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idaoxiao(北丐正心伤)
整理人: yingying211(2002-09-03 17:01:2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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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时,我正准备去上课。看见一个陌生的号码,本来不想接,却莫名其妙的按了接听键。
喂?一个很悦耳的女生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但是我没什么印象。
你是……北丐?她问。
是的,是我。你是……
我是叶子。
叶子?我迅速的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却一无所获。
上次同乡会……
哦。我终于记起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你……周末有没有空?
周末?我想,有的。
我想找人和我一起去坐过山车,我们宿舍的人都没有空,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可以,我说。然后我看见了窗外的林荫路。太阳刚刚开始穿过枝叶的缝隙,投射到那略有些凹凸的路上。晨跑的,早读的,游荡的,都被印上了班驳的光影。
这里有很多的湖,长江从城市的中间穿过。地图管它叫武汉,人们管它叫江城。武汉离我的家乡很远。这里的街道上,总是有很多的人走来走去,用奇怪的腔调说话。各种各样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梭往来,仿佛嘈杂的海中那些油滑的小鱼。过不完的马路,走不完的立交桥,听不完的喇叭声,闻不完的汽车尾气。没有静止的点,有的只是流动的线。我甚至怀疑,没有人会停下来,他们会一直走,一直走,他们的生命就是一直不停的向前赶,不会在意身边有什么风景什么人。玻璃窗反射着阳光,使我看不清我的影子。我戴上了我的帽子,因为太阳开始大了。很多时候我都是戴着帽子的,这样我的眼睛可以在阴影下更好的观察四周,所以我经常看见一些别人不太在意的事情。人们常常因为不太在意而忽略某些事情,甚至某些重要的事情。席子和小雨都经常这样。
可是今天我也忽略了一件事情,一件重要的事情。我站在这里,看着来来往往,脑子里胡思乱想,却忘记了我没有记住叶子长什么样,而我又戴上了帽子和眼镜,遮住了大半个脸。这个忽略一直到我的手机响时才结束。
喂?我说。耳朵边是很大的人流的声音,我这边有,那边也是一样。
你在哪里啊?是叶子的声音。
我在……我在购物中心门口。KFC的旁边。
哦,我就在马路对面,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了。我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因为我知道在武汉,过马路,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司机们每天的工作就是上演生死时速,遇红灯时停车前后左右间隔不超过10公分。这城市的血脉里,流动的是充满激情的洪流。每一个过马路的人都象是想闯过惊涛骇浪的小舟,显得无助和渺小。即使是站在斑马线上,也不知道下一步会迈向三界中的哪一界。这时候,斑马线就是天国的阶梯,或者是地狱的走廊。在我的模糊记忆中,叶子是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子。让她一个人来承担这个艰难的过程,我感到有点于心不忍。不记得谁说过,太在乎结果,过程就会变得很痛苦。而现在,我们的唯一目标是,安全的过马路,我们没法不在乎。
所以没办法,在武汉过马路注定只能成为恐怖而痛苦的事情。
我摘下帽子和眼镜,穿过人流的间隙,看见马路对面的IC电话亭里一个女孩子 放下电话,正准备朝马路这边走过来。站在斑马线前的时候,她显得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形形色色的汽车呼啸着掠过她的面前。风撩起了她的头发,使我在那一刻,看见了她的脸,她的眼睛,还有,她看见我时的微笑。
于是我不再犹豫。
过马路时,你为什么一会儿走我左边,一会儿走我右边呢?叶子问我。
呵呵,我说,我怕我只走你一边会忍不住想牵你的手,被人家看见就不好了。
叶子笑了。她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很好看。
车上的人很多,接踵磨肩,面目冷淡,无话可说。叶子没有能拉住扶手的地方,只好轻轻的拉住我的衣袖。我突然想起在广西师大,一个师姐告诉我,她男朋友毕业时和她分手曾送给她一首诗,改自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挥一挥衣袖,带不走师大一个女孩……
我不知道,如果我现在挥一挥衣袖,叶子会不会被我带走呢?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我真的挥一挥衣袖,那么她一定会摔倒。所以我最好还是不要挥动我的衣袖。我望向车窗外。武汉的上空永远是灰蒙蒙的,仿佛有很多云,云中蕴含着许多尘土,沉甸甸的压在人们头上。蔚蓝的天空好象已经是传说中的美丽,年代久远,记忆模糊。空气中张扬着郁闷,就象下雨之前那种压抑,使人更加渴求一次酣畅淋漓,然而雨却迟迟不肯落下。于是一切的不安定便拘禁在天空下,使得风都略显凝滞了。
武汉也是忙碌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热情并没有因为股市的下挫和利率的下调而黯淡。挽不住的来去匆匆,一条马路演绎百样的人生。无暇看天,游手好闲,社会在矛盾中前进,异彩纷呈,争奇斗艳,生存竞争体现在最细微的环节。可惜人的眼睛生来奇怪,看不见自己的脸上的阴晴圆缺,所以只好问良心,良心模糊了也只好看别人的脸色,从此沦为脸色的奴隶。帅的,靓的,酷的,只是给别人看的,用来满足虚荣。
我记得在柳州,冬天有时候会刮南风。在我常走的那条路上,种了许多的紫荆花,在冬日偷安的一隅绽放美丽。整个城区就如掉进了紫色的海里,细细一看这紫色的海洋中还不时翻起阵阵白色的浪花。一阵风刮来,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一下子半空中一片片花瓣象紫色的蝴蝶一样穿跃翻飞,又象是下了一场紫色的雪。只有雪花才能如此的晶莹剔透,仪态万千。这样的美景在旖旎的南风中象画一般展开去,整条路就象仙境一样如梦似幻了。
晚上,有着橘黄色的路灯,矮矮的放着温柔的光。在那些一个人回家的夜晚,我总是喜欢数着路边的路灯,把自行车蹬得很慢。我很喜欢那些灯带给我的那种慵懒的温馨的感觉,使我在灯光中慢慢把心事沉淀,把回忆梳拢。那些花瓣就在空中飘舞,飘舞,飘舞。风呜咽着,似乎在诉说藏在某个角落的故事,拾起失落的心。然而这一切,在武汉都看不到,所以我常常失却了回忆,整个人都变得空白。我听人家说,没有了回忆,也就没有了痛苦。可是我却因此而变得软弱无力,掉入新的痛苦中。
到了!叶子的声音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到哪里了?我问。
我们要去的地方啊!
我们要去哪里啊?
你不是吧?叶子奇怪的看着我,我们不是要去坐过山车吗?
哦,可是过山车在哪呢?
在那边!叶子指着远处说。
那边?在阴影中,我的眼睛极力的看向远处,我只看见人山人海。这种感觉非 常熟悉,在一片杂乱的环境中,找寻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明明知道就在那里,可是就是看不到。
当别人叫我北丐没我穷时,我常常会因为发呆而听不到。叫我的人就会问我,你在想什么呢?我说,胡思乱想。我总是胡思乱想,而且想的时候比我出声的时间要多得多。因为我总是看不到前面,我的前面是一片雾茫茫。
北丐!
啊?
你在想什么呢?
胡思乱想。
这种问答,常常因为没有尽头而终止,就象黄子在楼下所说的人生。
---- 我轻轻的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八桂一个女孩……
北丐正心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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