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vonneh()
整理人: yvonneh(2000-11-05 22:08:3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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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结局和开始时一样,无迹可寻。
那天下午往外掏手绢时我掏出了一张脸。 我肯定是叫了一声的。所有的人都折返头,但他们不是看我,是看 打翻在桌上的一杯水。我若无其事地擦擦脸,把手绢塞回口袋里。开会 开会,继续开,我对大家说。 我手里的那块手绢是一张猪脸。 这时我看见乌鸦从会议室的窗玻璃上闪过。确切地说,那只是一道 黑色的闪光,一对没有身躯的巨大翅膀。而乌鸦就坐在我对面,散发出 愉快的笑容。 我们刚刚签下卢羽这份合同。
合同履行得很顺利。 没有发生任何怪事,我一如平常工作、开会、工作。我想这源于我 异于常人的冷漠,连凶兆也懒得搭理我。但是我的脸―― 你的脸色越来越好了,办公室的同事说。 卢羽不会这样说。我抚着脸长时间逗留在镜子前,总能感到他射穿 脊背的目光。我们以前见过吗,他揽过我压向我的脸。 卢羽的目光如猎。 他忘了。我还记得他前世是一只鹰。
鹰将军。 卢羽跃起出击的模样很象一只鹰。我每天隔着溪水看他练刀。 有一天,我没看见卢羽,只看见他的刀。我衔刀沿着溪水找了三天 三夜,找到满身是血的卢羽时,我饿极了,就啃了几口他揣在怀里的萝 卜头,味道有点怪。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有些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 一把蓝莹莹的刀尖划过我的眼皮。 "原来是一只小呆猪。"卢羽微微一笑,晕了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我啃掉的是一卷羊皮书。 你吃了我爷爷最喜欢的诗卷,应该做几首诗出来,卢羽经常开玩笑 说。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在林中间的空地竖起一只巨大的帐篷, 不是练刀,就是在帐篷里研究地图,上面爬着一条条红色的蚯蚓,它们 全都爬向一个地方。 北京。 卢羽可以看着它,一整天不出帐篷。
那个春天在我们头顶不厌其烦地灿烂。 沿着卢羽的刀上溯到帐篷顶,是一大丛盛开的天国牡丹。那样一个 春天不会结果,也不会凋零,只会慢慢地磨灭、变老,直到每一寸经纬 线都失去联系。 我天天洗澡,背诵唐诗三百首,在帐篷底下踱来踱去地练习口型, 但我心里想的却是冲进泥塘里痛快地打几个滚,我想撕碎那颗叫北京的 星星,我想让卢羽听我说几句话。 我改变了,我永远改变了。 没有什么人比我在清亮的溪水照见自己的一张猪脸更清楚这一点。 在努力按音节释放口型时我是多么惊吓,在惊吓中一点一点生长着人的 理解,这使得我反复回看自己的脸时有一种悲痛欲绝的东西也在生长。 "我是一只小小小猪,虽然有人性但还是一只猪……" 整个春天乌鸦都在哼哼,直到那些不成调单音节变成喉头的抽搐, 以一种破碎的节奏缓慢地吞噬掉一切,而那一切,本来只是一只晒太阳 的脚趾头,朝天空露出懒洋洋的笑容。 我想杀了乌鸦。 但是我不会飞。乌鸦笑得从树头跌下来,我差点就踩住它的翅膀, 乌鸦扇动灰尘的地方被我刨出一个大坑。 我想把自己的猪脸埋起来。 乌鸦把我救出那场森林大火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但灾难从我误 吞了卢羽的半卷羊皮书才真正开始。
我也想去北京。 我垂下头,羞涩地对卢羽说出我的第一句人话。 没有反应。 北京在哪里。 我试着说了第二句。我听到自己的喉头荷荷作响。 请问北京…… 帐篷里开始有人要我住嘴,有人要赶我出去。 没有任何人听懂, 包括他。 小呆猪,卢羽拍拍我的头顶,温暖的气息吹动帐篷。 他起身。一起一落间已然操刀在手,刀鸣如鹤。 CUT! 但是不分开。 保持轨道,永远在离开。 因为分开太空洞也太孤独了。 我不懂刀法。我只知道我看不见刀。 没有刀。卢羽说,有刀就有破绽。 但怎么会没有刀。 没有刀是假的。只是你看不见,就没有刀。 谁看得见。 有一个人看得见。卢羽突然凝刀如石,但我已经破解了,我让他 成为我的刀,一个人本领再高也看不见他自己。 我极其嫉妒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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