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trose()
整理人: yvonneh(2000-12-03 15:08:3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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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里，每逢节假日，我喜欢上公园透透风，树啊，草坪啊，假山啊，水池
啊，笼养的鸟兽啊，无非就这么一些。想起童年在山里的时候，出门就是公园，
景致却要好得多了。
山里孩子不金贵，几个月大就满地乱爬，刚学会迈步，就在村头跌跌撞撞，
只有一个下不动田的爷爷奶奶或稍大点儿的哥哥姐姐看着，不掉进沟里井里就行
。再大点的孩子可以自由活动了，专拣山深林密处去钻。太阳落山时，常有母亲
们在村口，高一声低一声地唤孩儿回家吃饭。男孩子野，天黑透了才回家是常事
。女孩子听话，玩一会儿就兴高采烈回来了，还要在母亲教导下，做些鸡鸭瓢盆
的家务．
对山里孩子来说，大山的魅力是无穷尽的。入春，在鲜嫩与衰枯并存的崖上
林边，纷披着柔枝的迎春早早缀满了娇黄的小星星，我就满怀惊喜，小心而又不
客气地折下几枝来，插进小瓶子放在窗台。它结不了什么果实，但每天看到它，
就知道春天确实是来了。同是野花，另一种开满粉白朵朵、枝条直立的小灌木却
是不碰的，秋天，它会结一种红色的、又酸又甜的圆果，我们称做藕梨。匍匐着
、蔓延着从垄上垂下来的大片野蔷薇，粉红的花朵大而密，我认为最美丽的，也
不会结果子，却长满了怕人的刺，又有蜂蝶环绕保护。花丛中各种鸟都争着唱自
己的曲子。有一种嫩黄色一丁点儿大的俊俏小鸟，叫声清脆悦耳，我一直弄不清
它叫什么，却很想轻轻摸摸它的羽衣，那想必是柔软又光滑的。
最讨人喜欢的是夏天和秋天，许多有趣的活动都在这时候进行。
摘果子吃是从落花的时候就开始的，苹果和杏子从小就酸酸的，没有什么涩
味。吃着吃着，杏子越来越大了，可以从里面剥出一枚软核，白色的纱衣里包着
一汪透明的汁水。把这软核藏在手心，趁人不备上前一捏，喷得他满脸汁水，是
我和伙伴们常干的。再过些日子，杏核也长硬了，就收集起来做一种游戏，大致
和城里小孩玩的拍烟盒差不多，有一套严格的规则，目的是把别人的杏核赢过来
，越多越好。
摸树猴是一种大型的惊险游戏。几个孩子爬在一棵大树上，攀着枝条跳来跃
去躲避，一个孩子抓人，抓住了就换被抓的人来抓。有时还要把抓人者的眼睛用
纱巾蒙上，这时别人就选好一处偏远的枝条躲起来不吭声，看那人只凭手脚感觉
枝条的粗细和走向，摸来摸去。总有人忍不住要出声，于是给摸到了。我们七八
个女孩子通常是在村外一棵大柿树上玩，这树粗大，枝多，很低处就有分杈，也
不易被大人见到。这棵树附近还有几种其他果树，在这里，我吃过不少或生或熟
的酸枣、梨和核桃，也看到过鲜红的石榴花和青绿的小石榴，却从未见过小石榴
变成大石榴。
门前是条小河，发源于村子背后的大山深处。夏天，暴雨过后，我站在家门
口看大山水，只见浑浊的黄褐色激流夹带着大小石块呼啸而下，发出轰隆隆的巨
响，不禁又惊又喜又怕。几天后，水清下来小下来，就见河沟里房子大的巨石也
挪了地方。天晴得久了，水越发地小，我就和一两个小伙伴去捞虾、逮螃蟹。
从门前下河，沿着岩石突兀、崎岖不平的河床向上游走，直到两山之间的沟
涧里。河虾只有一两节手指那么长，细细小小，看准它们聚集的地方，用木盆猛
地舀起，里面就有了一群小虾，慢慢把水蓖掉，倒进罐子里盖住。回家拿油盐爆
炒，看那小虾都弓起身子变成通红通红的了，捏两个尝尝，鲜香无比，直想快点
往嘴里送，又想留着慢慢吃。逮螃蟹要难些，我缺乏经验，又怕它那钳子。男孩
子大都很会捉，翻开一块块石头，下手一抓，拇指食指横卡着扔进小桶，半天能
逮回不少。螃蟹们在里面互相争斗，很快就有死掉的，扔给鸡吃。这些鸡并不满
足，连活的大螃蟹也都敢争着来啄吃。
暑天的下午，我们也到最上面的山涧去洗澡。那里有个大点儿的水坑，齐腰
深，山泉集成的，凉透肌骨，清得看不见。把衣服放在干净的大石块上，几个人
就下了水。两岸全是碧绿的山林，寂静得不象人境，连鸟儿也少歌唱，只听见蝉
和金龟子的鸣叫声，又有松鼠跳跃的动静。从边上的泉眼捧水来喝，甜甜一条线
下去，凉得全身毛孔猛地一缩。
傍晚，我常常坐在村边看星星，听故事。牛郎织女的故事已听过多遍了，鬼
故事太吓人，忽然听到了真实的狼的故事。谁家的小猪昨夜被狼偷走了，几个人
拿着木棒去追，狼一直叼着小猪在前面跑，快要追上了，狼到了山崖边，把小猪
扔到崖下，独自溜走了。人下不去，只好走了。大家都说那只狼很快就会绕到崖
下把猪叼走的。又有人说，哪个妇女正晌午下地，见到一只大狗在田边蹲着，说
了声“谁家的狗”，那狗一动不动，她觉得不对头，自己又说“这不是狗，是狼
？”，话音未落，只见那畜生“嗖”地窜了。人们说，狼有灵性，是听得懂人语
的。
可惜，至今我也只见过铁笼子里焦躁得团团转的狼，没有见过山里活泼泼的
狼。当年我对小伙伴们说：如果有几个大人在旁边，我就敢出去看看这有灵性的
山中之狼。这勇敢的愿望怕是永难实现了。
随后是上学，从课本上读了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就想我的百草
园比先生的强多了。带着这个念头，一年年走得越来越远，如今百草园已是大半
个中国之外的一个梦了。
但走在城里公园的小径上，我还是在想：我的百草园要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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