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essie()
整理人: logon(2000-02-05 16:39:4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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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据某位读者说，周末与那位著名文豪颇有些血缘渊源，因而周末
的运命并非十分悲凄。年轻时的周末很是意气风发；我行我素贯了的
人，在一夜之间，由国外学成归来不久的年轻副教授被划为打倒再踏
上一脚之列的右派，实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周末先几年还没有被处
理，最后却终于要参加劳动改造了。据说因为他特殊的背景，周末并
未被遣往北大荒农场，而是被遣送到离他原籍不远的一个农村里劳改。
朴素的村人并不能分清知青和劳改分子，或许在他们心里，这只是年
龄上的一个差别罢，周末看上去年轻，被称为知青，他自己也默默许
了，因为"劳改分子"这几个字实在太触目惊心，周末还有些"名不正言
不顺"的道气体统，对名称在乎得很。当后来的周末变得不在乎什么
"名"，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老了。
如果没有遇见铜草，他的一生将如何苍白地荒废了呢？即使铜草
负他，心灵深处那时不时疼痛的温柔，总告诉周末，他的心中将永远
有一处不能触摸的地方，这个圣洁的地方，是留给铜草的。
当年老的教授周末站在讲台上时，他的儒雅、渊博与整齐的花白
头发总令学生心折不已，有些好事的女学生甚至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偶
像，私底下便有关于教授周末的小道消息流传。这些消息因为年代久
远与交头接耳的传播，而显得神秘异常：据说，师母比教授要小得多，
曾用肉体温暖了教授孤绝的心，但跟着平反后的教授回城后不久，就
离奇死亡了；据说，教授特别爱吃蛇，他经常穿越大半个城，去一家
哑巴开的蛇羹店吃"龙虎凤"，在那一呆就是一整天；据说，师母死后
一个星期，教授就带回个漂亮的小女孩儿，他宣称这是他寄养在别处
的女儿，这种说法令人疑心，有人说教授有恋童癖；据说，教授的那
个"女儿"十五岁就已体态成熟，会迷惑男孩儿，这和教授的教导，嘿
嘿，自然有些干系……
这些传言实在都算不上什么好词儿，可是现代某些女大学生实在
奇怪得很，心里怕得发抖，同时又好奇得发抖，以为叛逆就是有个性，
因为这些流言，对黑社会教父一样的教授周末更加敬爱有加了。如果
她们能读懂周末心中的苍凉与缱绻，也许反而会对周末嗤之以鼻呢！
周末并不晓得这些歪歪曲曲的传说。这一个秋日，他又习惯性地
坐上公共汽车，去青石服务的那家蛇羹店吃蛇羹。
秋日凉爽干燥，叮当作响的电车转过街角的时候，周末看见艳黄
的银杏叶如黄蝶飞舞，在空中无依托地一个旋儿，自舞自娱，又寂寞
地停落等待下一次车风的吹拂。让人备受折磨而又甜蜜的时光之旅……
铜草第一次坐电车时好奇地东张西望，被她那弯弯的眼波扫过的地方，
无论是破敝的车身，还是灰秃秃的街道与人群，都突然变得亮丽无比，
像一部黑白旧片忽然被改制成了彩色片，那么活泼的色彩；铜草轻盈
地踢起一片片银杏叶，身姿曼妙地试图接住踢起的树叶，他总在她身
后张开了手臂，好在她摔倒时能及时接住她，她却一次也没摔倒过，
发现了他的关切，她还没心没肺地妩媚一笑，跳进叶堆里，把树叶踩
得咔咔作响。这哪像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呢？但他是这么样从心底里
怜惜着她，故意装作不知道她在铜山上还留着一个私生女。他以为这
样爱就够了，他很清楚铜草为什么会嫁给他，和铜草为什么会负了他。
他觉得铜草是这么纯洁天真，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她那小
脑瓜儿里实在并没有多少复杂的念头，她只是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但，"为什么她就不能真正爱上我呢？"
周末对这个问题无法释然。经过漫长的时光洗礼，被揉搓得一塌
糊涂而愤怒伤痛的生命纸张能被抚平，疙疙瘩瘩的痕迹却永远无法消
除。周末的心情虽已平伏，却无法放下这个问题。他是太自信了，他
不晓得他所缺乏的，正是师傅那样的广阔胸襟，这就是铜草最终没有
真正爱上他的原因。虽然，确实，他们曾拥有过一段真诚的年月，但
周末在一开始就已被铜草指定将以"替身"的角色出现在读者眼前，并
且这种角色定位因为周末自身的性格弱点，将一直延续到故事结束。
是的，我们除了为周末叹息，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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