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d-ldh(李杜韩)
整理人: winterbow(2002-08-30 20:23:53), 站内信件
|
whian兄好!
我想我们要回过头来看看讨论是怎样开始的。
我说如果从世界文学的范畴看,起码有十部作品的必读性排在《红楼梦》之前,这是一个讨论的开头。这个开头包含了几个逻辑命题:1、在世界文学史的大前提下。2、作品的必读性是在世界文学史的研究成果基础上提出的。3、存在着一个世界范围的文学评判标准。这是我原话中包含的逻辑。
而提出的原因则是,在我接触到的朋友包括在这个论坛中的朋友中,很多都认为《红楼梦》是世界文学中甚少比得上的作品,它可以与西方任何一部名著相媲美,而我们说的名著最高成就是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和苏联的一批现实主义作家,于是认为读了《红楼梦》就知道文学的真境界了。我则认为这样说固然不能说是错,但却是带有潜在的“自闭”危险。因为世界已经不再停留在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的时代了。我们长期对二十世纪的西方文学不予教学上的重视,讲小说进到高尔基,基本上完成了。这样的文学史评价系统怎能适应世界的真实发展的评价?
好在,这几年国内许多学校提出高等教育要与世界接轨的问题,首先要打破的是教学内容和课程设计的模式,例如不少高校已经把西方二十世纪文学史、作品选读、文论史和哲学史、哲学史中的名著阅读,作为重点课程讲授,学术界更加不断推出有份量的研究著作,这是一个巨大的改变。不过,学生的阅读就显得艰辛了许多了,因为二十世纪的西方文学和哲学,是光怪陆离,新概念新理论新试验曾出不穷的年代,但是这些与此我们的思维习惯,特别在经典马列文学概论中完全学不到的“另类”东西,却是世界的主流体现,是当代世界文学史的评价的一个重要依据。例如,诺贝尔文学奖,在二战前后对现代派作品的高扬,对作品本身信息与寓言辐射能力的甚高要求,都使得我们的既来自《红楼梦》等也来自十九世纪俄国和苏联前期影响的中国现代小说的叙事模式,显得单薄和直接。但是这一点,不是所有的教师都会讲到的。
总之,我提出这个问题,原因和目的是要指出一些与我们的习惯意识迥异的同样是“伟大”的文学系统来。在这些系统中,不要说中国,西方传统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都被超越了。所以,这次讨论的性质我以为实质是:中国的作品可不可以放到世界的范围接受检阅?在这个新的评台上,能不能够保持原有的自我评价?
我并没有绝对说,现在对《红楼梦》的评价就是与世界完全脱节的,而是要说过去和现在(红学界)我们对自己作品的评价,过多地强调了东方的自成体系,过多地在这个“大国的历史”中寻求标准,包括在对《红楼梦》的国际地位问题上,我们都过于乐观。而连带的还有中国作家与诺贝尔奖的关系等等,都显得对人家的了解不够而乐观,甚至狂燥。
我还是强调那一句:《红楼梦》是东方的一流杰作,是伟大之作,是世界文学史上一颗明珠,但并不是最璀璨的,它并不是人类文学的“最高峰”。当然马上要补充的是,的确,从本体上说不存在最高峰,那么说是必读的名著中,它是其中一部,但论文学成就,起码有十部以上排在它的前面,这样说是我的本意。我认为,我不没有贬《红楼梦》,只是我不太赞成一些同胞的普遍评价而己。
在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我们就进入一个带哲学性的问题:为什么要阅读?阅读是如何可能的?
我已经说了一些观点,朋友们没有给予注意:阅读是人的“当下性行为”。这是什么意思呢?阅读本质上说是“我”与世界的一种关系。首先,是世界向着“我”的一次展开与“聚拢”,阅读的基础是“寻视”与“理解”,这两者都是以“我的在性”为前提的,“我”需要、“我喜欢”才阅读,在这种行为中,古代的与现代的,已经没有分别了,它都作为“我”的当下行为,进入“我”的视野,进入“我”的意识。被我消化,被我领会,被我判别。所以说,阅读并不是不同时代作品的陈列,不是无前提的比较。而是以“我”为中心的一次“聚拢”。因此,阅读是纯个人的,基于个人需要的吸取。它属于“生活世界”的一个环节。
然而,复杂性也在这里出现了:“我”的理解从何而来?向着“我”的“聚拢”,途径是什么?效果是什么?这里就牵涉到“世界之中”的性质了。世界先于我而存在,世界的种种于我是主导者,我是被它引导的。世界就在我的存在中,被我意识到。这样,在“聚拢”之中出现了一个反作用,“我”在向“世界聚拢”,世界的力量比我要大。
在作了这些分析之后,我们就可以明白,为什么几百年前的作品和刚刚发表的作品,我一样地阅读,用同一种态度去读,那是因为“作品”是“我”挑选的,我在几百年前的作品中发现了与我共同的东西。所以whian兄,我与您的看法相反,达芬奇与毕加索是可比的,而且已经比了许多次了。作为美术爱者者不可能不思考其中的差异与相同,不可能不寻找他们的时代背后的两位大师的作品内部的因素,这不是构成可比的因素吗?当然,怎样比,科学不科学,成立不成立,有没有独到的发现,则是另一回事了。
话说到这里,我们可以来询问一个问题:存在不存在世界性的共通的文学评价标准?如果没有,那我的一切说法都是废话。如果存在,这个标准当是如何?我想朋友们不致说不存在各民族、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学艺术的共通的特征、类形和评价标准吧。因为这显然不符合事实呀。
这样说,whian兄放心,我没有取消特殊性,我深知特殊性的重要。例如,我们不可能由中国人写一部《尤利西斯》,或者由当代人写一部与《红楼梦》原著同样伟大的《续红楼梦》,我认为是不可能的。这就是特殊性,是不以个人的意愿为转移的。我只不过,因为朋友们强调不可比,强调《红楼梦》的伟大是自成体系的,而我认为事情可能并不是这样,《红楼梦》完全可以而且应该放到世界文学的大系里,与其他的名著一同接受世界的检阅。因为,小说的标准总的来说比诗歌的标准好说得多。
我在谈《红楼梦》时,并没有拿它与《尤利西斯》等作细节性的比较,这的确是不可比的,但是我认为在众多的宏观和次宏观的层面是存在着可比的可能的。起码有一点,《红楼梦》和《尤利西斯》都被誉为“百科全书”式的小说,而两位作家在各自国家的历史地位都是开一代风气的大师,这种“近似”就很有“搞头”。因为对于中国读者来说,特别对于现在大学的文科生来说,这两部作品都会进入了“我”之中。这能回避的吗?
关于“全景图式”。我这里说的“全景”是一个外国文学研究述语,并不是指经验意义上的“写实式”的全景,而是指作品载入了人类精神世界中的宏观与微观方方面面层次众多的因素,多到难于计量的程度,每一个深入的研究都会有新的发现,几乎是取之不竭的,这是所谓“全景式”。能够达到“全景式”的作品是少之又少,例如荷马史诗、莎士比亚的戏剧等等。“全景”只是一个形容。
最后,我还是为这次讨论作一询问:存在不存在世界性的文学评判标准?这个标准从本质上说能不能做到相应的客观?《红楼梦》真的不能与外国文学作比较的艺术研究?不能评出其中的成就与局限?
我想这些是这次讨论的焦点所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