬茬被带来的,逐年下来, 小店也闯出些名声。小店的名头靠一位手艺特好的哑巴师傅撑着。店 东也就就着他的怪脾气,据说他等闲不见人,工作时别人不能进后房, 连打下手也不能。店里的伙计不太欢喜他这怪僻,便套他的话。据说 他有次喝醉了,打着手势比划,大致意思是这营生伤生,由他手里出 来,就由他手里绝。如果再传下去,对不起他师傅,也对不起他师妹。 这些年来,能进后房的,只有一位,也就是青石师傅的唯一朋友: 大学教授周末。
周末掀了帐帘儿进入里间,里面的地势比外面低了一级,且暗, 刚由亮处进来的他每一次都惴惴地试探着落脚。虽然他来过无数次, 某种恐怖的想象却还总是油然而生:如果这间店子忽然不存在了,那 么他一脚踏空,将要掉落在哪里呢? 周末站了一停,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向店伙计点了点头,便往 后房走去,伙计见惯了他,也不拦,自去替他摆桌子,烫碗筷。
青石正在剖蛇,地上满是暗红的蛇血,他的右边是堆蛇头,左边 的大铁盆里盛了半盆子一截截的蛇身,上面的几截还在微微地动。他 见周末进来,略点了点头,戴着塑胶手套的手继续熟练地动作着:左 手掀开装蛇的大铁笼的盖子,一把捏住蛇的七寸提了出来;拿着利刀 的右手顺手把盖子打下,迅速捏住甩动的蛇身,把蛇头往钉在面前的 铁钩子上一挂;从蛇头开始,利刀在蛇身上沿直线快速滑动,剖至肚 腹,手一捏,把蛇胆取出,扔在左前方木凳上放着的一大碗酒里;手 起刀落,蛇头已被斩掉,从钉子上退下,扔在一边;再把蛇身往上一 挂,拿起把刷子,泼了些水在蛇身上,刷了几下。 青石在有限的几秒内一气取了蛇胆,斩了蛇头,此刻动作开始轻 柔起来:他从蛇颈处把蛇皮慢慢撕开,一阵轻轻的裂帛声响起,嗤嗤 嗤……青石把蛇皮搭在长木凳上,然后把蛇斩成一截截,每段约十五 公分,原来那几截微动的已停止了动静,而这几截边嘟嘟地冒着血泡 边有生命似地微微颤抖着。 青石曾"告诉"周末,他剖蛇没什么绝技,也就是"胆大心细"几个 字罢了。一般杀蛇人会先抓着蛇尾乱抖或车轮式转圈,让蛇骨脱节或 让蛇昏厥,然后才剖蛇,这样肉就失了鲜活的味道了。正宗的吃法是 吃活剖的蛇,这是老广的方式。有些地方人胆子更大,吃活蛇,把蛇 夹在馅饼里,一口啃掉蛇头时,蛇尾还在甩哩!周末倒吸一口凉气, 像听天方夜谭似的呆呆看着青石打手势。他会一些哑语,铜草教的。 周末进后房,其实是找青石一块喝酒的,也想借机看看青石神奇 的剖蛇技。虽然周末看了很多次,但还是想看,因为青石实在太快, 他总有些看不清,或许这在他,也有着缅怀一个逝去的人儿的意思在 内吧。青石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总是在他面前剖一条蛇,然后脱了 手套和围裙,随周末往外走。就有伙计进房来,洗刷地板,把蛇胆浸 在大玻璃酒瓶里,蛇皮晾到院里,蛇段送到厨房。剔蛇骨、配料也是 青石的活儿,周末来的时候,就由店东代做。
周末和青石回到前面的店中,煤气炉已打着了,碗筷就放在锅中 用水煮着。来吃蛇的多是广东人,爱干净,碗筷要在锅里煮着,还要 把整个锅端上来瞧着才放心。店东是广东人,深谙其中之道,做得甚 好,这也是客人爱来的原因之一。 桌面上已有一瓶白酒,待会儿蛇羹就会用另一只锅煮得烂烂地端 上来了,就着火,可以暖暖和和地慢慢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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