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人文艺术>>● 文学创作>>封存永藏>>文章待编>>遗风易景>>历史沉淀>>回顾九九>>三月作品>>我的爱情 第四章(校对后)

主题:我的爱情 第四章(校对后)
发信人: seman()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21:48:23), 站内信件


  “希望
    在日落之前
    我能够赶回家园”

不知是谁写的诗了,刚下了火车坐在省城到家乡去的汽车中的我望着窗
外斜阳在心里默念着。
“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因为了你的存在,我才觉得自己生
活的意义。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所有的梦想倒塌了。而因为你我没有迷失。”

我的将军梦倒塌在初中时期,街头少年对武力的崇尚和热爱
引起了我强烈的逆反_____他们最时髦
的打扮是一身军服,外面挂一条军用武装袋,格斗的时候可以打人。我
亲眼目睹过很多起斗殴事件。常常还是一边打,一边抱着头,一点不敢
还手,因为说是越还手挨得越重。周围一大群人看。

打人的多是少年,被打的有少年甚至还有成人。一群人肃静地看。
我也没敢挺身而出,我觉得肃穆而恶心、黑色。

我想到了报警两个字。然而却又不知道如何去报。
我很快地走开,回去后又深深地的自责。我对自己的懦弱
感到耻辱,又刻薄地想,也许被打的也不是老实人吧。我又会想起
她来,要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我可以大胆地站出来么?   于
是我的白日梦里面便常常有了目睹她被歹徒恶棍欺负的场面。我头脑发麻,
热血上涌,挺身而出。我已经决定要为她而死了。有部小说曾经说过小流氓
和大流氓的区别,小流氓是不要命地劈头盖脑地打别人,大流氓面对群氓,
拔出一把匕首,“噌”地一下插在自己的大腿上,“有种的往这儿来!”
然而体质的弱,终究决定了我即便在梦里也自己成一个三拳两脚赶跑歹徒
而后挽着她还正在发抖的小手飘然而去的形象。那么让我作个大流氓吧。
于是终于有几把刀插在了我的胸膛上。我仰天躺在土地上,而她泪流满面的
俯身在我面前。我虽然奄奄一息却无比坚强地笑了笑:我爱你。 我平静地说到。

她哽咽地点了点头。我抓着她的小手,然后就闭上眼睛微笑着死掉了。然后是
我自己如滔滔江水地哭,湿了一枕头。

我的科学家梦断送在了清华。我当时的理想在于理解整个宇宙的奥秘。
理解流水、山川、太阳和星辰。物理学对光、大气和水的解释令我无
限神往。我经常在深夜仰望星空,期望着某种神秘启示的出现。记得
听说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伽利略?)说:“我全部的初始条件,我可以
决定世界的整个进程。”这种伟大令我心醉神迷。

对知识的好奇心占据了我,我变得浮于幻想和不着边际。然而我入学
却进了工程系。科学界的大师令我心驰神往,而工程界的泰斗们则让
我觉得缺乏想象力和琐碎不堪。一切的文学、诗歌或者哲学都显得贫
弱不堪。“那些哲学家,对任何真正的问题都有完全相反的解释。”
我在信中对她说到。我对科学的热爱空前高涨,更激起了我急切
地不满现实和要求变化。然而清华的僵化是有目共睹的,作为教育者
的见惯不惊的他们坚定地认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而我的要求则被认
为是不可理解的。“学工程多好啊,学物理是没有工作的。”我的家人朋
友极力劝阻。在我一再的死磨硬缠之下,而一个副系主任破例同意我
参加旁听他们的一们课。说我如果期末参加他们的考试考过了多少多
少分就可以转。我写信告诉她:“我终于有机会能够用自己的努力改变
命运了!”

然而我终于没有考过。任课老师在课上充满讽刺地声称,:
“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真正热爱学习的啊!”我固然知道这话不是针
对我的,然而当时我真想冲上去说“看,我就是一个”。上了大学还
有能够怀抱理想的人真是太少了。到上完大学,每个人都成了满腹牢
骚怀才不遇的才子。

然而我的可怜兮兮的转系的要求终于被堂而皇之地拒绝了。
“我们认为你不适合学习物理,”他们如释重负。
理想主义的最后一个堡垒沦陷了。

[据当时熟悉内情的一位老师说,那些人是认为我是为了容易出国才要
求转到他们系,而当时我对于TOEFL和GRE正是一无所知的时候,以小
人之腹度君子之心____他们让我感到牙根上发冷。虽然若干年后的今
天,堂而皇之的进入了一个颇有盛誉的学府在临考之前不顾后果不计
影响的追忆往事以及写下对他们的无耻罪行声泪俱下的控诉]

这在多年以后的今天看来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当时的我却把
它当成了人生历程上的一个重大无比的失败事件来看待。我的心沉到
了脚后跟,真正有了灌了铅的感觉。三教后面的珍珠梅的芳香刺激得
我鼻子发酸。

而她还是那样温情的写给我,“我相信双子座和金牛座有缘,而工程
师的工作也许也正和金牛座的你有缘分吧。反正你还可以自
己学啊。”

而我对自己理解力的自信是无比坚定的:“这个世界上没
有任何不可理解的深奥和不可探求的事情”,我暗地里设想自己埋头
苦读,终于一举在宇宙起源或者广义相对论的研究中取得重大突破
并且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于是在物理系引起了喧然大波。他们开
始纷纷回忆我是如何坚韧不拔在困境之中奋起,一系列畅销书纷纷
出台:《我所知道的李迷糊》,《与李迷糊交往二三事》《牛顿__ 爱因
斯坦__李迷糊》《李迷糊如是说》。。。而我的成功故事也正式开始
进入中小学教材,并成为高中生写作议论文的有力论据。

她作为我的姐姐对于为的关切一直都没有停止过。这样的姐弟间的
情谊何时变质成爱,或者是当初那分少年时代的强烈的思慕如何在两
种情感之间徘徊,我已经无法说得清。她就是这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
为她我可以付出一切。我对"一切"这两个字是不折不扣的理解的。当然
真要我付出一切,我会很痛苦可是我会付出的,我想。后来在给她的
信里面,我又对"一切"作出了精确的定义,“我说能作一切事情当然不
是所有的事情了,譬如你要让在井里面下毒,我就不能作。一切正义
的事情。而你是正义的,你决不会让我在井里下毒的。”她说,“哼!
这算什么'一切',我愿意为你作真正的'一切',你让我在井里下毒我也干。”

清华的光棍文化一直没有怎样的影响我。我丝
毫不羡慕那些少数的幸福的双双对对。她是最好的,对这一点我和
她一样坚信不疑。

刚开始我胸怀大志,幻灭之后,我发现了那个我深深爱着,即使后来
经历了深渊似的痛苦而仍然不曾后悔过的爱人。

我见她的第一面是那个雨后的夏天。我是那么强烈地渴望见到她,整个
世界对我都无所谓,我对西方哲学和文学的阅读使我对于科学恩断情绝,
人性的火苗燃烧着我。我愤世嫉俗,充满讽刺。而我对于她纯文字的交
谈也不得不升华。我一再要求要见她一面。在我们彼此分别了七八年之
后。在这一个夏日的午后, 我们相见了。

文如流水滔滔不绝的我终于显露出了自己的拙劣。当时我对某种行云流水般
的流畅神往不已。少年正爱潇洒,这个字眼因为时髦的关系而为我不喜,
我期望着我举手投足中间透出某种气质。然而自我感觉常常是欺人的,这
一点在我这个学期学的一门“口头演讲(oral presentation)”的课程中表露
得淋漓尽致,我看着录像带里面自己举止局促的样子, 和嘴里面磕磕绊绊
的英语真是觉得土得掉渣。象我这样的样子怎么会有人喜欢呢,那天我对
着录像带纳闷。


她的紧张似乎不少于我的。后来我问她:“那天我问你,来这里的路上看见半
道彩虹没有,你怎么不言声呢?” 她说,“我还以为你指着天空告诉我天上的
云彩真美呢!”真是冒名奇妙,一句话能被误听成这样,想象力也真够离奇的了。


我们俩在南环城大路上见面了。见她之前我迷信着心有的灵犀,迷信我闭上
眼睛,一睁开,她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迷信着一首诗歌里面的那句话“那
千万人中永远不会认错的背影”。然而这对我不是真实的。我可怜的视力使我
睁大双眼盯着每一个路过的青年女子。过尽千帆终不是,又遥远的看见一个
白点点过来,我想这一定是她了,心跳加速了一倍,推车迎了上去,走到彼
此近得不能再近,才失望地确认不是。“这个世界,失望总是更多”,后来我
相当哲学地总结道。终于她来了,在我已经焦灼不堪,开始数数而且已经数到
2300的时候。“等人的滋味真不好受。”后来我对她说。“是的,”她说,
“可是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我振振有辞的雄辩辉煌的伟大真
理在她面前永远一前不值。
  
自嘲是最有力量的铠甲,与人对骂倘若先把自己贬低到不值一钱的地步,便
往往会战无不胜。而我的虚荣和自尊正也是这样构筑起来的,我在见她之
前就拼命说自己不行,什么都不会,不会游泳爬树高中毕业后才学会骑自行
车而且上车不会滑行着飞身而上只会先坐好在坐子上,两脚一登就走,我怎
么土木形骸,近视,听力不好,难看以及口拙舌笨,不善言辞尤其是叙事。
(____这是绝对真实的,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用后现代的方法叙事。)然而我重
见了她的第一面,在打破了初始的沉默后___我说我们去西边吧,她使劲点了
下头:嗯。接着我居然滔滔不觉。从文学哲学到科学以至其他纵横侃侃游刃有
余。只是到现在,我才觉得我说得这一切与我们两个多么无关,只是声
音填充了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空白而已。她是在听着,却实在并不在乎说些什
么。我也是在说着,只要她喜欢听。在一起是更重要的,它超过了一切语言。

后来我写信问她见我第一面什么感受,是不是很失望等等。她说,“不,你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我后来想相貌真是最大的谎言,从小就有人不断地说我老

实,喊我作“大学生”,一直到我上大学真成了大学生。我没有觉得自己老
实。在这一点,我比玉米糊老师好些,他说他在大学考不中,图强发奋的时候
村里所有人都叫他作大学生,而第三次真考上后却再也没有任何人这么叫了。

我嘴巴上说自己仅仅是普普通通,然而内心里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一点。天生我
才必然别有用心,我决不是一颗平凡得要死的螺丝钉可以拧在任何无生命力的
机器上闪闪发亮。然而大家说我老实,不就是说我没有潇洒的气质么? 我对同
的长辈说的话向来唯唯诺诺,我知道彼此无法辩论什么。他们说我老实我怎么
好不老实呢? 大概我这唯唯诺诺的一副没本事的德行是促成他们说我老实的又
一个因素吧。

她的美丽似乎不如我小时与她同学时候看得那样, 脸略有些圆了,鼻子有点尖。

我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初二,她是貌若天人,肤如凝脂,香气如兰,目转流波。

那次见来,好象也没有那么白了,有点淡淡的香气,她垂着头笑,不肯正眼瞧
我一眼。再后来,明确关系后的日子里,说着话说着话,我就盯着她看。“看
什么看?”我不说话,还是看,她就干脆捂上我的眼睛。“一个小说里面说有
个人,常常冷不丁队别人大喊一声: 看着我的眼睛!”我在被她捂住眼睛时 说。

“闭上你的单眼皮,说话!”于是我们闭上眼睛说话。然而我在中间有时候偷
看她,她的眼睛始终闭着。

在又一次对话里
她说,“单位里有个领导长得特象你。”
“是不是特丑,”我说。
“不是,就是象你。”
“然后呢?”
“我就挺害怕的。。。”
“我可怕么?”
“你好象根本不存在”
“我不就站在你面前么?”
“不是的,不一样,你跟信里的你不一样?”
“看,还是失望了吧,我就知道你嫌我丑。。”
“没有,就是不一样"  
“好象不存在,象鬼一样”她笑了起来很为她发现的这个比喻得意。

我在二号楼电话亭排了45分钟对。拨响了她家的号码。铃响三声,没人接赶紧
重拨。要不就开始计费了。我要先听声,要是她爸妈,我就把电话断了。他们
始终是我的顽固的敌人。

“是甄美丽么?”我上来就说。
“是你啊。”
“我们这里下雪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
“有事么?没事就挂了。。。”
“等等,我。。。”
“什么”
“我爱你”

<我进入了几乎任何多语境的文化伟人都要进入的失语状态。我的思考和写作都

是用的普通话的声音。我和她却步得不用河南话交谈。我想象的情景是这样的,

我的手握住她的手,我沧桑无限沉着而真诚。“我爱你”我轻轻而清晰的吐出
这三个字。“我也是”,她甜美地微笑。普通话。

然而现在我的家乡话吐出这三个字是如此地不自然。>

“太晚了。。。”她的口气温柔得让我心碎。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呢?”
“我就想明明白白地活着呀”
“可我只想简简单单!你懂么?”
“我不懂!你给我解释。”
“我不是解释过了了么,你也不小的人了,怎么就不明白呢?”
“你让我怎么明白呢?”
“你让我怎么解释呢?”
“说你为什么变了?”
“我水性杨花、见异思迁,好了吧?”
“不好,你不是!”
“你让我怎么让你相信?”
“我只让你对我真实”
“我是真实的。。。”
断了。



我后来又无限感慨的写了首类似于诗的东西,为那次历史性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是一个夏天的黄昏
       雨意刚刚消退
       天上还浮着单薄的雨云
       带着阳光和雨水冲淡了的颜色
       天空微微发白
       你微笑着,只是听,很少说话
       低着头,推着那辆淡蓝色的车子行走
       你的朋友
       用金黄色欢乐的调子
       指点谈笑着眼前的美好而暗淡的景物
       那时
       他从远方回来
       看见久别多年的你
       有点遥远和陌生
       却有亲切而熟悉和快乐

       这天又是一个夏天的午后
       有着隐隐的轻雷
       天上还有淡淡的雨云
       不知道是否会有雨
       光阴把天空洗得发白
       有鸟的歌唱,蝉的歌唱,和南风中白杨的歌唱
       屋子里有熟睡时轻微的响声
       你的朋友
       仰望着白色的石灰屋顶
       想起了远方的事物
       平平淡淡的岁月
       没有什么好说的,在这样的黄昏
       和天气
       当白头的蒲公英和黑色的大雁又该开始旅行的时候
       在那忽然之间便又想起了你
       和那些曾经有过的
       感动,悲欢和简单 ”

March 14 1:36PM ,加州





--
※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171.64.199.170]

[关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