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angui()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16:04:0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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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的东门外，有几家小饭馆，紧紧密密的连成一片。记得读二年级的时候，曾
经迷上过这里的一家田螺店。
因为物理楼在东门外，下了实验常常赶不及吃饭，我和蓉就在小店里吃晚饭。有
一家又小又旧的田螺店，里面的田螺风味非常独特。若不是店看起来很不起眼，
生意一定会特别红火。最妙的是，老板肯收北大的饭票，正好解救了囊中羞涩的
穷学生。我和蓉上了瘾一样，经常特意提前下晚自习，赶在小店打烊之前买一盘
当宵夜，吃的兴趣十足。
店内除了坐着的老板娘之外，只能放下三张桌子。店外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加
上店里一共有七张小桌。除了老板和他的女人之外，再没有别的伙计。
老板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黝黑的皮肤，粗手粗脚。一开口憨里憨气的，带点南
方口音。老板娘却生的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只是神情倦懒。
老板很少开口说话。无论你吃多吃少，他都不会特别殷勤的招呼你。他总是闷着
头忙着忙那。洗螺，打理干净，然后去后面炒。红艳艳的辣椒和嫩嫩的芫荽把田
螺配炒的滋润可人。老板里里外外的绕着圈转着，从来不见他女人帮忙。老板娘
只坐着，懒懒的看着凌凌乱乱的小店，好象是路过的客人。
邻家的小店里，老板娘都满脸堆笑，忙里忙外的招呼客人。女人天生比男人更能
与人交往似的，老板娘的调笑总能让店里热热闹闹的。这家小店的清静只归究在
这懒懒的老板娘身上。
难道是因为嫁给一个卖田螺的心存委屈？
“这么美味的田螺，北京城里只怕也找不着几家。”蓉大声对我说。
“是啊，老板手艺真好。做上几年，多请几个伙计，多配几样小菜，开个漂漂亮
亮的大店。”我会意的配合着蓉，希望那女人能够看到自家男人的勤快能干。
女人出神的望着店外，笑了一下：“钱是挣不完的，好日子刚刚开头。”
说完话，女人又闷声不响的望着外面出神。她的话只有她自己能明白吧。
那一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到了十月已经凉意袭人了。蓉和我看着小店里的女人
一天天的憔悴，就象秋日的丁香花一样枯萎，让人无可奈何。老板依然闷声炒他
的田螺，而且依然三块五一盘。他好象除了田螺之外，再不关心别的。但是如果
你细心，你可以觉察到今天老板娘好象在等待着什么。这女人依然坐在那儿把白
鹤一样细长的身体晒在阳光中，脸却躲在幽暗的影子里。
过了一会儿，从小店外急匆匆的闯进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男人高高大大的
，黑红的脸膛，长得端端正正的，却不知为了什么，一脸的杀气。一进店门，怒
气冲冲的径直朝女人走过去。老板娘蜷缩的身体动了一下，依然稳稳的坐在那里
。
“你还有脸坐着？我去你家相亲，你自己愿意的。骗子，你妈收了我一万块的彩
礼钱，你却躲到这里来了。”那男人气得眉眼挤在一起。
老板显然是听到了声音，丢下手中的活计跑出来。他却只是站在一边，愣愣的不
开腔。
“他是谁？”男人觉得自己问得太没道理，没等着女人回答，指着老板吼道：“
你有了野男人，也不该说喜欢我。你可以不同意，没人逼你。拿了钱就走人吗？
”
“你别乱说，他是我请来的师傅。钱，我挣了还你，不会赖帐的。”女人坐在那
里动也没动。店老板急得脸红红的，用手指使劲儿搓着围裙边儿。店里乱做一团
，看热闹的人维的里外三圈。
“还钱？谁说要你钱？我只要你，你跟我走。”男人的牛脾气上来了，再不说话
，动起手去拉女人。
老板赶紧抓着男人，已经迟了。
女人已经被男人从椅子上拽下来了。她象一个破旧的布娃娃，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的腿怎么了，翠翠，你说话呀？”男人拼命摇着女人，见她不答，忙抱她回
椅子上。
“你走没两天，家里的采石场出事了。二叔和我压在下面。你的钱也用了，还是
不行。”女人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簌簌而下。
“你还愿意，是吗？”男人蹲在她身边，小心的边用手拢着她的头发边问。
女人什么话也没说，哭得更厉害了。
“我也没说退婚，你跑啥？我还愿意。”男人笨笨的抹着女人脸上的泪水，背起
她，准备挤开人群。
男人猛然想起还在一旁的老板，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憨憨的老板忙摇头：
“不要。”当一男一女快要走出门时，老板喃喃的说：“我也是愿意的。”可惜
小店乱哄哄的而且老板的声音很小很小，只有我和蓉听得到。
第二天，田螺店正常开门了。老板的田螺却好象放漏了什么佐料，味道淡了许多
。老板干脆炒了一大锅，也不再忙里忙外，头一次坐在店里吃自己的田螺，旁边
还摆了一瓶酒。
又过了几天，田螺店关门了。我和蓉又固执的去了几次，直到小店盘给了别人，
我们终于失去这样一个吃宵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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