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king-wyg(北方浪子)
整理人: supraboyqd(2002-08-20 11:34:3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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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张女便往昆仑山边寻找道士化做的石头。忽然察觉镇外的路边多了一块万斤巨石,张女左右环顾良久,不禁放声悲泣。如此的石头,怕只怕自己有生之年,不能够凿开。她这半生跟随着救自己一命的道士,并没别的奢球。
终日见道士云游,静修,只是期望能够尽快达到飞升,张女不自觉也有着这个愿望,甚至她所希望的,比道士自己更要为强烈。
张女不分黑夜的凿着石头,开始时有些镇上的居民还跟着凿,后来大家都发觉这块万斤巨石,绝不是几年,甚至几十年一帮人所能够凿开的。后来便稀稀散去,只余下张女在不停的凿。半年过去了,这万斤重的石头,在张女的手底,仿佛根本没有变。张女当晚在石头前莫命的悲戚。离开了昆仑下的小镇。
张女明白,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能够在此生凿开这块石头,于是背井离乡,趁着红颜为老,做了那依楼卖笑的女子,拼命的赚钱。
一年之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张女,雇了一群石匠来凿这块石头,进展很迅速,但依然需要许多年的时间。
如此周而复返。许多年后,张女也不再青春,脸上隐约藏着皱纹,所能雇佣的石匠也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日,镇上的居民看到张女失魂落魄的独自回到了镇上。大家都明白,张女已经老了,再不能够靠出卖身体来赚钱。但张女却始终不忘记凿开这块石头,从没放弃过。
如此再过了许多年,一代人去,一代人亡,一代人新出。已是少有人明白张女凿石的理由,把她当做疯婆子看待。
张女不依不绕的始终凿着那块石。随着石头越来越小,张女也已越来越老。
终于一个夜晚,张女拖着一身的病症疲惫的凿着石头。随着越凿越小的石块,进展也越来越慢。张女喘息着,忽然明白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自己老了,老得就快要死了。
张女缓缓放下手中的工具,拖着疲惫的身躯,悠然回到了镇上,来到了自己当年的旧居。因为张家当年一夜死了那么多人,始终没有人再敢进去居住。以至于到如今,门庭破落如往昔,苍凉无比。
已没了希望,张女神情木然扶着门框,斜依着,把身体的重量托付给门墙。老眼昏花的朝院内望去。依稀之间,忆起多少年前旧事,此时的仇恨已不复存在,恍然之间,只是看到年轻的道士英俊神朗站在那里,坦然对立着匪寇。
这时,在破落的庭院内,满目苍凉之中忽然看到了当年的匪头。那个当年杀尽张女家人的中年匪头,已由当年的身形彪悍,变成了暮气沉沉,同样的满头白发。
他也老了,在这秋暮之年,深深忏悔当年所犯下的恶性,于是赶到昆仑山下,希望死前能够得到解脱。他恳请张女能够结果自己的性命。张女颤颤巍巍的走到匪头前,良久,抖动着嘴唇说了一句话:走,跟我走。
她看到的不再是仇恨,而是希望。
张女把老人带到了道士化做的石前。一言不发,再次拿起了工具,匪头虽然不缘由,但也陪着张女日夜的继续凿了下去。
两个人的力量,终究比一个人要强得许多,匪头越凿越卖力,他知道,这是在回报,自己每一次的力气,或许也就是那最后的回光返照。
多少个日夜过去了,石块,越来越小。凿着凿着,已经能够渐渐看到一个人的形状。张女欣然的望着匪头一眼,卖力的继续凿下去。
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匪头愤然大喝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向石块凿了下去。张女这一刻,看到了道士的脸,那面孔虽然已苍老,但在张女眼中依然那么英俊神朗,她伸手抚去了道士脸上的石硝,心中感到欣然。
转首望了望匪头,却看到匪头躺在地上,已然力竭西去。
只剩道士的身体还没完全凿开,张女继续往下继续凿,“当啷”一声,这不知是坏了多少的石凿也已断却,张女就用手疯狂的去扒。深恐自己在即将成功之前,向匪头一样默然死去。
石化多年的道士,在黑暗之中听到了声音,而后感到脸上有一丝湿润。
但他没有立即睁开眼睛,他知道,自己始终没有悟。
这时听到张女苍老的声音,几近疯狂的在问他,你悟了么?你悟了么?
她的声音,为何如此苍老?这,是多少年过去了?
道士沉静的用手摸了摸脸上的湿润,那是泪!那是血!张女看见道士豁然睁开双目,凝视着自己。
你悟了么?张女苦苦的问,要道士的一个回答。道士缓缓看了看匪头的尸体,什么都明白了。
道士不忍回答张女没有悟,伸手过去摸着张女苍老的脸庞,轻声叹息道,悟了。我悟了……
张女低声喃喃自语,悟了,哈哈。她微笑。这是多年来她所露出的第一个笑容,笑如夜枭,容如鬼魄。而后断然气绝。
道士默然,缓缓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伴着张女,以及匪头的尸体静静的坐了几日。
他们走的路虽不同,但终究要去的还是一个方向。
道士忽然忆起当年年轻时,在张家,可惜符咒,不念苍生。只为了悟,飞升。
到如今,悟又如何,不悟又何?尘事若有情,何有眷恋飞升?一人超脱而劳苦众生,又为何幸也?
此时此景,却让情何以堪?
悟到此处,道士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是悟了,但却不是师傅所指得悟,不是那种能够得以飞升的悟。
那却又何妨?
想到此,道士苍然一笑,由怀中拿出符咒,顺着符咒的痕迹摸去。
一瞬间天地变色,幕夜阑珊,气流涌注,乾坤而逆。
一切皆流,无物常住。
一切皆回,永恒重现。
……
叮叮咚咚,雪山复苏,涓涓溪水流淌。鸟在语,花在香。天外一道灵光闪烁。昆仑山上缓缓走来一个年轻的修行道士,他在山涧顿足,凝神观宇,良久,微微一笑,信步向昆仑山下的小镇走去。
其时清风在吹,晴空见蓝,白云飘飘悠然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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