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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永远霍罗维茨
发信人: bantoo(Tchaikov-Drive)
整理人: sisi8597(2002-11-13 02:32:29), 站内信件
1989 纽约 
1989年的初冬,天色阴郁。曼哈顿麦迪逊大道一间小教堂内,年逾古稀的他躺在玫 
瑰丛中灵枢内。老顽童式的笑容消失了,脸面有点干涸,嘴唇像老太婆般抿着,似笑非 
笑。那双曾震撼世界,给无数人带来喜悦和眼泪的大手交叠在胸前。他的乐迷们排成长 
行,依次缓缓移向灵枢,瞻仰心爱大师的遗容。他生前演奏的斯卡拉蒂奏鸣曲的录音在 
空中浮荡、弥漫。这里没有悲戚的气氛,人们好像是在向一位老朋友道别,…¨叮咚琴 
声把人们带回三年前。镜头一下子切人霍罗维茨(下称霍氏)简洁精致的起居室。他笑容 
可鞠,一副老顽童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接待记者。霍氏说,"六十年啦!我可从来没有忘 
记俄罗斯,我还记得当积雪溶化、春天来临时的那股子气息。我要赶在离开这个世界前 
回去一次,否则我的一生就不够完整,就像音乐作品中缺少一个终曲一样。是到了回去 
的时候啦!"接着他打开一本照相册,展示六十年前他离开俄国时的照片。那时的霍氏, 
身材细长,像运动员一样神气地打着蝴蝶结,头发经过仔细梳理,俊逸清朗。他接着说 
:"我带着儿分胆怯来到边境检查站。从表面上看,我持有一张赴德国学习六个月的签证 
护照,但心中明白我将永远不再回来。在我那双擦得闪闪发亮的皮鞋里,藏着好儿百美 
元。走私外币是要枪毙的,但要后悔已经太晚……。"好在边境士兵都是崇拜他的音迷, 
他们都认识这位轰动一时,年仅21岁来自基辅的钢琴家,从莫斯科到列宁格勒他拥有大 
量音迷,他们对他的琴艺佩服得五体投地。士兵们松散地围拢来与他亲热地拉起家常, 
他们拍着他的背说:"现在你到那个世界为资产阶级演奏,等口袋装满钱,可要回来为我 
们演奏呵!千万不要把祖国给忘了。"霍氏可一直没有忘记这番话。六十年后,他终于回 
到俄国。1986年 莫斯科他的荣归故里是凯旋式的,且引起一场骚乱。当莫斯科音乐院的 
大门为了让霍氏那辆细长豪华型"凯迪拉克"轿车进入而打开时,成百年轻的向隅者随着 
车子冲过警戒线,横冲直擅迸人音乐大厅。便衣警卫和穿制服的警察抓了几人,推倒几 
个在地上,然而大多数都窜了进去,在惊博的检票员面前连跑带蹿直上楼厅。在那里他 
们蹲在过道上,肩并肩紧挨着,挤在墙跟前。演奏会通过电视传送,当天就能在欧洲和 
美国收看到。但是只有那天出席演奏会的1800名外国外交官和莫斯科显贵能证明那是一 
个不寻常的下午。4点正,精神矍铄、步履轻快的霍氏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出现在台的一翼 
,他以一种不耐烦的手势止住掌声,然后在他那架九尺半的私人斯坦威钢琴前坐下。在 
两个小时内,他叫所有在场的人都入出神人迷之中。演奏会后,排了一整夜队才买到票 
的娜佳对着镜头说,°我们等听他的演奏等了五十年啦!"年轻的士兵尤里赶在赴阿富汗 
聆听听了音乐会,他说:"不管我到何处,这场音乐会的感受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霍 
氏演奏了斯卡拉蒂、奠扎特、拉赫玛尼诺夫、斯克里亚宾、舒伯特、李斯特和肖邦的音 
乐。巴希基洛夫在报上评论说,"他无可争议地保持住最出类拔粹的俄罗斯演奏传统。我 
相信每个人都是带着兴高采烈而又高尚的情操离开大厅的。"小提琴大师斯特恩也出现在 
屏幕上,他在美国看完电视转播后打电话给霍氏并告诉他说,他是含着泪看完整场转播 
的。霍氏再一次证实自己是近世钢琴家中最伟大的一个。他俊美么?一点也不。他的耳朵 
太大,鼻子和下巴太长。但在演奏中他时而高雅,时而诙谐,他耐人寻味,自我反省, 
最后他成为英雄。他多次重申自己是浪漫派最后一名艺术家,他那在艺术上无止无境的 
追求,那不太需要花太大力气的功底,加上生活本身比琴艺更为重要的性格,使他带着 
一种新鲜的馥郁达到艺术的高峰。他那庄严的举止和特有的风采,就像19世纪的君王。 
不论再重要的场合,也不论谁邀请他,他只在星期日下午4点举行演奏会。他的妻子(托 
斯卡尼尼的女儿),调音师,斯坦威钢琴公司的代表和经理人,一个净水器己使用的水瓶 
,平底锅与足食用的 撑不惚囟ㄋ嫠小T谙质闭 个不太注重形式?年代,他还 
是穿戴着全副行头蝴蝶领结、 衬衫和条子裤。当然还?他那架价值四万美元(80年代) 
的钢琴。这次远征莫斯科,在起重机把那架钢琴从霍氏起居室中吊起来之前,它那一万 
二千个零部件都经过精心检查和清理,仔细的程度可以与总统座机"空军一号"开航前的 
维修相比。它那桃花心木的外壳一层层打上蜡,然后用毛织物把它擦得雪亮,这些艰巨 
的准备工作需要18个小时。然后它被一种太空时代防热防潮的材料包装起来,早在几个 
月前就登上一架波音747,像传递外交邮包那样小心地运到了莫斯科。演奏会前一个星期 
,经过反复的测试,以保证它到时能发出最佳音晌。押送钢琴同去莫斯科的斯坦威公司 
艺术部主任帕罗斯特一面介绍上述情况,一面说:"这一天是音乐世界中的D日。"(二次大 
战盟军对德发起总攻的日子)在离开纽约前,钢琴家满脸红光地预见,不论作为音乐家还 
是文化使节,他郡有把握稳操胜券。他对着镜头笑吟吟地说:"我虽不是共产党人,但我 
比任何一个美国人更能了解他们的思想方法。世界上不论何处都存在着美与丑的现象, 
我是生来寻求美的。在苏联,音乐上的成就是他们美的一个方面,我希望通过演出,能 
够美上加美。音乐是启发灵性的,它与毁灭和杀戮没有共通之处。"霍氏年轻一辈的同行 
伊斯托明在镜头前羡慕地说:"霍氏是自李斯特以来最眩目的钢琴家。不论像重磅炸弹的 
八度进行,还是像瀑瀑流水的成串三度音阶,他在钢琴上都能为所欲为。他的每个手指 
都是绝对立的,就像他长着三只手在演奏一样。"另一位同行费卡斯尼带着敬畏的心情说 
:"他的演奏就像拥有彩虹般色彩的调色板。他把钢琴上88个键变成管弦乐队中88名演奏 
员,能演奏从长笛到倍低音提琴丰富多采的音色。他的演奏姿势也是非正统化的,他坐 
得很低,双手不像一般人那样成拱型,手指关节平平的,但却能在键盘上飞奔。很显然 
没有任何其他人能用这个姿势演奏。"勃朗宁则兴致勃勃地说,"比技巧更为重要的是他 
在演奏乐曲上的探索精神。以肖邦《G小调叙事曲》而言,他的处理时而忧怨,时而低沉 
,有时是爆发性的,有时却又是狂热的。霍氏欢喜篡改他所演奏的作品,他故意改变重 
音,在大家公认的一些著名乐句的传统处理上,别出心裁地找出其内在声部加以强调。 
他让自己的个性更加富丽堂皇。霍氏还不迷信,他说,°贝多芬和其他作曲家的作品一 
样可以加以改进,他们的乐谱又不是圣经。要敢想敢做,标新立异,永远不要去模仿, 
不要撑 殴照热 演奏。’"霍氏的老朋友、小提琴家米尔斯坦也出现在屏幕上,他说,"他 
是无敌的,也许他也会偶尔弹错几个音符,如果说尼亚加拉大瀑布也有错的话,人们是 
不会在乎的。如果说比拟其他钢琴家是香水的话,那霍氏就是用来制造香水的香精。"自 
1963年起就与霍氏一同工作的唱片制作人佛罗斯特说:"霍氏的处理常因一时即兴而改变 
,你不能预测他的演奏,同一乐曲他每次演奏都不一样,留给别人一种悬而未决的感觉 
,也许这正是他魅力之所在。人们常问霍氏,与他同辈钢琴家相比,高低如何?也许在某 
个时期李赫艾尼和高尔达斯基在技巧上比他干净,拉赫玛尼诺夫比他更有魄力,霍夫曼 
比他控制得更好。但在霍氏的全盛时期,他都能超过他们。他能把每一个听众带到毫不 
害羞、极为兴奋的戏剧性效果中。他无可匹敌的声誉是乐迷们加封给他的。" 

1904 基辅 
屏幕上出现一张霍氏5罗时穿着一身水手服的照片。他的表兄弟回忆说:"这时他已经能够 
一面演 喔 琴一面向我们他的小听众解释:"现在下雨啦!’"现在太阳出来啦!’"霍氏的 
侄女在莫斯科接受采访时介绍说:"1904年霍氏出生于基辅一个工程师家庭,我们是犹太 
人,霍氏是四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他父亲能流畅运用法语和德语,同时也是一个容易 
冲动的人,在聆听卡萨尔斯演奏后,他冲出去买了一把大提琴回家,但却从没有动过这 
把乐器。他母亲很有点音乐天赋,是个很不错的业余钢琴家,她支配着全家包括音乐教 
育在内的一切。霍氏从小有极强视谱和音乐记忆能力。他贪婪地吸收着浩翰如海钢琴音 
乐宝库中的精萃,同时埋头钻研歌剧总谱。1917年的革命中止了我们家养尊处优的日子 
,他父亲的事业遇到挫折,娇生惯养的霍氏不得不以演 喔 琴来为家人赚钱糊口。"霍氏 
痛心疾首地回忆说,"父亲总告诫我们万事不要走极端。对他自己来说,离开俄罗斯就是 
走极端,他的祖国是他的灵魂和全部身心。但他认为可以把儿子送出去,因为他相信音 
乐是没有国界的,是属于全世界的。"霍氏来到西方后,1936年曾在柏林最后见过父亲一 
面,但这次会见给霍氏带来终身遗恨。他父亲回国后被指控里通外国,被捕后放逐西伯 
利亚,1939年他死在那里。1928 纽约屏幕上是一张1928年的海报照片。吹毛求疵的英国 
贵族和指挥上的独裁者比彻姆爵士与组约爱乐乐团合作举行访美首演,霍氏应邀参加。 
比彻姆高傲且唯我独尊,他从不能容忍任何人超过自己。雷氏当时在美国还是个无名小 
辈,而且还不会说英语,他们的合作曲目是柴科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霍氏回忆 
说:"比彻姆根本就看不起我。"在正式演出时,比彻姆的指挥,处理和节奏比排练时更为 
拘谨、呆板、死气沉沉。霍氏注意到一些听众已经在不耐烦地交头接耳,他觉得事情不 
能如此下去。在第三乐章一开始,霍民就使出浑身解数,把比 姆撂在后面。乐不可女 
的霍氏忍俊不禁地说,"我层层加码,比柴科夫斯基在原谱上所标的力度更强,速度更快 
,还加上更多的音。比彻姆吓悟了,他还想控制局面,但为时已晚,我比乐队早几拍到 
达了终点。"听众沸腾了,纽约《时代周刊》评论写道:"旋风般的演释。霍先生具有了不 
起的技巧,力量,无可阻挡的青春活力和气质。"1933 米兰1932年由于托斯卡尼尼小女 
儿婉达的缘故,世界上最伟大的指挥之一托斯卡尼尼与青云直上的钢琴家不可避免地走 
到一个交叉点上来了。屏幕上出现他们的结婚照,与托氏的合影照。霍氏说:"婉达不懂 
俄语,我不懂意语,从一开始到今天我们用法语交谈。"老顽童例开嘴笑着说,"我娶了 
一个天使,而她却嫁给了一个魔鬼。当时的我比现在更邪恶。"从小跟着火性子父亲,习 
惯唯命是从的婉达怎么也受不了霍氏的架驾不驯。他们的婚姻经常处于破裂的边缘。婉 
达受到很深的创伤,但托斯卡尼尼家族血统中反抗的因素使她从不妥协,他们终于在19 
49年离婚,到1953年才重新复婚。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霍氏为义卖战时公债义演。在 
1943年一个值得纪念的下午,他与老丈人合作的一场音乐会卖了11OO万元公债,掀起轩 
然大波。 

1974 瑞士 
1934年霍氏夫妇有了一个女儿索尼姬。屏幕上出现更多的家庭照片。她美丽动人,然而 
喜怒无常。她有一双像托斯卡尼尼那样黑色的燃烧般的眼睛,她是外公的掌上明珠。全 
家唯有她可以用一种谁也不敢的方式对外公讲话。有一回托氏问她将来想成为指挥还是 
钢琴家,她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指挥,因为那更容易。"索尼亚后来成为一个多才多艺 
的人,弹得一手好琴,她写作,也精于绘画、摄影。1957年外公的去世给她带来极大悲 
痛,5个月后在意大利的一次摩托车车事故中受了重伤。1974年在瑞士另一次摩托车祸中 
悲剧性地丧身。 
  
1986 纽约 
霍氏与婉达平静、舒适地住在纽约曼哈顿那座有14间房间的公馆内。每晚他们外出用膳 
。回家后,霍氏在录像机前观看三套惊险式或恐怖电影作为消遣。清晨4点上床,一直睡 
到第二天中午。他不吸烟,不喝酒,除箬箕鱼外从不食肉。老顽童对着镜 汲谐地说:" 
我过着士兵一样粗茶淡饭的单调生活。每天下午练一二小时琴,然后敏捷地走上二里路 

。如果我不走路,我的手指就跑不动。"起居室中,靠近他那架钢琴的墙上挂着4幅签名 
照片,它们是彭 雷茨基,拉赫玛尼诺夫,普契尼和托?卡尼尼。霍氏一面沉思?面哺 
哺地说:"我已经把我最好的呈献出来,我觉得我还可以继续作更多的奉献,在我有生之 
年的每一次演奏中,我将把新的生命注入到音乐中去,我并不感到厌倦。当春天来临时 
,我还是能感到它芬芳穆郁的香气的。"三年后他与世长辞。镜头回到 倒 丛中的灵枢, 
乐迷们还在源源而来。如同那首在空中浮荡的斯卡拉蒂奏鸣曲一样,从他留下来的大量 
视听物中,可以领略到大师在艺术无限空间光耀千秋。 

摘自<<音乐爱好者>>2001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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