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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放飞
发信人: feastc()
整理人: yvonneh(2000-11-05 23:31:59), 站内信件
                  放飞

         文/杨哲

   曾看到一只蝴蝶
   伏在一片嫩绿的叶子上 
   它没有再飞走 它有着美丽的 但却折断了的翅膀
 
  徐得利在学校操场东北角的乒乓球台上四平八稳地坐着,穿着身深黑
色的老掉牙了的风衣,挺深沉的搓下巴。
  旁边俩小孩如获至宝的捧着一张名片,稍稍欠过身来,微笑着,“您
还有名片呢?”徐得利眼皮也没抬,只是嗓子眼里哼了一声。
  “有事就call 我,片子上有我‘大哥大’号码。”
  “您还有‘大哥大’呢!”
  “那当然,咱们出来混的谁没有,只是现在在我老爸那呢,他非向我
借,你说我又挺孝顺的,能不借他吗!……”
  侃,乃二十世纪中学生一大特色。无论男女,凡见面便扎堆。但见人
人眉飞色舞,兴致勃勃。所聊之事,旁人勿听。料想谈的定不是学习,凡
谈到此点者,大多垂头丧气。〔鄙人深有体会〕除非谈到学习委员身上,
而且她非是个大美人不可,此时,便都有了兴趣,舌头还舔着嘴唇---这
当然是我们的男同胞,他们不停地摸着下巴,揪着小胡子, 低头,沉思,
"小欣到底喜欢谁呢?"值得深入探讨研究下去,改革还在继续,同志仍需
努力。通常是沉默,直到有人想到了什么还可以说的。此时,总是徐得利
最早抬头。他微笑了,眼睛眯成条缝,嘴下不长的几根小胡子神采奕奕的
飘扬着,好像在说,“你们这些小毛孩子懂得什么,知道的有我多吗?……
"
  当然也有例外的。有一位就抓紧着时间,迈着一米宽的大步子,昂首
挺胸,直奔教学楼。他每个步子踏得都挺稳,深深的脚印。除了显出几分
深沉外,还显出些矫健。那鞋硬底的,真皮的,擦得锃亮,似乎可和镜子
媲美。在不歪不正最显眼的地方印着made in USA。尤其当别人注意到他
鞋上的几个字母及考究的袜子时,他便甩一甩那梳得再标准不过的分头--
头皮屑飞扬。他上身西服,里边是衬衫,领子处白白的,在男生中属稀有。
不像徐得利,他总是隐去那个地方。
  “苏铁!”徐得利兴冲冲跑了过来,拍了下苏铁肩膀,然后转身向后
摆摆手。
  “又招了几个新成员!看来男孩失恋联盟的力量又壮大了。"苏铁怪
笑着。
“都是和我同一战壕的,泡不着妞的可怜虫……你是不会理解的,你小子
今天找任童,明儿找杨伊静,早晚招雷劈。”
“我和杨伊静可是普通朋友关系。”
“那和任童呢?”
“她是我姐。”
“我cow,人家都认妹,你怎么认姐啊!”
“不行啊!……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论新世纪中国中学生的解放与世纪末的人口灾难问题。”
“我就不说结论了,当初扫黄打非怎么没把你抓走啊。”
 “我cow你这么说我……真理解我。” 
   苏铁加快脚步,徐得利后边跟着,低着头。徐得利个子高,跟个衣
服杆似的,戳在地上。他忽而抬起头,小声嘟囔着,好像并未有意让人听
见, 而且孩子似的翘着嘴。“天都这么冷了,你还穿着西服……给谁看
啊?”
   苏铁没理他, 而是热情的和身边的人打招呼,还微笑着, 两颊塞满
阳光。 尤其是当女生轻飘飘掠过时, 那紫外线足可以比拟一个太阳。徐
得利也试着和一两个女生问好, 却总也洒脱不起来。也有女生和他打招呼, 
但总先是和苏铁打完招呼, 然后才意识到旁边这个角色,需要花些时间考
虑为什么……徐得利瞅瞅自己的脖领子。其实他更想鼻梁上架个眼睛框, 
像苏铁一样,这还能使他略微显得博学些。可惜他走过大江南北也买不到
苏铁那种超细的,金黄色的,坚硬的金属眼镜框。 而现在这幅样子……
也难怪了。
   “走这么快干嘛, 去找学委任童啊。”徐得利怪声怪气的。
   “我用去找她?”苏铁笑,但还注意牙齿。
   几个围着的男生主动叫了声"徐哥"。徐得利的嘴角立刻登上月球了。
"我哥们儿不少吧。"
   "可惜都是男生。" 苏铁深表同情。
   "我坚信他们一定有妹妹。"
   "有倒是有,不过在幼儿园里。"
   "我cow,你也别太嚣张,难道你就没意识到站在你眼前的是个帅哥
吗?"
   "我只在照镜子时有这种感觉。"  
   他们穿过走廊, 这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紧张。这个老校总会吓
吓新来的学生, 六十年代的建筑风格, 使人感到一种肃穆的气氛。不过满
墙的青苔倒也给人勃勃生机的感觉,而进入教室, 便开阔多了, 阳光平铺
在水泥地面上。歪歪斜斜的课桌。人们倚在桌边聊天, 还有追跑打闹的,
上了高中, 有些人依旧像个惹事的孩子, 只是男生在跑, 女生在追。书本
当作武器, 估计打上也没多疼,并且挨打的呲着牙还微笑着。
“成何体统?”硬底皮鞋敲在了教室里的水泥地面上, “哪像个女生, 疯
疯癫癫的。”苏铁一下子把书包放到讲台桌上,发出很大的声音,然后他
站在讲台桌后面,扫视了全班。
徐得利旁边站着,打了个哈欠,"你又要发表什么高论?"
"女生就要有女生的稳重……当然,这也没办法,李莉这个当班长的天天
就傻疯傻闹。" 
徐得利眯着眼瞧瞧苏铁,“今天的政治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苏铁头也没转,轻轻说了声。
"我就不行了,我最怕政治了,我这人不爱背东西,记忆力不好。"
"我记忆力好是天生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苏铁笑了声。
"不过李莉政治也不好,我还有个班长当垫背的,也凑合了。"
"李莉学习算什么,她排得上咱们班老几啊。"苏铁大声地,他的笑变得甚
至有些夸张。
苏铁身边一堆聊天的女生突然不说了, 回头凝视,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位。
徐得利此时便高兴了些, 笑--似乎占了莫大的便宜,好像这一切都是自己
设下的圈套,看着苏铁往里边钻。但苏铁的尴尬不过维持了几秒钟,很快
便又平静了,跨着大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一屁股坐上,很自然的翘起一只
腿, 晃悠着脚。他后边的女生好像要说些什么, 探过半个身子来, 但苏
铁抢先了。“素质!”他窜起来, 甚至无人想到他说此句话时候的激动。
"谁?"杨伊静皱了下眉头。
"咱们班的某些女生。"
"他们又怎么你了?"
"一帮傻子……"他没有象刚才那样激动,而是坐下去,手摁着太阳穴,小
声说。他看着地面,象在思索着什么,并且好象是丢了什么东西,在四处
寻找。
  中学生的课间几分钟似乎也只有聊天了。徐得利又叫了那么些人侃, 
他总能让一帮人围着他。而苏铁转过身,朝杨伊静说着什么。他有些沉默,
每次都是杨伊静说了许多,苏铁才冒出一两句话。他趴在杨伊静的桌子上,
听着,有时候看着杨伊静发呆,杨伊静圆脸,眼睛很大,鼻梁不高,梳长
发,像个大布娃娃。此时一个抱卷子的老师走进来,全班立刻安静了,徐
得利先前脸上的笑,象抹彩云,忽的飘走了。
  “悲哀!”苏铁捂住眼睛,料想自己考得绝对不应该这么糟,几道大
题都答岔了。他瞥了眼李莉--李莉在笑。他叹了口气,接着趴在桌上,用
两个手臂把脸遮住。沉默,续而抬头,抓起本书随便翻了两页,又重重的
把书砸在桌上。他心头盘踞着一种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使他坐卧不安。
他看到任童在凝视他,任童就坐在他前边。“我考得也不好。”她此时淡
淡的笑了下。她似乎看出了什么,似乎很轻松的便知道了他为什么烦恼。
他呆愣,接着点了下她的肩。“下节课考试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笔吗?”
  她笑着转身,打开笔盒,从里边挑出支深黑色的钢笔。
  又一次考完试,他缓缓站起来,似乎还是不理想,只是懒得再去想它。
他径直往前走,在讲台桌旁拐弯,去门后的水桶里拿麻布,擦黑板。用湿
麻布擦黑板,会使黑板发亮,晃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转头,屋里的人都
在各自聊着天,没人注意到他。他踱步来到教室的门口, 靠在门框上,一
会儿看看屋里,一会儿看看走廊。这个老校每层只有一排教室,因而走廊
显得很宽,并且走廊上有大窗户,有阳光。这地方也没人进进出出,也便
没人意识到他,察觉到他的失落。他靠在门上许久,刚要转身进屋,听见
后边有个女生说了声"请问。"他转头,但立刻又看向别处。立在他面前的
这个女生, 青春的年龄把她蕴藏的美显现出来。她在看人的时候射出一道
光亮的,热情的光,使那个人以及周围的一切都明亮起来。
  “是跟我说话吗?”苏铁开始搓下巴。
  “这里除你还有其他人吗?”她俏皮的样子。
  “是啊, 确实如此,没人比我帅了。”苏铁很谦虚的样子。
   "我没说你帅啊?"
   "不说帅,说我cool我也愿意接受。"
  “你叫什么啊?”
  “知道不知道没关系,一个晚上就熟了。"苏铁接着笑,摸下巴,揪
小胡子。
   她就像有点生气似的盯着他。
  “刚才就算开玩笑,不必介意。找我有什么事吗?”他收回怪模怪样
的笑。
  “李莉在吗?”她朝屋里望了一下。
  “我保证她不在,她课余除了在厕所就是老师办公室,我拿生命保证
她不在。”苏铁斩钉截铁的说。
   “是吗!”她接着指了下他后边。李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站
在苏铁后边,还瞥了下他。苏铁只好目送两个女孩手拉着手离去了。那个
女孩临走也不忘记用手指朝着苏铁脑门,然后嘴里"砰砰"两下。她走后,
他有点失落。他进屋,在湿黑板的一角,摁了个手印,然后回座位。

放学了, 苏铁照样迈着宽宽的步子,他喜欢这样,自由,至少在他看来是
如此。报纸上曾经说过,人快走可以减肥,并且延年益寿,但他的鞋似乎
老化得很快。他在走路的时候总会思考着什么,他此时想起任童。快到十
二月了,转眼就到圣诞了,应该早些考虑给她买什么礼物。他搓下巴。每
次他想主意的时候他就会搓下巴,这是跟徐得利学的。他又想起课间遇见
的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应该问问她的名字。
  苏铁望天,然后朝着上学的路发呆,沉默。徐得利似乎真的没跟上,
他做什么都慢腾腾的。在缺少一个听众的时候, 他想起了今天的两门考试, 
便更觉得冷, 凉风窜进他的脖子那里, 久久在他的心前停留。他便加快了
脚步,忐忑不安的环顾着四周。
  苏铁盘算着今天晚上干什么,电视上有动画片及世界名模泳装表演。
是在家泡袋方便面呢,还是到楼下的华侨食堂去吃没完没了的西红柿炒鸡
蛋。今天是星期五,应该解脱一下连日来紧张的心情,可是那两张政治试
卷逼得他没法透过气来。徐得利刚收上试卷时大声嚷嚷,"我cow,发给我
们这卷子简直就是浪费国家纸张,你们有没有点珍惜国有财产的思想品
德……"可能这回难,大家都不会做……不过李莉似乎考得挺成功的,还
是去复习一下吧……算了,反正也考完了……可过几天还得考……今天还
是先放松吧,回家去看周星驰拍的《逃学威龙》……
  街上是嘈杂的人群。小贩的叫卖声声声入耳。苏铁想起了乌龟和兔子, 
兔子跑得那样快, 眼里只有终点, 其实真不如乌龟, 乌龟还能欣赏一下路
边的风景。而兔子得到了什么, 荣耀, 还是忙忙碌碌的奔波。其实荣耀又
是什么,不过是无休无止膨胀的虚伪。他试探着放松自己,望望路边的景
色, 一个绿邮筒, 一个电话亭。还有过往的人流, 那些人的眼神总是上下
的打量着你──似乎一切都单调, 乏味,反复。
  苏铁进了一个白色的楼, 随意摸了下墙, 打开走廊的灯. 急躁的翻看
了下收信的小箱,接着重重的把小铁门撞上。他的书包是全黑的, 没有任
何图案。他爬楼,爬上四层, 这个单元楼每层有三户, 苏铁住在中间。面
对他的是一个铁门。
  他的眼皮有些疲倦, 它们嚷嚷要罢工, 因而他在开门前, 先去摸灯的
开关, 手部的感觉使他面带微笑, 然后这个从学校里胜利大逃亡出来的学
生, 马上就可以钻进自己的窝了,他简直是竭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按下去 
──等待──渴望──有一丝光照在他疲惫的身躯上──可惜--没有, 无
论如何等待,什么也没有, 灯没有亮。可能石头砸碎了灯, 这是这附近小
孩的专利。苏铁想到了什么,又是发呆。他终于挪步到门前, 手无力地伸
进裤兜里。使小金属碰撞发出声音。在零碎的声音过后便什么也不作声了。
他可能在犹豫着什么, 或是愣住继续着他的思索。高大的石灰墙挡住了外
边太阳的余辉, 在这个暗暗的楼道里, 发散着一种难闻的气味, 令人不愿
呼吸。
   突然沉寂被打破了。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颤抖的迸发出一声冷笑。而
且那笑好像结了冰, 锋利无比, 能够穿透任何软弱的东西, 它从人的心灵
深处的一个角落里射出。那地方便裂开了红色的伤口, 而且伤口越来越大, 
黑黑的, 像个深渊, 在阳光照射到它的边际时, 那上边好像有一层悬浮的
陆地, 甚至可以试探着让一辆卡车开过去。可在没有阳光的时候, 它是一
只迅猛的野兽,一刻比一刻兴奋, 张大它的口。
   苏铁往后退了几步, 笑的余音带着些粗粗的喘气声, 那是一个拳头
深深的打在墙上的声音, 掉下墙灰。拳头的印迹像个狮子, 紧紧咬住那面
平整的墙。接着便真的从地底冒出几头凶猛的狮子, 它们朝着苏铁跑了过
来。有人在尖叫,呼喊着救命。一只大鸟被一只狮子咬住,它颤抖的扑打
着翅膀,渐渐的不动了,血掩盖它的羽毛。苏铁扔下手中的猎枪,他要逃,
却不知逃向哪里。他身后是一堵墙, 一碰便消失了, 成为一个延伸得没有
尽头的黑洞。他不敢逃向那里, 于是紧盯着狮子, 摆开步子, 用拳头掩护
着脸。它们起先很远, 在黑黑的楼道里, 光打在它们柔软的皮毛上, 但忽
然它们都消失了, 瞬间又出现在苏铁面前, 咬住他, 把他拖向深渊。他似
乎在挣扎, 却毫无力气, 那种绝望和恐惧在他脸上掠过……
  我难道没说过吗?这只是一场梦。通常看完一场恐怖电影后都会如此。
他感到手心是一股冷汗。
  他小心的摸了下墙, 然后背朝着墙, 抹了抹手上的墙灰, 咧咧嘴, 不
过幸好左右邻居都晚回家。他深吸了口气。"哇!"他紧接着便被吓了一跳。
一个拎着书包的女学生走了过来, 步子稍慢, 看见黑暗中有个人影也吃了
一惊。绕着那里走了几步。"是我。"苏铁急忙让了下身子, 立在旁边, 把
手放在背后。   
   "噢, 是苏铁呀。吓死我了?"
   "抱歉……"
   "怎么,开不开门啊。"
   "不……我把门钥匙放家里了……我得先去姑家,吃完饭再拿着钥
匙回来……对了,能不能把书包先放在您那里。"
   "Sure"她接过, "还有什么事吗?"
   "Nothing, thank you"他不住的把所有笑细胞堆积在脸上。"噢, 
对了, 麻烦您跟我家的小时工说一声, 晚上没什么事, 让她回去吧。多谢, 
多谢。"
   "我希望以后不要对我用您字, 可以吗?"能听见她叹气的声音, "这
话是我第三次说了吧, "她说话很轻, 隐隐约约中是几分在这个年岁所不
应透露出的忧伤, 然后似乎是为了故意学给别人看似的, 调皮的笑, 然后
打开门, 开开灯,这时才能看到她的面孔,消弱的,清瘦的,头发不长,
但能代替些活力。
   楼梯里传出马达似的下楼梯声。在楼门口那里平铺着的太阳的余留
下来的一点点影印, 被硬底皮鞋踏过。就如同淘气的孩子, 不放过走廊里
的灯一样。
   苏铁从车棚里推出辆车, 骑上, 习惯地又紧了紧上衣的扣子。他是
那种在有阳光的地方下昂首挺胸的人,并且自由,可以边骑着车边拍着车
把手。 (尽管这样容易使女孩及交通警察注意你,但作者还是希望不要
这样〕鼓点打得很有韵律,像敲着吉普赛人的鼓。头也随着晃动。他简直
越来越兴奋,嘴里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他像个打完胜仗的士兵,似乎刚
才没有发生什么,确实刚才没有发生什么,不是吗!你能从一个这样快乐
的人身上找出些什么吗?他回头看, 笑,又加紧骑了几步, 调转头, 沿着
人行道逆向骑了回来, 然后在一个女生旁忽然停住, 一只脚支在地上, 把
手伸进裤兜里──眼角理透出狡猾的笑──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那个女
孩被吓了一跳。"上帝赋予我的第一个责任便是吓唬你。"
  她仔细的瞧了瞧眼前的这位穿西服的人---似曾见过。可是一时难以
想起, 因而在两分钟后忽然指着他──可是还是没有说出任何。
   "苏铁。"他报出自己的名字,但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然后慢慢
的把错位的嘴挪回去。
   "啊, 你就是那个……"低头, 食指在嘴唇上轻点了一下。
   "不至于记性这么差吧。"
   "玩笑, 不必介意。是二班的苏铁吧!"
   "我真应该感谢李莉。"
   "不是, 李莉要我小心的提防你。"
   "噢, 那就算了。"
   "有什么事吗?" 她捋了下头发。
   "只是想过来打个招呼。而且履行上帝赋予我的第二个任务。"
   "是什么?"
   "向被吓的女孩道歉 I'm so sorry,不过我对我的风度还是比较有
信心的,倒不至于吓着你。"
   "thank you 。"她享受着一点点欣喜。
   "今天上午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似乎是找不出什么还可以说
的了。于是只是推着车, 走在她旁边。
   "你怎么认出我的?"
   "因为你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像一个人。"
   "像谁?……你有妹妹吗?"她好奇的看着他。
   "no。像……像我女朋友吧。"他笑着说。
   她刚要作出打他的动作。
   "你真相信我有女朋友啊?"
   "这……有什么不可能相信的。"
   "那我的女朋友是谁啊?"
   "问我呢?你应该知道啊。"
   "我是有……"
   "真的!你几时有的女朋友。"她追问。
   "一分钟以前。"苏铁小心的偷瞅了她一眼。
   她也同时盯了他一眼, 然后默不作声。"你干什么呢?"
   "聊天。然后收集素材写诗。"
   "你喜欢文学?"
   "no,我的作文常常在不及格的边缘徘徊。"
   她把手停在嘴前思考。
   "不至于这么可怜我吧!"苏铁表惊讶。
   "谁可怜你呢!"
   "其实我演讲蛮好的,见过吗?
   "没有。真的?"
   "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站在台上让你看看。"
   "是吗。我倒是常站在台上,每星期一升国旗的时候?没见过吗?"
   “没有,因为升旗后还要做操,所以总是把眼镜放教室里。”
   苏铁仔细的又看了看她,她的秀发乌黑,亮丽,飘逸,散发出股香
味,苏铁挠挠鼻子。"抱歉,我还要赶去姑家……认识你很高兴。"他翻上
车。"对了,你叫什么?"
   "孟庭,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孟庭苇!你怎么叫这个名字。"
   "怎么,不行啊?我还非为你改名啊!"
   "孟庭苇可是我喜欢的大明星啊。"
   "是吗。"
   "你起的名字真怪啊?"
   "李莉没告诉你吗?"
   "没问她……不过她没说我什么吧?"
   "没有。"
   "她真的没说我什么坏话啊?"
   "为什么她非要说你坏话呢?"
   "因为……我原来从她那里借过一块橡皮。后来我还她了,可她偏偏
说我没还,还给我告老师了,从此我们见谁都互相说对方坏话。"他用一
种俏皮的语调说着,甚至这个编出来的笑话使他自己也觉得荒唐。但她似
乎真的相信了,还点了下头。
  苏铁骑起车,调头,沿着相反的方向骑了过去。天渐渐暗了。他在绕
大转盘的时候,又路过了刚才走过的地方。
  他美滋滋的进了姑家的楼,进了电梯,然后那位开电梯的边织毛衣边
说,"你姑一家人出去遛大弯去了。
  他泄气的从门口出来。重跨上车,漫无目的的骑了一阵,却突然又想
起她的笑,她笑的时候小鼻子稍稍向上翘起,眼睛格外的明亮,象一潭清
澈的水。给人欢快,给人希冀。
苏铁沿着大转盘绕弯,重又停住,脚支撑着地,默默的等待了会儿。等着
见不到的人,忽然想,期待很美。他抬头,犹如听见了鸟叫,然后莫名的
高兴,嘴也跟着笑。但还没有笑出声来。那欣喜便随着小孩手里的气球上
升,在天际爆炸,欢乐也随之逝去了。但他没有太扫兴,他不喜欢那种毫
无目的的笑。

课外活动。
苏铁走出教室,在三层的走廊窗户前向外边眺望了下,然后下楼,跟着他
的影子。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他不懂得徐得利是如何轻易地去搂住一个人
的脖子,然后缠住他一起聊天的。他不可以,或是不容易,或许那是由于
徐得利的身高,或许。
他有着和往日一样的平静,他看着那些抱着足球的女生,擦肩而过,然后
不屑地甩去一瞥。他板着脸孔,他在看人的时候总是用眼角。这使他看起
来像棵苍天大树,有着繁茂的枝叶,枝条这里那里的伸展出去,扒住天。
在炎热的夏天,人们躺在它下边乘凉的时候,欣赏着它的魁梧。当夕阳的
光辉罩住它时,一名摄影师抓住这辉煌的一刻,拍下了张拿去参赛的照片,
并命名它为“威严”。
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要给别人一种威严的感觉,这种表演使他很
累,但又没有谢幕的机会。他为那种可怜的一点点虚荣而悲哀,于是,反
抗,特意用手把自己梳得一板一眼的头发弄乱,然后改变自己走路的姿势,
把支撑身体的神经撤走,就像个泥土捏成的偶人,每迈一步,身体每一个
可以转动的零件都跟着颤动。这样那些人便会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你,
那些把你推到天才宝座上的人也会说你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废物。
但这是真实吗?他又觉得自己像是在受别人操纵,由几根线去操纵他的身
体。于是,又反抗。他又板正了他的走路的姿势,他的步履矫健,他的每
一个手势甚至是扬臂的高度都恰到好处,使你会误以为他是某某名牌大学
里的讲师或是个什么军官。此时就是骂你是个超级糟糕透顶的人也会立刻
承认你是个天才的头号种子选手,并且毕恭毕敬的低头--致敬。你是祖国
的明天,祖国的花朵,一朵绽开的花朵,祖国的希望……尽管他们仅凭你
的花色和品种便去肯定你的美丽与丑陋。
  他碰到年级主任。年级主任笑着,拍了拍面前这个板着脸的人的肩膀。
“他爸就是在这所学校上高中的,是王老师的大弟子……他爸一直是当班
长的,当了三年……”那个笑的人冲着副校长说,然后副校长也笑了,
“我知道,他爸当时特有出息,他也一定错不了,一定是个才子,这个要
着重培养。”
完了,花肥公司,你们发了。
他并不得意的继续走,尽管他的朋友都用一种瞻仰的目光看他。他笑笑,
为了祖辈上的光辉业绩而骄傲。他祖辈上的光辉都笼罩在他身上,那光辉
愈加的刺眼,想必这超大个儿的灯泡定废了不少电。他忽然想到班长这个
位子,他也确认不了自己是否由于争夺班长这个位子而去保持严肃。他凭
着书本上的经验及自己脑子里印着的政治教参答案判断──如果你是个要
当班长的人,就必须不苟严笑的,追随老师的,虚心的……尤其是严肃,
他们会认为一个天天咧嘴笑的人不能统领他们。因而他装着严肃,但他觉
得他没有李莉那样会装,因而,他没当上班长。
  他有时候不懂得怎样笑得疯狂,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疯狂。好象一个人
不想后果地去做一件事,然后老老实实的承担一切后果,这便是疯狂的定
义。他不了解是什么促使那些女生去踢足球。他也不懂那些特意用头顶球
的男生,他们不知道这样损害智商吗?也许他们确实智商不高。他尤其不
懂得那些高年级的人们是如何心安理得的在蓝球场中间玩弹球的……在他
心中有两个东西最重要──蒙娜丽莎的微笑和人身保险。
他也不懂得什么为骄傲,什么为外表上的骄傲;或什么是自卑,也不知道
自己算不算自卑。当他在为一道简单的数学题而苦思冥想的时候,他脑中
总浮现那些升入重点高中的同学的笑,他们对他发出稀奇古怪的声音。
他逃似的跑出楼,去了操场上。他在操场的跑道上跑步,提防着为你脑袋
做外形手术的足球。他跑累了,坐在主席台的台阶上。
他哼歌,他漫无目的地望四周。他不懂得杨哲那小子被一群女生围着逼债
的时候还怎么笑得那样天真活泼。他烦感了这样坐着,这会使他觉得他在
浪费时间,而他一直没为时间上过保险。他突然想站起来,随便找一个人,
在他的下巴上来一记右勾拳,那样是疯狂的,他也可以去尝尝疯狂的滋味。
他感到有什么热的东西贴在他脸上,此时甚至燃烧了起来。他全身的血液
都在沸腾着,他猛的站了起来,攥紧拳头……
他依旧站在那里……
或许这是由于他穿着人类的外衣,因而还保持着理智。但或许还有另一个
原因--他正在看着远处的一个女生发呆。
  她很漂亮。她由天生的智慧打扮。她的一半魁力来自于那双眸子。那
是个可爱的孩子,忍受不了寂寞的时候趴在窗户里向外眺望。这个小天使
是好奇的,天真的,纯结的,如果你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纯洁的话,那
么你应该去看一看他。你没有理由拒绝相信一个来自天堂的小天使。那小
家伙着凉了,打了下阿嚏又跑回那个窗子里的世界,一转眼便消失了。苏
铁走过去,他要到那个窗户面前,去问候那个快乐的小天使。
  他在孟庭身边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他躲开她的袭来的目光,而
她心领神会的笑笑。
  “你在想什么?”他把一颗石子投到远处,拍拍手上的灰尘。
  “我在想你傻站在那里想什么呢?”她捂住嘴笑。
  “我在想呆一会我跟你说什么?”
“我想你都知道我要回答什么了。”她显得很成熟地笑笑。
他沉默了下,似乎思考了很久后抬头,“你有男朋友吗?”他正对着前边
问,问完自己也笑了。
“这是我意料之外的问题。”她依旧保持着微笑,尽管有些吃惊。她静了
会儿。“That's a secret.”
“你……和李莉是好朋友?"他皱了下眉,把一个即将投出去的石子攥紧,
扔到地上。
“我一班数学班班长,上次只是我找她一块去开班长会……其实我和任何
一个人都是朋友。”她看他。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那身深色的西服,老
套的皮鞋,他换上了身新颖的运动服。“你为什么不去玩球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
  “我在想一首诗,我们班这次轮到出中厅的板报,我在想……一首关
于圣诞的诗。”
“圣诞!……又要去买贺卡了。”
   他沉默了会儿,离开那里。他在进中厅前看了她一眼,他觉得她很
脸熟,也不单如此,她很漂亮。他上楼,慢腾腾地迈动步子。他由三层的
窗户向外看,看见近处的一间平房屋顶上有一对家鸽。人们很少到屋顶上
去,而这些空中的天使可以轻易的到达那上面。它们悠闲的散步,在上边
大摇大摆地走着。忽然他笑了下,往后退了几步,飞跑上楼,急促地推开
门,令那些写作业的人吃惊不已。他快速地从笔盒中抓起支笔,在本的背
面上写字──他的诗。然后他料下笔,撕下本上最后一页,撞上门跑下楼
──他要去中厅,他快到二层时是跳到地面上的,他的天生的长腿很适合
加速。他飞跑到中厅,然后点了一下那个穿红衣服的人的肩膀,“我的
诗”。他叉腰,喘粗气,望天花板。
  “你写的?用本的背面?”
  苏铁点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后退几步,转身,去了蓝球场。
  
这是我最喜爱的一件红黑格子的衣服,不很贵,没有牌子,普通,但我喜
欢,因为第一次有人说我潇洒。
苏铁拿着墩布,从教室后门走出来,屋里开着灯,座位上没有几个人,杨
伊静也从教室里跑出来,拿着扫把,“地还没扫呢?你就去涮墩布啊!"
  苏铁回头,他的目光能暗示什么,譬如说他今天早上没吃早饭,譬如
说他昨天睡得很晚,譬如他有时候的孤独,不经意显露的烦恼……他没有
说话,他认为她在停住脚步的一刻意识到了他沉默的原因。于是继续拿着
墩布走向楼梯,也许由于没吃早饭,他有些颓唐的样子。他不知为什么今
天早上起来后便会感到急躁不安,忧心忡忡的,顾不得吃早饭,就飞奔向
学校──然后等着,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发呆,接着生活委员赵强来了,
一下子推开教室后门,听得见桌椅倒地的声音。“我忘带钥匙了,昨天后
门没锁,杨老师如果来了,他那里有钥匙,班主任都应该有钥匙……”
  苏铁拿着墩布从三层下到一层,转弯走向中厅。他刚才坐在教室里,
发呆,赵强顺便把他的作业拿走抄去了,而且还喊着,“他妈的这么多作
业,是个人也写不完啊……我都不想活了,我这天天大老远的跑来学校开
门,晚上最晚走……这帮老师一点也没同情心,冷血动物,他们是不写作
业,缺德。下次改选时我说什么不干了。”他趁没人来的时候发了发牢骚。
“谁他妈的爱集体谁就干!”
  苏铁深呼吸后继续面对着教室的窗户,愣愣的看。他想起他小时候最
喜爱的一篇小说的结尾。“他在那个时刻,眼珠不动了,直愣愣的冲着天
花板,仿佛看到了上帝住的地方。”他忘了小说的内容,只记得,那个死
了的人是个孩子,饿死的……
  苏铁现在走到楼前的空地上,这里没有什么人,他感到冷,这使他欣
慰,至少他有知觉,不是麻木的。他总感到忐忑不安,他越相信这种感觉,
他越全身颤抖。他刚才在教学楼的中厅里看到通往操场的门锁着,他什么
时候来学校时都是看见门开的,能够走向操场。看到操场上的树木,花,
不,没有花,操场上只有干枯的树的裂痕。中厅有板报,那里有他的圣诞
诗。
  “对于你的思念 使我变成个孩子 可以对着深邃的天空无忧无虑的祈
祷 相信世间的美好 伸指可触 你就象是圣诞老人 在这个寒冷的季节 送
我的礼物 我愿以毕生的记忆拥抱这份幸福 我希望那天上划过的光影 能
捎去一份我的祝福”
他看到诗的旁边有人画了颗流星,觉得,写自己诗的人的字很漂亮,在这
块黑板报的一角,他找到他的名字,放在板报创作者的框框里,在孟庭的
名字旁边。他望着那个名字,笑。
他从水房出来,去传达室,敲门,接着说:“水龙头被冻住了,拧不动。”
传达室的老头拿着老虎钳去了水房。苏铁木讷的站在水房门口,水房在地
下室里,有阶梯可以下去。老头嚷嚷了声:“小伙子,别挡亮,让开一
下……”
  老头出来后,苏铁小心的走进去,把墩布放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
听着水声。他看到许多人的影子,交替的挡住射进来的阳光。直到一个影
子不动了,他回头,微笑。
  孟庭走下阶梯,把水桶放在他旁边的水池里,苏铁又笑,他感到他脸
上除了笑没有什么别的,他觉得她应该没有察觉出什么,因为她也笑。
  “我们老师不让我登那首诗,但我还是登了。”她倔强的说。
  “谢谢你能写我的名字。”他感激的笑笑,但并没有看着她,而是环
顾四周。“你们老师……”
  “我呆会不得不把它擦掉。”她笑了一下,“没关系……”她看到了
他的实落。“我记得你平常挺爱说笑的,今天怎么了?”
  “是吗!你一直这样认为?”他勉强笑了一下,然后作了个笑的鬼脸。
“是不是这个样子?”
  “差不多吧,挺傻的。”
  “我傻的时候人家都说我非常可爱。”
孟庭立刻作出要往桶里呕吐的样子。
  “这个桶太小了,用不用我给你换一个澡盆。”
她把水龙头关上。
  “我帮你提吧?”
  “不用了。”
  “还是我帮你提吧,愿意效劳。”苏铁伸过手去,孟庭小心的缩回手,
看着他手臂上绷出的青筋。
  “那你的墩布呢?我帮你拿墩布吧?别弄丢了。”
  “不用了,呆会儿会有我们班的人下来拿墩布的。”
  “真的?”
  苏铁笑了,天真的笑。他和她并肩走着。
  他小心的略带不安的看她,她的眼神及她垂在耳边的发髻的跳动都印
在他脑里。他感到快活,或是温暖,哪怕只是这样走,永远的走,继续走
下去,他也不会感到累,他咧嘴笑,他快乐,抑制不住的笑,他渴望这路
忽然变长,变很长,他们一直能走下去。
  他还是小心看她,她提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不需要思考,他只回答
是或否。这样他能抽出一部分的精力去欣赏,欣赏她的羞涩和睫毛的美丽。
有时她会转头,对视很长时间,他便又可看到那个窗户里的孩子,在屋子
里飞来飞去。
  “把水桶放在那里吧。”他们到了二层,“我可不想让人说我偷懒。”
她解释的笑。
  他放下水桶,在旁边站着,他不知是这样下楼还是陪她一起到一班的
门口。她去握水筒的把手,提起,显得很吃力。她两只手拎着水筒迈动了
几步,“你倒的水太多了,这桶大,倒一半就够了。”
  “怎么会是我倒的,是你倒的水。”
  “只顾跟你聊天了,没顾着看水。”她把水桶又料到地上。
  “还是我帮你拎吧。”
  “不用了,老麻烦你多不好。”她又笑,又拎起水筒继续走,然后快
到一班门口时,有一个男生出来,接过水桶。
  苏铁回到楼梯边,上去,他本来以为她会在门口那里转身招手的,但
她直接进去了。他看到杨伊静,杨伊静也在看她。“哼,也不帮咱们班拎
水,为外班倒挺勤快,喂,墩布呢?”
  接着你们就可以看见一个男孩子撒丫子奔向水房。

  苏铁刚才在大街上站了一会儿,说是在观察邮筒及鲜花店,然后独自
一人徘徊。孤单,一种感觉,寻不到边际。徐得利嗓子眼沙哑似的笑笑,
斜着眼离开了。大街上有苏铁,及,忙忙碌碌的人群。他接着漫无目的的
在学校门口站着,傻站着,然后突然急着跑到一个梳大发髻的人身旁。
  "嗨!"他下巴在颤动。嘴角挂上了一丝笑。
她的眸子可以同样显现出她的快乐与兴奋,这使他欣慰。他停顿,和她并
肩走,等着时间的悄悄流逝,享受着不语间的一丝丝甜蜜。即使许久只与
沉默对话,他也感到一种满足。
“你对我印象如何?”她突然问。
  “我不喜欢对别人随便发表评价。”他看着她的脸回答。"你知道对
别人发表评论这很不礼貌,尤其在还未深入了解对方之前,如果你说错
了……"他觉得她在提问时非常的认真,于是疑惑的看着她。
   "你觉得多长时间可以算是了解了一个人?"她打断他的话继续问。
   "大约半年吧,或是一年。"他象是很轻松的回答,然后等待她继续
提问。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你的理想是什么?"她望着他的脸,看那个呆
呆的模样,然后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头。
   "当一名导演吧。"他搓下巴,抬头望天, 若有所思的。
   "那咱们很有缘了!"
   "当一名女导演?"
   "不是。"她被逗乐了,纤细的手指在嘴角前停顿了下。"我想,当一
名演员。"
   "你吗?"他捂嘴笑,扭转身,背朝着她,全身颤抖的笑。
   "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啊,我还跟你说呢?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他转过头仔细的盯着她。
   "怎么了?"她条件反射的揪揪自己的衣角。
   "我发现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你,你脸就红了。"他恶作剧后坏笑。
   "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啊?"她笑,笑的时候思索。她在想一些很重
要的事情,好像一直在想,因而她没有像平常那样作出要打他的动作,而
只是应付了一声。她有点沉默,"你喜欢……相信别人吗?"
   "不……喜欢……"他看见她的目光,那是一团火,燃烧着灼热的希
望。而他漫不经心的浇过去一盆冷水就把火给浇灭了。"我……原来很爱
相信人,可是后来老被人骗,尤其是被漂亮的女孩子骗。我原来去买衣服,
摆摊的女孩特漂亮,我立刻就买了。然后出门往左转,没走出五步,看一
老大妈卖同样的衣服……"
   "能……"她打断他的话,她显得很焦急,但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只
是抿了下嘴唇。
   他等待着。
   "今天,能请你看场电影吗?"她终于鼓足勇气问。
   "今天?"
   "今天……晚上。"
   "哇!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太开放了,苏铁苏铁,不要经不起诱惑;可
是她大胆向我进攻怎么办?难道就退缩,老师平常是怎么教育你的?要勇
敢的……God, help me!事先声明,不能过夜。"苏铁十字划胸。
   "你想什么呢?"
   "不过如果这是由于我的风度所带来的后果,我会承担的。"苏铁自
言自语的说着,一个手指在不停的颤抖,就像是突然领悟到什么真理似的。
"我早就觉得自己帅了,今天总算有人承认了,没关系,呆会我就给你签
名,是签背心上吗?……"
   "算了,我还是找别人吧,受不了你。"她冷冰冰的说,然后加快脚
步。甩下笑得不亦乐乎的他。
   ……你跟哪个男孩这么说,他们都会这么开玩笑的!"他大声说。
“除非他没有我幽默。”他和她间隔着两米,看她的背影渐渐融进夜色中。
“毕竟太突然了,我得跟父母打声招呼,我可是好孩子。”
   她也四周看看,表面上无所事事的摇头,晃荡头发。偶尔的回头,
也会马上转回头去。她好象喜欢踢路边的石子,看它们跳跃。这至少说明,
她不是有意的等他而放慢步子。
   他赶上,并不是并肩,而是在她后边,"你还想当演员呢?我逗逗你,
你就生气了!"
   她不语。他默默无语,任由她选择路的方向。
   “你怎么见得我有空呢?”
   “凭直觉啊……电影就要开始了……"她自言自语,似乎确实不想让
人听见而把声音压得小得可怜。她像是受了委屈,自己一人小声嘟囔。
“早知道我就找别人了……"
   "不过有天资,Your eyes are very beautiful!"
   "beautiful是用来形容非常漂亮的。”
   “是吗?但我至少相信我没有用错。”
   "真的?"她退到和他并肩的地方。
   "这么快就相信了?你到社会上不挨人骗才奇怪呢?"
   她又加速前进。
   "不过我说这话是为你好……真的……脸皮厚需要后天培养,但气
质……当然也需后天培养,但是只要你努力,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明星
的……"他自我安慰的笑笑。因为没人理他。"可以借问一下你怎么会想到
找我陪你看电影呢?"
   "因为就碰到你了。"
   "就因为这个?"
   "还有……我了解你啊!"
   "你知道我什么?"
   "譬如说,我知道你叫苏铁啦……你在二班啦……你和任童是好朋
友啦……"她把"啦"字拉得挺长。
   苏铁笑。"仅仅这些?"
   "如果你干什么坏事,我明天就告诉任童去。"
   "你当任童是我什么人啊?"
   "她……任童如果和你是好朋友,那我相信你还不坏。"她倔强的样
子。
   "任童!她跟你提到过我?……她和我只是好朋友一类的,没什
么……"
   "看得出来,你还没资格作她男朋友呢?"
   "报复完了?你现在在往电影院方向走吧……我可没心思饿着看电
影。电影院门口有卖面包的吗?"

   "你吃面包时就不能小声一点吗?文雅一点?旁边有人哩。"
   苏铁边吃着面包, 边目不转睛的瞧左边, 尽管屏幕在正前方。他左
边的那位也把脸侧向左边, 留下个大发髻。苏铁转回头, 把面包放进嘴里。
接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出任何咀嚼的声音, "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真的在吃吗?"
   他把面包从嘴里拿出来。"我在试验把面包放在嘴里会不会像糖一
样化掉,看来不能。这是我想出的唯一不打搅你的方法。"
   她有些意外的惊喜,"多谢……"她的睫毛上下动了一下,重新打量
了番苏铁。
   "你也没吃饭吧?"苏铁把半个面包递过来。
   "不吃了,都习惯了,中午多吃了一些……我还是吃一个吧,你换
一个新的,我才不吃你咬过的呢!一袋不是有九个吗?"
   "不用换了,我每个都舔了一下。"他奸笑。
   "那我哪个也不吃了。"
   "如果你哪个都舔一下,我就都给吃了。"
   "撑死。"
   "如果我死了,全世界至少有十万名女生会为我哭泣。"他低头惋惜,
"世界头号帅哥种子选手因为受不了面包的诱惑,而壮烈就义了。《英雄
难过美人加面包》明天晚报的头号新闻。"
   "快点,我要吐了,澡盆是不行了,请给我找个游泳池。"

   "真不该让你吃面包。面包渣满地都是。"
   "我可以为这里捐献一把扫帚。"
   "你真慷慨啊?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我又不是你未婚夫,问那么清楚干吗?"
   她又把脸转向左边。"你怎么总是……"
   "什么都别说, 瞧你找的这个位置, 这么靠后。跟我来, 坐到前
边……"他站起来往前走。
   "这个电影院是不准随便乱坐的!再说好位置都被别人抢先了。"
   "没关系……这里正合适, 正中间。还离着最近。"
   "不太好吧!"所有座席最前边的大长排上, 只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
人冲着另一个人说。
   那个盘大发髻的人四顾了一下。第二排就有几个人, 最近的两个人
是一男一女, 男的把手臂搭在女的肩膀上……她很快又转回头, "这里不
好吧!"
   "有什么关系, 这里看得清楚。"
   ……"你是为了看清楚这些镜头才坐这么近的吧!"
   "笑话,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没办法, 其实我也不鼓励电影中出
现这些镜头, 还持续这么长时间。损害未成年同志的身心健康啊!……快
了,接着……啊哟,电话,你说怎么不待会打,有什么事比这事更重要。
"
   "哇, 你看得这么认真啊!"
   "欣赏影片就是要全神贯注嘛。注意细节!细节!"苏铁坚定的, "
你看得也挺认真的啊?"他怪笑。
   "我在想……那个女演员此时在想什么?吻一个自己所不爱的人,
她一定很痛心。"
   "我知道这个男演员在想什么, 他一定特感谢编剧。"
   "不可救药。"
   苏铁收回怪笑,似乎是不经意间想到了什么,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装
出的严肃。他看着前面,那个偌大的屏幕,他越来越感到有很多刺眼的东
西在跳跃。"其实,每个人都很可怜。”他深呼吸。“每一个人一生中都
要做许多自己不情愿做的事。人们为了达到他的目标肯于牺牲很多,一切。
人,大抵是一种可怜的动物。"他的语调平缓,他的思索使他面带怜悯的
微笑。他已经许久未看过一场电影了,或许是为了学习;或许仅仅是因为,
在他的道德框架中,那是一种奢华的浪费时间的享受。他睁眼,闭眼,眨
眼。他觉得眼眶酸疼。他抢夺的呼吸着这个电影院里人们呼吸过的空气中
的剩余的一点点氧气。他能闻见她的头发上的洗发水的香味,这能使他动
荡的心稍微平静一些。
   四周很安静,甚至听不见呼吸的声音,只有蔓延的空气能证明他身
边的她的存在。他想,他许久未和另一个人去一同看电影了,尽管她只是
认识他,他也仅希望她只认识他,这样他可以无拘无束的开着玩笑。他可
以作个孩子--在另一个孩子面前。他知道熟悉后的尴尬,他们了解他的缺
点,弱点,和寂寞,却从来不援助。他宁愿陌生,她给他一种幻想。
   他借着一点点光,看了看表,站了起来。
   电影院门口是一棵高大的树, 秃秃的树枝, 这里那里的伸展出去, 
似乎代表着一种生命的延续。
    "你不看完再走吗!快到结尾了。"电影院的门被推开,她紧跟在
他后面。
    "还有一个小时算是结尾?”他又想笑,却止住。“太晚了,快到
十点了,我再晚回去怎么和父母说呢?"
    "你父母不是在国外吗?"
    "你……怎么知道的?……任童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正因为……所以我才请你看电影啊。"她觉察到他的表情,于是
做着些顽皮的天真的动作。
  他目光疑惑,续而避开,望着地面,许久才抬起头,"我确实几点回
家都可以,我回去的那个地方没有一个人。但我想回家巩固一下英语,复
习一下语文,我还要背一下政治……真的想一同看完这场电影?"
  她愣愣的点了下头。
   "为什么是今天。下次,可以吗!我请客,一定陪你看完……"他快
速的组织脸上的笑细胞,在前沿阵地上搭上坚固的堡垒。
   先前她脸上的笑好象凝固了,毫不保留的消失了,无影无踪。沉默
使他的所谓的堡垒不堪一击。"是吗!"她的声音弱得听不清楚,似乎她不
是仅仅想问是吗,她只是想给脸上的笑容的逃避创造一次机会。
  他走下台阶,"巨蟹座!"他突然说了,她随后跟了几步,在一个地方
停住。他就那样疑惑的看着她,"现在都出来了,没法进去了。"
   "我可以再买两张票。"她的身体有些颤动。她确实在颤抖,当她意
识到她身边的黑暗及无边无际的无助时,她的声音显现着一丝惶恐。他觉
得她比他更害怕寂寞和孤独。"……我家就住在那边。"她放弃了什么,指
了指街的尽头。"可以再和你多走一段路吗!"她失望的抽动了下嘴唇。
  苏铁原地未动,望了下街的尽头。
"我都请你看电影了!"她有些急躁。
  他过来,等候在她身旁。
  他们在冷清的大街上漫步。
  "不喜欢一个人回家,我小时候也这样,我总觉得后边有个人拿着一
把刀子在观察我的后脖梗子,看看从哪里插进去比较合适,不会碰到脆骨。
我觉得你很像我以前……你刚才给售票员的是一张鸳鸯票吧?"
  "如果买两张票的话,鸳鸯票比较便宜,所以我买的是鸳鸯票。"她不
再说。
  "鸳鸯不是爬行类动物吧!"他说了一句没有人喝彩的笑话,他便用自
己的笑声充斥这夜的宁静,"如果你等到的不是我……你原本是要和谁一
起来呢?"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这回他没有空?"他看到她眉宇间的忧伤,在白天的阳光的充实中涂
着一层金色的外表,她给人凌人的气势,她显得稳重,高雅,坚强,她的
笑热情,温柔,她所能给人的一切都在努力证明她是个强者。而阳光终有
引去的时候,她不得不面临沉默的黑暗。她害怕冷清,夜色,没人的地方,
害怕无人喝彩……她此时显得软弱,他觉得她和他很相似,实在的相似,
甚至,她只是在重复他所作的一切,只不过他能在他的影子面前勉强装得
坚强些罢了。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他可怜她,并且有一种环搂着他的影
子的冲动--这来源于他肩的刚强和保护的欲望。
  她不语,她的烦恼与忧伤堵住她的嘴,她本来是想找一个人倾诉,找
一个同样不了解她的人倾诉,她会在一个陌生的人面前讲述自己的过去,
今天,未来,自己的烦恼,自己的愿望,甚至是该穿什么颜色的袜子。她
认为她不会再碰到这个陌生人,因而不再接受那人的轻蔑的眼神。但现在
她又觉得她身旁的这个陌生人很熟悉,再熟悉不过了。她不想让他看到她
的内心深处的懦弱,她只有缄默。
  "如果不想说,不能说,或是什么别的都无所谓。至少,那是个关心
你的人,他不愿,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在大街上走,他担心你出什么事情。
我晚回家又有多少人关心呢?我早回去又怎么样,一个人住三居室……"
  "每星期五陪我一起来看电影的是我父亲……当一个女演员也是他对
我的希望。"她打断他的话,她的声音倔强。
  "我父亲希望我当导演。"
  两个年轻人……两个人的影子被街灯拉长,在远离的地方,交织在一
起。
  苏铁低头瞅瞅自己的鞋,他喜欢黑鞋,黑色,他觉得黑色给人一种肃
静的感觉,同时,黑色又是那样深邃,包容一切,就如同这黑色的夜。他
抬头望望街的尽头,已经不算太远了。
  “快到圣诞了,又该忙着写贺卡了……任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
每年元旦都会送她好多贺卡,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没什么好写的,当你太
熟悉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他距离你很遥远。”
  “任童是你女朋友吗?”她低头问,她的问题使他措手不及。
他看不见她的眼睛,也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送你什么圣诞礼物呢?”
他避开那个问题。
“一张贺卡就可以了,你要是有闲心,还是想想怎么给任童写贺卡吧,任
童和我聊天的时候常提到你,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要
让她失望。”
“正因为我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之间需要距离。我挨她太近了,
我们自幼儿园就在一块,她太了解我了……”天气有些冷,他再次紧了紧
上衣,但还是觉得透心的凉。他躲避地上的泥和垃圾,便离她忽远忽近的,
影子也不甘寂寞的追逐着。沉默--一种时间可以无边无界。
   "你和别的女孩也经常开玩笑吗?"她问。
   "其实我只是一个爱笑的人。"他不假思索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好
笑的……”
  “笑总比哭好。”
   他隐隐约约的看到她浓黑的睫毛下的一点点忧郁。"那要是笑不出来
的时候呢!"
   "我会仰脸看星星……直到忍不住……至少不会让眼泪提早掉下来。
"
   "如果星星没有了呢。"
   "只要有月亮。"
   "如果月亮也没有了呢?"
  她停下幻想,看他。他站在地面上,于是他不会去幻想人类有一天能
够飞翔。他实际的面对惨淡的一切,她能看出他坚硬的如地壳的外表下,
那个不只被一次幻灭的希望,同时她为他的不只一次的奋斗而感动。"鼓
起勇气,这世上不会连希望都没有。如果真的没有星星,月亮,天空,那
我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她眼里积攒的,被她用
手指抹去。
   "还有我,你的朋友。你的被称为了解的人。"
   "抱歉,"她用一只手指遮住脸上眼睛的周围,"咱们可不可以聊聊别
的。"
   "我刚才一直在想,任童怎么提到我的。"
   "有时我们在一起聊天,我谈我们班的男生怎么怎么样,她就说她们
班有一个叫苏铁的男孩子如何如何。"
   "是吗。你们班男生如何?"他兴奋的问。
  “都比你正经……"
  “我听说你们班的男生都特花心,你有男朋友吗?”
  “你怎么老问这个问题,我不承认什么男朋友,我只说是好朋友,我
有一个好朋友叫杜鸿伟。"
  “我原来有一个好朋友叫殷羲。”
  “我还有一个好朋友叫杨哲。”
  “我还有一个女朋友叫……实在太多了,我都记不起来了。”
  “你这种人……那我们班的男生都和我很好。”
   "咱们学校的女生都和我甭提的好。"
  “所有我的朋友都和我很好。”
  “我为谁拎过水桶,谁就是我女朋友。”他大声宣布,然后装傻。
   "你还为谁拎过水桶?"她望着前边,不敢转头,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还是收回我刚才说出的话吧。”
  她呆会又平静的说,"巨蟹座,你怎么知道我的星座的。"她谈到这里,
可爱的一笑。
   "我真的说对了!"
   "嗯……怎么猜出来的?"
   "不是猜,我是占星学家。"
   "真的!开玩笑吧!"她又想笑,但没有笑出声来,只让笑挂在脸上。
   "我是上帝用星星捏出的泥偶,具有神奇的魔力……其实猜出你是哪
个星座的很简单,我原来有个巨蟹座女朋友,就是我跟你说的殷羲,所以
我对巨蝎座很了解。她就对分手很敏感。并且怕黑,怕寂寞,总爱让别人
送她回家。"
  她腼腆的把脸朝向地面。
  "还有,你像个孩子一样,巨蟹座人都这样,所以也很容易猜出来。
学一学我……"
  "像个老头的样子!"
  "笑话,我像个老头吗!倒像个大哥哥吧。"
  "……谈谈你刚才说的女朋友吧?"她好奇的眨眨眼睛。"一定要说啊?
"
  "你喜欢听?"
  她没吱声。
  "有时会想起她,但也没有什么了。有些事不必要老挂念在心上。所
以我把她长什么样子都给忘了。"他两臂环搂,思考的时候很平静的样子。
  "我很难做到和你一样……"
  "你的好朋友离开你了?"
  "不是我的朋友,但我又离不开的人。"
  "……你长得挺象范晓萱的。"
  "是吗,第一次听说。"
  "还是像范晓萱好。"
  "当范晓萱有什么好的。"
  "那我就叫你小魔女啊。小魔女会飞的。"
  "你真像个小孩子……其实我并不奢求象鸟一样。"
  "鸟!……至少鸟自由,快乐。"
  大街上只能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硬底皮鞋敲地的声音,也许另一个
声音太轻了吧,她轻飘飘的踩着蓝色的影子──这是划破夜景的一道弧线,
像个温柔的精灵,与漆黑的夜晚游戏。四周静谧了的商店的玻璃窗,玻璃
被格子分开,格子内所容纳的世界,好大,好大,属于我的却在哪里?
  他看着她不语,想把她印在脑子里。这时两人的眼神又一次相会,她
没有再避开,也无法逃避,害怕它跟到天涯海角。于是它也想竭力看穿它,
那是一种猜测的目光 ,并且燃着一团火焰。
  这是一座灰旧的楼。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气。她在进去的时候回头望了
望。天空像一张网。苏铁重又跨上车,在离开之前,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
莫非自己对这离别也表现出一丝懦弱?楼里的灯亮了,暖暖的,像一点点
烛火,透射到他疲惫的身体上。你真的从哪里来的?好想知道。


--
……
那时我生了一场重病……朦胧中……看到了传说中的最高神……耶和华。
他跟我说:「去为我展现奇迹吧!」并伸出手来……
我就声说:「谁理你啊!」便走了。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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