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russlel()
整理人: jessie(1999-09-02 21:42:12),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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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我竟然就此驯服了,我第一次喝了白酒,在酒意朦胧中听见力钧对我说,冲破 围墙到外面去,去看真实的世界,去找寻你的自我。我像一个虔诚的教徒经受了力钧的洗礼 ,也就此成了力钧最为忠实的朋友。
在路上。
在路上。
多年前力钧提出的这个口号在大学里风靡一时,激荡了许多人的青春激情。毕业分配前 夕,正是这股激情驱使我的许多同窗学友报名去了遥远偏僻的新疆、青海或西藏工作。力钧 选择了西藏,在毕业典礼上力钧的发言再次语惊四座,他说,不要表扬我,不要赞美我,我 并非听从祖国的召唤,这是我自己的需要,我需要的是在路上,在路上——在路上。毕业典 礼上于是响起海潮般的回响。那种狂热的回响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几年以后我读到了一个美国作家写于六十年代的书,书名就叫《在路上》。我怀疑力钧 当时的口号源于这部小说,但作这种考证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力钧早就在路上了,追随力 钧的那些同窗学友也早已在路上了。
力钧初到西藏那阶段经常给我写信,信封里还夹寄了他在布达拉宫、耗牛队或大昭寺前 的留影。照片上的力钧神色疲惫,眼睛里却闪烁着一如既往的梦幻似的激情之光。其中一张 照片上出现了一个短发圆脸的女孩,她似乎是被无意摄入镜头的,她蹲在照片的左下角,侧 脸注视着骑耗牛的力钧,我觉得她的表情略含一丝嘲谑的意味。
那个女孩就是力钧的初恋。这是力钧后来在信中告诉我的,而且力钧还用含蓄的语言透 露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那种关系。力钧说他们也许会像马克思和燕妮一样成为志同道合的伴 侣。最后力钧当然忘不了在信尾催促我去西藏和他会合。
看看你的人欲横流铜臭市侩的城市,不要留恋它。力钧在信中这样写道,到我的西藏来 ,到我的西藏来呼吸纯净清新的空气。
我曾经被力钧说动了心,曾经想收拾行装就此离开沉闷乏味的学校,但在动身前总是有 各种各样的原因阻碍我挥手西行,我知道更主要的原因在于我的优柔寡断和瞻前思后,这恰 恰也是我与力钧本质的区别。我因此只能在这个繁华而嘈杂的南方城市过浑浑噩噩的日子, 力钧却像一只自由之鸟在广袤而高远的天空中飞翔。
一个微雪的初冬的夜晚,有人敲响了我单身宿舍的门。是一个陌生的穿着男式军大衣的 女孩,那张圆脸那头乌黑的短发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谁。女孩摘下绒线帽晃动着头发,她 说,我从力钧那里来,我是小米。我一下就想起面前的女孩就是力钧的那位恋人。
我在游历南方,到这里来当然就投奔你了。小米朝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莞尔一笑, 你是力钧的朋友,当然也算是我的朋友了。
深夜来访的女孩从外面带来一股清冷的寒气,我正在为如何接待这位不速之客发愁的时 候,小米已经蹬掉脚上溅满泥浆的皮靴,坐到了我的床上,我听见她用一种略带怨气的语调 说,南方怎么也下雪呢?我又冷又饿,你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来?
我找出了两包方便面,与此同时小米在后面发出了一声怪叫,又是方便面,她满面惊恐 地盯着我的手,我看见方便面就想吐,难道没有别的东西了吗?然后她撇了撇嘴不满地说, 你们南方人就是小气,哪能跟我们西藏人比?在西藏不管来什么客人,都要拿最好的东西出 来招待。
我被小米的话说得无地自容,急忙去邻居家里借鸡蛋。后来我就站在一边,看饥饿的女 孩吞咽煮得半生不熟的鸡蛋。女孩在谈话中经常提及力钧的近况,说他正在研究西藏的宗教 ,但她说得更多的是一个叫老刚的人,我不知道老刚是什么人,根据女孩提及这个名字时的 虔敬的表情分析,老刚才是她心目中的偶像,也是我们这个时代匮乏的哲人。
大概在凌晨一点钟,高谈阔论的女孩终于打了一个呵欠,我就抱了一条被子准备去学生 宿舍借宿。女孩惊异地说,你去哪里?我说。找地方睡觉去。女孩指了指地上,你可以打地 铺睡,在西藏我们就是这样的。我摇了摇头,有点窘迫地去开门,这时候女孩在后面嗤地笑 了一声,她说,你真封建,你这种人就应该让老刚来给你上上课。
我假装听不懂小米的话,但心里却为自己的古板和委琐感到羞愧。
雪后初晴的早晨小米跳上南行的火车,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但是由力钧介绍来的西藏 朋友开始像潮汛一样涌到我这里来。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三五成群地登门作客。整个冬天 我至少接待了十来拨力钧的朋友,他们或者是力钧在拉萨新结识的朋友,或者是在旅行途中 结识力钧的陌生路人,每人都带来了力钧亲笔写的便条。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个灾难性的季节 ,我必须以好酒好菜和自己的床铺招待他们,可我平素一直经济拮据,于是我只能到处借钱 ,我借来的钱有时又被来客借去,我知道他们能否归还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但我认为他 们的事业比我重要,也比我更需要钱。 -- 书名人名如残叶掠空而去 / 见了你才恍然于根本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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