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keee-1()
整理人: jaja(2002-10-27 21:42:1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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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道”是边疆口语里夸赞人的话,意谓被夸奖者在某方面过人一头,很厉害,也有老道成熟的意思,比如,开车“劳道”,喝酒“劳道”,泡妞儿“劳道”,皆以此论。其实用现代都市人的话来表述,就是“牛B”二字。边疆人如果对着你说你“劳道”,那么你尽管高兴,因为这种赞叹绝对是发乎内心的赞叹,不掺一点做作。
边疆人喝酒绝对“劳道”。我认为,酒应该是装在陶制的大碗里的,应该是被粗糙的大手捧着的,应该是畅通无阻地灌进充满热情的肚子里的。我痛恨那种盛在高脚杯里、小家碧玉式的喝酒方式,三根手指捏着酒杯,五分钟抿一口,含着,不下咽,然后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似乎喝进去的都是思想,可吐出来的一样是龌龊不是?那也算是喝酒吗?只能算是表演,把酒都糟蹋了。既然喝酒就不要那么多理性和感性,否则,你完全可以不喝,可以去饮茶、品咖啡,或者听听音乐打打麻将,没必要冒充喝酒,更没必要借着酒的掩护在脑袋清醒的情况下装疯卖傻。
在边疆上头一回扎进酒场,我完全被震撼了。乡下,一间铺着毯子的大房子里,七个汉子席地而坐,没菜,只有一只搪瓷大碗,酒是白酒,是的在边疆人的词典里,“酒”就是白色的酒,没有其他的歧义,边疆人要说叫你喝酒,你别指望上正襟危坐后端上桌来的是其它颜色的酒,葡萄酒,太甜了,是娘们儿喝的;啤酒,太胀了,度数不够热烈。威士忌是什么?白兰地又是什么?只有白酒才是真正的酒,颜色纯,味道香。七个汉子一碗酒,车轮一样来回转,接了碗的人把碗沿儿从容不迫地放在唇边,单听那酒水下肚时的咕咚一声,就让我毛骨悚然,一轮下来,酒又是满的。看在眼里,你只能承认那是真正在“饮”酒。蒙古人和藏族人也善饮,但他们把喝酒当成了一种仪式,比如酒前要唱歌,唱歌时候要祈祷。在这里,喝酒就喝,既然日子已经简单清澈地象碗里的酒,一眼能望到底,那干吗还给它赋予那么多的内涵?生活的节奏是多变的,而饮酒的旋律永远只应该是“咕咚”的一声。
老刘,是我们炊事班的班长,在边疆上行走了半辈子,跟着酒过来的,打个喷嚏都能醉倒两只苍蝇。队里明令禁酒,但偏偏不禁老刘,如同当年红军里陈昌浩不禁许世友的酒,别人问起来,队长振振有辞:“你有老刘那么大酒量吗?”一九九三年从库车搬营地的时候,从老刘的房间里打扫出十七个三公斤装的高粱酒瓶子,都喝空了,我们那年冬天在库车仅住了三个月,也就是说,在九十天的时间里老刘干掉了五十一公斤高粱酒,平均一天一斤多。第二年春天,我开着车去工地送饭,车上坐着老刘和女卫生员王锦,正赶上洪水下来,车陷在烂泥里,呆了一夜。晚上冷,老刘想喝酒,没有,他灵机一动,跑到后大厢上取出来两瓶子炒菜用的料酒,那是带给钻井组的。我们裹着军大衣,围着篝火一起喝料酒,有点刷锅水的味道,但喝下去果然暖和。只是我喝多了,王锦也喝多了,天亮时我怀里抱着王锦,老刘正坐在阳光里嘿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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