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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15:59:4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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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回 (二) 之 秋娘
序
起风了。
风儿总是待不住，也许她自个儿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罢?只是在水面上留下一道
道波痕。在倒影中，隐隐约约， 我们可以看见一座楼房，墙上的白漆都剥落了，剩下
灰黑的水泥。楼房前种了树，有一棵还是面包树，然而果实早已随季节而去。树
下站著一个男孩子， 远处有些人声， 但是看不见了。
风走了， 倒影中又浮现出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瘦瘦高高的， 扎了马尾， 红
润的脸蛋露了出来。女孩子笑道：「哦！ 你几时这样闲来者？」男孩子回道：「心闲
下来， 人就闲下来了。你呢?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听说你又要编故事了， 特地
来插花， 看看热闹。」「故事? 什么地方没有故事呢？」女孩子笑道：「你在的地方
就没有故事， 因为你只顾著说别人的故事。」男孩子歪了头， 想了想， 道：「何妨呢
? 不如先替你说一个罢!」随手拾起一块石片， 往水面一扔， 混乱间只见女孩子慌忙
闪躲， 不想自个儿的衣裳脸颊也沾湿了。
* * *
楷 书 何 解 痴 心 过 文 信 难 挽 慧 剑 辞
萍 水 相 逢 如 一 梦 秋 风 再 起 落 叶 时
一九九六、九七、九八年为纪念故友而作
* * *
上 卷 邂 逅
一
水面静了下来，换成了一面镜子。在镜子里，我们可以瞧见一道走廊。走廊的尽
头，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名叫宋璇的，抱者几本书进了教室。
宋璇挑了一个前排的位置坐了下来，一抬头，见到第一排的座位倒出现了一个陌
生的背影，是个男孩子，人长得魁梧壮硕，皮肤黝黑，正襟危坐地读著书，看上去一
点也不像是文学院的男孩子，倒像个军人。「难不成是新来的学弟？」宋璇正猜想者，
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原来是庞白。「哦! 你也修这门课吗？」宋璇问道。庞白笑道：
「没有啦! 旁听而已。」顺著宋璇的视线看过去，「如何，有没有发觉今天的学妹们
特别安静啊？」庞白笑道。宋璇道：「怎么? 他是新来的学弟，或是学长？」「都不是，
大概是来旁听的。」宋璇道：「正襟危坐地听红楼梦？」庞白挖苦道：「算了吧，我看说
不定是为了女朋友才来的。」宋璇问道：「那个学妹这么好福气？」庞白道：「不知道,
应该不是我们系上的，我的消息最灵通了，也没听说过。」
上课了，宋璇一面听著课，一面盯著那名男孩子瞧。见他虽不知是否真能领会,
认真是认真的。宋璇心想，如果有个妹妹，收个像这样的妹夫倒不错。
下了课，宋璇坐在位子上休息。只见那名男孩子向他走来，宋璇打量著他，男孩
子看上去很严肃，却又带著几许憨厚和稚气。他瞧见了宋璇的笔记，浏览了一下，意外
地开了口：「笔记可以借吗？」见宋璇吃了一惊，才意会到自己鲁莽了些，改道：「对不
起，我上星期没有来上课，我看你的笔记写得很好，想向你借一下，可以吗? 我下节
上课就还你。」宋璇看他很诚恳而慎重，便答应了。男孩子便拿了笔记回座位去。宋璇
四下打量了一会，自己的笔记还不错是真的，男孩子的周围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别的男
孩子也是真的。
坐著坐著，忽闻身后有人跑了过来，原来又是庞白。「宋璇啊，我刚在校门口遇见
瑜妃哦!」宋璇惊道：「真的! 她现在人呢？」庞白道：「在楼下等著你呢。」
宋璇匆匆下楼去，出了穿堂，阳光下，倒是秋风迎面而来，带著些许凉意。「璇!」
背后是瑜妃的声音。「瑜妃!」只见一名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出了穿堂，白衫子配上暗紫色
的长裙，五官秀美，然眉宇间另有一股气质。「璇! 总算找到你了，许久不见，不知别来
无恙否？」宋璇连忙迎上前去，「一切都很好，就是很久没有见著你了。你呢？」「嗯。」
瑜妃点点头。「前一阵子去找你，没想到你搬了家。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你呢。」
宋璇听到「我们」两字，道：「云砚呢? 他还好吗？」「嗯!」瑜妃又点了点头，然而
神情两样了。宋璇打量著她，深邃的双眸变得晶亮清澈，曾经苍白的脸颊也透出淡淡的
粉彩，倒不是宋璇所熟悉的了。「什么时候喝你俩的喜酒呢？」瑜妃脸上的粉彩晕开了,
含羞道：「未来的事儿，我哪儿知道呢？」
钟声响了，惊醒了瑜妃,「对了，我还有事，我得走了。」宋璇慌忙道：「什么事儿那
么急呢？」瑜妃道：「我得去车站接一位学妹。」宋璇想了想，道：「我陪你去吧。」瑜妃道:
「那你的课呢？」不想庞白的声音自两人背后冒了出来：「跟著我们瑜妃姐姐这名才女不是
一样的吗？」宋璇回头道：「我得赶回教室拿东西呢。」庞白笑道：「我早料到你不会回去上
课，全替你拿来了。你们两个快去罢，否则要迟到了。」两人便匆匆去了。
火车匆匆地过去了，留下月台上的瑜妃和宋璇，目送著它消失在铁道的另一端。瑜妃
道：「下一班车就是了。」宋璇道：「还没听你介绍你的学妹呢。」瑜妃道：「她比我，云砚
和铃儿都小，应该说是我们几个的学妹。」宋璇道：「上回在山上可曾见过？」瑜妃道：「
没有，那回我没见著她，听云砚说是到远方拜师学艺去了。」宋璇问道：「她是怎样的一个
女孩子呢？」瑜妃想了想，道：「人长得秀气可爱，像个布娃娃，小时候很害羞，见了生人
或出了事，就往铃儿的背后躲，现在好多了。」宋璇道：「怎么不往你这个大姐姐的背后躲
呢？」瑜妃叹口气，道：「我没有铃儿那样有小孩子缘。铃儿是『姐仪天下』，这一点我终
究是不如她。」宋璇顽皮道：「云砚呢? 他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师妹？」瑜妃笑著，透著一丝
寒意：「他那个姐妹没有好好照顾到？」宋璇连忙收了自己的顽皮，道：「就是你没有好好
照顾到。」
瑜妃不好为难宋璇，把剩下的词儿给咽了回去。宋璇见瑜妃不发一语，猜想她又叫
人说中心病了，等她脸色缓了些，才松了一口气。不想瑜妃倒先开口了：「早上的课如何?
上得不错吧？」宋璇道：「老师讲得不错..。」忽然想起什么，连忙翻开自己的袋子，「唉
呀! 糟了，我的笔记借给别人了。庞白不知道，没替我要回来。」瑜妃道：「没关系，我
也听过老师的课，要是笔记掉了，我替你补课就是了。」宋璇道：「那我就放心了。」
火车到了，乘客鱼贯下了车，把月台给淹没了。等了好一会儿，瑜妃起身道：「你在
这里等著，我到前面去看一看。」宋璇道：「你们没有约好吗？」他想瑜妃做事向来很有计
画的。瑜妃笑道：「约是约好了，但是我们这个学妹最擅于『易容隐遁之术』,最爱和我
们捉迷藏，只有她来找我们，没有我们去找她的。」
瑜妃去了，宋璇看著月台上的行人，匆匆地走著，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有个小
女孩吃力地跟在母亲背后，母女两人提著大包小包，举步维艰地走出月台。宋璇见那小
女孩很可爱，想著上前去帮个忙。然而母女两人先他一步，登上楼梯，悠悠去了。
宋璇回过身来，突然发现一名少女坐在瑜妃的位子上，身材削瘦，比瑜妃略矮一点
儿，身上是白色的衫子，外面罩上连身的蓝布长裙。人长得秀美可爱，一个素净的中国
娃娃。红润的脸蛋儿，一头秀发往后梳开，扎了个马尾。宋璇想著她八成就是瑜妃的学
妹了，紧接著就是身后瑜妃的声音：「璇，这是我的学妹秋娘。秋娘，这是我和你提过的
宋璇。」宋璇对她微笑道：「你好，我是宋璇。」不想她倒大方得多：「哦! 就是你啊! 瑜
妃姐姐常常提到你呢! 我叫秋娘，请多多指教!」红润的瓜子脸儿上绽开甜美明亮的笑
容，倒把宋璇给愣住了。
瑜妃对秋娘道：「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你也没带多少东西，时候还早得很，要不要
上哪儿走走？」秋娘欣然道：「好呀!」瑜妃对宋璇道：「璇，你就替秋娘提一下行李，好
不好呀？」宋璇如梦初醒，忙道：「没问题，没问题。」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提，一提倒有
几分重量。秋娘见他这样热心，直率地笑道：「那就谢谢宋璇哥哥罗!」瑜妃则是在一旁
对他微微笑著。
宋璇跟著瑜妃及腰的长发和秋娘骑在马尾上的暗蓝色大蝴蝶结兜了好几条街。瑜妃
带著秋娘挑了几本书和几件衣裳，宋璇则悄悄地替瑜妃选了张卡片，因为她的生日快到
了。
路过一家礼品店，瑜妃和秋娘牵著手在店里东挑西拣，宋璇因为店里空间小，只得
隔著她俩一段距离在旁等著。他四下打量著看上几条颇为别致的链子和戒指，看上了又
觉得可惜，因为瑜妃的份儿想来不用他操心了，只得改挑了一枚胸针。宋璇又悄悄仔细
打量了秋娘一番，想著那些链子倒挺适合她的。趁著瑜秋两人挑得正起劲儿的时候，偷
偷跑到柜台去结帐。不想店员开了收银机,「叮」的一声，清脆响亮。宋璇慌忙后退了两
三步。只见瑜妃转过身来，对他微微一笑。
又逛了一条街，时近正午，三人挑了一家店，找张方桌，瑜秋两人坐一边，宋璇坐
在秋娘的对面。宋璇和瑜妃各自点了餐，不想秋娘只点了一碗红豆汤圆。宋璇好奇道:
「你中午就吃这样一点儿？」秋娘道：「对啊! 我的身子不好，要『少量多餐』。」瑜妃
在一旁笑道：「她呀，怎么吃都不会胖。」秋娘道：「吃不胖倒好，倒是常常容易口渴。」
宋璇这才想起秋娘一路上手上不是果汁就是茶。瑜妃道：「听说上回文叔说你是『肾水
不制心火』，这话是有没有的？」秋娘道：「大概是吧。中医的话像在作文，讲了一堆,
也没听懂多少。」瑜妃笑道：「你不是念中文系的吗？」秋娘指著宋璇道：「宋璇哥哥不
也是吗? 那你考考他吧。」宋璇突然被她这一问，一时倒给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
嗯..。这个..。好像是有吧..。」
瑜妃一听，连忙叉开话题道：「你铃儿姐姐最近可好？」秋娘道：「铃儿姐姐能干得
很，把山上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贴贴呢!」语毕，偏过头去看著宋璇。瑜妃道：「那好极
了，我待会儿捎个信儿给你铃儿姐姐，告诉她你到了。」秋娘忙道：「不麻烦瑜妃姐姐,
我下车时已经捎了信儿。」瑜妃望著她，道：「那就好。」秋娘又道：「听说瑜妃姐姐和宋
璇哥哥的学校很漂亮，什么时候带我去瞧瞧呀？」瑜妃想了想，道：「今晚我临时有些事
儿，璇，等下午秋娘安顿下来，晚上你带她去走走好了，可以吗？」宋璇忙道：「这没问
题。」秋娘对他笑道：「那就麻烦宋璇哥哥罗!」
话正说著，一个男孩子自瑜秋两人身后走了过来，脸庞修长，配上纤细的五官，一
幅斯文的书生模样。男孩子摸了摸秋娘的头，又一把搂住了瑜妃。秋娘转头道：「云砚
哥哥!」瑜妃柔声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云砚笑道：「我不是答应要生生世世追你到
天涯海角吗？」俯下身子去亲她的脸颊。瑜妃飞红了脸，道：「事儿忙完了？」云砚道：「
放心，我的好姐姐。」秋娘道：「你怎么找到我们的？」云砚道：「车站附近就这几条街,
合你瑜妃姐姐口味的店，更没几家了。」瑜妃道：「总还是有好几家。」云砚把她搂得更紧
了，轻声道：「我也走了好几条街。」瑜妃不说话了，只是紧握著他的手。
隔了好一会儿，瑜妃才道：「你还没和宋璇打招呼呢。」宋璇在一旁看得又嫉又羡,
只有低著头吃著饭，这会儿倒不好意思再沈默了，道：「云砚，好久不见了。」云砚放
开怀中的瑜妃，道：「是啊，好久不见了。你也好久没见到瑜妃了。」宋璇笑道：「有你
照顾她，她比以前更漂亮了。」云砚笑道：「人变漂亮了，脾气还是那个老样子，昨个儿
才为了点芝麻小事同我拌嘴呢。」宋璇笑道：「总比以前一个人痴心害病要好得多了。」瑜
妃羞道：「璇----」 宋璇忙道：「不说了，不说了。」
几个人寒暄一番，宋璇因为下午要上课，先离席回学校了。离上课还有一个钟头，教
室里零零落落坐了两三个人。宋璇正要坐下，前面一个男孩子走了过来。宋璇定神一瞧,
竟是早上向他借笔记的那个男孩子。男孩子道：「谢谢你的笔记。」宋璇接过笔记，惊道:
「难不成你在这儿等了一个上午？」男孩子道：「是的。我说过要还给你的。」宋璇道：「
真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离开，匆匆忙忙地，请朋友替我收拾东西，却忘了请他向你把
笔记要回来，害你在这里..。」男孩子直率地截断他的话道：「没有关系，是我说过要还
给你的。」回头收拾东西离去了。
二
北方的路，向著南方而来; 西方的风，向著东方而去。在风与路的交会的地方有一
栋楼，原本敞亮的走廊，下了茂盛的葛藤，变得幽静阴暗了。
一阵风儿吹开了葛藤，走廊上响起了秋娘的声音。「宋璇哥哥，你常常来这儿看书
吗? 」「嗯，以前和你瑜妃姐姐在这里修课时的事儿。很久没来了。」「瑜妃姐姐是不
是又拿第一名? 」秋娘问道。宋璇道：「是啊。你瑜妃姐姐不但班上没人比得上她，连
老师们有时还得向她请教呢。」秋娘道：「宋璇哥哥，你也不错啊! 瑜妃姐姐常夸赞你
呢。」宋璇慌忙道：「我差她可差远了。」脸上却掩不住欣喜的神色。秋娘见了，顽皮
道：「宋璇哥哥! 你喜不喜欢瑜妃姐姐呀? 」宋璇没料到有此一问，一时竟答不上来,
再瞧见秋娘脸上慧黠的笑容，只有脸红的份儿了。
宋璇笑道：「你瑜妃姐姐早有了云砚哥哥，我不过是她的朋友罢了。」秋娘道：「
可也是很好的朋友啊! 论知心，除了云砚哥哥，就是你和梅儿姐姐了。」宋璇笑笑道:
「朋友毕竟是朋友。」秋娘道：「人家毕竟是青梅竹马呀，前世注定的缘份。宋璇哥哥
你怎么跟他们比呢? 哦，我知道了。你在吃醋哦! 」宋璇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掩
饰道：「我哪有? 我哪有? 」秋娘笑道：「没有吗? 没有吗? 」
两人走了一会儿，秋娘道：「宋璇哥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不好? 」宋璇道:
「好啊。后面有个中庭，你渴不渴? 」秋娘点点头。宋璇道：「那你在这儿等著我，我
去替你买点东西。」
等宋璇回来，竟找不到秋娘，四下张望，不见人影。突闻天花板上传来轻微声响,
抬头一看，竟是秋娘靠著几根葛藤，附在天花板上，伸出食指抵著嘴唇「嘘----」宋璇
大吃一惊。此时两名红衣少女向他走来，「这位公子，请问方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子在哪儿? 我们有事要找她。」宋璇道：「你们是什么人? 」少女答道：「我们是她的
亲友，有急事请她回去一趟。」宋璇道：「她方才有事先走了。」少女问道：「请问公
子可知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宋璇指指她们的前方。「多谢公子。」两名少女双双去了
.
直到她们走远了，秋娘才轻盈地落下地来，拉著宋璇的衣袖道：「宋璇哥哥，我们
快离开这儿罢! 」宋璇问道：「方才那是些什么人? 」秋娘道：「以后再解释，你有脚
踏车吗? 」宋璇道：「有，可是不在这儿，」张望了一下，「我的好友庞白，他的车在
这儿，可是我没有他的钥匙。」话还没说完，秋娘已经取下发夹开起锁来，「我的天!
这么急吗? 」宋璇正嚷著，秋娘已经精巧地开了锁。「快! 快上车! 」不想前方又来了
两名红衣少女，衣裳的样式同方才两位一模一样。秋娘急忙道：「快! 她们是来抓我的
! 」宋璇急忙上了车。远处两名少女向这边望了过来。秋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上车前
的横杆，依偎在宋璇的怀里，把头埋进他的怀中道：「快走! 快走! 」软玉温香，宋璇
脑中一片空白，恍恍惚惚踩了踏板直奔路的尽头。
骑了一段路，宋璇见后面无人追来，对怀中的秋娘道：「好了，应该没事了。」秋
娘满脸通红地推开宋璇，道：「对..。对不起，宋璇哥哥..。」宋璇也红著脸：「没关
系，你没事就好。」
两人身后又远远地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秋娘耳尖，忙道：「糟! 说不定又是她们
。」宋璇道：「我来引开她们，你快走吧。」秋娘不假思索，解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宋璇
的胸前：「麻烦你了，宋璇哥哥。」转身一跃上了树梢，踏著落叶而去。「我会去找你
，待会见! 」
宋璇骑上了车，朝另一个方向而去。后面传来方才红衣少女的声音：「公子请留步
! 」宋璇不理不睬，东弯西拐地绕著路，毕竟是地主，技巧地打了几个弯儿，几名少女
也就不见踪影了。
来到侧门，这儿是个僻静的角落，人烟罕至，宋璇不禁担心秋娘是否安好，或是会
迷了路。突然右肩被小石子敲了一下，仔细一瞧，见秋娘在暗处向他示意。宋璇四下张
望，见身后无人跟来，上前道：「应该没事了。」
两人正要离开，身后响起红衣少女的声音：「两位请留步! 」回过头来，四名少女
已将他俩团团围住。「秋娘小姐，少爷有请，请跟我们回去罢。」「小姐，少爷对你一
片真心，你怎么忍心就这样抛下他? 快跟我们回去罢。」秋娘把脸一别，静静道：「我
已经下定决心，不打算回去了，你们走罢。」宋璇惊道：「秋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
秋娘道：「宋璇哥哥，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别插手。」
红衣少女彼此使了个眼神，一拥上前道：「小姐，得罪了! 」四只长剑亮了出来.
「小心! 」秋娘将宋璇推到一边，独自应付四名少女。少女们左刺右截，然而秋娘身手
灵活，一时竟近不了她的身。
宋璇正要设法找人帮忙，一把长剑架上了他的脖子，「秋娘小姐! 你不跟我们走吗
? 」宋璇忙道：「秋娘你快走! 」趁少女不备，踹了她一脚，少女「唉呀」一声，两人
趁机逃了出来，不料前方又来两名红衣少女挡住去路，「小姐，你就和我们回去罢? 」
秋娘见她们人多势众，心知不敌，道：「好吧，我回去便是。你们让开。」少女们
让出一道缺口，秋娘挽了宋璇的手臂，悄悄道：「我们快走! 」双脚一瞪，拉著宋璇望
墙头上一跃。「不好了! 小姐逃走了! 」「唉呀! 」一枚石子打中秋娘的手臂。秋娘手
一松，宋璇整个人自空中落了下来。「宋璇哥哥! 」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缎带系住宋璇的身子，硬是把他拉了上去。紧接著是石块敲
击长剑的铿锵之声，只见红衣少女们手中的剑一一应声折断。众人大惊。远处传来一阵
清冷严厉的声音，「你们想干什么? 」少女们全变了脸色。其中一人上前道：「对，对
不起，瑜妃小姐，我们只是... 只是来请秋娘小姐回去..。」瑜妃冷冷道：「请人是这
样子请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空中突然降下一阵大雨，少女们闪避不及，一个个
衣裳湿成一片，紧接著一一晕倒在地。雨也跟著停了。留下瑜妃和她手上不知何时拿出
来的一个玻璃瓶儿，里面剩下半瓶的水。
瑜妃回过头来对宋璇道：「璇! 你还好吗? 」宋璇道：「还好，我没事。秋娘呢？
」瑜妃道：「秋娘。」秋娘低著头不语。瑜妃道：「你的事儿，铃儿全告诉我了。」秋
娘道：「瑜妃姐姐，我....我不要跟她们走。」瑜妃道：「她们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宋璇再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方才躺在地上的少女，现在全都变成了沾湿的纸人。宋璇
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瑜妃道：「璇，明天再和你解释。秋娘，跟我回去罢。
」「瑜妃姐姐，我....我不要跟她们回去....」秋娘望了望瑜妃，又望了望宋璇。宋璇
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忙道：「瑜妃，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瑜妃瞧他也跟著
焦急起来，道：「璇，你放心，我会处理的。」宋璇神色和缓了些，问道：「这些少女
是什么人？」瑜妃道：「明日再同你细说，我先送秋娘回去。」秋娘不说话了，只是望
著宋璇。宋璇想了想，道：「我送你们回去好了。」瑜妃望著他，考虑了一会儿，道：
「好罢，秋娘，回去以后你先歇著，我和宋璇也好久没聊聊了。」秋娘方点点头。瑜妃
对著地下的纸人道: 「起来。」纸人又变回了少女，一个一个站了起来。瑜妃道: 「今
天晚上，你们没有见到任何人。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现在回去罢。」宋璇看她们每
个人都像是失了神一般，「是。」少女们齐声答道。瑜妃伸手一挥，一阵风儿刮来，全
部都不见了踪影。随后三人便回去了。
待哄著秋娘睡下了，瑜妃带著宋璇出了屋子，踏著皎洁的月色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宋璇道: 「云砚今晚怎么没空陪你? 瑜妃道: 「他有事儿，明个儿就回来。有你在我身
边，不也是一样的吗？」宋璇笑笑：「总是你等著他。」瑜妃低下头来：「算我上辈子
欠他的罢。」
隔了好一会儿，宋璇才打破沈默：「瑜妃，秋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那些人
要找她呢？」瑜妃叹了一口气道: 「有个男孩子看上了她，」宋璇道: 「就这样用抢的
？」瑜妃道: 「也不完全是... 」望了宋璇一眼，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道: 「璇，
秋娘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
宋璇张著口，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瑜妃接口道: 「那男孩子是秋娘在外求学时
认识的，几个月前男孩子来提亲，秋娘家里也答应了。」宋璇忙道: 「秋娘可曾答应这
门亲事？」瑜妃缓缓道: 「秋娘和他交往好一阵子了。」宋璇道: 「那秋娘为什么要逃
呢？」瑜妃道: 「秋娘... 她不愿意结婚。」宋璇道: 「为什么？她不喜欢那男孩子？
」瑜妃道: 「不是的。那男孩子家世、人品、才华、仪表都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是秋
娘，秋娘她... 他害怕结婚。」宋璇惊道：「为什么？因为男孩子的家庭？」瑜妃道:
「都不是，都不是，秋娘就是害怕结婚这件事儿。」宋璇道: 「为什么？为什么？」瑜
妃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和秋娘的身世有关，找时间再慢慢问她罢。」宋璇道: 「那
你打算怎么办呢？」瑜妃道: 「劝她回去罢，还能怎么办呢？」宋璇想了想，道: 「也
只有这样了。」又道: 「那男孩子用这种方法也太过分了一点儿罢？」瑜妃道: 「是太
过分了一点。那男孩子没那么粗暴，心太急的人，做出来的纸人就是这样不讲理。不只
是我们学道的人，你写作的时候也是一样哦。」宋璇道: 「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怎么办？
」瑜妃道: 「暂时不会了。因为我已经对那些纸人施了法术，男孩子不会知道你和秋娘
今晚在一起的事儿。」宋璇道: 「万一我们遇到那名男孩子怎么办？」瑜妃笑道: 「靠
你保护秋娘啊。」看他心上还是一块石头，道: 「别担心，秋娘也不只是一个弱女子，
而且她机灵的很呢。这城市大的很，要遇到还真不容易呢。那男孩子也许一阵子找不到
她，就会回去了。」
三
几天后的一早，宋璇到学校去上课。因为时间还很早，校门口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
人。一名少女骑著单车正要穿过马路，突然一辆轿车自巷口冲了出来，虽然赶紧踩了刹
车，还是晚了一点，把少女给碰倒了。
轿车门开了，几个壮硕的大汉下了车，「你骑什么车啊！见到车子也不知道闪开！
」有一个低下头去检查轿车的车头，「看！车头给你碰伤了，怎么办，拿钱出来赔罢!
」宋璇四下张望，四周没有几个人，有的话也都是像自己一样文弱书生，一时竟没有人
能出来替少女讲话。「对了，赶快请警察来处理。」不想车后有人说话了。「几位先生
，应该是你们向这位女孩子道歉吧。」
宋璇一看，竟是上回向他借笔记的那名男孩子。
几个大汉回过头去，见他人单势孤，道: 「哦，你算哪根葱，也敢在这儿教训我们
？」男孩子道: 「分明是你们的不对，自巷子里出来，怎么不看看有没有车子？」其中
大汉把头一抬：「你敢管我们的事？」男孩子不慌不忙道: 「天下人管天下事。」几个
大汉见他毫无畏惧的神色，不免心惊。车里传来声音道: 「管闲事的，给他一点教训。
」
少女挣扎著爬起身来。男孩子见了，正要上去搀扶，却被几个大汉挡住了。「想英
雄救美可没那么容易。」一拳就向他脸上挥来。不料男孩子左手接住他的拳头，右手轻
轻一推，那名汉子就向后飞出十几步外，应声而倒。其他几个人见状，吓得面如土色，
不敢上前。不想车里传来声音，「开车！」众人大惊，因为少女还在车前，男孩子赶紧
抱走少女，几个大汉趁此上了车，接起被击倒的同夥开车逃走了。
男孩子扶起少女，灰色的薄夹克和裙子沾染了灰，好在只是皮肉之伤，「要不要紧
？」少女苍白的脸还没完全恢复血色，上气不接下气道: 「谢... 谢谢，没... 没事，
我没事... 真... 真是谢谢你... 」等到气色好些了，不停的向男孩子道谢。男孩子笑
道: 「这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男孩子打量著她，彷佛在想什么似的。见她脸红，又别过头去。
宋璇这才发觉少女是自己的学妹，连忙赶上前去。「学妹，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
？」「我... 还好。」宋璇道: 「我们见过面的，请问壮士大名？」男孩子道: 「叫我
伟君吧。」宋璇道: 「我叫宋璇，很荣幸能认识你。」远方传来警笛声，男孩子忙道:
「这里交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了。课堂上见！」丢下宋璇和少女匆匆走了。
苍白的天色自窗外渗进教室里。离上课时间还早，只有一名男孩子在教室里睡著。
即使背著光，我们可以看到他模糊的脸庞就是早上的那名男孩子。
钟声响了，男孩子迷迷糊糊爬了起来，看看表，还有一个钟头才上课，正想趴下去
继续睡，耳旁传来一阵叫声：「伟君！伟君！别再睡了，快起来，见见你的学妹... 」
男孩子才睁开眼睛，几个人已经拉著一名少女站在他的前面了。「学长好。」很有礼貌
地。伟君仔细打量著她，清秀的五官，马尾，灰色的衣裙，凉鞋，削瘦的身材，个子倒
是挺高的。伟君心里念著：「好快，又是一年了。」忽然想到不对，「是秋云！」不顾
一切的抓住她的手。「秋云，你终于回来了... 」
「伟君兄... 」宋璇连忙解开伟君的手，「你抓著我的手要做什么？」伟君被他的
声音吓了一跳，这才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我... 我做了一个梦。」宋
璇赶紧抽回已经淤青的手腕。伟君忙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做了梦，大概是把你
当成我的... 我的... 我失踪的未婚妻了。... 我想大概是早上那个女孩子和我... 我
的未婚妻有点儿像，刚刚才梦到她的。」宋璇道: 「她失踪了？」伟君道: 「是的...
有一天晚上，她留下一张字条出走，从此， 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宋璇道:「多久了
？」伟君道: 「几个月了... 也没有消息。前一阵子求神问卜，说是人还在这个城市里
，这几天就会回来，结果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那卜... 人家都说很准
的，我看也不一定准... 」说著说著，眼眶都湿了。宋璇安慰他：「卜总是有准的，要
有信心，你的未婚妻一定会回来的！」伟君咬了咬牙道: 「对！你说得对！她一定会回
来的！」
宋璇突然想到秋娘，心想天底下总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而且如果是，那眼前的
这一位不就是前几天晚上把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群妖怪的头头。想到这里，不禁打
了个冷颤。然而还是忍不住好奇，终究是问了：「伟君兄，你未婚妻叫什么名字？可有
她的相片？」伟君自怀中取出一张相片，宋璇仔细一看，相片中是个白晰美丽的女孩子
，一头长发垂至腰际，五官看上去和秋娘倒有几分神似。「她叫秋云，身材修长，个子
比你稍微矮一点。」宋璇听到名字，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再仔细瞧瞧，实在又有些相像
，便问道：「她可有姊妹？」伟君道：「有几个姐姐，不过都嫁了。表姊妹倒没听说过
。」宋璇心想：「既然名字不同，应该是两个人吧，反正世界上相像的人很多，大概世
上薄命的美人都长得差不多吧，还是和秋娘自同一个苦命的家族出身也说不定。」他下
意识地不断的哄著自己伟君和秋娘绝对是没有什么瓜葛的。万一有的话就麻烦了。
宋璇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伟君道：「我们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她是我大
学时的学妹。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
* * *
中 卷 追 忆
四
在雨中，秋天来到这个城市。
在月台旁，火车来到这个城市。
伟君站在月台的出口，睁大了眼睛盯著每一位出站的旅客瞧，心里暗念著：「真
是的！铃娟学姐怎么还不来，学妹又没见过我，待会儿错过了就麻烦了。」
人群中出现了一名少女，白色的衬衫配上蓝布长裙，素净秀美的脸蛋儿，马尾一
扎，更掩不住那一分青涩。肩上是一个褐色的帆布袋。伟君眼睛一亮，心里念著：「
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学妹，该有多好。可惜和相片上的人儿一点也不像。」眼睁
睁地目送著少女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出月台去了。
人群全散了，还是没找著人，伟君不禁著急起来，「难道是学妹没搭上车？或是
方才错过了？」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只好去拨个电话。排了好一会儿的队，真拨了
电话，却又没有人接。
他没法子，只好先在车站里找找看。人没找著，倒又瞧见了方才那名少女。伟君
不由得盯著她瞧，不料被她发现了，也打量起伟君来。
伟君身材魁梧，黝黑的脸庞有著俊秀的五官，有女孩子盯著他瞧是常事，不过这
一回却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伟君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少女望了他一会儿，竟向他走了过来。伟君大吃一惊，回头望了望身后，「大概
是找别人吧。」没想到少女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请问... 是伟君学长吗？」
伟君瞪大了眼睛望著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我是。
请问你是... ？」少女柔声道：「学长好，我是你的学妹，秋云。」伟君拿出口袋里
的相片，仔细一瞧，实在是不像。少女道: 「对不起，学长，学校里的资料是我一时
找不到相片，偷偷用朋友的相片来代替的。你不相信的话，我身上有证件。」伟君忙
道: 「不用了，不用了。」他很愿意相信她就是他的学妹。「不过，你没见过我，怎
么认得我呢？」少女笑道: 「我认识铃儿姐姐，就是您的铃娟学姐啊。」「那刚刚出
月台时怎么没和我打招呼呢？」少女道: 「学长，我刚没见到你啊。而且我渴了，先
出来买点东西，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又找不到你了... 瞧，铃儿姐姐来了。」
伟君回过头去，远处是一名著红色洋装的少女，容颜端庄秀美，举手投足间自有
一份雍容华贵的气质。原来是铃娟。铃娟瞧见了他们两个，连忙赶上前来：「伟君，
真是对不起，系学会临时有事，所以来晚了。」伟君道: 「不要紧，倒是差点没等到
学妹。」铃娟笑道: 「害你操心了。秋云见过你的相片，我想她机灵的很，一定会找
到你的。秋云，你坐了那么久的车，渴不渴？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秋云道: 「谢
谢铃儿姐姐，我刚才买了点喝的。倒是你和伟君学长呢？」伟君道: 「我不用，铃娟
学姐你呢？」铃娟道: 「我也不用，早点带秋云回宿舍歇著吧。」
秋云正要拎起行李，伟君连忙阻止她：「来... 我... 我来帮你... 」二话不说
把秋云的行李扛在身上。秋云有点不太好意思道: 「谢谢学长。」铃娟在一旁笑道:
「伟君，你怎么陪秋云一样拘谨起来了？」伟君清了清喉咙道: 「有吗？」铃娟不再
追问，只是望著他笑著。
三个人出了车站，雨歇了，天边露出一小片蓝。铃娟对秋云道: 「秋云，你看，
你一来，天也不下雨了。待会儿放了晴，说不定还有彩虹欢迎你呢！」秋云道: 「我
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彩虹，看那边的乌云，待会儿说不定又要下雨了。」铃娟笑道:
「总会见到的。伟君，你说呢？」伟君点点头。
上了回学校的公车，铃娟拉著秋云坐在一块儿，邻近的位子都满了，伟君索性站
在一旁。铃娟道: 「伟君，你还没向学妹介绍你自己呢。」伟君道: 「你不是替我介
绍过了？」铃娟笑道: 「唉呀，那毕竟不一样，秋云，你说是不是？」秋云道: 「铃
儿姐姐说的是，还没听学长说几句话呢。」伟君听秋云这样一说，不好意思再拒绝，
道: 「我叫伟君，是你的直属学长... 」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才好，只好
道: 「就这样。」铃娟道: 「就这样？」叹口气道: 「秋云啊，你伟君学长什么都好
，做学问认真，作人更是没话说，就是不太爱说话，你看他手臂上的疤痕，就是国中
时邻居失火，为了救人而烧伤的。你何不请你伟君学长讲讲他的事迹？」伟君连忙道
: 「那么多年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呢？」
伟君突然领悟，原来铃娟早已看穿了他的心事，在那儿有意无意地替他俩牵起红
线来。这才后悔刚刚没把握机会，低头一看，铃娟正盯著他瞧，嘴角微微笑著，彷佛
是在笑他傻。
想不到秋云主动开口了：「铃儿姐姐，我第一次上学校来，带我四下转一转，好
不好？」铃娟望了伟君一眼，道: 「晚上我带你认识寝室和宿舍，不过明天我有事儿
... 伟君，尽一点作学长的责任吧？」伟君忙道: 「没问题，我带你认识一下校园，
我有脚踏车。」
第二天早上，铃娟带著秋云出了宿舍，伟君早已在外头等著了。铃娟和人约了有
事要洽商，身上是一袭天蓝色的套装。秋云一身浅灰色的衣裙，站在铃娟身旁，倒像
是两个世界的人。
铃娟道: 「伟君，秋云交给你罗。」伟君道: 「学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目送著伟君载著秋云离去，铃娟喃喃自语道: 「秋云也真是好福气呢，有这样的
好学长。」独自一人离去了。
伟君载著秋云到处转，一一向秋云介绍学校里的房舍景物。来到中文系，伟君去
放车子。天上飘起细雨来，秋云把手臂往上一伸，把灰色的薄夹克翻上来避雨，一边
走，一边还摆动著手臂，像小孩子学蝴蝶挥舞著翅膀。看在伟君眼里，只觉得十分可
爱。
大厅的左右是长长的走廊，秋云这个窗户望一望，那个门瞧一瞧，四下转来转去
「左边的走廊是教室，右边的走廊是办公室，大厅后面是图书馆... 」伟君念著。秋
云问道: 「学长，系上的红楼上得好不好？」伟君道: 「我没有修过这门课，不过我
倒是领教过那位老师。老师上课很认真，不过要求也很严格。所以这门课旁听的人多
，真正修课的人少。」秋云歪著头想了一下，道: 「没关系，我试试看好了。我最喜
欢的就是红楼了。」从袋子里拿出记事本记了下来。
正记著，远远来了一个男孩子，向伟君打招呼：「哦！伟君，好久不见啊... 」
伟君也向他打招呼，「哦，旭扬啊。」喉咙似乎有点儿不听使唤。旭扬见了秋云，笑
道: 「哦！伟君... 」一面打量著她。见秋云不说话，白皙的脸上似乎泛起红晕，笑
道: 「看起来你今天不是来念书的哦！」伟君急忙道: 「别胡闹，她是我学妹。来，
秋云，见过旭扬学长。」转头一看，秋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在他身后了。旭扬索
性打躬作揖道: 「旭扬祖上有德，三生有幸，得见大嫂天颜，还望大嫂念在小弟与伟
君大哥往日情谊份上，拨允赐见，小弟死而无憾... 」不想楼上传来铃娟的声音：「
旭扬，你在那儿胡诌些什么？贺老师在楼上找你呢。」旭扬意犹未尽，不甘心道: 「
大嫂，江湖险恶，人心不古，小弟此去恐有不测，还望大嫂成全... 」铃娟道: 「旭
扬，贺老师说钟响以前收不到你的报告，你这学期就不用再去上课了！」旭扬只得三
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去，转了弯还不忘大声地抛下一句：「还望大嫂成全！」巴不得全
系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铃娟拉了秋云的手道: 「你旭扬学长人挺好的，就是嘴巴喜欢
调侃人，别放在心上。」伟君也道: 「秋云，别管他，嗯？」秋云不说话，只是拉著
铃娟的手。
五
隔几天，伟君约了秋云在一家店见面。秋云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外面是秋天耀
眼的阳光和蓝蓝的天，隔了一层暗色的玻璃，反而显得屋内的幽静。秋云一身纯白的
洋装，染上退了色的天光，新烫的衣裳也不免露出它原本的年岁。
秋云看著腕上的表，来早了，窗外匆匆来去的，都不是熟悉的身影。
秋云一边等著，一边对著身旁的窗子打量著自己。身上的洋装是大姐留下的。隔
著窗子，秋云彷佛见到年幼时窗外悄悄出去幽会的大姐。最后一次的幽会... 大姐嫁
入豪门的前一晚，把一柜子的衣裳和伤心往事都留给了她。
桌旁走过一位女侍，端著两杯咖啡，一不留神，「啪！」的一声，竟洒在秋云桌
上。秋云身上也溅著了。她慌忙掏出面纸来擦掉，然而一点一点的咖啡色却怎样也擦
不掉。那名女侍却只顾著把桌面给擦乾净，抛下秋云去了。
秋云又生气又伤心，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找人理论。那名女侍见秋
云不作声，也就当作没这回事一般。
伟君近了店里，四下转了半天，才找著了秋云。却发觉她神色有异。「怎么回事
？秋云？」「没... 没什么。」秋云道。「我们换一家店好不好？」伟君道: 「怎么
了？你不喜欢这儿吗？」秋云道：「没有。只是... 」
伟君瞧见秋云的上衣，问道：「秋云，你的衣服上怎么会有咖啡印子？」秋云支
支吾吾：「我...是她... 」伟君顺著她的眼光，见到那名女侍，猜出了个八九成，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截住了女侍的去路，气冲冲道：「是你把咖啡洒在她身上的？」
女侍漫不经心地道：「是的，抱歉。」正眼也没瞧他一眼。伟君见她没有其他的表示
，道：「就这样？说声抱歉就算了？」女侍缓缓道：「那你想怎样？」
伟君见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道：「请你们老板出来。」女侍道：「老板不在
。」伟君拉高了声音：「你们这算是哪门子的店？」
正吵著，店门口近来了一位老先生，「谁在店里嚷嚷？」人虽老，声音很有威严
。女侍抢先道：「老板，这两位客人诬赖我，说我把咖啡洒在他们的身上。」老人听
了，打量著他和秋云。女侍又道：「是那名女孩子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我才把咖啡洒
在她身上的。现在他们反倒和我算起帐来了。」伟君听了，又气又急道：「分明是你
把咖啡洒在她身上，怎么又赖帐呢？」女侍慢条斯理地回他一句：「哦，你看到了吗
？」
伟君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回头问秋云：「秋云，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秋云还没答话，女侍就抢先道：「瞧，你也搞不清楚，就在那儿教训我？分明就
是她先碰著我的。」
秋云被她这样一赖，心里反倒疑惑起来。整个店里的人又都盯著她瞧，秋云脸上
一阵红，一阵白的，竟答不上来。女侍看在眼里，更是肆无忌惮，道：「怎么样？你
还有什么话说？」
伟君走近秋云，弯下身来，柔声道：「秋云，不要慌，告诉我，刚才到底是怎么
一回事？」
没想到秋云起身道：「算了，学长，我们走吧。」
这厢是伟君的一脸错愕，那厢则是女侍嚷道：「不送了！」得意的很。
秋云起身正要离开，想不到门口传来铃娟的声音：「王爷爷，是你那位新来的小
姐自己把咖啡洒在客人身上的。」
老人听见铃娟的声音，连忙道：「哦，原来是铃娟小姐。」女侍没料到自己的所
作所为会被人揭穿，一时哑口无言，眼睛瞪得大大的愣在那里。老人看了她的神情，
猜著了是怎么回事，对伟君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怎么你们这位秀气的姑娘刚刚不
说呢？」铃娟道：「我学妹她刚来这里念书，对环境陌生些，难免害羞，请王爷爷不
要见怪。」
老人对女侍道：「小清，向客人道歉吧。」
女侍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
老人道：「既然是铃娟小姐的朋友，总不能道个歉就算了。这样吧，就由铃娟小姐
作主，我这店里照著办。如何？」铃娟问秋云：「秋云，你说呢？」
秋云道：「谢谢王爷爷的好意。但我想改天再来。」
老人见她的神色，想来今天也是留不住，道：「既然如此，改天就有请小姐赏脸了
。」
出了店门，秋云一声不响地往宿舍走，铃娟和伟君跟在后面。伟君对铃娟道：「你
认识那家店的老板？」铃娟道：「以前大家聚会时常去，店挺好的，不知道哪儿新来这
一位女孩子，大概看我们秋云好欺负。待会儿王爷爷自然会教训她。」又对秋云道：「
秋云，那咖啡渍子不要紧的，回头我教你怎么洗。回去换件衣服，待会儿在请你伟君学
长来接你，嗯？」秋云脸色才缓和下来。
然而秋云从此没再踏进过这家店。
不久, 开学了，这一天秋云来到教室，准备听红楼的课。走廊上遇到老同学雯晴。
雯晴人长得不错，脸庞很宽，眼睛小了些，笑起来几乎眯成一条缝。「嗨！雯晴。」
雯晴道: 「你要去上什么课？」秋云道: 「我要去上红楼。」雯晴惊道: 「那位开当
铺的老师你也敢去修她的课？上次不知道那个系的必修课是她开的，上完一个学期，
转班加上被当，全系剩不到三分之一呢！」秋云道: 「我喜欢红楼啊，而且又不一定
会当到我。」雯晴道: 「你那不怕死的脾气还是没改，别说我没劝你说... 」突然想
起什么，拉了秋云的手到一旁悄悄道: 「哦，我知道了，反正有伟君学长帮忙，修什
么课都不成问题，对不对啊？」秋云低头道: 「你在说什么啊？」雯晴笑道: 「伟君
学长也修了这门课啊。他是个用功的人，但一点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修这门多愁
善感的课，全系都在传，说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样的打击或教化，这下我可弄懂了...
瞧你，听见学长的名字，脸都红了哦！」秋云连忙摸摸自己的脸，「有吗？有吗？」
雯晴笑道: 「有这样的学长，全系上上下下都在嫉妒你呢！好好把握吧！我要去上课
了。拜拜！」转身便离去了。秋云叫住她：「雯晴！」雯晴已经走远了。
秋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正想掉头回去，不想伟君却出现在她的面前。「快
上课了，怎么不进去呢？」秋云道: 「学长，我... 我不想修了。」伟君惊讶道: 「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很想听这门课的吗？」秋云不知如何回答他，「我... 」伟君
安慰她道: 「你放心，铃娟学姐答应了我，把她以前修这门课时的笔记、讲义和考题
都借给我们，不会有问题的。你还担心什么呢？看，老师来了，快进去吧。」秋云提
不起勇气拒绝他，只得跟著进了教室。
伟君和秋云真的修起这门重课来，从此以后，系馆、图书馆经常可以见到两人出
双入对。日子久了，秋云渐渐大方些，不像刚来时那样羞涩。伟君反倒分不清处秋云
对旁人的眼光是不在乎或是默认。
六
一两个月过去，渐渐是冬季了。
这一天，中午沈甸甸的天空，偶尔还透出一丝曙光，没想到不出几个钟头，天上
竟下起大雨来。
下了课，大部分同学都被困在走廊上，幸运的，有伴儿来接，三五成群的，有伞
的替没伞的张罗。
等了许久，雨依然不停，连天空也等得不耐烦，开始缓缓地将夜幕给降下来。
秋云看著表，明天还要交报告，后天还有考试... 等了许久，实在等不下去了。
心一横，把袋子顶在头上，冒雨走回宿舍。不想雨看似不大，才走出去没几步，衣服
全湿透了。风一吹，秋云不由得全身发抖。
「秋云！」
秋云回头一看，竟是伟君送了伞来。
「秋云，对不起，我来晚了。」见秋云浑身湿成一片，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
快披著，免得著凉了。」
「哦！秋云... 」
「学长，还有我们...」秋云的同学在一旁嚷著，又羡又妒地。
秋云原本红润的脸，这会儿更像著了火似地发烫。「秋云，不要忘了替我们送伞
哦！」
这时，铃娟也来了，带著好几把伞。众人的目光立刻转移焦点：「铃娟学姐！」
「学姐！这边... 」铃娟轻声对伟君道：「快送秋云回去歇著！」转身送伞去了。
伟君带著秋云趁机离开了。半路上，伟君见秋云不太说话，问道：「秋云，你还
好吗？」秋云不语，只是点点头。伟君又道：「秋云，对不起，我本来想到要来接你
的，结果临时有事，误了时间。」秋云彷佛在想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不
要紧的。」
伟君问她：「你在想什么？」秋云道：「我在回想小时候，有一次放学后下起大
雨，父亲来接我回家的情景。」伟君道：「他一定是个好父亲。」秋云点点头。但没
有再说什么。伟君又问道：「没听你提起过你父亲。」秋云缓缓道：「我很小的时候
，父亲就过世了。」伟君道：「秋云，对不起。」秋云道：「没关系的。」又缓缓道
：「从他过世以后，就没人给我送过伞了。」宿舍到了，秋云道：「谢谢学长，我先
进去了。」解下伟君的夹克，一言不发，冲进屋里去了。
秋云回到房里，换了衣服，就睡下了。朦胧中只听见房间外不知什么时候嗡嗡地
传来一阵吵杂的人声，接著是姐姐的声音：「秋儿，快起来... 」秋云迷迷糊糊地睁开
眼睛，竟是大姐。出了房门，只见大厅里黑压压的聚集了一大群人，有的认识，有的
不认识。众人见她姊妹来了，纷纷让开。最前面是父亲，躺在一张床上，接下来是床
边泣不成声的母亲，还有就是随侍在一旁的三位姐姐。大姐弯下身子，握著她的双手
，平静而沙哑的声音：「秋儿，爸爸他... 他走了。」秋云只觉恍恍惚惚地，好一会
儿，才弄懂发生了什么事，抱著姐姐放声大哭起来。
秋云被自己的哭声惊醒，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抱著的是铃娟。铃娟柔声道：「
怎么了，又作恶梦了？」秋云揉揉眼睛道：「我爸爸，他... 他死了。」铃娟猜著是
怎么一回事，安慰她道：「秋云，勇敢一点，做个乖孩子，嗯？」
房里留下秋云微弱的啜泣声，窗外雨歇了，苍白的月色自云间隐隐约约地透出来
，衬了暗蓝的夜色，更显得清冷。
第二天早上，秋云便病倒了。原因是受了风寒。这一病不轻，还进了医院。伟君
和铃娟两个只得轮流看顾著她。铃娟外务繁多，大半是伟君伴著秋云。
过了几天，秋云渐渐康复了。铃娟带她出了院，回到宿舍，秋云整理笔记和文件
，想起红楼的报告，正打算动手，铃娟对她道：「红楼的报告不必写了。你伟君学长
替你交了。」秋云道：「真的？」铃娟道：「我叫他别替你捉刀，他说怕你迟交，又
说反正资料是两个人一块儿找的，索性替你写了。老师还夸你的报告写得好呢。」秋
云道：「真的？那我要好好谢谢他才是。今个儿怎么没见到他呢？」铃娟忙道：「他
最近忙些，这会儿又去上课了。你有空多休息，过两天再向他道谢罢。」
秋云没等两天，下午就到了学校。雯晴见到她，喜出望外：「秋云！你出院了？
」秋云道：「对呀，赶快回来瞧瞧大家。」雯晴见她东张西望地，道：「你伟君学长
病还没好吗？」秋云惊道：「学长他生病了？」雯晴道：「不会吧，全系都知道他生
病了，怎么就你不知道呢？大家都说他是为了照顾你，把原本硬朗的身子都给拖垮了
... 秋云！秋云！要上课了，你要去哪儿？秋云...」
秋云抛下雯晴，头也不回地往伟君的宿舍奔去。
伟君躺在床上，一天了，时近中午，一个早上没吃东西，这会儿也饿了。却又没
力气下床去弄，对室友道：「小吴，弄点吃的东西来吧。」小吴答道：「没问题，待会
儿就弄来。」回头继续写他的东西。伟君等了他半天，见他还是坐在那儿不动，道：「
你又在写你那篇小说了。」小吴道：「别吵，我写得正高兴呢。」伟君道：「你又来了
，每次写起东西来，连饭都可以不用吃了。」小吴道：「饭随时都可以吃，灵感可不是
随时都有的。」伟君道：「你这样执迷不悟，小心哪天得了胃病。」小吴道：「那现在
病倒的又是谁？」
吵不过小吴，加上又饿又累，伟君索性转身睡了去。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摇著他的
肩膀，「伟君，快起来，嫂夫人送饭来了。」伟君当他开玩笑，「少哄我了，秋云是个
美人胚子，等她大了，想追她的人多的是，哪儿还轮得到我这个文学院的穷书生。她能
记得我就不错了。」小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是生场小病，就在这里自暴自弃，
不怕嫂夫人听了笑话？」伟君道：「放心吧。我的真心话她都听不见。」小吴道：「秋
云啊，你听见了没有？」
背后传来秋云的声音：「学长，别说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伟君大吃一惊，转身一看，竟是秋云，慌忙打起精神：「秋云，你怎么来了？」
秋云道：「雯晴说你生病了，我赶紧来看看你。」
伟君对小吴道：「小吴，我不是告诉过你，若是秋云问起我，就说我有事回家了
吗？」
小吴道：「你不想见到他吗？」
伟君痴痴地望著秋云，想不到她康复得这样快，几天不见，原本苍白的脸色，这
会儿竟比以前更加红润了。伟君只觉得自己彷佛是在作梦一般。
秋云经不住伟君这样盯著她瞧，羞涩地把脸给偏了过去。
小吴对伟君道：「我有事先走了。」披上外衣，收起桌上的手稿出了房门。
七
有一天，伟君和秋云去逛书店。街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位老先生，摆个摊子就地为
人论命起来。伟君问秋云道：「你算过命没有？」秋云笑道：「学长，你也信这个？
」伟君道：「算一次试试看，管他准不准。」秋云道：「我不算，学长，你自己算吧
。」伟君没法子，只得放了秋云先进去店里逛逛。等秋云离开了，伟君正要开口，不
想老先生先说话了：「先生要问缘份吗？」伟君被他说破心事，只得道：「请大师指
点。」老先生笑道：「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何况我看你并不是泛泛之辈，这样
吧，就算我们有缘，我不收你的钱，你问吧。」
伟君报了自己的生辰，但不知道秋云的生时，只报了生日。老先生屈指算了算，
皱了皱眉头，随又笑道：「一切随缘罢！没有缘份，也不要强求。」彷佛是在叹息。
伟君焦急地问道：「那我们是有缘，还是没有缘呢？」老先生望著他，想了想，道：
「缘份要靠你自己去争取。」伟君如梦初醒，道：「谢谢大师指点。不知大师名号？
」老先生道：「贫道豆几山人。」不想秋云自店里出来，见伟君还在摊子前，上前道
：「学长，我要走了。」伟君对老先生道：「来日再向大师致谢。」老先生点点头，
道：「快去吧！珍惜你所拥有的。」然而伟君没有再见过他。
秋云问道：「学长，你问那位老先生什么事儿？」伟君道：「没什么。」秋云道
：「我小时候也算过命呢。」伟君连忙问道：「算命的怎么说？」秋云笑道：「算命
的说，我将来会嫁给一位好丈夫，大富大贵。」伟君道：「真的？那一定会实现的。
」秋云叹口气道：「算命的也是这样说我大姐和二姐的。」伟君问道：「结果呢？」
秋云道：「大姐、二姐真的都嫁入富贵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人人称羡的对象
。」伟君道：「那有什么不好呢？」秋云道：「大姐和姐夫、婆婆一直处不好。二姐
更可怜，二姐夫在外面另结新欢，很少回家，二姐又一连生了好几个女儿，在婆家也
没有地位。」伟君道：「她们是不是嫁给自己的选择呢？」秋云道：「可是你总要等
到结了婚，才知道对方真正的想法。」伟君道：「秋云，别担心，你不会像她们一样
的。」秋云道：「算了，我对爱情和婚姻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了。」伟君一时不知道怎
么安慰她才好。
八
年底放了几天连假，秋云要回家，伟君借了车载她回去，一路上车子走走停停，
和秋云聊来聊去，也都是书本上的或系上的事儿。
车子来到秋云的家，小巷子里，两层楼的房子，楼下上了铁门。伟君道：「家里
没有人吗？」秋云道：「也许母亲在楼上歇著。」伟君道：「附近有个市场，我去带
点水果给你母亲。你在这儿等一会儿。」秋云道：「不用麻烦学长了。也许是我教书
的三姐下了课在休息。」伟君突然想到也许是家里没人，秋云单独放他一个男孩子进
去，总是不太好。也就不勉强他。不想铁门突然开了。「三姐！」秋云嚷道。「哦！
回来啦！」门里出来一位瘦瘦高高的女孩子，一身白色的洋装和长裙，清新素雅的水
蓝色，还有和秋云一样的马尾。楼上传来一阵声音，苍老而虚弱：「萍儿啊，是谁回
来了？」「是妹妹回来了。」女孩子答道。又瞧见伟君，伟君连忙自我介绍。「我是
秋云的学长，我送她回来的。」女孩子回头叫道：「妈，还有妹妹的一个学长开车送
她回来。」「真的啊，快请人家进来坐。」
大厅里开了灯，外面是冬天早晨暖暖的阳光，相形之下，里面却只有黯淡的日光
灯。秋云像伟君道：「我爸爸很早就过世了。从此以后，家里就很少有客人。」秋云
的姐姐对伟君道：「请坐。」秋云对伟君道：「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弄。」伟君道
：「不用了。」
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秋云的姐姐连忙上楼，「妈，您怎么下来了。」「秋儿有
客人来，我怎么好意思躲在屋子里呢。」原来是秋云的母亲挽著□杖吃力地下了楼，
姐姐连忙上前扶著。伟君赶紧起身，很有礼貌地道：「伯母您好。」秋云的母亲连忙
道：「你好，你好，请坐罢。」扶著椅子坐了下来，道：「萍儿啊，快去帮客人沏杯
茶。」伟君连忙道：「不，不用麻烦了。」秋云的母亲道：「客气什么呢。先生贵姓
。」伟君道：「伯母叫我伟君就可以了。」秋云的母亲道：「哦！就是你啊。铃儿同
我提起过你呢。」拿起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伟君来。秋云道：「铃儿姐姐来过？」
姐姐答道：「你铃娟姐姐上回来探望妈妈呢。还夸你有个好学长照顾你。」秋云的母
亲看著伟君，越看越喜欢，问道：「我说伟君啊，在这儿吃个饭再走吧？」秋云连忙
道：「唉呀，妈，学长说不定还有别的事呢。」伟君不好拒绝，又怕麻烦秋云家里，
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秋云的母亲见他不说话，当他是客气，道：「秋儿，人家大老
远开车送你回来，怎么就这样赶人家走呢？」又对伟君道：「伟君啊，我们家没有什
么好招待的，就她们几个姊妹手艺倒不错，你就在这里吃个饭再走，嗯？」伟君见秋
云的母亲的精神和心情似乎变得很好，也不想扫她的兴，便答应了。
虽说很少有客人，秋云和姐姐还是张罗出了一桌的菜。席间秋云的母亲不停地替
伟君夹菜，姐姐则在一旁帮腔：「今天都是妹妹掌厨哦！」秋云道：「妈，你夹那么
多菜，叫学长怎么下筷子呢？」母亲回道：「先吃哪一样还不都是你的手艺？」伟君
边吃边道：「秋云，真想不到你的手艺这样的好。」秋云的母亲道：「从小磨练出来
的。她们几个姊妹也是命苦，从小就没了父亲，跟著我过苦日子... 」说著说著，声
音就哑了。秋云的姐姐赶紧挽著母亲道：「妈，这么多年都撑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
呢？」母亲止住了话，却开始咳嗽，秋云和姐姐连忙上前替母亲拍拍背，母亲还是咳
个不停。姐姐道：「老毛病又犯了。你顾著妈，我去倒杯水。」「不要紧，我不要紧
的... 」嘴里念归念，还是不停地咳著。「学长，麻烦你替我顾著我妈妈一下。三姐
，大姐夫的药在哪儿？」姐姐缓缓道：「姐夫很久没来了。」秋云吃了一惊，但也没
再说什么。伟君扶著秋云的母亲，不想她却伸出手来，握著他的手。「我说... 伟君
啊... 秋儿是她们... 她们几个姊妹里最小的... 也最不懂事的... 」边说话边咳个
不停。「你替我... 替我好好照顾她啊... 」伟君握著她的手，道：「伯母您放心，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秋云的。」秋云的母亲听了，道：「有你这句话... 我... 我就放
心了... 我年纪大了... 日子也... 」秋云急忙截断她的话：「妈！您跟学长讲这些
干什么？」秋云的姐姐也拿了水来，道：「妈，您先歇著吧。」秋云的母亲道：「伟
君啊... 真是对不起，我身子不好... 要先去休息了。」伟君道：「家父也是医生，
改天我请家父来看看伯母的病如何？」秋云的母亲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太麻烦
你了...」
等母亲歇下了，秋云送伟君出门。「学长，我母亲身子不太好，方才讲的话，别
放在心上。」伟君这时却恨不得抓住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道：「秋云，我要好好爱
你，照顾你一辈子... 」
伟君回到家里，告诉父亲今天早上见到秋云母亲的事儿，并请父亲能去看一看她
。伟君的母亲在一旁听了半天，瞧著伟君的神情，笑著问他：「那秋云不只是你的学
妹吧？」伟君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父母两人看在眼里，相视一笑。母亲道：「伟君啊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伟君急忙道：「谁说她丑，秋云很漂亮的。」父亲笑道：
「那好，快把她的相片拿来给我和你妈瞧瞧。」伟君这才发现上了他们俩的当，只好
拿了秋云的相片出来。秋云头发留长了，拍照的时候把马尾放开，一头乌黑的长发绕
过雪白的颈子，配上红润的脸蛋儿，十分漂亮。父亲看在眼里，道：「嗯！我儿子眼
光不错。」母亲问起秋云家里的近况，伟君心想反正要请父亲走一趟，扯谎也是白扯
，只好把所见的一五一十地告诉父母亲。母亲仔细瞧了一瞧秋云的相片，突然发现什
么似的，在父亲耳边悄悄咕哝了几句。父亲把照片拿近一瞧，不禁皱起了眉头。伟君
看他俩的表情，紧张道：「怎么了？」想不到父亲却豪爽地道：「乖儿子，只要秋云
贤慧能干，其他什么都不要紧！这个忙你老爸是帮定了！」母亲也在一旁和著：「女
孩子能持家最重要，其他倒是其次。」当下便要了秋云家的地址。伟君见他们并没有
嫌弃秋云的意思，心上才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没想到他父母如此热心，第二天一大早等不及他起床就夫唱妇随地出了门。
等他赶到时，屋里传来秋云母亲的声音：「说的也是，秋儿年纪也不小了，是该
嫁了... 秋儿，秋儿... 你跑去哪儿啊！」接著是一阵匆匆上楼的脚步声。母亲见他
来了，道：「伟君啊，原来秋云的父亲是你爸妈年轻时的好朋友呢。失散几十年，想
不到竟然在这里遇到。」父亲也道：「还是多亏你妈眼尖。」母亲道：「我就说嘛，
看秋云的脸蛋儿，总觉得在哪儿见过。」父亲对秋云的姐姐拍胸脯道：「萍儿啊，以
后你妈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尽管来找我，反正你爸爸和我当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别客气。」秋云的姐姐道：「谢谢伯
伯。」伟君问道：「秋云人呢？」父亲笑道：「秋云以为我们来提亲，羞得上楼去躲
起来了。哈哈。」母亲道：「时代早变了，像秋儿这样懂礼数的女孩子，还真是难得
！」父亲道：「萍儿啊，都是你妈妈教女有方。」秋云的母亲也回敬道：「那里，你
们家伟君才是人才呢。」三人相视而笑。
九
两家来往了几次，彼此都十分满意。几个月过去了，学期也即将结束。这一天，
伟君的父母亲把伟君叫到跟前，父亲道：「伟君啊，赶明儿我和你妈去秋云家提亲，
怎么样？」伟君慌忙道：「爸，妈！我和秋云还只是学长学妹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啦
！」父亲道：「什么？学长学妹？伟君啊，你追了那么久还没把秋云追到手？我怎么
会有这种笨儿子？想你爸当年追你妈的时候，只花了... 」母亲瞪了他一眼，「什么
？」父亲唯恐她拆台挖旧帐，转头对伟君道：「那有什么关系，秋云是个好女孩儿，
难得两家又是旧识，不赶快订下来，待会儿秋云给旁人从你这个呆子手上抢走了，后
悔就来不及啦！」伟君道：「可是我还没问过秋云。」母亲笑道：「这种事女孩子哪
会明说，不然你问问她去。我和你爸爸，还有秋云的妈妈年纪都大了，大家等著抱孙
子呢！」伟君生气道：「妈！你说到哪儿去了。」
第二天，伟君的父母就拉著伟君到秋云家来，楼下两家聊著，楼上秋云一个人坐
在阳台上，望著天边的白云一朵朵飘著，消失在远方暗绿色的山后。墙上的老钟滴答
滴答地数著时间。父亲过世了以后，就剩下这座老钟，家里其他值钱的东西都一样样
地当掉，再来就是母亲的青春和健康，还有大姐、二姐...
伟君上了楼，走到秋云的身旁。
「秋云。」伟君叫著她的名字。
秋云只是沈默不语。她见伟君父母这回无故大包小包地来拜访，心中早猜著了七
八分。
「秋云，」伟君鼓起勇气道：「秋云，你喜欢我吗？」
秋云别过头去。
「秋云，」伟君忙道：「秋云，说话啊。」
「秋云，看著我，」伟君迟疑了一下，大胆地抓住秋云的手。「秋云，我会好好
爱你，照顾你一辈子，给你幸福。」
秋云望著伟君期盼的眼神，良久，才低下头去，点了点头。
伟君紧紧抓住秋云的手，「秋云，你... 你答应了？」
秋云缓缓道：「伟君，你抓痛我的手了。」第一次，秋云不再叫他学长了。
伟君放开她的手，紧紧地把秋云抱在怀里，「秋云，我一定会遵守我的诺言。」
等他放开秋云时，发现她的眼睛是湿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伟君下楼时，觉得自己彷佛踩在云端上。
等伟君下了楼，秋云回到自己的房间。姐姐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拍拍她的肩膀
。秋云把头埋在姐姐的怀里放声大哭。姐姐摸摸秋云的头，柔声道：「傻妹妹，伟君
会是个好丈夫的，妈妈也不会没有人照顾。哭什么呢？嗯？」
窗外，偶尔可以见到几只鸟儿划过蓝蓝的天空，离开这个城市而去。
订婚隔天的夜里，伟君睡下去不久，总觉得有人站在床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
看，竟是秋云盛装打扮站在窗前对他笑著。伟君睁大眼睛一看，秋云不见了，只有窗
外孤悬一轮明月。
好一会儿，伟君才弄清楚自己不是在作梦。
不料，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封信。
映著月光，伟君认出那是秋云的字迹，急忙拆开：
「 伟君：
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关爱，和无微不至的照顾
我永远不会忘记
然而我只是一个平凡卑微的女孩子
不够资格做你的好妻子
又不忍心见你越陷越深
无奈的我只有选择割舍
我走了
忘了我罢。欠你的情，我来世再报答。
秋云」
信内附上秋云的订婚戒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伟君急忙奔出房间，见父母都睡了，拨电话到秋云家里，电话也没有人接。伟君
这才想起秋云的母亲带著她们姊妹回乡下去了，一时又联络不上。伟君跑到阳台上，
却见楼下大街上一辆车子急急忙忙离开，顾不了三七二十一，外衣一披，匆匆忙忙下
楼去。那车子却早已不见踪影了。
伟君不知如何是好，不料身后一辆车子疾驶而来，「唰」的一声停在他面前，「
快！快上车！」竟是铃娟的声音。伟君上了车，还没坐稳，铃娟的车子就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伟君问道，彷佛是一场恶梦。「怎么回事？还要问你呢！
」「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铃娟看他真的一头雾水，只得相信他，道
：「秋云离家出走了。」伟君道：「什么？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铃娟看他还是一脸茫然，道：「不管了，先把人追回来要紧。」「上哪儿去追呢？
」铃娟道：「不知道，只知道她半小时前回宿舍拿东西，还听雯晴说她买了火车票，
只好赌一赌了。」把一本火车时刻表丢在他面前。伟君打开一看，上面画了好几条线
，「不知道秋云搭的是哪一班车？」伟君问道。铃娟道：「秋云可有外地的亲友？」
伟君道：「没听她提起过。」铃娟道：「事到如今，只有看你的造化了。」
两人赶到车站，不约而同好几班火车都要过站。伟君和铃娟只有分头寻找。好几
个月台，好几班火车，每一列车又挂了八、九节车厢，实在是不容易。「先找要开的
车子！」铃娟叫道。两人分头寻找。
这时，有一个月台的铃声响了，伟君眼尖，认出其中靠窗的位置上有件外衣，是
秋云常穿的。外衣下彷佛盖著一个睡著的人儿。「学姐！这部车！」两人急忙上车。
伟君赶到车厢时，所有的列车都已各自开出了。只见铃娟一语不发地拿出一张字
条，「压在衣服下的。来不及了。她走了。」：
「伟君学长留念 秋云」
伟君默然，良久，铃娟才收起衣裳，引著他，缓缓地离开车厢而去。
车外不知何时飘起雨来。窗外的景物渐渐模糊，看不清楚了。
* * *
宋璇推开窗子，一阵风儿溜了进来。「之后都没有她的消息了？」
伟君道：「没有，家人，同学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秋云的母亲伤心得不得了，
身子也越来越差。父亲说她日子不多了。」宋璇听了只是叹息。「你打算怎么办呢？
」
伟君道：「我打算去找一个人。」
十
晚上宋璇去找瑜妃，风跟在他的背后，抛下落叶沙沙作响，再来就是一地的月色。
门开了，是秋娘。「宋璇哥哥！快请进。」宋璇道：「你瑜妃姐姐呢？」秋娘道：「瑜
妃姐姐接云砚哥哥去了。」「什么时候会回来呢？」「说不准什么时候，宋璇哥哥，你
先坐一会儿吧。」
茶几上摆著一副茶具。宋璇见了，道：「你瑜妃姐姐又喝茶了？」秋娘点点头。宋
璇道：「以前她身子不好，我老劝她少喝茶，现在有你云砚哥哥照顾她，我也不太管了
。」秋娘道：「宋璇哥哥，我们也来泡茶好不好？」宋璇道：「你喜欢就泡吧，我很少
喝茶，也没泡过茶。」秋娘道：「我也没有，也是看旁人泡过茶而已。试试看嘛，好不
好？」宋璇原本没什么兴致，瞧秋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想想泡茶也不至于难到哪儿
去，两个人便半试半猜地泡起茶来。也好在两人都不甚懂茶，泡出来的茶是好是坏也尝
不出来，倒有点像是在办家家酒。秋娘道：「这茶怎么越喝越渴呢？」宋璇道：「有吗
？」自瑜妃的书架上翻出一本品茶的书，才弄清楚方才沏的茶是不退火的。
宋璇道：「以后还是等你瑜妃姐姐在的时候再沏茶吧。」秋娘笑道：「有什么关系
，反正很好玩，真要瑜妃姐姐在家，她才不会让我这个茶痴动手呢。」宋璇道：「唉呀
，你害我闯了祸了。」秋娘道：「宋璇哥哥，你紧张什么，就算你把杯子打破了，瑜妃
姐姐也不会生气的。」宋璇笑道：「哦，原来你拿我当起护身符了。」
宋璇想到早上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秋娘，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
伟君的男孩子？」秋娘道：「没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宋璇见她神色自若，一点
异样也没有，又续道：「没什么，他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的未婚妻长得很像你呢。」
秋娘笑道：「从小就有很多人说我像这个，像那个的。反正自己长得不怎么样，像不像
谁又如何呢。」宋璇道：「秋娘，老实说，你很漂亮，真的。」秋娘笑道：「也不及瑜
妃姐姐或铃儿姐姐的十分之一。」宋璇道：「你有你自己的美。」秋娘笑著，脸倒是红
了，「真的？」「真的。」
秋娘收去了茶具，换上了两杯果汁。宋璇见她沏茶不甚在行，碗盘杯子在手上倒是
乾净俐落，井然不紊。宋璇道：「你打过工吗？」秋娘道：「我有一阵子一个人住在外
面，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要自己张罗，倒学会了不少。」宋璇道：「你一个女孩子
独自住在外面，不是很不方便吗？」秋娘道：「当时搬出去住也没想到那么多，只想到
一个人住著自由自在些，住久了就后悔了，这才想到搬来和瑜妃姐姐一起住。」宋璇笑
道：「找个人来照顾你吧！」
秋娘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来。宋璇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却又不知如何收拾。
反倒是秋娘开口了：「宋璇哥哥，你相信婚姻可以带给女孩子幸福吗？」宋璇记起瑜妃
昨晚的话，倒抽了一口气，道：「那是一定的，只要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秋娘缓缓道：「我刚懂事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含辛茹苦把
我们几个女儿拉拔大，我十岁的时候，叔叔也得了绝症，婶婶照顾他之外，还要照顾五
个小孩，而之所以会有那么多小孩，只为了生男孩。还有我的两个姐姐，好不容易如愿
以偿披上婚纱，婚后和婆婆、姊夫一直处的不好，身子变得很差... 」宋璇截断她的话
道：「也有幸福的婚姻啊。」秋娘摇头道：「也许有吧，但不会是我。」宋璇道：「怎
么会呢，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 」秋娘道：「女孩子一结婚，再生个孩子，很快就
会憔悴、苍老，看看你周围的长辈、老师，同样年纪的，女人总是老的多... 」宋璇道
：「那不是问题啊，好好调养的话... 」秋娘道：「那毕竟是少数。」
宋璇道：「也许等你有一天爱上了一个男孩子，你就不会这样想了。」秋娘叹了一
口气道：「我不知道，何必呢，我也不想谈恋爱，顶多只想作个朋友。」宋璇道：「你
不羡慕瑜妃姐姐吗？」秋娘静静道：「我想我没有那个命。」
宋璇不知道该如何劝她，一时没话可说。秋娘瞧他沈默不语，道：「宋璇哥哥，你
放心吧！我一个人也可以活的很好，老了，病了，就随他去罢，大不了住进安养院吧。
」
这样的豪情出自一名少女的口中，在宋璇耳里总免不了变成令人担心的天真，不由
得泼她冷水道：「那你当初一个人搬出去住时是不是也相信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呢？」
秋娘嘟著嘴道：「我不是活过来了吗？怎么，难道女孩子就非得要嫁人才能活得下去呀
？」宋璇这下子有话没话都只得吞下去了。
沈思了一会儿，宋璇还是决定试著问她：「秋娘，听说你有一个未婚夫，是真的吗
？」秋娘低下了头，隔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是的。」宋璇道：「就为了这些，你不
愿意和他成婚，所以逃了出来？」秋娘点了点头。「你喜欢他吗？」秋娘偏过头去，道
：「我... 我只想和他做好朋友，我知道他会真心疼我，照顾我一辈子，但是... 但是
我不愿意步上我母亲和姐姐的后尘... 我又没法子拒绝他、两边的家人，所以.....
. 只好离开他们。」宋璇叹息道：「那你打算就这样逃一辈子？」秋娘道：「也许吧！
他们总不可能找我一辈子。至少我还年轻，我可以选择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以后我可
以去教书，或是其他的工作... 我可以养活自己。」
Sun, June 8, 1997
言犹在耳，窗外刮起一阵微风，秋娘眼睛一亮，「宋璇哥哥，快把灯熄了！」
宋璇还没会意过来，秋娘已经先一步把桌上的茶匙分头掷去，几盏灯全熄了，屋里一片
漆黑。「快！快卧倒！不要出声！」
黑暗中几个人影溜进了屋内。眼看就要找到这儿来了。秋娘悄悄在他耳边道：「抓
住我的手，她们就看不见你了。」宋璇半信半疑地抓住秋娘的手。想不到他们两人真的
如同不存在似的，溜进来的人一个也没瞧见他俩。最后只得死了心，一个个自窗户离去
了。
宋璇等了许久，确定屋里没人了，才放开了秋娘的手。秋娘蹑手蹑脚放下了窗帘，
点上一盏小灯，对宋璇道：「宋璇哥哥，他们已经找到这儿来了。迟早还会再回来的。
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南方，我打算去那儿躲一阵子。你带我
去车站好不好？」宋璇道：「你担心什么呢？刚才不是没事儿吗？何况还有你瑜妃姐姐
和云砚哥哥在这儿陪著你。」秋娘道：「可是他们也有不在的时候啊。我的法术也有不
灵的时候。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我有这一位亲戚。」宋璇道：「等你瑜妃姐姐回来再做作
决定罢？」秋娘忙道：「瑜妃姐姐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万一那些人待会儿再回来呢？
」宋璇道：「可是... 」秋娘望著他道：「宋璇哥哥！难道你忍心看著我被他们抓走吗
？他们猜到我在这儿，一定会想法子来破我的法术的。宋璇哥哥！我求求你，快点带我
离开这里... 」
宋璇挡不住秋娘哀求的眼神，只得答应她：「好吧，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马上带
你去搭车。」
秋娘白衫子罩上蓝布外衣，很快地收拾了行李，彷佛是准备好的。宋璇开了门正要
离去，却听见秋娘在他背后小声地嚷道：「宋璇哥哥！请你把门上的风铃取下来好吗？
」宋璇抬头一瞧，是一个暗红色的瓷风铃，上面还提了字，只是屋里灯光太暗，看不清
写了什么。不过宋璇认得那是瑜妃的字迹。「什么时候挂在这儿的？」秋娘忙道：「瑜
妃姐姐昨个儿买材料回来自个儿亲手做的，打算送给云砚哥哥，你赶快收下来好吗？免
得万一他们闯进来弄坏了。」宋璇连忙伸手取了下来，找了块布将它包好，找个柜子收
了起来。正想留张字条，却被秋娘阻止：「我们快走好吗？哥哥你回来再告诉瑜妃姐姐
嘛！」宋璇想想也是，便带著瑜妃匆匆走了。
到了车站，赶巧有一班火车。秋娘连忙把行李交给宋璇，去窗口买票。宋璇望著她
的背影，心想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忽然瞧见远处来了几个红衣少女，彷佛就是
校园里瞧见的那几位。连忙提了行李，匆匆去窗口找秋娘，却找不著。宋璇转了两圈，
就是不见人影儿。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一名少女对他笑著，一头乌黑的
秀发绕过雪白的颈子，接下来是一身素雅的粉红色洋装，参差著白色的条纹。定神一看
，原来是秋娘。女孩子头发一放，衣裳一换，简直就像是变了人似的。秋娘道：「宋璇
哥哥！我看见他们了。你快回去吧！不然给他们瞧见了你，就不好了。」宋璇道：「我
送你上车就回去。」秋娘忙道：「不，你快回去，他们一时认不出我，但却认得你。你
快走吧... 」转角出现了几个红色的身影，秋娘赶紧接过宋璇手上的行李：「快走，如
果他们发现了你，他们就有办法找到我。宋璇哥哥，你快走吧！我到了以后会写信给你
的！」宋璇道：「我等你的信，一路上小心啊！」两人匆匆分手。宋璇躲在一角，见秋
娘进了月台，才松了一口气。
等了好一会儿，趁著大厅内几名红衣少女不注意，宋璇悄悄地出了角落，打算穿过
大厅，不料身后响起一阵叫声：「在那里！」「糟了！被发现了！」宋璇正想逃走，身
旁闪出一名白衫蓝裙的少女，拉著他的手就望外跑。「秋娘！你怎么没走？」少女不发
一言，只是拉著他飞奔而去。后面红衣少女们纷纷追了上来。两人出了车站，进入一旁
的巷子里，拐了好几个弯，最后是一条死巷。少女搂著宋璇的腰轻轻一蹬，竟然越过了
墙头。一辆车子停在他们面前。车里竟是云砚。「快！快上车！」两人连忙上了车，抛
下烦人的脚步声，躲进这城市天上人间的繁星点点。
直到走远了，宋璇才松了一口气。「秋娘，谢谢你救了我。」少女柔声道：「你没
事就好。」竟是瑜妃的声音。宋璇大惊，仔细一看，竟然是瑜妃扮成秋娘的模样儿。「
你忘了谢谢云砚呢。砚，你怎么知道在那儿接我们？」云砚笑道：「凭感觉吧！你不是
一向喜欢钻牛角尖？你呢？你怎么知道要往这边走才能找到我？」瑜妃搂著他的脖子笑
道：「我不是说要生生世世跟著你吗？」
隔了好一会儿，宋璇才清醒过来，不太好意思地打断他们：「瑜妃，你又怎么知道
我在车站呢？」瑜妃道：「我回去见到秋娘不见了，行李也没了踪影，准是她哄你带她
逃走了。为了引开那些人的注意，我只好打扮成秋娘的模样，免得他们去追那班火车。
」宋璇道：「对不起，我担心那些人会回来把秋娘抓走，所以... 」瑜妃笑道：「秋娘
那个小鬼灵精，就凭那些人也想找得到她？」云砚一旁道：「你不是在门上系了风铃守
著她吗？怎么还是让她跑了？」宋璇这才知道上了秋娘的当，低头不语。瑜妃冷冷道：
「我看有了情人的女孩子谁也管不住。」云砚搂著她的腰：「别光说别人，你还不是一
样，连师父都管不住。」瑜妃勒住他的脖子道：「是谁害我的？是谁害我的？」
云砚道：「璇兄，赶紧将功赎罪，告诉我们秋娘坐火车去哪儿了？」宋璇仔细一想
，秋娘连车票都是自己买的，原来她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目的地。瑜妃见他支支吾吾答
不上来，又不忍心骂他一顿，只得道：「算了，明天我再向铃儿道歉，是我没有好好看
著她的。砚，送璇回去罢。」宋璇道：「秋娘说她有个远房亲戚在南方... 」瑜妃道：
「我怎么没听说过呢？秋娘的亲戚分明都在北方的。」宋璇道：「对不起，瑜妃，是我
不好... 」瑜妃静静道：「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是秋娘太聪慧太善解人意了，她善于
抓住男孩子的心，却又不是她所要的。」宋璇道：「她答应到了以后要捎信儿给我的。
」
云砚和瑜妃相视一笑，没再答腔，只留下宋璇望著窗外的街景匆匆逝去。
下 卷 归 宿
十一
宋璇轻声道：「还要等多久？」
庞白笑道：「专心吃你眼前的那碗面吧！」
这是一家面店，正值华灯初上，店里人来人往，宋璇和庞白拣了店里的一角坐著吃
面。
正吃著，店里进来了两位中年妇女，一胖一瘦，而且还拎著书本，两人叫了面，就
在宋璇身后坐下了。瘦的一位先开腔：「考试又到了。郑老师，你班上怎么样？」「别
提了。还不是那个老样子。倒是蔡老师你班上听说最近颇有起色... 」「起色？别挂车
尾就不错了。」「挂车尾？你放心，总有人垫底！」「垫底？你是说... 」「唉，还不
就是那个新来的，刚毕业出来，脸又嫩，心又软，秀秀气气地，哪儿带得动那一群皮蛋
！前几天主任经过她的班上，班上乱烘烘的，乱七八糟，事后主任训了她一顿，幸亏组
长出面替她打圆场，不然呀，有够她瞧了！」「唉呀，人家刚毕业嘛，何况她还是你的
学妹呢。多关照关照嘛。」「关照？人长得漂亮自然有人关照罗，不必我这丑学姐出面
！」「唉，你还在为你妹妹的事儿生她的气？别去想它了罢！还有机会的！」「机会？
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我老妹私校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缺，倒叫她这个程咬金
半路给抢走了。组长有家有眷，和她又非亲非故的，还这样力保她，准没安好心眼儿！
等著瞧吧！哼！你这... 」另一位老师连忙打断她：「小声点！这里那么多学生... 」
那名老师压低了声音，但仍是气愤地：「学生又怎样？让他们知道又怎样？知道最好！
知道了以后她学生班上顶嘴时更有看头！」「你也知道上回那件事？」「怎么不知道！
到底年轻脸嫩，给学生顶了几句就受不了，还能管得住学生吗！」「那可不一定，她现
在也懂得凶学生了。」「凶学生？我看她班上那几个凶神恶煞，个个人高马大，像她这
样一个弱女子，哪天被他们给先... 」瘦的那一位老师急忙截断她：「别说了，别说了
，你看面来了。」
宋璇紧握著筷子的手在发抖，嘴里一口面还没咽下去，喉咙却早已乾了。庞白拍拍
他的肩：「别怕，事情没那个老巫婆讲得那么糟。」良久，宋璇才恢复过来，一口面吞
下去，确是一阵滚烫涌上心头。额头上满是汗珠子。不想前面座位一位少年起了身，留
下残羹剩饭和断成两截的筷子。宋璇大惊，因为那背影酷似伟君。庞白忙道：「嘘！不
要出声，晚上可热闹了。」等他走了，庞白想拿他桌上的辣椒，罐子空了。「刚才还有
一大罐的。」庞白咕哝著。
宋璇道：「想不到伟君也来了？」庞白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照这样看来，
如我们所想的，秋云就是秋娘，我们要找的应该就是同一个人。这下子有好戏可看了。
」宋璇道：「想不到他的消息和你一样灵通。」庞白道：「天下人知天下事嘛。」宋璇
叹息道：「秋娘过著这样的日子，可怎么是好呢？」庞白道：「嫁给伟君不就解决了吗
？」宋璇替秋娘叹口气，道：「也许吧。」
好一会儿，店门又开了，进来一位学生，个子不高，头大了一点，看上去一副聪明
相。邻桌胖老师又开腔了：「瞧，那就是小豆子，全一年级第一名，我们班上小平怎么
样也拼不过他，真是厉害！」「他是哪一班的？」「还有哪一班？就是那一班！老天真
是不长眼，好事都给她抢尽了... 」说到一半，胖老师突然收了嘴，再来就是瞪大了眼
睛发呆的宋璇。庞白急忙压低他的头：「小心！别让她瞧见！」
门外进来一名女子，长发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的颈子，一身暗茶色的洋装，十分典
雅清秀。学生惊喜道：「秋云老师！你也来这儿吃面吗？」「是啊。小豆子，你没回家
吗？」「我留下来念书。老师你呢？」「老师把你们的作业改完再回去呀... 郑老师，
你也在这儿？」「秋云老师，一块儿坐吧！」胖老师上一句还没骂完，这一句马上亲切
热情地向她问好。身后的庞白和宋璇则吓的恨不能把脸埋进汤里面，免得被她发现。「
不，谢了，你们两位慢用，我要带回去吃。」小豆子听了，连忙对柜台道：「小姐，那
我也要外带。」
庞白道：「该死的，那个小鬼也在。」宋璇道：「有关系吗？」「怕这个小护花使
者搅局，就麻烦了。我们打过照面，说不定他认得我。」「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我们
是来绑架秋娘的。」「绑架？不不不，我们是来... 嗯... 请她回去的。」那小豆子向
这边望来，庞白和宋璇赶紧低下头去。庞白道：「待会儿你去通知瑜妃，我跟著秋娘。
」
小豆子出了门，老师长，老师短地围著她转。走过一段街道，正要过马路时，小豆
子瞧见路旁有位老先生，彷佛正盯著秋娘瞧。小豆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先生连忙转
过身去。
校园里冷冷清清地，明天开始是好几天的长假，大部份的学生都回家过节了。两人
过了穿堂，正在两栋楼间的广场上。不想前面出现了一个身影。小豆子一看，竟是方才
的老人。
出乎他意料的，老人竟向秋娘鞠躬道：「奴才拜见秋娘小姐。」
小豆子转过头去，整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老师，他在说你吗？」
秋娘低声道：「那是老师很小的时候，家里的仆人。秋娘是老师小时候的名字。」
转头对老人道：「柴叔！你怎么在这儿？」老人道：「奴才该死，老爷过世时，奴才正
害著大病不能起身，等奴才病好了，夫人早搬了家。奴才打听这么多年，终于找著夫人
和小姐了！」秋娘后退了几步，沈默了一会儿，「我娘身子可好？」老人声音变了：「
夫人自从小姐离家出走后，成天伤心难过，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夫人的身子原本
就不好，老毛病越来越严重，亲家公看了好几次都是摇头，说只怕捱不过冬天了！」小
豆子道：「老师，原来你结婚啦？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秋娘低下头道：「柴叔，请你回去禀告我娘，说我在这里一切安好，请她老人家不
要担心。」老人道：「那... 小姐与伟君少爷的婚事... 」秋娘背过身去，缓缓道：「
我... 我不打算回去，请你告诉伟君，请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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