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oolgun()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23:40:5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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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我做了很多梦,一会梦见扬州、南京失守,清兵血洗扬州十日…….。一会 梦见在战火分飞的山海关外,一位中年将军——白马、银甲、白袍都已被干涸的 血染成了赭红色,他的银枪上还淌着浓浓的,红红的热血,到底是敌人的血,还是他 自己的鲜血,谁也说不清,他根本也不在乎,他的眼睛被忧虑和焦急烧灼得通红,布 满了血丝,可是他锐利的目光仍一刻也不放松地扫视着面前闪过的每一张面孔…… 。恍惚间我似乎又看到那腊月漫天飞舞的白雪,雪中含苞待放的红梅,梅花旁亭亭 玉立的佳人,还有回眸一刹中那无限的风情…….。
“宦德”我被惊醒了。我第一眼看到的还是船舱的顶蓬,只觉得全身软绵绵 的没有半分力气,稍微一动,痛楚就从全身每一个角落如潮水般涌来。“你醒了 。”我循声望去。这是一艘乌棚大船,在我对面坐着一位枯干的老人,在几边立 着一位长身少年。“师傅” ,枯干的老人竟是我的授业恩师——明末一代大儒黄 宗林。
师傅在万历十六年二十九岁时进士及第,四十九岁时入阁至太子太保,却因 阉党陷害东林学派一事,忽然被贬为扬州学政,从四品,从此投身道教,精研老 易。其身世前后之差,不可以道里计。感叹人生际遇如浮云流水,繁华荣耀似过 眼烟尘。一夜被黜后,师傅隐居京城,师兄史可法在杨州练兵。崇祯十八年,形 势急转直下,左良玉妄率大军赴南京去清君侧讨伐马士英,导致马士英调江北四 镇回兵内战,从而江北大营形同虚设,清兵长驱直入,所向披靡。两淮失守,清 兵直抵扬州城下。师兄只有勉强招架的能力,最终城破为国捐躯。
闻此噩耗,师傅的心早就厌倦了。不但厌倦了尘世,而且也厌倦了一切追求 和理想,厌倦了努力和奋斗。尘世上的人,终日忙忙碌碌,赢赢役役,尔虞我诈 ,弱肉强食,固然是一种人类的欲望的反映,而象师傅这样以无情无欲为目标的 道者,在追求无情无欲的同时,何尝不也是一种欲的驱使呢?固然这种欲不在人 的七情六欲之列,又怎能把它排除在人类欲望之外呢?
此刻师傅的目光后好象隐藏着一种很深的忧郁,脆弱得令人忍不住想上前拥 着他,安慰他。师傅注视着我道:又问“还记得董小宛吗?”想到董小宛,我脑 海中浮现出托住我后心的那双玉手,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我的思想,情感完全 沉浸其中了,依稀望见了捍勇的清兵铁骑正四处冲杀,日光照在长矛上发出耀眼 光辉。仿佛看见无数百姓在清兵的蹂躏下碾转哀号,大明王朝在冲天的火焰中摇 摇欲坠。在那样的年代之中,任何人都是不幸的。董小宛是秦淮河畔的名妓,当 此乱世自然不能辛免。她比别人更多了几分不幸。
一日她与情侣冒辟疆到西湖里荡舟,波光粼粼辉映着天空和游人。游人因春 而添喜气,更加容光焕发,董小宛亦更显得光彩照人,当她们弃了舟楫,登上湖 心亭时,亭中本来嘈杂的游人们忽然静了下来,人们谈话都降低了音量,纷纷侧 目惊叹天下竟有如此佳人。董小宛并未理睬,径直踱步到茶舍中的一张临窗桌旁 坐下叫茶。从窗口望出去,依旧是早春晴朗的天气,看来春雨还在远方孕育,天 还不会突然变坏。但董小宛身处的环境却发生了变化。一位提架鸟笼的刁滑公子 在四个家奴簇拥下闯进亭来。这个刁滑公子姓吴名应雄,有钱有势,是吴三桂的 次子,杭州太守见到他都打躬问安,世风更助长了他的作恶之胆。吴应雄坐到茶 桌上,兀自逗引着鸟笼中的黄鹂鸟。几个家奴比主子更加凶恶,坐在那里得意洋 洋四处张望,最后四个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临窗那位少女的背影上。董小宛从那邪 邪的目光中嗅到了不祥的气息,忙招呼伙计结帐。四个家奴看清她的容颜,齐声 喝了一声彩。吴应雄把眼光从黄鹂鸟身上移过来,看见董小宛,惊喜地跳了起来 ,鸟笼从桌上滚到地上,黄鹂鸟从摔开的小门飞了出来。吴应雄忘记了鸟儿,只 是真勾勾地盯着董小宛。直到她走出茶亭,他才反应过来,朝几个家奴叫道:给 我叫过来。四个家奴朝董小宛走去。他俩一急,拨腿便跑,无奈脚小力弱,冒辟 疆又是一介文弱书生,不出七八步便被恶奴们追赶上。四个家奴拖扯住董小苑, 冒辟疆情急之下,大喊:救命啊,救命啊!许多游人停下脚步,却没几个敢来救 ,远远近近站着看不花钱的戏一般。董小宛正拼命挣扎,忽然抓紧自己的手接二 连三地松开了,但听扑扑两声,前面的两个家奴扑倒在地,口中大叫道:哎哟! 一位背着剑的武生拉住小宛道:姑娘,快随我来!冒辟疆跟着他俩朝船上跑。到 了船上才知救她之人竟是杨州的史可法。心里一阵释然。史可法将他俩送出杭州 三十里,才另外给她们雇了一条船,董小宛感动得泪流满面,叩谢史可法,途中 三人谈论古今兴衰、风流人物十分投机,故结为异性兄妹,直到冒辟疆催促方才 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又因史可法是我师傅大弟子的缘故,成了师傅的义女。
国变之后,福临六岁登基而入关据有天下,摄政王多尔衮功大权在握,为了 安抚汉臣?招纳一批江左名士入阁,冒辟疆为求功名利禄,投奔多尔衮,董小宛 毅然与之决裂,侍侯师傅,一边习文练武。这两年来多尔衮,洪承筹等当朝权贵 多次欲收纳小宛,无奈小宛心坚似铁,一次次回绝。
接着少年告诉我在我昏迷中发生的事,我已昏迷了十六天,“六指魔琴”不 愧为天下第一魔功,当日我倒下去后,被预王多择府的侍卫抓住。董小宛虽已接 收了师傅九成的功力,还是被魔琴震伤了心脉,武功尽失被陈圆圆所擒。此事惊 动了摄政睿亲王多尔衮,他由冒辟疆处得知董小宛色艺俱全,此次终于从吴三桂 手中强要董小宛,董小宛得知我身陷多择之手,为救我性命,勉强同意下嫁多尔 衮。条件是厚葬义兄史可法,放我出城。我已被陈圆圆的魔琴震断了经脉,所以 多尔衮也就乐得做个顺手人情。
哪个长身少年是他新收的关门弟子,姓顾名溪字言武,此时师傅看着我,他 的目光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江南水乡。当年我、董小宛、史可法在师傅身边 习文练武,畅谈国事,谈到宋代岳飞,师兄史可法慷慨陈词“岳飞端的是位大义 凛然,气节磅磷的大英雄、大豪杰,我炎黄子孙若都有他这股民族气节,何愁四 夷不归?”如今师兄已化做一笸黄土。董小宛为了救我而身陷侯门,小师弟顾言武 又那么文弱,而我又过于执着于恩仇、执着于道义,以至造成此多悲情,如今全身 经脉具断成了废人。师傅的其他门生在国变后纷纷降清,这究竟是谁之过?是命, 是缘? 难道只为民族的大义、父子间的亲情、朋友间的友情、男女间的感情、对 人类的同情、对生命的珍惜、对国家的忠心吗?
我心里猛体会到了师傅的厌倦,“出世”这两个字眼已经与我久违很久了。 “是非只为强出头”猛的在我脑子里冒出来。但是我马上禁止自己想下去。很多 我已经忘记的,我不想想起的和我不敢想起的记忆就紧跟在这个念头后面,差点 儿就串了出来。对我来说,这些记忆就象是松垮的堤坝后面的洪水,破烂的牢笼 里的猛兽,随时可能冲出来把我淹没掉、吞食掉。而我这些年,所做的,能做的 ,只不过是把堤坝加高一些,把牢笼加固一些而已。我的心有一些隐隐作痛,但 是我庆幸终于再次压下了这些往事。然而,已经不在乎生死的我,在这个世界上 ,在这个纷繁复杂,物欲横流的人世间,就真的能够放下一切包袱,就真的能够 逃避一切责任吗?我真的能够看破人世间的情义恩仇吗?我感到我心中的寒冷慢 慢的转到了脸上,那段血、泪、汗的日子终究会过去,但那段日子又怎么能忘记 ,哪里有梦就往哪里去……是的,我不能泯灭恩仇,这些我做不到,所以我才会 去行刺吴三桂。
师傅向我上上下下的细细打量,道:“好孩子,好孩子!你没有变!”言吧 站起身,走到我的身前。抓住我手腕,突然我只觉脉门上一热,一股内力自手臂 上升,迅速无比的冲向心口,我不由自主的便以本门心法相抗。师傅的内力一触 即退,登时安然无事。我知他是试探自己内力的深浅,不由得面红过耳,苦笑道 :“这八年来我没好好修练师父所授的内功,倒教师傅见笑了。”师傅道:“意 守丹田,不可抗拒,若有内息,散之于任脉诸穴。”说完我便感到一股内急向任 脉中流动,四肢百骸,竟说不出的舒服。过了好一会,我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似醒非醒,觉得丹田中的内息仍在向任脉流动,但觉脑海中愈来愈热,霎时间头 昏脑胀,脑壳如要炸将开来一般,这内息一路向下流去,过不片时,流过我全身 经脉,我再也忍耐不住,昏晕了过去。只觉得全身轻飘飘地,便如腾云驾雾,上 天遨游;忽然我全身一震,头脑却也渐渐清醒了,我试运内息,发觉内息可在全 身游走,知道我这条性命,就此捡回来了。师傅为了救我,不惜牺牲自身,逆行 经脉,将他修炼五十年的元精注入我体内,接续了我断裂的经脉。
--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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