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蛊情(12)
黄 河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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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木樵野站〉
次日清晨众人起了大早,均换著迷彩装,收拾行李,用毕丰盛的早餐,而 後在静谷族人列队欢送下,崔重立、徐行豪、那怡兰、陆琼凯、余燕、毓海、 毓青、易秀,以及恒图,一行九人分乘九匹坐骑,外加十匹驮物的骡子,一夥 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余燕疏於骑术,路经狭窄山路时一个闪失,不意连人带马滑落山坡。该处 坡度陡峭,所幸危急之际余燕一把抱住突出半山壁的松枝,整个人就悬在半空 。
瞧见跌落山谷的马尸,众人被吓得寒毛直竖,十万火急跳下马背,或取绳 索、或指点余燕抱牢松枝、或找固定绳索的粗干,再由毓海用绳索在腰际打了 死结,沿著山壁缓缓向下,直到他将余燕抱住,众人这才宽下心来,有闲情留 意其他事物。岂料他们不看还好,这一看却发现,唯一没有下马背的竟是陆琼 凯。
大家虽未留意意外发生之际陆琼凯是何表情,但见此刻他气定神闲地坐在 马背上,好似未婚妻的生死与他无关,忍不住心头大怒。
被救上来的余燕花容失色,当她也发现陆琼凯冷漠的神情,惊吓加上委屈 ,登时坐在地上以手掩面,放声大哭起来。
「余小姐,你就别难过了。」那怡兰劝道:「来,你呢和我同骑这马儿, 我们一道走。」
这段话很给余燕精神鼓舞,她拭去泪在那怡兰扶持下缓缓站起,两人同骑 一驹,一夥人重新赶路。骑马虽比徒步爬山要省时许多,但这麽一折腾,加上 驮物的骡子在後耽搁,抵达停放巴士的路口时已是日正当中。
众人匆匆整理小巴士上的物品,将它们打包绑到骡子背上,随後大家草草 吃了乾粮,活动筋骨再度上路。
崔重立手中拿著地图,了解接下来这一段路况好得多,因为都是汽车可行 的宽敞道路。他们先沿道路下山,约行一个半时辰至叉路右转,可於黄昏前到 达〈木樵野站〉。当晚夜宿该处,明日赶早穿入辽阔的森林区,依路线必须爬 越四座山头,预定两天以後才能到达日本〈春松〉制药厂东侧山谷。
众人到达〈木樵野站〉时红日正慵懒悬在山头,宁静的夜幕刚开始笼罩大 地,〈木樵野站〉的招牌在晚风中徐徐摆荡,远处田里摘菜的正是薛杰新。
「薛大哥。」那怡兰喊道。
薛杰新抬头瞧见来人,大步迎了上来,远远便听到他爽朗的「呵呵」笑声 ,走没几步拉开嗓门高喊:「怎麽是你们啊?」
毓海、毓青、恒图、易秀等四人和那怡兰一样,见了薛杰新都是欣喜非常 。崔重立明白那是因为薛杰新曾救过他们,静谷居民对他留下极佳的印象。
薛杰新知众人将在这过夜,高兴得脸上放光,急匆匆准备茶水待客,接著 张罗晚餐。到〈木樵野站〉吃饭有三大特色。其一,来这吃饭不需客人点菜, 老板自会依据时令蔬果、客人口味、食量,烹煮适当的菜肴。其二,熟客在这 和回到家一般,不待老板开口都会主动帮忙做菜。第三,这儿饭菜没有价目, 吃完後随客人赏几个,甚至欠帐或以物抵价亦无不可。
崔重立数日前到过〈木樵野站〉,对薛杰新留下深刻且良好的印象,此番 见到他也像见到了老朋友,热情招呼侃侃而谈,甚而亲自动手帮薛杰新准备晚 餐。这情景看得徐行豪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因为他感觉崔重立变了,剧烈 地变了。撇开崔重立在渖阳一出手三十万义助难民、大闹〈三六紫禁城〉的冲 动举止,此刻,堂堂〈金山集团〉总裁竟然在洗手做羹汤?这是他认识崔重立 三十馀年不曾见过的奇事。他印象中的崔重立是宁可饿死也不下厨动手的大男 人,今天是怎麽回事?事事大而化之的徐行豪,也不免动了心思,格外留意崔 重立。当他发现崔重立对那怡兰多了一分照顾,且不时与那怡兰搭讪,豁然间 他明白,崔重立爱上了那怡兰。这想法让徐行豪俊武的眼中放射出一种奇怪的 目光,他紧瞅著崔重立,若有所思。
好些时晚餐准备妥当,先端上来的是两个特大瓦锅烹煮的〈一品锅〉。锅 口直有脸盆那般大,拿大白菜、白萝卜垫底,两只现宰土鸡熬成的汤,鹿肉片 、毛肚、罐头鲍鱼片、酸菜片、木耳、猴头菇、粉丝、炸豆腐泡、面筋,堆了 满满一盆,放在哔剥作响的炭火上翻花沸腾,满鼻菜香勾人馋涎欲滴。
恒图摆筷置碗的同时,毓青等人又端上几道热炒,以及令崔重立最为赞赏 的两道小菜━━香醋爆辣椒与生切葱白片。
太好了,不论男女、无分省籍,也无年龄的差异,大家禁不住诱惑,正准 备取了碗筷大嚼,却见薛杰新提了一坛庐州陈年老窖微笑而来。毓海接过坛子 ,拍开泥封、揭了瓦盖,顷刻之间浓烈的酒香直扑鼻头。
「好。」毓海朗声赞道:「好酒,要得、要得。」
「穿肠毒药,有啥要得?」那怡兰两眼一睨,揶揄道。
众人听了都笑,即使毒药这时也要喝它两杯,纷纷取杯斟满同敬主人薛杰 新。酒方入喉即觉通体发热,而後各挑各爱吃了起来。
一以酒烈,二因明儿要走崎岖的山路,一坛喝完众人微醺之际,那怡兰便 限制不可再喝。大夥将桌上菜肴扫个精光,都觉吃过了量,但并不後悔。尤其 余燕,她最为注重身材,吃起东西来是几卡路里的精打细算,不过今晚她暂时 忘却了体重,即使偶尔想到,亦不惜以日後吃三个月的减肥餐来换。
人生所为为何
酒足饭饱,众人围著炉火饮茶,望著明月高谈,谈不多时扯到〈木樵野站 〉。每个人都好奇薛杰新何以一个人从台湾远来,到白山黑水的东北经营一家 不赚钱的饭馆?
「往事过了就过了,没什麽好讲的。」薛杰新摇头苦笑。
不讲这句话还好,越讲越引人好奇。众人七嘴八舌缠著薛杰新讲,後者推 却不过,忽敛了笑容叹道:「我在台湾的时候是一家家俱工厂的老板,奋斗了 半辈子,赚了不少钱。後来股市发烧,我看人家躺在那就赚大钱,眼红,也跟 著投入股市,开始的时候运气好,牢牢赚了一大票。赚钱赚得太容易,花起来 就大方。我包酒女、进赌场、买名车、戴钻表,荒唐了一段时间。後来股市不 景气,开始小赔,後来越亏越大,我却越赌越大,最後甚至我的工厂都抵押赔 进去了……」
薛杰新讲到这就停住了口,凝视著夜空,不想再讲。众人已能猜出故事的 後半段,尽皆不言。那怡兰心中难过,她心目中的大好人竟然有这麽一段过去 ,完美的形象难免沾上污点。别过头瞧著前方,看见〈木樵野站〉的破招牌在 风中摆荡,突然想到先前好奇的问题,遂问:「薛大哥,你後来为啥到这买〈 木樵野站〉?」
「我把工厂抵押的一亿六千万全数投入股市,融资额度超过五亿,全押在 一门股票,梦想一把博回来。可是,连续三天,三个跌停板,我就结束了。」 薛杰新说到这收回了目光,回过头看著那怡兰,神色凄楚道:「人生变化无常 ,有时候你一觉醒来,世界全变了。同样的是投资股市,以前我不知道为什麽 赚大钱,垮的时候同样不知道为什麽。可是两者的差异却那麽大!我的事业没 了,老婆离我远去,家庭破碎。我开始问我自己:『我还有什麽?』想了几天 才明白,我什麽都没有。而且更糟糕的是,我发觉这个世界『没人需要我』, 那种感觉让我难过透了。於是我想到自杀,可是想到在台湾自杀,被亲友知道 ,是不是太丢人了?於是把股市结馀的四百多万全数提了出来,本来想到大陆 尽兴游山玩水,看尽故国美丽的风景,再寻个人烟绝迹、风景秀丽的山区自杀 。」
陆琼凯听到这露出一个冷笑,道:「你有这想法就不会自杀。」
「谁知道?」薛杰新苦笑,又道:「总之我来到这,在〈木樵野站〉住了 十多天。或许我命不该绝,那段时间正好遇到大旱,附近十多位居民没饭吃, 〈木樵野站〉原来的老板没有慈悲心,没有钱就是不给他们食物。我呢,反正 想死,心想身上留钱有何用?索性拿出钱帮他们。他们都是有感情的人,受了 我的恩惠不时来这看我,问我需要什麽,想尽方法帮我做事。那时候我才发现 ,这世界比我惨的人太多了,别人都在坚强地求生,我为什麽要寻死?而且, 他们对我的尊重让我强烈感觉他们需要我。如果我死了,他们怎麽办呢?」薛 杰新说到这两眼发亮,灼灼有神地环视众人,众人充份感受到「别人需要你」 确能让人产生无比强大的生存意志。
「更巧的是,〈木樵野站〉原来的老板厌倦这,附近都是穷人,难得有几 个旅人路过,一天平均做不了一笔生意。他看我和附近居民处得好,问我愿不 愿意买下这店?我一听就毫不考虑答应下来,总共不过四千人民币,我就成了 〈木樵野站〉的老板。」说到这薛新杰呵呵大笑,似乎到今天都非常满意当初 的买卖。
「在这没什麽生意,你靠什麽过活?」陆琼凯问。
「我把剩下的钱放在银行生利息。利息钱在台湾不算多,可是在这,就是 一笔不小的进帐。这儿生活费又低,一个月几乎花不了什麽,剩下的,可以帮 助好多人,而且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你一个人在这,不寂寞?」崔重立问。
「开始是有点,久了,反而喜欢这份宁静。」薛杰新闭起眼,脸上露出满 足的微笑,「这里不必耽心受怕,日子很从容、很自在。」说到这薛杰新突然 想到什麽,睁开眼看著众人道:「对了,我刚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钟,後来发 现在这生活『时间』是不重要的,於是把钟丢了。」
说到这薛杰新呵呵呵大笑,徐行豪却不以为然,问道:「这种日子有什麽 好?日复一日,没有变化,今天和明天、明天和後天又有什麽差别?没有差别 便没有期待,没有期待的日子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徐兄,你是生意人,你辛辛苦苦做生意,为的是什麽?」薛杰新反问。
「赚钱。」
「你赚钱的目的是什麽?」
「筹更多的资金,投资不同的生意。」
「投资不同的生意,为的是不是赚更多的钱?」
「当然,关系企业越多,赚钱的机率就越大,风险也就越低。」
「如果你很顺利,大赚特赚,你要赚多少钱才停手?」
「当我有足够的钱,可以保证我一辈子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徐兄,」薛杰新露出微笑道:「我现在就在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话有几分禅机,众人闻言皆是一楞,初时觉得薛杰新说得对,想想又觉 不对。
「不,赚钱不单在追求无忧无虑的生活,那只是众多生活目的中的一项。 」崔重立道:「当我在众多竞争对手中获胜,证明我比别人强,那才会带给我 快乐。」
「你讲这句话代表你还沈迷於权欲。」薛杰新摇头,反问:「我为什麽要 『赢别人』来证明自我的能力?我就是我,管我赢也好,输也好,『我』的本 质有什麽不同?」
崔重立深感这样辩来辩去辩不出结果,故而换个方式,再问:「薛兄,每 个男人都要有个舞台让他一展自己的能力与存在价值,你的舞台在哪?」
「我的舞台在这,这附近的人民需要我,就是我的存在价值。」薛杰新讲 这话时,脸上再次露出满足的微笑,令人感觉他真的很幸福,令人不免暗生羡 慕。
「这日子过得越久,我越觉得当年的生活是那麽贫乏、无知,以及茫然。 」薛杰新讲到这脸色霍地暗下来,两眼楞楞盯著前方茶杯,缓声道:「说起来 也是我的错,过份迷恋於金钱,一头钻进去就无法自拔。那种日子,如今想起 来像一场恶梦。」
那怡兰与生长在静谷的族人听不懂,因为他们从出生到今过的都是宁静澹 泊的日子。可是其馀几个人听了这话,内心不禁活动起来,均自问:(我的人 生在追求什麽?)
晚风徐徐地吹著,拂在人脸上只觉清新;夜星神秘地闪烁著,令人迷惘。 蓦然间崔重立想回他温暖的家,探望久别的妻子佳玫与儿子星辰,像薛杰新一 样,远离尘世的纷扰与斗争。让他的生活中只有佳玫与星辰,就他们三个人, 一道吃个馆子、看场电影、漫步阳明山……,这一切此刻想来是不可能的奢望 ,其实,只要他愿意,极少量的钱便能达成。
如今,他赚的钱即使是实现奢望的亿万倍,又有何用?
回过头,瞧见纯朴脱俗的那怡兰,心中意念忽动,不免幻想:(假如我和 那姑娘隐居在这,两个人过著与世无争的生活,那该是多麽悠闲适意?)
夜色引人遐思
薛杰新一席话在众人心里萦来绕去,大家听了都是默然。
夜色已晚,想到明早尚需赶路,那怡兰催促众人睡去。於是大夥打开睡袋 ,围著炉火躺下,却各有所思地望著静谧的苍穹,难以入眠。
崔重立反覆缅思,若是往日听了这话他只会一笑置之,但经历渖阳义助难 民事件,亲身体会「施比受更有福」的道理,此时再听薛杰新所言,更有一番 新意。加以,他自己一生在商场中打滚,经历无数风浪,看尽人间冷暖,深知 风云变幻,祸福相倚可能就在瞬息旦夕间。了解自己的事业虽在数年间崛起, 却也可能在数月间倒下。今日他上场,何时会下场?他可能避免下场的冷漠与 孤寂?难道这就是人生?他的人生在追求什麽呢?自己奋斗一生,在别人眼里 成就一方,但此刻回想,他除了「钱」,还拥有什麽?往日的奋斗就如同在半 山腰往上爬,是辛苦,却因怀抱目标所以感觉甜美。可是一旦登到了峰顶,发 觉山顶不过尔尔,原本的甜美就只剩茫然。
人生是奇怪,有时拥有的越多,幸福感却越少。
荒野的星星特别亮,崔重立不由又忆起蓝岚。群星发出的光芒逐渐扩散、 凝聚、成形,那不是别人,那正是蓝岚的笑颜。蓦然间他觉得今夜的思念特别 凶、格外猛,像一阵又一阵的潮浪卷来,直将心头覆没在酸楚的浪花下。霎时 之间,他渴望自己不是那拥有千亿资产,终日在诡谲商场中打滚的集团总裁。 他宁愿抛弃一切和神交换,让他变成当年那充满幻想的穷小子,在碧潭边牵著 蓝岚的手,指著天空吹嘘自己的理想、踩著溪石畅谈两人未来的希望。只要两 人在一起,他就是世界最富有的━━吃一根黑轮,是人间美食;喝一杯柠檬爱 玉,如玉液琼浆;有一点钱,就能看一场电影,换得一段快乐时光。
想到甜蜜的往事,崔重立痴楞楞地望著闪烁的星光,它们真像蓝岚。在经 历二十几年漫长的岁月,蓝岚美丽的面庞依旧如此清晰,犹如在他眼前,对他 微笑。不自觉间,崔重立亦露出一个微笑,很浅,而後在星光下逐渐消褪,终 至眼中泪光一闪,淌下两滴泪。
「唉。」崔重立轻轻叹了口气,身子略一翻,闭眼不再多想。然而此时身 後却冒出一句:「睡不著?」
问话的是躺在崔重立身侧的徐行豪,声音很弱,大约也是睡不著。
「嗯。」
「你是不是爱上了那姑娘?」
崔重立先在暗处拭去泪,而後翻过身子,两人面对面,很近,悄声问:「 你为什麽这麽想?」
「你别管,你是不是爱上了她?」也是悄声。
沈默。
「是,是不是?」
「或许吧。」
「你别忘了,」声音变得沈重:「你是结了婚的。」
崔重立闻言愕然,想到徐行豪浪荡的举止,能讲这话不免出人意外,禁不 住反问:「不简单,你也有这种观念?」
徐行豪不再出声,闭起眼佯装睡去,脑海中却出现崔重立妻子沈佳玫的面 容。那是一张出色的花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注定了一生,无法忘怀。
那一天是圣诞夜,当他和崔重立一同步入友人举办的圣诞舞会,沈佳玫穿 了一件鹅黄色的毛衣,静静地坐在那,面带微笑。她清秀绝俗,加以柔和的灯 光在她脸上朦朦胧胧铺上一层光彩,更增秀丽之色。
於是就在那麽一眼之间,这张面孔触动了他的心。
情这字真有奇异的力量。徐行豪虽自认美俊男子,但在那一刹那,竟然失 去了信心,自惭形秽,感觉配不上圣洁的她。人世间许多事就那麽莫名其妙发 生了。他和崔重立无所不谈,当他悄声告诉崔重立他对沈佳玫奇怪的感觉,反 激发崔重立「瞧我的」勇气。
果然是「瞧他的」,十个月後崔重立与沈佳玫成婚,暗恋的爱人成了嘴里 的大嫂,他还要面带微笑担任伴郎,情何以堪?除了大醉当晚,之後益发放浪 形骸以掩饰内心的苦闷。
顺治何以独锺爱董小宛?不正像他念念不忘沈佳玫?思忖至此他不由同情 顺治,那痴心汉、可怜虫、大蠢蛋,因得不到董小宛而自我折磨了一辈子。
唉,为什麽动了情的男人就犯糊涂?为什麽造化喜欢作弄人?愈想要的, 它偏偏愈难到手。
七公尺之外,蜷在睡袋中的余燕虽亦闭起眼,也企图努力睡去,但翻过来 翻过去,辗转难眠。陆琼凯的沈默与冷酷,使她肯定他一定发现了什麽。陆琼 凯发现了什麽呢?连日来她左思右想、推敲了再推敲,除了陆琼凯发现她和徐 行豪同坐咖啡厅,徐行豪握著她手之外,什麽也没啊?虽然,陆琼凯对她管的 严,可是往昔他曾见过她与别的男人更亲密的动作,他最多生气骂她,警告她 不可。她知他生活严谨、心胸扁狭,律己律人皆严,但她更肯定他爱她。她不 怕他生气,只要他还生气都代表他爱她。然而,他出奇的沈默让她害怕,因为 这种「死了心」的沈默是她从未见过的。
不管什麽原因让他「知道了什麽」,她隐约感觉他们之间是结束了。虽然 她并不爱陆琼凯,但他是她梦昧以求的金饭碗。如今金饭碗破了,她以後该怎 麽办?原本尚指望徐行豪,岂料此人毫无责任感,绝非可寄托终生之人。唉, 她暗自感叹人生的变化,她无由预知,更无力反抗,只能随著波涛起伏。
再过去两公尺,躺的是那怡兰,薛大哥今晚一席话勾起她无限感伤。她的 人生又在追求什麽呢?她心爱的男人在哪?近日和崔重立相处,感觉到两人有 说不出的默契,心中虽情愫暗生,但人家结了婚,复因是大集团的总裁,谁会 抛弃庞大的事业与她厮守?而且,崔大哥自己也讲男人要有自己的舞台,崔大 哥的舞台正是外面的商场。她在这独自幻想,岂不是一枕黄梁?
想到这她心绪益发烦乱,至今年逾三十,下半辈子准备怎麽办呐?
至於陆琼凯,喝了点酒,此刻亦是思绪盈涌。脑海中尽是余燕的美、余燕 的贱,以及徐行豪的无耻下流,三者混和发酵,产生天高海深般的恨。恨,只 有强弱没有对错。他暗暗对天发誓:(不管用什麽手段,此恨必报。)
道出自己心路历程的薛杰新,心中也有股莫名的愁,浓浓的,缠在心头化 不开,压不住、摔不掉。往日像一页又一页的照片在他眼前掠过,自己也曾怀 抱理想,无耐禁不住金钱诱惑而迷失方向。如今自己孤独地守在〈木樵野站〉 ,虽曰助人,但除了助人,有何变化?
毓海的心,也是沈重,不为别的,也是那字━━情。他一直偷爱著那怡兰 ,更尊重那怡兰,他可能永远不敢讲出心中的话。人世间的苦莫过於此,你朝 也盼是晚也盼,却始终没胆表白。
至於毓青、恒图、易秀,三人不为情所苦,此刻躺在暖和的睡袋中无忧无 虑,恒图甚而鼾声大作。
是不是?世间男女本无事,只因一个「情」字,乱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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