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linder()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8 21:10:42),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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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已经完全黑了。
李卫东——就是我——终于从电脑面前站起身来，揉揉眼睛。没开灯，显示器的
亮度在屋子里显得有些刺眼。
面前的小说已经在屏幕上安安静静地呆了个把钟头。这小说他（或者我）构思了
好几个月，断断续续写了两万多字，才开头，就写不下去了。故事憋到这个份上
，也他妈真够惨的。他一边慢腾腾地往冰箱走，一边暗想。
写到这儿，我还是拿不定主意用第几人称来展开这个故事。虽然以前一般我都是
采取现身说法坦白交代的态度（这样比较容易吸引好看不好看的网络美女），但
是潜意识里一直很想用第三人称，自己可以在一旁松快松快，也可以更自由地讲
述别人的心理。何况老是整天哭诉自己也有些腻烦。
就这么定了，我对自己说，走别人的路，让自己说去罢，我他妈现在要可远观而
不可亵玩焉地写李卫东了。
冰箱门开的时候，柔和的黄色光线倾泻出来。红色罐身的TECATE在里面一个劲儿
地冲李卫东抛媚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一罐出来。关上门的时候他忽然明
白一个道理：冰箱里的光线和手术台的类似，所以里面的东西几乎都没有影子。
推论1：这种光线柔和亲切；推论2：里面的食品饮料看起来都更加鲜艳动人——
难怪自己那么容易被诱惑。
他瞎琢磨着坐回椅子，顺手把电脑旁的三个空啤酒罐准确地扔入角落的垃圾箱。
他把啤酒倒进玻璃杯，然后在杯口抹了一圈盐——自从和一墨西哥同学喝过酒之
后他就开始这么喝墨西哥啤酒了。经过无数次的比较，李卫东已经完全肯定：和
边界南边的土产相比，美国啤酒根本就不能算啤酒。当时，那墨西哥哥们儿分别
倒了一杯TECATE和NATURAL LIGHT——深褐色和淡黄色在吧台上方的灯光下对比鲜
明——然后指着NATURAL LIGHT说了一番话，翻译成中文就是：“这玩意儿他妈喝
下去是NATURAL LIGHT，过两分钟撒出来还他妈是NATURAL LIGHT，你要愿意可以
接着喝。”
想到这儿，他不禁笑了笑，但很快继续对着屏幕发愣，脑子里不停为故事的男女
主角编造各种煽情的情节然后立刻否定掉，忽然灵光一闪地想到混沌学原理，立
刻兴致勃勃地打起字来：
“很多事情都是在不断的发展，同时深陷其中的人们却懵然不知。直到他们的轨
迹已然不可更改，才恍然大悟当初看起来似乎毫无关联地并行不悖着的日子早就
在冥冥中被命运决定了交叉点。按照系统学还是混沌学的原理，安第斯幽深的山
脉中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的气流最后会导致印度洋上的一场风暴。这让我想到
要是能够看到未来，在萌芽阶段避免一切的泪水和伤痛是多么的轻易。
可惜我是个瞎子。”
写到这儿，他非常满意，既文字饱含深情，又很自然地提到了自己的网名。然后
他回车继续往下写：
“现在，当正午的阳光照射进张小明狭小凌乱宿舍的时候，这只蝴蝶轻轻扇动起
翅膀来了。”
他正打算乘胜追击，忽然OICQ嘀嘀地响了起来，一个大眼睛的姑娘头像在屏幕右
下角一闪一闪。李卫东本不打算理会，可是那玩意儿又响了几声。
他思路全乱了，只好叹口气，打开了消息窗口。
果然是前几个月在网上认识的风在发梢，又是个看了他的文字然后追来的。别看
她在OICQ上故作老成地感叹“自己年纪一大把了到老了却成了追星族”，李卫东
一眼就看出她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和她们聊天多半浪费时间，从一开始他就这么
觉得。
“瞎子，：）”
“你好，瞎子。”
“你在吗，瞎子？”
“在~~”
“我今天把你的文集都翻过了，网易、网大、清韵、榕树，还有亦凡的。：）”
丫可真够狂热的，李卫东暗想，心里有点烦，
“你把俺的家底都摸个门清儿了啊，嘿嘿。”
“嘻嘻，说了么，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了追星族了。”
“你是不是连我什么时候洗澡刷牙，用什么牌子的卫生纸都打听出来了啊？”
一般说完这个对方有两个反应：要么破口大骂从此形同陌路，要么故意装做不在
意地笑骂一声呸然后嘻嘻哈哈扯淡。
半晌窗口那边都没有说话，最后来了一句：
“瞎子，你知不知道这么说话很伤人的？”
李卫东仿佛能听见她沉静的语调，不禁愣了一下，有些讪然地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在写个东西写不下去心情不大好连累您了，但那边只是“唉”了一声然后说瞎子
你忙吧等你有空了我们再聊。
“再见”
看见窗口里的这俩字，李卫东发了一会呆，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她发个消息说自
己不忙大家开聊吧，最后还是算了。
但是小说也没心思写了，他干脆保存退出，在网上闲逛。
他一般在网易和天涯里逛。网易里人特多，到处是灌水分子。作为版副他删了几
个灌水帖子，觉得无趣厌倦，于是转去天涯。
天涯里他的一个小说《复仇》又被人拎出来砸，还有几个狐朋狗友在那里幸灾乐
祸。这本来就是他写得比较糟烂的一个小说因此也没什么脾气，不过还是觉得挺
冤的，直到被砸他才记起欧亨利的短篇小说集里是有个讲西部牛仔冒充一对富有
的西班牙老夫妇儿子的故事，于是后悔写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弄得现在洗不干
净了。
有些搓火，他晃了晃已经空了的罐子，考虑要不要再去拿一罐TECATE，忽然看到
天涯里有个短消息。
打开一看，是风在发梢：“哟，怎么现在有空了？”
“嘿嘿，不好意思啊，没和你招呼。小说写不下去了，上来散散心。”
那边又没声了。
李卫东等了一会儿，终于没话找话地给她发了个消息：
“你看了俺那么多小说，最喜欢哪个？”
“《无法悲伤》，虽然那不是你最好的。”
“哦？为什么？”他有些感兴趣。这是他在网上比较受注意的一个故事，很多人
都说这是李卫东写得最好的小说。
“里面的瞎子比较正，细细。”
“俺问的是为什么不是最好的。”
“太TM假了。故意煽情。”
这小丫头有点意思，李卫东暗想，一边笑了笑。于是大家开聊。
李卫东就这么认识了马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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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习惯不用眼去看世界
但无法忍受不用心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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