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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六指琴魔  续卷 1
发信人: pooh()
整理人: danielf(2000-03-04 13:50:42), 站内信件

             六指琴魔  续卷 1
           第一章 悬崖搏斗 死生系一发

  吕麟偷眼看时,只见黑神君双掌的掌心,全都墨也似黑,而且还隐隐泛著异光
,心知他『黑砂掌』功夫,已然练到了极高的境界,绝对不容轻视,正想抢先发招
时,忽然又听得他冷冷地道:「你先发沼,也可以先去阴司,见我那宝贝外甥女儿
!」

  黑神君的那两句话,讲来声调,并不太高,只是阴森森地,可是在吕麟听来,
却不啻是晴天响起了一个霹雳,宛若五雷轰顶一样!

  因为,从黑神君的话中听来,他的外甥女,谭月华,已然死了!

  当谭月华披头散发,撕心裂肺地狂叫,将雪魂珠还给东方白,奔了出去之后,
吕麟就一直未曾再见过她的倩影。

  对于他和谭月华之间的那件事,虽然错不在他,而且是因为受了『八龙天音』
迷惑的缘故,可是吕麟的心硕之中,仍然一直为之内疚不已,当他在峨嵋山中,见
到东方白的遗珠留字,得知谭月华可能已然香消玉殒之后,他已然心痛如绞。

  可是无论如何,在他的心中,总存著一线希望,希望谭月华是一个既聪明而又
坚强的姑娘,虽然命运对她,是那样地残酷,但是却仍然希望她有勇气,会勇敢的
生活下去。

  在他寻找火羽箭的这些日子来,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著谭月华!

  可是此际,他却陡然之间,从黑神君的口中,得知了这样一个最可怕的消息。

  常言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吕麟对谭月华的爱念,既然是如此之深,在乍一听到黑神君的话,心头便大受
打击,一时之间,哪里还有功夫去辨真伪?

  当下他全身一震,叫道:「你……说月华姐姐……」

  吕麟话尚未说完,黑神君已然一声长笑,道:「你到幽冥地府,去找她吧!」

  黑神君才一开口,手掌陡地一翻,闪电也似,便已然一掌拍出!

  刚才,黑神君曾一连两次,催吕麟先发招,可是此际,他却趁吕麟乍闻噩耗,
心神大受震动之际,陡地发出了一掌!

  而且,那一掌,他还运足了八成以上的功力!

  黑神君的黑砂掌功夫,已然练到了第八重的境界,黑砂掌功夫,易练难精,到
了第五重境界的,已然可以纵横一时。

  而一超越了第五重,掌力凝练,掌风实滞,几乎如何实物一样,已然可以徒手
发掌,隔空挡击兵刃,黑神君此际那一掌疾推而出,力道之大,更是罕见,电光石
火之间,吕麟已然觉出,一股阴森森、寒浸浸的力道,当胸撞了过来!

  就在那瞬息之间,吕麟才猛地醒悟,黑神君是在说谎!

  他在那样双方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突然隐约地提起谭月华来,无非是为了转
移自己的注意力,以便他来偷袭!

  可是,吕麟虽然在刹那之间,明白了这一点,却总是迟了一步!

  黑神君的黑砂掌掌力,疾冲而至,他体内真气,自然而然,与之相抗,『砰』
地一声巨响,以吕麟的功力而论,黑神君的手掌,并未曾挨及他的身子,黑砂掌力
撞了一下,原可无事。

  但是,吕麟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之下,被掌力撞了一下,身形却不免不稳。

  如果是在平地上,吕麟至多退出两步,便可无事。但此际,却是站在一根悬空
的巨木之上,身形一个踉跄间,已然向下倒去!

  刹那之间,吕麟还想伸手抓住那根巨木,可是黑神君偷袭既成,怎肯放手?手
抖处一枚黑芒梭,已然电射而出!

  那黑芒梭和黑砂掌,乃是黑神君生平,两大绝学,刚才在鹰巢之中,他一连发
出了三枚黑芒梭,便将吕麟向他抛来的尸体,挡了回去,那黑芒梭的威力,于此也
可见一斑。

  黑神君的心思,也当真歹毒到了极点,那一枚黑芒梭,电射而出,却并不是射
向吕麟的身子,而是射向吕麟抓向巨木的右手!

  吕麟若是不缩手的话,尺许来长的黑芒梭,一定将他的手掌,牢牢地钉在巨木
之上!

  而吕麟如果缩手的话,则一定再也没有机会,扣住巨木,非跌个粉身碎骨不可


  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吕麟耳际,只听得黑神君得意之极,狰狞之极的笑声,惊
心动魄,可供吕麟考虑的时间,几乎是电闪即逝。

  然而,就在那电闪即逝的时间中,吕麟已然有了决定!

  他虽然眼看著黑芒梭所幻成的墨虹,向著自己右手抓出的地方,电射而到,但
是他仍然伸手,向前抓了出去!就在他五指,刚一抓进巨木,陷入木中,半寸有馀
之际,只听得『叭』地一声,那柄长可尺许,粗如儿臂,两头锋锐已极的黑芒梭,
已然透过了他的手背,钉入了巨木之中,约有三寸!

  吕麟只觉得手背之上,一阵剧痛,鲜血泉踊!

  他知道,手背之上,受了那一下重创,可能伤及经脉,一只右手,会终生成为
残废。

  但是,以一只右手的代价,来换取性命,和报仇的机会,总是值得的!

  因为这一来,他右手被黑芒梭牢牢地钉在巨木之上,他人便不会再向下跌下去
了!

  刹那之间,吕麟已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伤重伤轻,左手扬处,一招『梅花五
出』,已然倾全力发出了金刚神指中的第五招!

  那一招才出,五股指风,带起轰轰发发之声,向黑神君疾冲而出!

  黑神君那一黑芒梭发出,也未料到吕麟竟然绝不缩手,就在他心中暗异之际,
吕麟的指风,已然交相互缠,向他当胸撞来!

  金刚神指,乃是武学之中,至阳至刚之作。

  当日,以鬼圣盛灵之能,在娥嵋青云岭西天峰上,尚且被吕麟一指,击成重伤


  固然,那是由于金刚神指,这种至阳至刚的功夫,正好是鬼圣盛灵所练,『阴
尸掌』的克星的缘故,但金刚指力之强,却也可见一斑。

  此际,吕麟倾全力以赴,力道更是奇强,黑神君还来不及应付时,指力撞到,
只听得他大吼一声,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

  同时,口角处,也已然涔涔血出,可见这一下,他已然受了内伤。

  可是黑神君究竟临敌经验,丰富之极,在退出之际,并未忘记自己身在一根圆
木之下,因此虽受内伤,仍是站在木上!

  吕鳞见自己这一招『梅花五出』,虽然击中了敌人,但是却并未令得敌人,跌
了下去,正想奋力再发一招时,黑神君忍著肉伤,身形飘动,已然来到了另外一根
巨木之上。

  吕麟强忍住手背上的奇痛,左手一探,抓住了巨木,右手向外一挥,挣了出来
,那一挣间,更是奇痛攻心,几乎昏过去。

  他喘了口气,想将那枚钉在木上的黑芒梭,拔了出来,再回敬黑神君时,可是
此际,他手背上的大洞,径可两寸,血肉模糊,五指早已不听指使,连想将黑芒梭
扣住,都无可能。

  而黑神君退出之后,一声怪啸,道:「好小子!还敢发横!」

  他一面说,一面将足尖,向著那根巨木一挑,那根三丈来长的巨木,被他挑得
直竖了起来!

  那恨巨木,两头搁在其他的木头上,本就不是十分稳妥。

  如今,一头被黑神君用力疾挑了起来,另一头向一旁一滑,整恨巨木,便向下
,直跌了下去!吕麟一手负了重伤,另一手,抓在巨木之上,自然也随著巨木,一
齐跌了下去!

  他耳际只听得『呼呼』风声,和黑神君的怪笑之声,片刻之间,便已下堕了三
四十丈。可是也是吕麟命不该绝,那根巨木直上直下,向下落去,落下了三四十丈
之后,一头突然『砰』地一声响,撞在一块凸出五六尺许的岩石之上!

  巨木下坠之势,何等急骤,突然之间,在石上撞了一撞,被那一撞之力,反震
得向上,弹起了三四尺高,在弹起之后,又复向下堕下之际,总会有那么一瞬间,
在半空中停留的时间。

  吕麟本来自知,此次必然再也难逃黑神君的毒手,而就在那一瞬间,他求生之
念,陡然而生,左手一松,身子便向那块岩石上落去!

  此举,本来是危险到了极点的,可是那时候,他跳也是死,不跳也是死,自然
值得冒一冒险,身子下坠,双足刚一沾到那块岩石,那根巨木,便带起一股劲风,
在他身边掠过!

  若不是吕麟双足一沾住岩石,便立即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只是那阵劲风
,便可以再将他卷离岩石,向下堕去!

  当下,吕麟勉力站稳了身形,惊魂甫定,耳际兀自听到黑神君得意之极的笑声
,仰起头来看时,只见黑神君站在木上,仰天大笑。

  从下向上望去,黑神君身形,只不过尺许长短,而那块岩石,就是吕麟的站身
之处,却甚是阴暗,显然黑神君并未曾发现事情又有了变化。

  吕麟低头,向下望去,下面黑沈沈地,那根巨木跌了下去,竟然无影无踪,不
知何时,才能著地!吕麟心知处在这种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地方,绝对不是长久
之计。

  但是总算暂时脱离了危险,他撕破了一件衣衫,将右手紧紧地扎了起来,在石
上坐了下来,只顾自己运气养神。

  没有多久,黑神君的笑声,便已停了下来,只见他身形向上攀去,不一会,便
上了峭壁之顶,看来显得更小了。

  再过一会,黑神君已上了峭壁,再也看不见了。

  吕麟知道暂时自己可以没有危险,暗叹了一口气,正待站了起来,打量周围环
境,看是向上攀能脱出险境,还是向下去的好,就在此际,忽然又听得峭壁顶上,
传来一阵黑神君的声音。

  那山缝之中,旋风迥荡,终年累月,都响著轰然之声,黑神君离得他又远,声
音传到,本就听得不是十分真切。

  可是,他断断续续的声音,飘了过来,吕麟听了,却还是入耳惊心,几乎呆了


  只听得黑神君一开始,像是对什么人在说话,说那火羽箭,怕只是传说,实则
上不知在什么地方,再也找不到的了。

  接著,便是劝那人回去,见一见母亲。

  吕麟听到此处,已然呆了一呆。再往下听去,黑神君又有『你外公……魔经…
…原应归我兄弟……你爹……你母亲见了你……一定肯拿出来……』等等不连贯的
语句。

  那些不连贯的语句,在旁人听来,可能会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听在吕麟的耳中,吕麟却不禁大大地为之震动起来!

  他立即在心中自己问自己:黑神君究竟是和谁在说著话!

  他并没有思索多久,心中已有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答案!

  虽然那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但是吕麟仔细地想了一想,便觉得自己所料绝
不会错!此际,黑神君的声音,已然静了下来,而且,也未曾听到过第二个人的声
音,山缝之中,也只剩下了山风呼号。

  吕麟再将自己所听到的,那断断续续的语句,想了一遍,他所得到的答案,仍
然相同,那就是,黑神君的讲话对象,不是谭月华,就是谭翼飞,而且,更可能是
谭月华!

  因为黑神君在提到『魔经』之际,却先提到『你外公』。毒手罗刹赫青花的一
身惊人武功,本是由魔龙赫熹所传『魔经』中学来的,若然黑神君讲话的对象,不
是赫青花的儿女,便不应该有这样的称呼。

  而吕麟又料定,那是谭月华而不是谭翼飞,那是从黑神君的语气中断定的。

  黑神君说赫青花见了,一定会将魔经交出来,那自然是因为赫青花见了,便喜
出望外,什么要求,都肯答应的原故。

  而谭翼飞和韩玉霞,虽然也受了伤,这些日子来,当然也已经调养好了,就算
突然出现在赫青花的面前,也是很寻常的事。

  唯有谭月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且,谭月华在情海覆舟,赫青花心中,
也不会没有内疚,她见到了谭月华,才会喜出望外!

  吕麟在心中,反覆地想了几遍,心头不禁『突突』乱跳!

  他不顾黑神君可能再循声寻到,仰天大叫道:「月姐姐!月华!」

  可是,他声嘶力竭地叫了不知多少声,但他的声音,才一出口,便为由上而下
卷来的旋风,卷了回来。峭壁顶上,黑神君的话,他可以听得到,然而他的声音,
却绝对无法传了上去!

  吕麟连运真气之馀,内力消耗,已然不少,但是他只希望上面的人,可以听到
自己的叫声,因此他仍是一直不断地叫了下去!

  直到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峭壁之上,也一直没有人声传下,吕麟心中,才感
到了一阵绝望,声音也停了下来,长叹一声,已然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向上
攀了上去,看个究l竟!

  可是,那峭壁直上直下,就算光亮异常,要向上攀去,亦非易事。

  何况此际,天色黑了下来,眼前漆黑一片,一个不小心,仍是要跌个粉身碎骨


  好不容易,才等到月亮,升了上来,照得那山缝之中,蒙上一层清辉,可是,
当吕麟准备冒险上攀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法子,向上攀出半步!因为他右
手受了重伤,仍然一阵一阵,奇痛攻心,一点力道也用不出来。

  而单凭一只手,想要攀上这样的峭壁,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

  吕麟呆了一呆。又颓然地在石上,坐了下来。

  他抬起头来,望著在石缝上面,那一块青天上露出来的弯月,心中千头万绪,
不知从哪一点想起才好!没有多久,月亮又移了开去,石缝之中,显得更是黑暗了
,吕麟在无法可施之馀,只得又渐渐地打起坐。连日来,他心力交瘁,竟然在不知
不觉间,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天色已然大明。

  吕麟睁开眼来,仔细地看了一看,向上攀,虽然绝无可能,但是如果要向下落
的话,只要小心一些,一只手,倒也还可以。

  他心中暗忖,就算是攀到峰顶,黑神君也未必尚在原处,何不到了峰脚下,再
打主意,侥幸可以再见谭月华一面的话,当真是死亦甘心了!

  主意打定,他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下落了下去,一路上,寻找踏脚的石头
,到了中午时分,已然下落了百十丈。

  也就在这时侯,吕麟彷佛听得下面,传来一阵一阵,渡水沸腾似的那种声音。
吕麟心中暗暗奇怪,可是此际,向下看去,仍然是什么也看不到。又过了两个时辰
,那声音已然越来越明显。

  吕麟在一块大石上,歇了歇脚,俯首看时,却不禁大吃了一惊!

  原来,对准那山缝的地面,竟是一个潭子。而那潭子中,却并不是水,而是极
稀极稀的泥浆。

  那泥浆像是米粥开锅似地,不断地在冒著一个一个的大泡。

  每一个大泡,鼓起尺许高下,便『卜』地爆破,泥浆也溅了开来,连续不断之
下,便像是滚水沸腾一样,此际,隔得只不过十来丈远近了,声音更是听来惊心动
魄,极为骇人。

  吕麟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呆了一呆,暗忖自己化了那么大的心力,下了峭
壁,却不料竟是一个大泥潭。

  如果是水潭的话,自己还可以跳下,游开去求生,这样的一个泥潭,若是跌了
进去,怎还能有命?吕麟的心中,不禁大为发急。

  正在他不知所措之际,最奇怪的事,又突然发生!只听得一阵阵的女子笑声,
突然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吕麟猛地一怔,他万万未曾料到,在这种地方,还会有人声!

  他连忙将身子一伏,伏在大石之上,循著笑声,向前看去。

  只见那泥潭的四周围,全是耸天高的峭壁,那泥潭却有亩许大小。在四面的峭
壁上,接近潭面,有不少大洞。

  那阵阵的女子笑声,正是从东首的一个洞中,传了出来的。

  吕麟越想越是奇怪,更是屏息静气,伏在石上不动,以观动静。

  没有多久,忽然听得有『拍拍』之声,只见一艘式样极是奇特的小船,从那洞
中,划了出来。那艘船,简直是个正力形,船身高达六七尺,在泥潭中划行之势,
极为缓慢。

  但因为船身高,所以爆起来的泥浆,也溅不到船面之上。

  吕麟定睛看时,只见船上站著两个女子,那两个女子,各自划著一条其柄极长
的船桨,吕麟自而下望去,也看不到她们的面容,只看出他们的服饰,极是怪异,
五色斑斓,不知是什么东西织成的。

  那艘怪船,没有多久,便来到了泥潭的中心,只见她们两人,放下了船桨,一
探手,又各自拿起一条极长的钓杆来。

  那钓杆上的钓丝,足有小手指粗细,而钓钩也是大得出奇!

  吕麟这时候,越看越是奇怪,更是一声不出。

  只见那两个女子,又用铁叉,叉起了老大一块牛肉,放在上,手臂一挥,『刷
刷』两声,挥开了钓丝,大钩便沈入了泥潭之中。

  那两个女子,也坐了下来,只听得一个道:「姐姐,这几天,我们这里,竟接
连有人闯来,你说怪不怪?」

  另一个道:「由得他们来,反正他们之中没有一个闯得过主人所留下的阵法,
阵中的白骨,难道还不够多么!」

  那一个摇了摇头,道:「姐姐,我看不见得,昨天闯进阵中的那一个黑衣人,
和一个女子,像是懂得那个阵法似的!」

  吕麟只听到此处,已然怦然心动,只听得另一个道:「哪里会?若是懂得阵法
,他就早已穿过来了,怎么会被困在阵中!」

  那一个顿了一顿,道:「我也不明白,看样子,好像那黑衣人略懂一些,那女
子一点也不懂。」讲到此处,忽然语锋一转,道:「最可怜是三天之前,闯进阵来
的那少女了。」

  吕麟听了,心中又不禁为之一奇。

  刚才,他听得那两个女子,说起什么『黑衣人和少女』,便料到可能便是黑神
君和谭月华。

  可是,那两个女子,忽然又提到了另一个少女,那少女却是谁?他因为不知那
两个女子的来历,所以一时之间,也不敢贸然发动。

  另一个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瞧著可怜,那少女逗人喜欢得很,多少年来,
我们两个人,这样寂寞,有她做伴,也是好的。」

  那一个道:「姐姐,我们何不入阵,将她救了出来,岂不是好!」

  另一个语声突然一沈,道:「这是什么话,主人的吩咐,你敢不听么?」

  那一个像是被吓了一窒,不敢再讲下去。过了一会,才又道:「姐姐,那少女
是和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一齐来的,刚来的时候,她像是为那家伙所制,但入
阵第一天,那家伙却死在她的手下了,姐姐,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另一个道:「谁知道……快!快!钓线在动了!」两人讲到此处,突然一抖手
,只见泥浆溅处,钓钩已然被曳了上来。

  在钓钩之上,多了一团尺许方圆,满是泥浆的物事,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看那两个女子的情形,像是极其紧张,一等那团东西,跌到了船板之上,左手
抖处,『霍霍』两道晶光闪处,两柄长约三尺的尖矛,已然射了出来,『叭叭』两
声,将那团物事,钉在船板之上。

  直到此际,那两个女子,才像是松了一口气,对望一眼,又笑了起来。

  那两个女子,笑到一半,那一个突然又道:「姐姐,你可曾看出,那个和黑衣
人一齐的少女,像是有点古怪!」

  另一个叱道:「又来胡说!」

  那一个却坚持道:「我一点也不胡说,那少女的一双眼睛,竟有点像主母,还
有那黑衣人,才一入阵,便左七步,右七步,若是说他一点不懂主人所留下来的阵
法,那是杀了我的头,也不相信!」

  吕麟此际,虽然仍是不知那两个女子的来历,但是在她们的交谈之中,吕麟却
也略为听出了一些梗概。那两个女子,像是一个武林前辈的侍女,而那位武林前辈
,却已然不在人间了。

  而那武林前辈的居住之所,则为他生前所留的阵法所封,寻常人走不进去。

  吕麟所能揣知的,也就只是这些。

  当下,只见那另一个女子呆了一呆,道:「你倒也说得是。可是当年主人曾说
,若有人能通过他所布置的阵法,则来的一定是一个女子,如何那黑衣人却会略懂
阵法?」

  那一个笑道:「你问我,我更不知道了,倒是那个少女,已在阵中困了多日,
再下去,就算不力竭而死,饿也要饿死了,我们何不……」

  她才讲到此处,另一个女子已已然喝道:「主人生前的吩咐,我们绝不能违背
,你别再说了!」她声色俱厉地讲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那少女也的确可怜
得很,而且,她不时自言自语,叫著『吕公子』,想来那『吕公子』定是她的心上
人,若是她死了,那『吕公子』,不知要怎么伤心哩?潜心细听,本来,他只注意
两人口中的『黑衣人和少女』,对于她们所同情的另一个少女,却一点也没有放在
心上。可是如今,突然听得那女子说出,那少女不断地在呼唤著『吕公子』,吕麟
的心中,不由得猛地一呆,暗忖难道那少女,才是谭月华!一时之间,情不自禁,
『喂』地一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个女子,陡然之间,听得人声起自头顶,猛地吃了一惊,一齐抬起头来观
看,而吕麟也在一出声之后,身形一长,足尖点处,一口真气提起,便向那船上,
跃了下去。

  那两个女子,抬起头来,吕麟已然可以看出她们,约莫四十岁左右年纪,均生
得甚是丑怪,吕麟只求在她们口中,得到谭月华的下落,因此才不顾一切,向下跃
了下去的。

  他身形下堕之势,颇是迅速。

  本来,他存身之处,和船面相距,约有十来丈高下,但片刻之间,便已落下了
七八丈,那两个女子,这才各自一声惊呼,手挥处,两柄钓杆,连著晶光闪闪的大
钩,带起『霍霍』之声,已然向吕麟钩到!

  吕麟虽然身在半空,而且右手已然负伤,但以他的功力而论,要凌空避开两人
钓钩的一击,原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他跃下之际,本是觑定了那船的,若是在半空中一扭身时,则势非落在泥
潭之中不可!

  刹那之间,吕麟也不及多加考虑,一见两只利钩,已然飞到眼前,左手伸处,
『拍』地一声,疾弹而出!

  那一弹,正弹中在一枚钓钩之上,『叮』地一声响处,那枚钩子,向外疾扬了
开去,和另一枚钩子相碰,两柄钓杆的线,因这一碰之力,立时交相互缠,结成了
一团。

  在那一瞬间,吕麟的身子,又已然向下,沈下了三五尺去。

  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那两个女子,一声怒喝,手臂再是一振,吕麟只觉得
眼前亮光一闪,身上一紧,又见那两个女子,在甲板之上,滴溜溜地一转,身上竟
已然被钓丝来回困了好几回!

  那两个女子这一手,来得极是快疾,吕麟两条手臂,也被绑住,那小指粗细的
钓丝,紧紧地勒入肉内,好不疼痛。

  吕麟想不到对方应变,如此神速,吃了一惊,连忙勉力翻起左腕,足运了八成
功力,向钓丝之上,疾弹了出去!

  他只当这一弹,可以将钓丝弹断,自己也可以安然落在船上。

  却不料一指虽然弹中,那钓丝却是强韧无比,并未弹断!

  只听得『嗡』地一声响处,钓丝虽然未断,但吕麟那一弹,『金刚神指』的大
力,却沾著钓丝。钓杆,直传了过去,将那握住钓杆的女子,震得离甲板五尺来高
,眠看将要跌下泥潭中去!

  另一个女子,身形一侧,用力一扯,吕麟已然就著那一扯之力,落到了船板上
,左手握住了钓丝,用力一抖,恰好在那女子,将要落入泥潭之中时,将之抖了起
来!

  那女子惊呼连声,身形一侧,向前斜斜滑出了三四尺,已落到了船板之上。

  吕麟正待开口时,只听得那两个女子,一声呼啸,身形又绕著他,疾转起来!

  吕麟看出不妙时,身上又紧了几紧,两根连在一起,足有四五丈长短的钓丝,
已然一起绕到了他的身上,将他困了个结结实实,手足尽皆不能动弹!这才听得两
人一声长笑,退了开去!

  吕麟心中,不禁又气又怒。可是他继而一想,心忖她们久居在此,向不见外人
,乍见生人,也难免惊惶,却是不能怪她们的。

  这样一想,气就平了下来,忙道:「两位,绝无恶意!」

  一面说,一面真气运转,双臂用力一挣,想将那困在自己身上的钓丝挣断,可
是他那一挣,用的力道虽大,却是未能奏功,反令得钓丝,更是深陷入肉内,其痛
难禁!

  吕麟一挣挣不脱,已知道那钓丝,一定不是寻常之物,也就不再挣扎,抬起头
来道:「两位,我一点恶意也没有,快将我放开!」

  那两个女子互望一眼,齐声道:「此地向无人迹,你是什么人?我们又不识得
你,怎知作是好人还是坏人?如今既已就逮,且跟我们回去再说!」

  吕麟见她们大是不讲理,心中又不免有气,大声道:「我并非怕你们,只不过
要向你们打听一个人,你们若是不放我,却莫怪我要出手了!」

  那两个女子一笑,道:「你有本事,尽管挣扎好了!」

  吕麟剑眉一竖,身子突然向左右猛地筛动了一下。

  此际,那四五丈长的钓丝,将他的手足,完全困住,他本不能发招应敌。

  但是,连在钓丝之上的那两柄钓杆,却随著他身子一筛动之力,『呼呼』两声
,挥了起来,向那两个女子击到!

  那两个女子,像是料不到对方竟会以这样的怪方法来进功,略呆了一呆间,『
拍拍』两声,已各自被钓杆,击中了一下。

  如果不是吕麟本未存心伤她们,就是这两杆之力,便可以将她们击下泥潭去了


  那两个女子,各自捱了一杆,不由得齐皆『哇呀』大叫起来。

  只见她们各自一伸手,便已然握住了钓杆,向外纵了出去,一个站在船头,一
个站在船尾,吕麟恰好是在她们的当中。

  吕麟早已看出,那两个女子的身法,虽然极其怪异,但是武功却远不如自己,
只可惜一上来,便被她们以那强韧之极的钓丝,将全身困住,以致一身武功,丝毫
也不能施展。

  此际,他不知那两个女子要做什么,只是道:「你们还不放我么?若是我有恶
意时,刚才那一杆,便将你们击下泥潭去了!」

  那两个女子『呸』地一声,道:「少吹大气,叫你知道我们的厉害!1那看来年
纪轻轻的一个又道:「姐姐,先给他看看那玩意的模样,也好令他心惊肉跳厉害些
!」

  另一个道:「说得是!」

  吕麟此际,已然看出情形不妙,那两个女子,分明是想各执一头,将自己吊浸
入泥潭之中,吃一点苦头再说!

  他趁两个女子,尚未发动之际,连运真力,又挣了几挣。

  但是挣扎的结果,非但未能将钓丝崩断,反倒更加深陷肉内,内连衣衫全被勒
破。那钓丝一碰到皮肉,便有一阵极其麻痒的感觉,令得人全身软麻,一点力道也
使不出来!

  吕麟空自著急,却是无法可施,他心中深悔刚才不曾先在石上,将话讲明,再
向下跃,以致有此一失。可是他刚才听得那两个女子,说起那少女口呼『吕公子』
,以为有了谭月华的信息,心中何等著急,怎有时间去多加考虑?

  此际,他只有真气下沈,稳定了身形,静以待变,只听得那两个女子讲完之后
,突然望著他,笑了一下。

  那两个女子,全都生得厚唇凹鼻,奇丑无比,可是她们虽丑,看来却不像是什
么穷凶极恶之徒,此际向著吕麟的那一笑,也是恶作剧的成分居多,吕麟心中,又
不禁略为放心了一些。

  只见两人身子向侧,移开了两步,左臂探处,已然各自提起了一只大水桶来。

  一提起水桶,向前一扬,水桶中原是满载著清水的,经她们一扬,两股水柱轰
然而出。吕麟看出这两个女子,天生异禀,功力虽不十分深厚,但是力道却大得惊
人。

  那两捅水,并不是向著吕麟冲来,而是向刚才被她们从泥潭中钓了上来,又被
长矛钉在船板之上,蠕蠕而动的两团物事冲去的。

  清水过处,将那两团物事身上的泥浆,尽皆冲个乾净。

  吕麟只觉得眼前,陡地一亮,现出了两团金光,再定睛一看时,不禁生出了一
阵寒意!

  只见那被长矛钉在甲板之上的,竟然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怪物!

  那物事似蟹非蟹,背上的甲壳,灿然放著金光,本来极是美丽。

  可是那甲壳,却只不过手掌般大小,并不能将那怪物的身子,全都遮住。而露
出在甲壳之外的,全是看了令人恶心的皱纹,一张阔口之中,白牙森森,沾著圆圆
的身子,不知生了多少条软足。

  而在阔嘴之旁,另有两只大钳,正在开合不已,狞厉之极。

  吕麟看了一看,便忍不住失声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挪年纪轻的女子『哈哈』一笑,道:「这东西,普天之下,只有这里的泥潭之
中方有,只什么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它肉味鲜美,吃了令人,气力大增。
可是我们吃它,它也喜欢吃人,在这泥潭之中,那怪物何止千万?」

  吕麟已然听出她的口气,竟大有将自己去喂那怪物之意!心中一惊,连忙问道
:「你们准备怎么样?」

  那年轻的一个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将我们抛到泥潭去么?如今便叫你尝尝滋
味!」

  吕麟骇然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如何这样对付我?」

  那两个女子,一声长笑,双臂猛地向上一振!

  幸而吕麟早有准备,立时一个『千斤坠』,身形下压,力逾千斤,那两个女子
在一振之下,竟然并未曾将他扬了起来!

  两人『咦』地一声,道:「倒看不出你,还有点门道!」

  一面说,一面各自后退了两步。

  她们一后退,缕在吕麟身上的钓丝,便陡地为之紧了一紧。

  那钓丝触肤的奇痒之感,也顿时大炽,吕麟只感到一阵乏力,也就在此际,两
人一声大喝间,钓丝再次震起,吕麟正在全身无力之际,被她们一震震高丈许,两
人向旁一挥开,吕麟已然被挥出了船舷,离那泥潭,只不过两三尺高下,泥潭上的
泥浆,溅了起来,已溅得他浑身皆是!

  吕麟心中,又急又怒,大叫道:「你们就不怕伤天害理么?」

  那两个女子笑道:「不怕!」手一松,吕麟又向下,落了两尺。

  这一来,他几乎已然要触及泥潭了,只听得『卜』地一声,在身旁爆开了一个
泥泡,泥泡之中,一只丑样的怪物,双钳齐出,已然向他夹来!

  吕麟此际,毫无反抗的能力,只得双眼一闭,心想自己不死在黑神君之手,却
万万未曾料到,竟会死在这两个不明来历的女子手中!

  他心中正在自分必死,绝无幸理之际,忽然又觉得身子,向上提起了两尺,再
睁开眼来看时,只见那怪物白牙森森,离自己面门,不过尺许,但是那怪物却显然
不能浸上泥浆来,以致咬不著自己。

  吕麟定了一定神,只听得船上那两个女子,笑声不绝,此际,吕麟也已然料到
,那两个女子,只是想戏弄自己一番,并不是真想将自己去喂怪物,心中略为放心
了一些。

  抬起头来,向上看时,只见那两个女子,也正向下望来,道:「你还吹大气不
!」

  吕麟看她们的年纪,已然全在四十上下,可是行动之间,却像是童心未泯一样
,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看她们的行径,她们的主人,一定对她们曾有极严格的
嘱咐,不准她们,随便害人,自己何不以言语,冒她们一冒,看是有用!

  因此他立即正色道:「你们别再胡闹了,快拉我上去,难道你们不怕违了你们
主人的嘱咐么?」

  那两个女子,一听此言,像是吃了一惊,互望了一眼,并不出声。

  吕麟见言语收效,心中大喜,忙又道:「实和你们说,我本领比你们大得多,
只不过一时不察,中了你们的奸计而已,反正你们不敢害我,若是再迟片刻时,我
一松开,就当真要将你们两人,抛入泥潭之中,去喂那怪物了!」

  吕麟早已看出那两个女子的智力甚低,是以一味拿话去恐吓她们。

  果然,那两个女子一听,面上便现出了惊惶的神色来,呆了一呆,一个道:「
那么如今放了你,你便不见怪么!」

  吕麟道:「自然不见怪了。」

  那两个女子,像是松了一口气,手一震,重又将吕麟提到了甲板之下。

  吕麟刚一站稳,便已然觉得眼前人影乱幌,身上一松,钓丝已然松开,紧接著
,一桶清水泼到,便已经将他身上的泥浆洗净。

  吕麟停睛看时,只见那两个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正在争论。

  一个道:「他又不是从阵中闯进来的,我们将他怎么发落!」

  另一个搔了搔头,道:「主人没有吩咐过,这却如何是好?」

  吕麟听了,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心想她们的主人,一定也知道她们两人,笨拙
无比,因此每一件事,都曾经吩咐过。

  可是她们的主人,只怕也想不到会有人从泥潭之上,落了下来,因此她们两人
,便无所依据,不知如何处置了!

  从这一点来看,可知她们两人,虽然笨拙,但心地却也甚好。

  吕麟也不忍多去戏弄她们,便问道:「两位的主人,不知高姓大名!」

  那两个女子摇了摇头,道:「主人吩咐,不准说的。」

  吕麟明知两人的答案,多半如此,又问道:「贵主人如今何在?」

  那年轻的一个道:「他离开此处,已有十九年了。」

  另一个却道:「不是,十八年!」

  那年轻的道:「我说是十九年!」

  两人竟又争了起来,吕麟忙摇手道:「好了!好了!你们先将我带到你们的住
所去,我要看看,被困在阵法中的人,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两个女子一怔,道:「……」

  吕麟道:「你们放心,你们的主人,必然是未曾吩咐,如有人从泥潭上面下来
,该当如何处,是也不是?」

  那两人道:「是啊!」

  吕麟道:「这就不错了,快将我带进去再说吧,别耽搁了时间。」

  吕麟的话,说得模模糊糊,只要略用心想一想,便可以察出他的话,说了也等
于白说。

  可是那两个女子,却是智力甚低,一听之下,呆了一呆,也不去弄明白为什么
『这就不错』,竟点头道:「是啊,多亏你提醒!」

  两人操起船浆,迳向那洞中,划了过去。

  没有多久,船已然进了山洞,才一进山洞,船行便快了许多。

  吕麟低头看时,只见一进洞中,下面便已然是一泓清水,和泥潭中的泥浆,泾
渭分明,毫不混杂,不禁暗叹造物之奇。

  抬头看时,只见山洞的前面,极是明亮,那山洞也颇为宽广,从洞顶上,水晶
也似,奇形怪状的各种钟乳石,倒挂而下。

  沿著钟乳石,向下跌著一滴一滴的泉水,落入水中,发出极是清脆的『叮冬』
之声,简直是幽静幻丽,到了极点,若不是亲身经历,真难想像这样的一个泥潭之
旁,会有如此胜地在!

  没有多久,船已然行出了那个山洞,吕麟向前一看,更是呆了半晌。

  只见前面,群山环抱,竟是一片湖水澄彻如镜,映著四面,耸天也似的峭壁,
和蓝天白云,更是恍若置身仙境!

  船来到湖面之上,那两个女子,运桨如飞,船行更速。

  不一会,便已然靠了岸。吕麟细一打量,只见岸上,倚著峭壁,有一个石坪突
出在外,那石坪之上,造著一座,纯以赤红色的石头,所砌成的宫殿,显得极是巍
峨雄壮。

  吕麟心知这座宫殿的主人,一定是一位方外奇人,只可惜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船傍岸之后,那两个女子,一齐跃上了岸,吕麟跟在后面,也跃了上去。

  来到了峭壁之下,沿著极是陡峭的石级,向上面走了上去。

  吕麟一路之上,只是在留意她们口中所说的阵法。他之所以要来到此处,也是
为了被困在阵中的两个人,可能有一个是谭月华之故。

  可是一路上,却又是静荡荡地,一点人声都听闻不到。

  没有多久,三人已然先后来到了石坪之上,看那座宫殿时,更是觉得慑人之极
,一见宫殿,便可见主人是胸襟极大的人。

  那两个女子来到了正门面前,才转过身来,道:「到了!」

  吕麟忙问道:「那个阵法,在什么地方,你们快带我去看看。」

  那两个女子忙道:「不行,主人曾经吩咐过的了。」

  吕麟心想立时出手,将她们两人制住,可是继而一想,自己此时,只能以一手
应敌,能否取胜,实无把握,何必打草惊蛇?

  因此,他便忍了下来,将话岔了开去,道:「好一座宫殿,两位请带我进去看
看。」

  那两个女子道:「好,可是你却不要乱走。」吕麟点了点头,那两个女子推开
了门,走了进去,才一进去,便是一个大厅。

  那大厅中的陈设之物,华丽到了极点,到处都是珠光宝气,照得人眼睛发花,
每一件物事,莫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吕麟的父亲吕腾空,生平最是爱财,所搜集的
奇珍异宝,也不在少数。

  吕麟那时侯,年绝虽小,但是也曾见过不少,可是此际,和大厅中所陈设的那
些东西一比较,却没有一样,比得上的。

  吕麟不由自主,呆了一呆。只听得那个年轻的女子道:「奇怪,这些东西,只
不过放光而已,为什么有人见了,便觉得那么可爱?」

  另一个道:「谁知道,上次我们拿了几件出外去玩,后来送给了人,那人竟然
千恩万谢呢!」

  那一个道:「还说哩,那四件东西,给胡乱送了人,我只怕主人回来责骂哩!


  两人在低声言语,吕麟听了,心中不禁为之一动,连忙转过身来,道:「你们
曾将这珍宝送过人么?是什么东西?」

  那两个女子,侧头想了一想,道:「是一块绿色的石头,一块红石头刻出的两
个狮子,还有一条黄色的小龙,和一颗会放光的圆圆的东西。」

  那四样东西,在两人口中说来,竟是一钱也不值的一样。

  可是吕麟一听,却不禁胸中怒火,陡地上升,面色也为之剧变!

  刹那之间,他已然记起,近三年前,那个自称『齐福』的人,托父亲飞虎吕腾
空送那只木盒时,所送来的那四件珍宝来。

  那四件珍宝,本是世间罕见的异物,乃是一块透水绿翡翠的镇纸,火齐红玛瑙
雕出的狮子,一条金丝盘成的小龙,和一颗照夜明珠。

  那四件珍宝,正和此际,那两个女子所说,送与人的物事相同!

  而就是从飞虎吕腾空受了那四件珍宝开始,不但吕麟的一家,家破人亡,而且
,六指琴魔出现,武林之中,再无宁日,吕麟的心中,如何不怒,当下便厉声问道
:「你们给他东西的那人,是什么样子的?」

  两人一呆,也大声道:「你神气什么?谁怕你的呼喝!」

  吕麟猛地踏前一步,左手已然扬了起来,一指待要发出。

  只听得那两个女子,一声怪叫道:「这小子不是好人!」

  身形一幌,两人已然向后,退了开去。

  吕麟在那一招,将发未发之际,已然想起,事情一定和那两人无关,多半是六
指琴魔等人,初得八龙天音之际,经过这里附近,又恰好遇上她们,拿著宝物,当
作石头在玩,因而才给了人家的,事情和他们,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是她们既然经常出去玩,那山头之上的七枝火羽箭,可能也被她们捡了来!

  吕麟一想及此,只觉得大有可能,正待发问时,只听得年纪较轻的那个女子道
:「将他关了起来,也不杀他,由得他自己老死,也不算是违背了主人不准动手杀
人的嘱咐了!」

  另一个立即道:「是!」

  吕麟刚才一呆间,『霍』,『霍』两声,连在钓丝上的两枚钩子,又已然迎面
飞到!

  吕麟刚才,曾经尝过两人的苦头,知道两人除了气力甚大之外,武功实是平常


  但是,她们手中的那股钓丝,却是厉害无比,难以抵御。

  此际,身在大厅之中,不比在半空之中或是在船上,无法躲避,一见双钩齐出
,吕麟足尖点处,已然向后,疾退了出去!

  两人一钩击空,怪叫一声,钓丝挥动,霍霍有声,又已袭到。

  吕麟忙沈声喝道:「住手!」

  那两个女子道:「你不是好人,我们也不杀你,只将你关了起来,自己老死!


  吕麟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们两人,岂是我的敌手,不要做梦了!」

  那两个女子『哼』地一声,不再讲话,钓丝挥动不已,著著连绵,向吕麟一招
紧似一招地攻了过来。

  吕麟左闪右避,片刻之间,便是十六七招,那两个女子,仍然是攻之不已。

  吕麟见她们只是不肯住手,不由得心头火起,一声陡喝,宛若晴天之中,响起
了一个霹雳,怒道:「我只不过看在你们主人面上,不与你们多计较,你们不识好
歹,却莫怪我!」

  话刚讲完,左手疾扬而起,一招『双峰插云』,手腕略摇了一摇,两股指风,
已然向著两人,『嗤』然有声,疾袭而出!

  那两个女子像是全然不知厉害,反觉得吕麟向她们凌空指了两指,极是好玩神
气,竟停下手来,望住了吕麟发笑。

  那金刚神指的指力,一经发出,便疾逾奔马,何等迅疾!

  就在两人一呆之际,两股大力,已然撞在她们的肩头之上!

  那还是吕麟手下留情,只用了四五成力道,而且并不攻向她们胸前的要害。只
见那两个女子,被那股大力一冲,一个站不稳,『咕冬』,『咕冬』,已然一齐仰
天跌倒在地。

  吕麟不等她们跃起,便向前疾掠而出,双足将两股钓丝,齐皆踏住,那两个女
子,一跃而起,面上现出了莫名其妙的神色,显然她们连自己是怎么会跌倒的,都
不知道!

  吕麟一笑,道:「你们可服了么!」

  那两个女子叫道:「你会妖法?」

  吕麟叱道:「胡说!」

  两人道:「你如果不会妖法,如何你的手未曾推著我们,我们便已经跌倒了!


  吕麟沈声道:「这是上乘武功,你们岂能明白。」

  一面说,一面向著一张茶几,一指指出,『轰』地一声,那张在丈许开外的茶
几,已然碎成片片!接著又道:「看到了没有,若是我刚才想害你们时,你们早已
死了!」

  那两个女子面上露出骇然之色,半晌不语。吕麟又道:「你们既知厉害,还不
快带我到阵法跟前去,看看被困阵中之人!」

  两人互望了一眼,突然弃了钓杆,相互拥抱著,大哭起来。

  吕麟倒给她们,弄得莫名其妙,喝道:「你们哭什么?」

  两人一面哭,一面道:「我们打不过你,又不敢违了主人之言,岂不是死定了
!」

  吕麟看出两人,性子甚是忠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那么,你们不要理
我,由得我自己找去,岂不是没事了?」

  两人一听,重又破涕为笑,道:「好!好!喂,你要不要吃刚才那怪物的肉!


  吕麟想起那怪物的模样来,不由得一阵恶心,忙道:「不要,不要,我肚饿了
,你们随便弄一点什么东西给我吃罢!」

  两人答应一声,便走了开去,不一会,便端来了一大盘各种水果,还有两条大
肥鱼,和热气腾腾的一大锅饭,吕麟肚子早饿,也不客气,吃了一个饱。

  那两个女子,垂手站在他的身边,态度甚是恭敬,直到吕麟吃完,方始收拾碗
筷。

  吕麟吃饱了之后,右手背上,仍然在隐隐作病,五指也是不能动弹,他心忖这
宫殿的主人,自非常人,可能留有什么治伤的圣药,也说不定,因此便道:「两位
,我手上受了伤,不知你们可有伤药么?」

  两个女子对望了一眼,道:「有,你伤得很重么?我们看看!」

  吕麟将裹在手上的破衫,解了开来,一面解,一面像是针灸一样,痛不可忍。

  这时侯,吕麟的心中,也已然觉出事情,十分地出奇。

  因为,他手臂上的伤势虽重,但就算伤及筋骨的话,经过了那么多时候,真气
运转,痛楚也应该稍为减轻了些才是。

  可是如今,伤口上的痛楚,非但未曾减轻,反倒越来越甚!

  吕麟心知这一定是那黑芒梭上,另有古怪的缘故。他小心翼翼将破衫慢慢地解
了开来,尚未露出手来,已然嗅到了一阵血腥味,那两个女子,首先『啊』地一声
,叫了起来。

  吕麟低头一看,连他自己,也不禁为之吓了老大一跳!

  只见手背之上,乌溜溜地一个大洞,那洞约有寸许口径,骨肉全消,而洞边上
,血肉模糊,滴著一点一点的紫血!

  吕麟做梦也未曾想到,扎了一天,伤势反倒沈重了许多,大惊之下,也不禁『
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只见那两个女子又向前看了一看,『咦』地一声,道:「
奇了,他像是中了消元散的奇毒。」

  另一个道:「是啊,伤他的兵刃,像是黑芒梭!」

  吕麟一听得自那两个女子的口中,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的惊讶程度,实在
是难以形容,一时之间,竟至于讲不出话来!

  因为,看那两个女子的情形,像是从来也未曾在江湖上行走过。

  而且,她们两人,行动言语,也十分可笑,分明不是聪明的人。可是,她们却
不但一眼便看出了伤自己的是黑芒梭,而且,远认出了黑芒梭上的毒药,是自己闻
所未闻的什么消元散!

  吕麟猛地一怔之后,心中不禁大是骇然,暗忖她们能以认出自己的伤势,唯一
的可能,就是她们本来就是黑神君的同党,那一切,全是装模作样,装出来诱骗自
己入彀的!

  吕麟一想及此,神色陡地为之一变,突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们怎么会知
道的!」

  那两个女子却仍然神色甚为平常,道:「黑芒梭乃是主人留下的三件暗器之一
,我们用来宰牛的,看惯了伤口,自然看得出来。你伤处骨肉全消,隐冒紫血,不
是中了消元散,又是中了什么毒?」

         第二章   因祸得福  巧服灵芝草

  两人抬起头,反问吕麟,更是将吕麟弄得一头雾水,无言可答。他虽然细心察
看,已然看出那两个女子,神态之中,丝毫也未曾作伪。但是他心中的疑虑,却始
终未消。

  因为那『黑芒梭』,武林中人,只知是黑神君的独门暗器,因为梭的两头全是
尖形,发起来,疾逾闪电,厉害无比,却未曾听得有什么别的武林高手,也曾经用
过这样的暗器!

  吕麟沈声道:「然则你们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快说!」

  那两个女子道:「不能说。本来,主人吩咐,在他走后,若是有人能来到此处
的,则不是小主人,就是小姐,如今你不由前面,却打后面走了来,我们留你在此
,已然不当了,怎可再违他嘱咐?」

  吕麟将右掌平放在桌上,道:「你们既能认出奇毒的来源,当然也有药可治了
!」

  那两个女子笑嘻嘻地道:「自然有,你且等著!」两人嘻嘻哈哈,傻傻愕愕地
向内跑了进去,吕麟心中,兀自奇怪不已,但是却也看出两人对自己,实是一点恶
意也没有。

  非但没有恶意,而且,还像是有陌生人进来,可以为她们解闷,而显得十分高
兴一样!

  吕麟举目在大厅中四面张望,想寻出一两件物事,可以辨明此间主人的来历时
,可是看了半晌,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久等那两个女子不来,心忖师傅所赐的雪
魂珠,可除百毒,何不取出一试?又怕雪魂珠固然能将毒去尽,却不能令得筋骨复
原。

  正在犹豫间,只听得笑声再起,两人已然跑了出来,一个手中,捧著一只王盒
,来到了吕麟的面前,将盒子一放,道:「盒中的东西,主人曾说,随便什么毒,
任是什么伤,都可以医治,你打开来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合用?」

  吕麟心中暗忖,这两人原来也会吹牛。什么伤都可以治,什么毒都可以去的神
物,世上并不是没有,但也只不过是千年雪参,七色灵芝等有限几样东西,她们怎
么会有?

  他心中一面想,一面便伸手,将那玉盒打了开来。

  盒盖尚未全开,便闻得一股异样的清香,沁鼻而来,只闻得这股香味,已然令
人为之精神一振,吕麟心中,暗自『咦』了一声,待到将盒盖打开时,停睛一看,
不由得呆了!

  只见在盒中所放的,乃是一块五色烟蕴的软玉,附在玉上的,是一株共有七瓣
,每瓣不过大拇指指甲大小的灵芝。

  而那七瓣灵芝,却是每一瓣颜色不同,隐隐流转,变幻无力,每一瓣下面的茎
,却全是作玉白色,毫无瑕疵,好看已极。正是一般武林中人,梦寐以求,谁都只
是听得传说,而未曾见过的稀世仙草,百年难得一遇的七色灵芝!这样的一本七色
灵芝,若是流落在武林之中,足可以引起不如多少腥风血雨,引得人人齐皆舍命,
前来争夺?

  可是那两个女子,却将之当作是随便可以采得到的野草一样,拿出来给自己疗
伤!

  这本七色灵芝,若是服了下去,不但是什么伤都可以治,什么毒都可以去,而
且至少,还可以抵得上十年的苦练之功!

  一时之间,吕麟只知道望著那本七色灵芝,暗自发呆,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吕麟是一个奸恶小人的话,此际早已伸手将那本七色灵芝抓来,送入口中
了。但是他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子,岂肯要傥来之物?想了一想,又将盒盖合
上,抬起头来。

  只见那两个女子,面上现出了失望之色,齐声道:「怎么,没有用处?」

  吕麟面色庄肃,摇了摇头,道:「你们两位,可知那是什么!」

  两人一齐睁大了眼睛,道:「谁知道,左右不过是一棵草罢咧?」

  吕麟微微一笑,道:「这东西,叫做七色灵芝,千年难求,是罕见的仙草,服
食之后,功力陡增,你们为何随便将之送人?」

  两人呆了一呆,道:「我们本来也想不到那株草,只是我们记得,主人临走时
曾吩咐,他走了之后,谁第一个进宫来的,便可将这个给他,主人也曾说了那草的
许多好处,我们却记不很清了,你如果识字,主人在那块石头上,有字刻著,你何
不看一看!」

  吕麟静静地听完,心中不禁怦然而动,暗忖莫非自己该有此奇遇?

  连忙又将盒盖,打了开来,果然看到在那块五色软玉之上,刻著几行,极细极
细的字,用尽目力看去,只见每一个字都是功劲苍拔,如龙飞凤舞一样,好到了极
点。

  只见刻的字道:「老夫七十以后,潜心内修,欲以魔法另创蹊径,以为正邪两
派武功之外,另辟一途」吕麟看到此处,心中不禁喝一声采,暗道:「好大的口气
哇!」

  再向下看去,道:「庚寅六月初三日,无意中得此七色灵芝,此芝附生温玉之
上,更是珍晶,老夫若服之,定可有成,然当晚持芝,思至半夜,清风明月之下,
深觉武学之道,实无止境,而人寿有限,难以尽窥,顿入心灰意懒之境。」

  吕麟暗自点头,心想这位高人的胸襟,实非常人所能比拟!

  再看下去,又道:「是以留此芝于蓝田玉实所制盒中,得以百年不坏,两不肖
儿,一离家中,若能思及老夫,回至此宫,先到者当可得此芝,若儿女竟不来此,
则虽外人,一睹此芝,老夫便以之相赠,幸勿相却,服此芝后,效用无穷,若遇两
不肖儿,能网开一面,老夫心愿足矣。」

  看完之后,下面并无署名,只是刻著一碟极小极小的龙。

  那条龙虽然小到了极点,但是却形态生猛,似要离玉飞起!

  吕麟看完之后,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拿著玉盒,便跪了下来。

  那两个女子,反倒被他吃了一惊,齐声道:「喂,你作什么!」

  吕麟也不理会她们,捧著玉盒,拜了三拜,道:「多蒙前辈恩赐,晚辈铭感五
中……」

  他讲到此处,突然又呆了一呆。

  因为那异人在最后两句中,像是料到,不论什么人,服了那本七色灵芝之后,
功力都会大进,是以连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是敌手,所以才要人在遇到他的儿
子时,网开一面,不要加害。自己如果领受了他这本七色灵芝,当然要听他的话才
是。可是,那位武林前辈的两个儿子,究竟又是何等样的人物呢!

  看他在那几行字中,两吹均以『不肖儿』称之,难道他们的行径,十分恶劣?
吕麟一想及此处,心中不禁大为犹豫起来。

  可是他望了那本七色灵芝,主人既有见者相赠之语,自己取了,也于心无亏,
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失去,再上哪里去找?他的两个『不肖儿』,只怕此际
,早已不在世间了,就算还在的话,也不一定叫自己遇上,何必于此时去多虑?也
一想及此,便觉得心安理得起来,续道:「晚辈不才,绝不持之为恶,对两位少君
,若然相遇,也必然导之向善。」

  说罢,才站了起来,郑而重之地取出了那本七色灵芝,服了下去。

  那两个女子,只是看著吕麟的动作,觉得有趣,抿嘴笑之不已。

  吕麟也不去理会她们,将七色灵芝服了下去之后,便闭目运功打起坐来。他本
来伤势,就并不是十分严重,手背上所受的乃是外伤,消元散之毒,也未曾扩展开
来,因此真气运转三遍之后,已然入了以前极难企求的一种境地。

  吕麟本来是极其爱武的人,这一来,更是如痴如醉,几个时辰过去了,兀自坐
在当地,一动也不动。那两个女子见了,反倒害怕起来,一个道:「啊呀,不要那
是一棵毒草吧?怎么他吃了之后,一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另一个叱道:「胡说,主人岂会骗人?主人不是也常常一坐整天,一动不动地
么?」

  两人一面说,一面前来撩拨吕麟。

  可是此际,吕麟早已抱元守一,到了心灵澄明,空彻一切的程度,就算在他面
前,有山崩了下来,他也不会知觉,更何况是两人的撩拨?

  本来,学武之士,就算得到了七色灵芝这样的仙草,在服了下去之后,静坐运
功的那一关,也是极不容易渡过。因为一到了此际,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全都不
闻不问,若是有什么人前来偷袭,实在是连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的。

  而这样一坐,又不知要坐多少时侯,方能令本身真气,和灵芝的神效相融合,
从此功力大增,再醒了过来。而吕麟此际,在这个大厅之中,就这样地打坐起来,
实在也颇为儿戏。

  吕麟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因为一则,他从那两个女子的口中得知,数十年
来,此间从来也没有外人到过,而那两个女子,心地甚好,也一定不会加害自己。
二则,他一静坐,便觉出真气运转,妙用无方,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百练不得其方
之处,竟然能以顺顺利利地通了过去,可知内功激进,实是难以言喻。

  他本来是一个爱武若命的人,更何况深仇在身,企求武功之心,更是来得强烈
,一觉出这些妙用,就像一个在沙漠之中,几天未曾喝水,渴极了的人,突然见到
一股清泉一样,早已急不及待地奔了过去,哪里还去考虑其他。

  吕麟此际的情形,也就是这样,他一上来便如痴如醉,几个时辰之后,便已然
像是老僧入定一样,尽管全身真气,正在如何野马奔腾一样,但是身子,却是泥塑
木雕也似,一动也不动。

  那两个女子,引了他一会,见他一动也不动,觉得无趣。

  那年轻的一个忽然道:「姐,姐,我们去看看那阵中的少女,好不!」

  另一个道:「好是好,可是你却不能想将她救了出来。」

  那一个点了点头,两人又向外掠了出去,下了峭壁:同前逸出了没有多远,便
穿进了一个山洞之中,不一会,便从山洞的另一面,逸了出来。

  出了山洞之后,乃是一个约有六七亩方圆的山谷,只有一个入口之处。那山谷
的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如何在整个山谷之中,铺了一张绿色的地毯一样,
而在山谷的正中,却有亩许大小的一块,凌空而立,乃是灰色的一张大网,四面为
铁柱所支,看来像是一块离地只有丈许的乌云一样。那两个女子,一出了山洞,便
相互作了一个手势,不再出声。两人身形展动,向洞口的一枚,高约三丈许的石笋
,攀了上去,片刻之间,便已然攀到了石笋的顶上,居高临下,向那块灰网笼罩的
地方望去。

  只见那张形如葫芦的网,共分三层,网眼极细,透过那三层网,看网内的物事
,已然不甚清楚,但是隐约之间,还可以看得清,网下怪石嶙峋,东一堆,西一堆
,石角全都极是锐利。

  而在一堆堆的怪石旁边,或埋有数柄利刃,或隐有长矛矛尖。

  另外,还有形状不一的许多铁柱,埋在地上,看来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
感。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或在怪石堆旁,或在铁柱之侧,堆堆白骨,放著森森的
死亡之光!

  那三层网,形如葫芦,而葫芦嘴所对准的,却是那个谷口。

  也就是说,要进入那个山谷,才一走进,便一定会陷入那阵法之中!

  此际,在阵法中,隐隐有三条人影,在迅速掣动,一条人影,就在入谷不远处
,来回飞驰,脱离不开丈许方圆的地方。

  另外两个人,却已然到了葫芦形当中,较细的那一段地方。

  这两人正在绕著一堆怪石,滴溜溜地打转。那两个女子看了一眼,面上全露出
了骇异之色,那年轻的一个,低声道:「姐姐,我说的话,你还不信,如今你看如
何?那黑衣人和少女,已然通过了一半,只怕再过两天,他们会闯进来哩!」

  另一个面色沈重,也低声道:「奇怪啊,主人说,这个阵法,乃是他毕生心血
所聚,除了小主人和小姐外,谁都不传。那黑衣人难道就是小主人么!」

  年轻的一但想了一想,道:「不会吧,如果是小主人的话,早已顺利通过了,
倒是那个少女,眼睛和主母那么像,怕就是小姐也说不定。」

  另一个低叱道:「别胡说了,主母死的时侯,我们还是小孩子,小姐怎会那么
年轻!」

  那年轻的一个,不再言语,又抬头向谷口处的那个少女看去。

  只见那少女来回奔驰了一阵,仍在原地,停了下来,神色憔悴,精神萎顿,但
是却仍然掩不住她容颜的那股秀气。

  只见她停了下来之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吕公子,想不到我再见你一面
,也在所不能,就这样死在此处,实是于心不甘!」

  她的话,说得凄婉到了极点,那两个女子不禁尽皆伤心起来,流下了眼泪。那
年轻的一个道:「她又在想念那吕公子了,那狠命的小鬼,不知道为什么不和她一
起来!」

  另一个道:「人家的事,要你来管么!」她口中虽在驳斥,可是却也泪流涟涟
,显见她们两人的心肠,都是极好。只见那少女仰天长叹了几声,又向前飞驰一阵
,奔来奔去,只是在绕著圈子,绕了没有多久,便倒在地,哀哀痛哭起来。那两个
女子,以袖掩目,不忍再看,跃下石笱,回进了山洞之中。没有多久,天色便暗了
下来。只听得那阵法之中,谷口的那少女,哀哭之声,不绝于耳。

  到了天色浓黑之际,突然自阵中传出了一个尖锐刺耳的怒喝之声,骂道:「不
中用的东西,被困在阵中的,又不是你一个人,你只顾痛哭作甚,枉你师傅一世英
名,平日只会瞧不起人,如今真给你丢尽了脸!」

  那少女的哀哭之声,在抽噎了两下之后,便自停了下来。

  只听得另一个少女道:「你不要去骂她,她……她也怪可怜的。」

  那难听已极的声音又道:「可怜什么,她口口声声叫著『吕公子』,给她师傅
那老不死听见,早已一掌劈死了!」

  那难听已极的声音才完,只听得两个少女,一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阵中便静
了下来,山谷之中,只听得啾啾虫鸣之声,月光斜照,阵中的怪石,看来更是显得
狰狞已极!

  一夜已过,第二天早上,那两个女子,又从山洞口中,掠了出来。

  两人尽皆限睛浮肿,像是哭了一夜一样,一从山洞中掠了出来,便登上了那枚
石笋,向下看去,只见两人仍在原地疾驰。而那个在谷口的少女,却已然倒在地上
,只是不时见她略挣扎一下,想要站了起来,但终于不支,又复跌倒在地而已!

  那两个女子,对望了一眼,年轻的一个,向另一个招了招手,两人又跃了下来
,向山洞内跑去,不一会,便回到了大厅之中。

  大厅中,吕麟仍然在闭目打坐,一夜之中,他面上已然添上了一层湛然的神光
,右手伤口上的紫血,也完全不见,伤口已然收拢。看他双手五指,尽皆微微□屈
的情形,分明是右手五指,也已然能够和未受伤之前一样活动自如了。

  那两个女子来到了大厅之中,只是略略地向吕麟望了一眼,那年轻的一个一顿
足,道:「姐姐,那少女被困在阵中,已经四天了,眼看就要死去,就算主人责怪
,也非将她救出不可了!」

  另一个说道:「你想死么?」

  那一个道:「姐姐,救人乃是好事,为何便是想死!」

  另一个道:「我不管,主人吩咐,不能放任何陷在阵中的人,若是放进了坏人
,你怎么办!」

  那一个大笑道:「若说那少女是坏人,你砍了我的头去!」

  另一个呆了一呆,道:「你说她不是坏人!」

  那一个道:「当然!」

  另一个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呸』地一声道:「她既然不是坏人,为什么不去
放她?」两人一声大笑,勾肩搭背,又向外跑了出去。

  她们两人疯傻可笑的行动,吕麟就在她们的身侧,却是一点也未曾听到。

  此际,吕麟正是在真气行走任督两脉,最是紧要的关头!一受干扰,便自走火
入魔!

  那两个女子,疾驰而出,不一会,便来到了阵法之旁,齐声叫道:「姑娘不必
怕,只要你是好人,我们便来救你了!」

  连日来,她们在石笋上观看阵内的情形,虽然也不时交谈几句,但邦极是细声
。此际,她们自以为弄通了一个本来难解已极的死结,心中得意,便情不自禁地高
叫了起来。

  她们两人,叫喊了一声,正待身形晃动,穿进网中去之际,忽然听得阵中,传
来一声断喝,一个阴森森极是难听的声音暴喝道:「大傻、二傻,可是你们二个人
么?」

  那两个女子,听得那一声呼喝,陡然之际,面如土色,双膝一屈,竟跪了下来


  跪了下来之后,『□□□』地向著声音,叩了三个响头上然后才战战兢兢地问
道:「你是谁,怎能知道我们的名字?」

  那声音『哈哈』一声长笑,显是他心中,得意到了极点。

  一笑之后,又厉声喝道:「还不将我引出阵来!」

  那两个女子道:「你……是……」

  那声音怒道:「能知道你们两人名字的,自然就是你们的主人,你们还犹豫什
么,讨打么?」

  大傻。二傻两人,互望了一眼,站起身来,向前掠出了丈许,顾不得再去救那
少女,由葫芦形的中间处,逸了进去。

  只听得那声音道:「只将我一人先引了出去,再说别的!」

  另有一个少女声音,长笑一声,笑声凄怆之极,道:「舅舅,请你放心,我的
心早已死了,不论你甜言蜜语也好,心狠手辣也好,我都不放在心上,这里浑沌一
片,宛若死境,我当真不愿离开哩!」

  那少女的话,未曾说完,已然听得那声音『嘿嘿』冷笑不已。片刻之间,只见
有三条人影,飞也似疾,已然从阵中,掠了出来!

  掠出阵时,只见大傻二傻两人在前面,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人在后面。

  可是才一掠了出来,那黑衣人便在她们两人之间,『刷』地穿过,一个转身,
手挥处,已然『拍』,『拍』两声,在大傻。二傻的脸上,各自掴了一掌。

  敢情那一掌,还打得极重,大傻和二傻两人的半边脸上,立时肿起老高,人也
各自一个踉跄,连晃了三晃,跌倒在地。

  那黑衣人身形站定之后,已然可以看清他的面容。只见他瘦骨嶙峋的一张脸上
,一丝血色也没有,诡异可怖之极,双眼却隐射异光,极为锐利。

  这副尊容,只要曾在武林中走动过的人,一眼便可以得知,不是别人,正是邪
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泰山黑神君。

  可是大傻二傻两人,却是自从七岁头上,被此间主人救来之后,从来也未曾再
离开此处二三十里远近过,自然也不知道,站在前面的,乃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她们只紧紧地记得,老主人在离开的时候,曾经吩咐过,她们两人的名字,极
是古怪,旁人万猜不到,而他也只将两人的名字,告诉自己的儿女,凡是能叫出她
们名字的,便是她们的主人。因此,她们虽然才一将黑衣人引出,便捱了他一掌,
心中却是一点也不敢恨怨?

  只听得黑神君忽怒喝道:「混帐东西,眼看我在阵中,被困了一日夜,竟然不
设法来救我,可是想造反么?」

  两人爬了起来,叩头不已,道:「我们不知你是什么人。」

  黑神君趾高气扬,道:「现在你们两人,可知我是什么人了!」

  大傻、二傻两人,互望了一眼,二傻问道:「他是小主人?」

  大傻道:「不知道啊,为何他不懂得通行此阵之法?」

  两人算是在暗中商议,但是声音却很大,黑神君全然可以听到,便叱道:「我
正是你们小主人,那过阵之法,我一时忘了而已!」

  大傻、二傻两人,又重新叩了头,站了起来,垂手侍立在侧。

  黑神君周围一看,道:「我父亲的魔宫,在什么地方?」

  两人向洞口一指,道:「过了这个山洞,就可以到了!」

  黑神君道:「你们在前带路!」

  两人答应一声,便向洞中掠了进去。才掠进了丈许,突然又回转身来,道:「
小主人,我们有一事相求。」

  黑神君冷冷地道:「什么事?」

  二傻道:「谷口处一个少女,被困阵中,已有四日,我们想……」

  她话未曾讲完,黑神君已然一声断喝,道:「绝对不准!」

  两人眼中,各含了一泡眼泪,只得转身,向前疾掠了出去!

  看官,作书人写至此处,不需明言,看官也可以知道,如今吕麟正在打坐的那
座宫殿,乃是昔年武林之中,第一异人,魔龙赫熹的隐居之所了。但是尚有一些事
,却不能不略作交代。

  原来魔龙赫熹,所学的武功,本来在正邪各派之外,另具一帜的怪功夫,他早
年行事,也不免邪魔外道,但是一到了四十岁头上,却忽然之间,潜心练武,一心
想在武学上,另开一朵奇葩。

  他们夫妇两人,便在这魔宫之中,静自修练,赫熹的那部『魔经』,也是这时
候开始写的。

  那时,他的两个儿子,黑神君和金骷髅,在武林之中,已然大具声名,而女儿
毒手罗刹赫青花,也艳名大播的了。

  魔龙赫熹曾令两儿一女,与他一齐隐居,但是三人之中,却没有一个肯听命的
,赫熹一怒之下便在这里极隐蔽之所,造了一座魔宫,收了两个小女孩,作为侍婢


  那两个小女孩,便是今日的大傻二傻两人。

  过了没有几年,赫夫人逝世,赫熹独自一人,专著『魔经』,更是不知岁月之
逝,可是,当『魔经』完成之后,他才发现前后二十年光阴,自己的目的,并没有
达到!

  可是他那部魔经,却也不失为武学上的奇著,因此便带了魔经,出了魔宫,听
得两个儿子,声名狼藉,而女儿嫁人之后,却还安份,因此便来到了火礁岛上,将
魔经授给赫青花。

  魔龙赫熹,本来也是一番爱女之心,却未料到他之此举,竟又使得女儿一家,
受到骨肉分离!

  魔龙赫熹在离了火礁岛后,又分赴雁荡山和泰山,去见两个儿子,两个儿子,
却全劝魔龙赫熹,在武林之中,另创一派,兴方今武林各派,争一日之长短,以求
名扬千古。

  但是此际,赫熹在潜心专研武功多年之后,已然知道武学之道,实是了无止境
。自己以为数十年心血,已然可以另创一格,但结果却仍然如何南华经秋水篇上所
说的那样:河伯在见到秋水涨的时候,两岸不辨牛马,便以为天下之美焉在矣,而
一出大海,方知道自己所学的渺小。

  因此,赫熹对于两个儿子的所请,只是付诸哈哈一笑而已。

  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见父亲和自己话不投机,也就意兴索然。

  只不过在言谈之际,他们得知魔龙赫熹,曾穷多年精力,写成了一部『魔经』
,这部『魔经』,却是在赫青花的手上。

  他们两人,心知若是能将这部魔经取到手中,也一定足可以称雄江湖。

  但是他们知道,非但自己妹妹,赫青花并不是好惹的人物,妹婿七煞神君谭升
,更是惹不起,是以才一直不敢上火礁岛去。

  后来,当七煞神君谭升,带著一子一女,移居虎丘之际,谭月华无意之中,遇
到了金骷髅,因为谭月华和她母亲赫青花,本来就生得极其相似,是以被金骷髅认
出她的来历。

  这才出手,将谭月华擒住,带到西天目,以铁链将她牢牢锁起。

  据金骷髅的原意,是想以谭月华要胁谭升和赫青花两人,要两人将魔龙赫熹所
传的那部『魔经』交出来结他。

  可是,金骷髅却不知道,七煞神君谭升和赫青花两人,其时早已因为这部『魔
经』,而分手已达十八年之久了!

  而且,他将谭月华禁锢在西天目,又恰好被吕腾空,西门一娘两人路过,竟将
谭月华放走,是以他的目的,并未得逞。

  这些事,本书在开始之际,全都已然详细表过,此处不再赘言。

  而当时,魔龙赫熹,在不理会两人的劝请之后,曾对他们说,以他们两人的武
功而论,在武林之中,只求自保,并不太难。

  但是如果不自量力,硬要去和人争强斗胜的话,则强中还有强中手,谁能自称
武功天下第一,再无人能及得上的!

  而黑神君兴金骷髅两人,如果没有自知之明的话,将来一定不免身败名裂,到
时候,再来后悔,也已然晚了。

  但如果还能知道后侮的话,则还有一个去处,不论当时败得如何之惨,伤得如
何之重,只要能够到了那个地方的话,便一定可保无虞,再厉害的敌人,也难以追
上门来生事!

  讲完之后,便留下了一个地点,那便是唐古刺山的一个山谷。

  并且,赫熹还留下了穿过那个阵法的方法,那阵法,实是夺天地造化之妙,穿
阵之法,自然也是极为难以学得通。

  其实,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如果肯化上十年八年的工夫,钻研那个阵法的话
,则不但可以弄通,而且,心境也自大悟,觉今是而昨非,一定会幡然悔悟,不再
在武林中生事的。

  只惜他们两人,却全只求一知半解,略略看了一看,便以为弄懂,便搁过一边


  在当时,魔龙赫熹也像是早有知子之明,便又告诉他们,如果到时,真还弄不
通那阵怯的奥妙时,一到那山谷之中,必然被困入阵中,其时,高呼『大傻』。『
二傻』之名,只要她们两人未死,或则事情还可以有解救,否则就非死不可了!

  赫熹在分别见过了儿女之后,便飘然而隐,从此不知所踪。

  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也一直没有将赫熹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所注意的,只是那部『魔经』。

  却不知道赫熹留在宫中的物事,只是那一本七色灵芝,价值便不在魔经之下!

  事隔多年,直到六指琴魔,三年两出,震惊武林,武林中各大派,纷纷迁地隐
居,换名改姓,以避其锋芒之际,黑神君才想起父亲的这番话来。

  因此,他便来到唐古刺山,凑巧,他和吕麟一样,也听到了王原和陈桂桂两人
的交谈,得知世上尚有『火羽箭』一物,可以遥遥克制八龙天音的,因此,他才会
和吕麟在山头上,在鹰巢中,生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争斗来。

  看官,在阵中的那个黑衣人,既然是黑神君,那么那个语音凄然,唤他为『舅
舅』的女子,自然便是谭月华了。

  谭月华垂泪还珠,冲出大厅之后,一直下落不明,又是怎么会和黑神君在一齐
的呢?其中另有曲折经过,且容作书人慢慢道来。

  却说当时谭月华的心中,实在已然成了一片空白,不知想些什么才好!

  当然,她不是没有事情可想,而是要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本来,她以一个少女的全部热情,去爱上了一个年纪足可以做她父亲的人,这
件事,看来就是不十分合乎情理的。可是,自古以来,唯一丝毫不受情理羁绊的,
就是爱情。

  谭月华爱著东方白。当她初次向东方白表示爱意的时候,东方白还以为这是她
的一种稚气的想法,是不值一笑的。

  可是,没有多久之后,玉面神君东方白便发现,谭月华对他的爱情,一点也不
可笑,一点也不幼稚,而且那样地真挚,那样地热情,那样地彻底和纯洁,以致令
得他不能不接受。

  在这样的情形下,玉面神君东方白,明知自己如果娶谭月华为妻的话,一定会
遭到武林人物的月旦物议,但是他却仍然不顾一切地,要娶谭月华为妻。

  这一桩在武林之中,几乎人人都感到意外的婚事,就是基于两人间真挚无比的
爱情,才能以成为事实的。在婚事将要举行之际,东方白和谭月华两人的心境,自
然是快乐无比。

  尤其是谭月华,她少女的全部爱情,都有了著落,当真是心花朵朵开放!

  可是,骤然间,变故发生了!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竟在八龙天音的迷惑之下,而致于有了夫妇之实!

  谭月华心中,痛恨,羞愧,她只感到对不起玉面神君东方白。

  她明明知道,事情的发生,实则和吕麟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在那瞬间,她不但恨吕麟,而且恨世上所有的一切人!

  在八龙天音才一停止之后,她就狠狠的掴了吕麟两掌!

  而其时,吕麟的心中。也是难过之极!

  他虽然一直爱著谭月华,但是当他得知谭月华和东方白之间,完全是有著那么
真挚的爱情之后,他忍住心头的创痛,退了出来。

  可是,就在他准备悄悄地掩埋自己的伤口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呆在当地半晌,而谭月华则首先奔上青云岭西天峰去。

  当谭月华将那颗雪魂珠,还给了东方白的时候,她整颖心,完全碎了,碎得那
么彻底,以致于根本没有法子去弥补!

  当她奔出了大厅之后,兴其说她心中一片空白,实不如说她的一颗心,已然不
再存在要来得好些,她只是拼命向前跑,向前跑。

  本来,她的轻功,已然很有造诣,此际,她竭尽了全力,更是快得如离弦之箭
,一晃眼间,便奔下了青云岭,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跑著,跑著……

  直跑了一夜,到了天色将明时分,她才筋疲力尽地倒了下来。

  这一倒下,她再想挣扎著爬起来,继续向前奔驰时,手在地上撑了一撑,却只
觉得手腕软得一点力道也没有,根本没有法子站起身来!

  原来,她那一夜的奔驰,在不知不觉间,全都使上了真力。

  当然,她的奔驰,也因之快得出奇,可是经过了一夜,她正是因为真力已将耗
尽,是以才跌倒的,怎能再爬得起来。

  当时,她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直到此际,她才痛定思痛,双泪泉涌,哭了
起来。

  这一场哭泣,宾是令得风云为之变色,鬼神为之发愁!

  但是她此际,已然在不如不觉间,来到了峨嵋山向无人到的中心部份,除了猿
猴以外,更无一人。在她哭泣的时候,一群猴子,静静地蹲在离她之处的不远处,
像是在同情她的遭遇。

  而东方白所发现的谭月华的那件衣服,倒真的确是一个悬崖上发现的。

  那是谭月华,在发疯也似的奔驰之际,衣服被树枝勾了去,为山风吹向悬崖的
,她自己当然不知道,而东方白以为她已然死了。

  当时,谭月华足足哭了几个时辰,到后来,眼泪也已然枯竭,从眼中所流出来
的,只是淡淡的血丝,哀号之声,谁都忍受不住。

  谭月华没有办法,来止住心中的悲伤,她宁愿就此死在这个罕有人到的地方。

  就算几年之后,有人发现了她,那时的她,也必然只剩下一摊白骨了。谁又能
从一摊白骨上,知道那曾经是有过如许幸福的爱情,但又有著如许悲切的结果的一
个少女呢?

  想到了死,谭月华的心境,反倒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也渐渐止住了哭声。

  那时侯,已然是下午时分了,阳光照在谭月华苍白的脸上,更显得她心中的痛
苦,实是难以言喻,她挣扎著想站了起来,却是没有能力。

  她也不再求挣扎,只是静静地躺著,以求死神的降临,来结束她年轻的、悲苦
的生命。

  过了没有多久,她忽然听得就在身边不远处的一群猿猴,『吱吱喳喳』地乱叫
起来。谭月华转头向那猴子望去,心中又是一阵沈痛!

  她心内暗忖,猴子虽然是畜牲,但是在深山之中,自生自灭,何等优游?怎像
人那样,要经过那么多的苦难,才能结束自己的生命?

  谭月华正在怔怔地想著,忽然,那群猴子,却又一齐静了下来。

  同时,原来全是蹲著的,此际,全都变得跪了下来,面向著谭月华。

  谭月华暗叹了一口气,心忖难道它们知道我要死了,是以才跪著来送我的终?
她苦笑了一下,心中默念几下东方白的名字,正准备闭上眼睛时,忽然,看见自己
的身前,多了两条人影。

  日落西斜,那两条人影,映在地上,看来显得十分的清晰。

  谭月华的心中,不禁怔了一怔,心想难道自己到了临死,仍然不能平平宁宁的
死去!

  她心中反正已然打定了死的主意,也就懒得回头去看来的是什么人,她只是望
著那两条人影,一望之下,才发觉十分可怕。

  因为那两条人影,全都佝偻著背,双手长得惊人,几乎及地!

  看来看去,那实在并不是人!

  谭月华不禁转过头去看视,一看之下,只见两头老猿,正站在自己的身旁!

  那两头老猿,全身的毛色,皆尽是银丝也似,白得一根杂毛也没有。也不知它
们在山林之中,曾经渡过了多少岁月。

  那两头老猿,望著谭月华,一见谭月华转过头来,便吱吱地叫了几声,居然彷
佛人言,但是谭月华却听不懂它们在叫什么。

  只见它们在叫了半晌之后,又向外疾逸了开去,去势之快,令得它们的身子,
看来直如陡然之间,射出了两道银虹?

  谭月华苦笑了一下,她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弱,距离死亡,也已越来越近。而在
那时侯,她的心境,反倒更加宁贴。

  已然接近死亡了,还有什么苦难,不可以摆脱得了的呢!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对于人世,实在已然没有丝毫的留恋!

  可是,就在她神智渐渐地陷入昏迷状态,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像是要浮向云端
的时候,忽然听得一个苍老已然的声音道:「小姑娘,不要死!快睁开眼来,瞧瞧
阳光!」

  那声音说得不急不徐,实在一点也没有命令人的作用在内。

  可是,那声音在令人听了之后,却有一种不能不服从的感觉!

  谭月华不由自主,勉力地睁开了双眼来,阳光照射著她的眼睛,使她感到有点
微微的刺痛,也使她感到自己还在人间、她只见自己的身前,站著那一对银白色的
老苍猿,而在老猿的当中,却是一个老者。

  那老者的全身肤色如铁,顶门光秃,更是像精钢一样,闪闪放光。

  而他脸上的皱纹不多,已然根本无法,从他的脸上,去辨别他的年龄!谭月华
此际,也不想去知道那老者是什么人,只是向那老者苦笑了一下,以极其微弱的声
音道:「老爹爹,你活了那么久,一定经过不知多少苦难了?我……已经可以不受
任何苦难了?」

  那老者的面色,突然一沈。

  在他的面色一沈之间,只见他双眼之中,陡地射出两道精芒来!

  那两条精芒眼光,令得本来已然心如止水的谭月华,心中又突然为之一动。只
听得他暴雷也似地喝道:「胡说?做人自然难免有苦难,但难道就没有幸福么?岂
可随便想死!」

  谭月华听了那老者的话后,笑了一笑,道:「幸福么?我……也曾有……过,
但是……从今以后,却再也不会有了!」

  那老者『呵呵』大笑,道:「小姑娘,别胡说了,就算你想死,碰上了我,也
容不得你去死!」谭月华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苍天对我,何其残酷,竟连死
都不准,一定要我去受苦难的折磨!

  此际,谭月华根本连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她只是用哀求的眼光望著那老者
,希望那老者能不要理她,由得她以一死而脱离苦海。

  可是,那老者却后退了一步,向那两头老苍猿一挥手。

  那两头老猿,一声长啸,一个抱头,一个抱脚,已然将谭月华抬了起来。

  谭月华只见那老者,走在前面,像是十分悠闲的模样。

  可是,实则上他前进之势,却是再要快疾也没有,因为那两头苍猿的去势,何
等之快,而谭月华也感到耳际,风声呼呼,两旁的林木山石,如排山倒海也似地向
后,倒了下去!

  可是,一任那两头老猿的去势如何快疾,却总是未能追得上那老者!

  谭月华心知那老者,一定是隐居多年的武林异人,只是却想不起他是谁来。

  没有多久,老者和两头白猿,便一齐驰进了一个小小的山谷。谭月华定睛看时
,只见那山谷,不过亩许大小,绿草如茵,在山谷正中,有著两间茅屋,而在茅屋
旁边,有著三块大石。

  那三块大石,力方整整,本来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是谭月华在一瞥之间,
却看到石头的一面,都凹进去几寸。

  那凹进去的形状,全是人的背部,还可以看得清,一个是老太婆的背影,一个
是身材极其宏伟的人所留下的,而另一个,则已是那个老者的背影。

  谭月华本是名家子弟,和东方白交游以来,更是眼界大开。

  此际,她一见那大石之上,三个凹进去的人影,毫无斧凿之痕,显得光滑无比
,心中便禁不住暗瑁吃惊,心想那三个凹,难道是三个人,倚石而坐,硬生生地以
本身内力。逼出来的!

  如果当真如此,那么这三人的功力之高,岂可想像?谭月华只是向那三块大石
,望了一眼,便已然被两头白猿,抬进了屋内。

  那老者又作了一个手势,令两头白猿,将谭月华放在一张竹床上。

  然后,那老者来到了床前,向谭月华望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小姑娘,将
事情看得淡些,何必那么认真呢?」

  谭月华一听,不禁心中大奇,道:「你……你知道我……的事!」

  那老者却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的事,但是我却知道,一定有什么事
,刺激了你,令得你心中,难过之极,是以你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几乎耗尽了全
身的真力,如果我再迟来一步,你此刻则已经将一条小生命丢掉了!」

  谭月华苦笑道:「死了不好吗?」

  那老者叱道:「胡说!」

  谭月华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一点也不胡说!」

  那老者伸手入怀,指甲一弹,竟然发出了『铮』地一下,金铁交鸣之声,有一
团小小的物事,电射而出,向谭月华的口中弹来。

  谭月华想要抿紧嘴唇时,那一粒物事,早已冲口而入,顺津而化。

  谭月华立时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感觉,生自四肢百骸,她心知那老者给自己所服
的,一定是什么灵丹仙药,又道:「老爹爹,你又何苦白费这些灵药呢!」

  那老者面色一沈,问道:「小姑娘,你有没有父母?有没有兄弟姐妹?以及有
没有你爱的人?和有没有爱你的人?说!」

  他一口气连问了四个问题,谭月华点了点头,道:「全有。」

  老者伸手,轻轻在地她肩头上拍了两下,道:「小姑娘,那你就不能死,要知
道,你活在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命虽然是你自己的,但是你却没有权利,
去自求死路!」

  谭月华听了那几句话,不由得忖了半晌。

  她闭上眠睛,眼前立即浮出不少人来,有父亲,有哥哥,有东方白,也有吕麟
,她不禁长叹一声,再也无话可说!

  那老者『呵呵』笑道:「小姑娘,你可曾想明白了么?」

  谭月华摇头道:「老爹爹,我只怕我再也想不明白的了!」

  那老者大笑不已,道:「多想想,不就明白了?你刚才所服的,乃是『九转大
还丹』,我敢说普天之下,已只此一丸了!」

  谭月华一听得『九转大还丹』五字,已然知道自己,是死不了的。

  因为那九转大还丹,实是武林之中,第一灵药,当初炼梨时,只不过炼了九粒
,九粒之后,尚有馀剩的一些滓渣,又制成了九粒『九转小还丹』。不要说大还丹
难得,便是这小还丹,也是难求。

  当本书开始之际,吕腾空。西门一娘两人,中了阴尸掌,来到了金鞭韩逊家中
,韩逊一见面,便赠以九转小还丹,便曾令得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著实为之惊
讶不已!

  谭月华自然不会不知道那『九转大还丹』的价值,心知一服之后,不但已耗的
真力,不消多久,便能恢复,而且,功力还可以大进。

  但是谭月华的心中,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因为,她早已觉得再活下去,实在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当下,她只是苦笑一下
,道:「老爹爹,那更是浪费了大还丹了!」

  那老者面色突趋庄肃,眼中两道精芒,神光四射,道:「小姑娘,你心中的事
情,如果真是为难到了极点,可以找一个再也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躲上十年二
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当日求死,是十分愚蠢的事,但是你如
果如今死了,却不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谭月华又是怔了半晌,突然反问道:「老爹爹,你可是因为这样,才躲在这里
的?」

  那老者眼中精芒一□,道:「笑话,笑话,我在这里,另有缘因。」

  谭月华想了一想,想起了母亲赫青花,将她带到那山谷中之后,对她所说的许
多话中,曾说到自己母女两人,可以到唐古拉山,外公所住的一个山谷中去,那里
再也不会有外人到的。

  谭月华此际,已然认为那老者所说的话,不无道理,所以才会想起唐古拉山的
那个山谷来。

  好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道:「老爹爹,你一定是一位武林异人,不知如何称
呼!」

  那老者笑道:「你先说说你自己是谁?」

  谭月华道:「我叫谭月华,我爹爹是七煞神君谭升,妈是毒手罗刹赫青花!」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这两人,我全曾听说过,你爹爹的七煞神掌,也算不
错。」七煞神君谭升的『七煞神掌』,实是威力无可比拟的一种掌法,但是在老者
的口中,却只得到了『也算不错』这样四个字的评语,口气之大,实是罕见!

  那老者接著又道:「我在这里多年,久已不闻外面之事了,你也不必向我提起
,你复原了之后,愿意留在这里,便留在这里,不愿意的话,便可以雏去,莫扰我
的平静。」

  谭月华道:「好的,我一字不提便是了,老爹爹,你是谁?」

  那老者想了一想,道:「明都老人的名头,你可曾听说过!」

  谭月华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

  因为明都老人,正是上一代僧俗两门的掌门人,也就是如今,玉面神君东方白
。水镜禅师、和已然死去的红鹰龚龙、飞虎吕腾空等人的师傅。明都老人怕武功之
高,堪称盖世无双,但是却早已死去,连尸体都曾被东方白盗走过。

  如今那老者如此说法,难道他竟是明都老人,人死又怎能复生!

  那老者看出谭月华的心中,惊愕无比,忙道:「你别误会,我只是问你,可曾
听过明都老人的名头。」

  谭月华道:「自然听过。」

  那老者道:「我再问你两个人,长白山孙上人,苗疆斑龙仙婆这两人,你可知
道!」

  谭月华忙道:「当然知道。」

  她讲了一句,心中猛地一动,失声道:「老爹爹,你所问的三人,全是武林人
称『天河四老』的前一辈人物,老爹爹莫非是」她才讲到此处,那老者已然点了点
了点头,道:「不错,我便是天河四老之一,铁椰岛铁神翁!」

  谭月华听那老者,自己道出了名头,竟是天河四老之一的铁椰岛主铁神翁,心
中实在并不奇怪,因为那老者单是轻功,已然如此惊世骇俗,自然是武功已臻绝顶
的异人,她所奇怪的,只是何以铁神翁,竟会在这里隐居多年!

  因为当年明都老人之丧,乃是在东方白被逐出门墙,三年之后。

  东方白一被逐出门墙,便远走雪山,求取雪魂珠,前后共花了二十年的时光,
重出江湖之后,又过了两年,也就是说,明都老人之人丧,距如今,整整已然有了
十七个年头。

  当明都老人丧事进行之际,天河四老之中的斑龙仙婆。天孙上人,和远居在南
海铁椰岛的铁神翁,都曾前来奔丧。

  这三个当时武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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