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linder()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8 21:11:2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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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这个开头有些乏味。
那好罢，换个就是了，托尔斯泰写小说用了十几个开头，我这才俩呢。
87年秋天的某个下午。李卫东骑着辆破自行车在路上狂奔。一上自行车他就
这样趴着腰，两脚往外撇着玩命儿地蹬车镫子，听着呼呼的风声他觉得特过瘾。
路过一间学校校门的时候，突然有个穿学生制服的女孩连蹦带跳地跑了出来
，李卫东吓了一跳，赶忙捏闸但还是没来得及，一下子把她撞倒在地，书包里的
文具盒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啷声。
李卫东立刻紧张起来，这种小丫头说哭就哭，对面已经有几个闲人驻足观看
，弄不好个把钟头不能脱身。
那个小女孩头发短短的，象个假小子，抬起头来惊惶愤怒地看了他一眼，眼
睛大大的眼眶有些红，但是她没吱声只是去看手臂上的擦伤。
李卫东赶紧下车，一边说“没事儿吧没事儿吧”一边去搀扶她。这时候他发
现她白色上衣有些弄脏了，膝盖也擦破了皮。那个女孩却不要他扶，自己勉强站
了起来，脸通红地拣了书包，很小声却很倔强地说我没事你甭管我，然后一瘸一
拐地往公交车站走去。李卫东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白色蓝边海军翻领在他前面
一飘一飘地远去了，蓝裙子下一双腿艰难地往前迈着，白色的袜子和黑色的布鞋
异常鲜明。
过了一会李卫东猛然醒过来于是继续骑车飞奔。
这个开头有些没头没脑。
没关系，再来，我有的是耐性。
1990年夏天，李卫东坐在去南京的火车上。他不是南京人，只是趁着学校放
暑假去那儿玩玩。一个人出门旅行，他颇有些浪迹天涯的味道。
坐在对面的是个女孩，看样子十四五岁，眼睛很大，非常好奇地望着他和他
手里的那本书——尼采的《瞧！这个人》。李卫东没在看书，也没看她，而是靠
着墨绿色的椅背，懒洋洋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目光不羁迷离。这个姿势他保持
了很久。窗户是开着的，风把他垂在额前的一缕头发吹得有些纷乱地飘摇。
收回目光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和她的目光接触了一下，很深沉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赘述，他们开始自然地聊天。李卫东陆续知道那个小姑娘
上初二，叫马丽，是趁着暑假去南京亲戚家玩的，在学校里成绩一般，但读过不
少乱七八糟的课外书，最崇拜的人物就是尼采。在和李卫东说话的时候，马丽总
是看着别处，声音保持沉静，虽然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脸有些红扑扑的，因为
年轻的缘故皮肤光滑，绷得很紧。
李卫东话不多，多半是用一种俯视的态度微笑着听，偶尔插两句自己的看法
。他们谈起尼采，谈起叔本华，马丽觉得叔本华开创了一代哲学思潮，是当之无
愧的大师，李卫东就回应叔本华基本是个伪君子；然后说到尼采，马丽说了很多
引经据典的话，李卫东静静地听着，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注视着她。她好象有点
慌乱起来，突然很坚决地说自己的上帝就是尼采，李卫东立刻淡淡地回了一句：
“可尼采说上帝死了。”
马丽的脸更红了些，目光复杂地注视了漫不经心的李卫东一下，然后大家就
都沉默。过了一会儿，李卫东摸出一颗烟，起身要往过道走去，见马丽望着他，
便小声解释说自己不愿在人多的地方抽烟，怕影响大伙儿。坐在他旁边一个采购
员模样的中年男子正聚精会神地看在火车上买的小报，叼着烟，恍若不觉。
李卫东站在车厢连接处，靠着车厢壁望着窗外的风景，一边点着了烟。没多
久，就见马丽走了过来，在他对面，也靠着车壁，看着他。过道很窄，虽然都贴
着车厢壁，但两人还是离得很近。李卫东把烟掐了，定了定神，伸出手去搂马丽
。她却很用劲地拒绝了。李卫东没料到她的力气这么大，两人的手僵持了一会儿
。马丽脸红红的，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你信不信，我的手力气很大，打人很狠
的。”
李卫东呆了一呆，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于是笑了
笑。这时马丽却伸出手，轻轻地拿过李卫东的手，两人手指交叉，握在一起。两
个人望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觉得大家的手都是汗津津的，温暖黏湿。
火车有节奏的轰隆声很清晰地传进来，车厢微微摇晃。
还是马丽先松开手，轻轻地说：“那我先回去了？”见李卫东点了点头，才
转身离去。李卫东手上空了，于是五指蜷拢，似乎打算留住刚才那种柔软的感觉
。他脑子空空地站了一阵子，才走回座位，那个采购员还在看报纸，好象又点了
颗烟。
李卫东坐在座位上，还是没有看书。一会儿见马丽掏出个大塑料瓶的国产饮
料，费了半天劲没有打开，于是示意让自己来。马丽一边给他一边说：“气很足
，小心点，别爆了……”塑料瓶挺大个儿，李卫东手抱不过来，于是用腿夹着，
满不介意地回答说“没事”，边说着边猫腰手上一使劲，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他
只觉得满脸满手湿乎乎的，有些凉，然后是下颌上火辣辣地疼。
旁边那个采购员早就把塑料瓶接过去了，又拿出一卷卫生纸让他擦擦脸上和
身上。李卫东觉得有些狼狈，衬衣上全是橙色的饮料汁，只能徒劳地用纸揩揩。
马丽有那么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从随身的包里翻
出个创口贴帮李卫东贴在下颌上。饮料有些粘手，看来是挺甜的一种，李卫东就
说要去洗洗。在水池边上，他一边接小得可怜的水流，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上惊魂未定，衣服上是一块一块橙色的污迹，下巴上还有个创口贴。
他想了半天在这种场面下自己如何表现才能力挽狂澜，但是没什么头绪，于
是浑浑噩噩地走回座位。好在列车不一会儿就要到南京了，大家于是手忙脚乱地
收拾行李，李卫东也跟着忙上忙下。忽然马丽想起了什么，跟他说要不你留个地
址吧。李卫东双手一阵乱摸，摸出只钢笔，又东张西望找纸。倒是马丽脑子转得
快，问那个采购员说您的报纸还看么。那人忙说不看了不看了你随便用吧。于是
她撕了一条报纸边缘递给李卫东。李卫东很想认真地写好可是墨水在新闻纸上很
容易就湮开了费了半天劲。马丽小心地把那条报纸边收好脸红红地对他说大哥哥
我会给你写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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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习惯不用眼去看世界
但无法忍受不用心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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