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asf()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16:01:1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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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河 边
亚林开车来到记者站，见阿芯已在那儿等着。
"那位阿苹呢？"
"她有事。"其实阿芯是怕她多嘴多舌。
"那咱们去河边吧，那儿较清静。"
来到河边，亚林掏出纸巾将栏杆抹干净，他们就伏在栏杆上聊天。
"这几天真的很忙啊？"阿芯问亚林。其实前两天她打电话给他准备邀他出来的时候
他已经说过了。
"唉，搞一个投标工程的施工组织设计，要得很紧。本来这对我来说倒不是什么难
事，问题是同一项工程要同时搞四份不同的施工组织设计，而且这次还要两份是搞得好的。"
"这是怎么回事？"阿芯对建筑行业的事不太了解。
"如今的招投标其实都是假的，做给别人看的。其实早就说定了。那几份施工组
织设计是帮其他单位做的，故意做得差一些，然后拿到那些单位去盖章，当成是他
们单位的投标书。反正相互说好了，他们单位要做的工程也这样搞。这次你帮我，
下次我帮你。"
"这样搞也行啊？"
"这是公开的秘密。建委也知道，也不管。只要能交差就行。当然得有好处。不仅
是施工组织设计，投标造价也是这样。自己单位就做准一点，把别人单位的故意做得
差很远。"
"那为什么这次要两份搞得好的呢？"
"这项工程是在广州市的，根据有关部门文件规定，广州市的工程必须至少有一家
广州市的建筑公司参加投标。另两家在Y城找没问题。这次找的广州市的陪衬是一家较
大的建筑公司，还通过了ISO9000认证。他们说，你让我们做陪衬可以，但我们公司的
名声不能搞坏了，至少施工组织设计你得搞得象个样子，搞出来后得我们审查同意。"
"有把握吗？"
"写一份好的施工组织设计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写施工组织设计的水平在广州
地区我敢说是一流的。难就难在要两份好的，还得不一样。你也是耍笔杆子的，你知
道，一个人写文章什么的，总是有一种相对固定的风格，要写一篇文章总是尽量把它
写得最好，对于一个人来说，同一个题材最好的当然也就只有一个样子，是不是？如
果他们那一份写得不好，他们通不过，就不会同意做陪衬。如果自己公司那份写得没
有帮他们写的那份好，万一节外生枝怎么办？两份都一样甚至是差别不大，人家一眼
就看出是弄虚作假。尽管招标办的人也知道你是在做假，但他们也得对上级或其他人
说得过去，他们也怕万一出漏子对自己不利。"
"那怎么办？"
"只能把他们那份写差一点，寄希望于那间公司技术部门的人的水平不太高而能
通过。并寄希望于招标办人员不认真仔细看。当然我还有一些其他办法，比如在排版
方面、在字体、图形上弄得不一样等等。现在要求都用电脑打出来的。"
"看来你这个人也挺狡猾的。"
"没办法，逼出来的。生存所迫。"
"上次你说到那个贪污受贿的市长说他也是被迫那样做的，你不是不同意那种说
法吗？"
"他是市长，他有权力，他说身不由己说得过去吗？我算什么？"
"那间公司既然都通过了ISO9000认证，怎么也会同意你们公司这样做呢？"尽管
她对ISO9000的具体内容并不了解，但知道通过了ISO9000认证意味着什么。
"那些人其实没有领会到ISO9000的真正含义。当然，中国搞这玩艺时间不长，没
什么经验，又老是喜欢强调什么特殊的实际情况，所以ISO9000引进到中国来就变了
味。什么是ISO9000？它是一种逻辑，逻辑应该是合理的、严密的。而事实上目前那
些所谓通过了ISO9000认证的单位根本做不到。比方说，一个通过了ISO9000认证的建
筑公司，它的试验室出的报告单的编号是按月份编的，任一个月的号码都可以在事后
添加，下一个月的编号与上一个月的编号没有连续性，那么试验室的人就可以利用这
个漏洞来出假报告。这就是不够严密。只有使你的单位的生产、经营管理的方式象
逻辑一样合理、严密，人家才能充分相信你。所谓质量保证，并不是口头上说得天花
乱坠就行的。中国的管理向来都是以人为主，而不是以体制为主，这也是受到政治
方式的影响造成的。"
"看来建筑行业也有一些漏洞和不合理现象。"
"刚才说的那些算什么，只不过是小事一桩。不合理的东西多着哩。呐，建筑法
已经推出实施几个月了，明文规定任何单位不得指定施工单位使用某种建筑材料，
还不是照样有政府部门和职能部门指定？不准越级承担工程，还不是照样有？不准
带资承建工程，还不是照样有？文件规定工程造价按工程本身的性质算，不再按以
前的根据施工单位的等级算，结果却根本没有执行，不仅仍然按施工单位的等级算，
而且强行要求下浮，三类企业按四类企业算还要再下浮。这些都是地方政府明明知
道和明知故犯的。把工程造价压低的结果是什么？是逼得施工队偷工减料、不按要
求做好安全措施，是让大的注重质量安全的企业被小的不重视质量安全的包工头抢
去饭碗。"
"建筑行业有这么多问题。真是难以想象。"
"多着哩。一个项目经理证可以重复使用同时接揽几个工程，其实是借用，以
致那些没有项目经理证没有施工能力甚至没有施工经验的包工头照样接工程做，施
工员证、质量安全员证也都是挂名的，实际工地上的有证的施工管理人员根本就达
不到规定的要求，如何保证质量、工期？为什么大学、中专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因
为没有证的人已经把位置占了，他们能够按照老板的意图偷工减料。"
阿芯不说话，看着河边拴着的一只小船在水中摇荡。
亚林又不经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一带人虽不算少，但光线较暗，不是很安
全。虽然他并不怕，但还是防备一下为好。他继续说：
"还有做资料，所有搞建筑的人包括建委、质量检查站的人都说，资料都是假
的，做给人看的。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弄虚作假是天经地义的，这样下去，人
们变成怎样的心态？社会成什么样的风气？知道人们做不到的事，就干脆别让人做，
硬要人们违心地去弄虚作假，这简直是对人们心理的腐蚀、扭曲。"
"我写施工组织设计花那么大心机，写得如何如何全面、合理，可是真正施工的
时候，那些施工队根本就不按照做。投标一完，就等于是一堆废纸。"
"你是公司生产科的，难道也管不着吗？"
"管什么管，连经理也都是那么个德性，质监站都不管，检查也都是做做样子。
再说，得罪了包工头，他以后不挂靠你公司，公司少了一棵摇钱树，你敢承担这个责
任？现在的建筑公司大都是包工头挂靠施工，没法管，只能凭侥幸，没出事谢天谢
地，出了事听天由命。不过，太严重的问题我是不会放过的。"
"真想跟你到施工工地看一看，了解一些实际情况，也许能写出一点有价值的
东西。"
"你要去看可以，可千万别捅马蜂窝。至少暂时我还不想受到影响。"
"给我的感觉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为什么不敢揭露呢？"
"揭露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问题在哪里你应该清楚。我有我的打算，暂时还不
能告诉你。"
沉默了一会，阿芯说起了另外的话题：
"你那天说人都是自私的，我还是有点不敢苟同。比方说那些舍己救人的英雄，
他们连生命都付出去了，难道说他们也是自私的吗？"这是她又主动找他聊天的真正
原因。从上次的谈话她发现他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他的观点很令她感兴趣，从理性
上来说，隐约中她觉得他的观点是正确的，但毕竟与自己原来的观点相去甚远，心理
上一时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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