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russlel() 
整理人: logon(1999-09-02 21:42:0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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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还有一件后事。
        那曲《广陵散》被嵇康临终弹奏之后,渺不可寻。但后来据说在隋朝的宫廷   中发现了曲谱,到唐朝又流落民间,宋高宗时代又收入宫廷,由明代朱元璋的儿   子朱权编入《神秘曲谱》。近人根据《神秘曲谱》重新整理,于今还能听到。然   而,这难道真是嵇康在刑场高台上弹的那首曲子吗?相隔的时间那么长,所历的   朝代那么多,时而宫廷时而民间,其中还有不少空白的时间段落,居然还能传下   来?而最本源的问题是,嵇康那天的弹奏,是如何进入隋朝宫廷的?
        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去聆听今人演奏的《广陵散》。《广陵散》到嵇康手上   就结束了,就像阮籍和孙登在山谷里的玄妙长啸,都是遥远的绝响,我们追不回   来了。
        然而,为什么这个时代、这批人物、这些绝响,老是让我们割舍不下?我想   ,这些在生命的边界线上艰难跋涉的人物似乎为整部中国文化史作了某种悲剧性   的人格奠基。他们追慕宁静而浑身焦灼,他们力求圆通而处处分裂,他们以昂贵   的生命代价,第一次标志出一种自觉的文化人格。在他们的血统系列上,未必有   直接的传代者,但中国的审美文化从他们的精神酷刑中开始屹然自立。在嵇康、   阮籍去世之后的百年间,大书法家王羲之、大画家顾恺之、大诗人陶渊明相继出   现,二百年后,大文论家刘勰、钟嵘也相继诞生,如果把视野再拓宽一点,这期   间,化学家葛洪、天文学家兼数学家祖冲之、地理学家郦道元等大科学家也一一   涌现,这些人,在各自的领域几乎都称得上是开天辟地的巨匠。魏晋名士们的焦   灼挣扎,开拓了中国知识分子自在而又自为的一方心灵秘土,文明的成果就是从   这方心灵秘土中蓬勃地生长出来的。以後各个门类的千年传代,也都与此有关。   但是,当文明的成果逐代繁衍之后,当年精神开拓者们的奇异形象却难以复见。   嵇康、阮籍他们在后代眼中越来越显得陌生和乖戾,陌生得像非人,乖戾得像神   怪。
        有过他们,是中国文化的幸运,失落他们,是中国文化的遗憾。
        一切都难以弥补了。
        我想,时至今日,我们勉强能对他们说的亲近话只有一句当代熟语:不在乎   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我们,曾经拥有!
        ——写作此文,与嵇康弹完《广陵散》而赴死的日子同样是炎热的八月,其   间相隔一千七百三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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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星 --- 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之愿也。 [email protected] (Xingdong 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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