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essie()
整理人: logon(2000-02-05 16:39:3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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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人物
(一)
暴雨声与黑暗的潮水声如此相似,一阵一阵涌入房间。容与看见 高过山头的浪弯起脊背,溅着模糊的笑容,漫过冰凉的空气,凉气冒 进她的每一个毛孔。容与正在看一本书,书页爬满了女作家的私人呓 语,这似乎是一个外人不该闯入的世界,方块字密密地排着,读者不 自觉地破译着女作家的生命密码,容与明白阅读在私人意义上不过是 开始体验或重新诠释书中的生活。容与也明白自己不曾存在过,不过 是电脑中被设置了自动替换的两个字,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在小说完 结时,她将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幕后,然而她与人世间活生生的有血 有肉的人物紧密联系在一起,并将期待再次出场。
容与说:我的生活是甘草一样的,封在中药铺子的抽屉里,与饮 食排泄无关,却时时为饮食排泄期待着。
容与注意到女作家有描写脚的嗜好,许多悉悉索索的声响被女作 家细致的脚踝吸收,女作家的毛孔张大了嘴巴,呼出许多对拥抱与肉 体的渴望。容与受了启发,因而放松,这一种小说身份,确实使她能 完全地,不受限制地表达自己,能自由自在地用树枝铺设一个个陷井, 等着读者跌进去。 在容与注意到女作家笔下的无数人物都有一对细致的脚踝的同时, 容与同时注意到自己对脚也特别有兴趣:一个发现引导了另一个发现。 白天容与在马路上见到个踩着一双屐的少女,鞋子不受力,少女那只 走动的脚丫的大脚指就总是调皮地朝上翘起,两只大脚指互换着翘起, 在阳光与树影形成的网格中雪白而亮。少女在并不凉爽的这个午后披 着一头并未用摩丝慰贴过的野性长发,穿着一件深蓝的牛仔长裙,走 路的姿势有点僵硬。少女身上散发着与容与相似的造作气息,容与因 而产生了类似自怜的情绪。 容与开着摩托赶上去看少女的面容。 少女的眼神空洞洞的,穿透容与的身躯望向某个非具体的点,准 确地说是她看见了容与,却并未注意容与,她还沉在自己莫名其妙的 思绪当中。事实上容与不再能继续描绘少女的容貌,因为少女的这种 茫然的神态与她的造作气息形成很强烈的对比,这种对比令容与首先, 一直,注意的是少女的眼神。 容与把少女称作"雷麦"。容与正徘徊于取舍中,需要一个好朋友。 而雷麦恰时出现了。正好雷麦一直希望能有一个朋友叫容与(在雷麦 的密码本上,"容与"代表对远方的思念),如果容与能允许雷麦这样 叫她,显然我们也能这样叫她。
容与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捷地移动,写: 雷麦常常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赤着脚在屋里梦游似地走来走去, 她的脚板总是很脏。晚上洗澡的时候,她要在洗漱间呆上一个小时。 最后她会带着一双光洁如玉,乖乖装在拖鞋里的脚丫和弥满了屋子的 沐浴露的香气走出来,被热水洗过的脸颊红润如霞,眼睛却还是十分 干涩空洞,没有一点水份,带着茫然的身躯擦过我的身体。直到她走 入房间,打开音响,声音的惊吓才使她回到尘世中来。在轮到我洗澡 的时候,我常常想象她如何带着这种漫不经心的神态用涂满沐浴露的 手掠过身体的每一处细节。 有时我称她雷麦,有时称她雷米。她总有种疯狂毁灭自己的愿望, 雷麦这个名字代表一部拉美小说里披着床单升天的美女,或者一位被 著名诗人用斧头砍死的妻子,这两个人物同样令她心碎神迷。她在单 调刻板的生活中利用狂想保持平衡。 雷麦的工作与电脑多媒体有关,但她从不把工作带回家做,这座 共租的公寓内唯一的一部电脑是我的,她不碰。有时她会借我的画册, 要学配色,第二天早上就还给我。 "在太阳下这些画失去了色彩,我情愿看阳光。"她总这样说。 我开始感觉某一天雷麦会进入我的笔下,并进入我的生活,她也 许能把我等待着的记忆带回来。在她真正变成一部小说之前,我试图 把她的一些点滴描绘下来,而她现在就在我身后赤着脚逛来逛去,时 不时瞥我一眼,似乎很清楚我正在写着她。然而每次我转过头望她的 时候,却发现以上这些全部是假想,雷麦正斜斜倚着坐垫,一只手抓 着电视机的遥控器一只手抓着一本从我这借走的画册,电视机七彩的 光将她的黑发白袍闪得阴晴不定,她的表情也模糊得有些狰狞,全然 陌生。 然后我轻轻喊了一声:雷麦! 雷麦走过来,黑色的身段在雾一般的白色睡袍里袅娜多姿,我开 始妒忌年轻的雷麦,她比我拥有更多可珍惜的岁月。 雷麦走到我身后,看着我屏幕上打下的最后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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