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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clixfon(2000-04-02 14:09:2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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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冷的,酒却触手犹温。
丁十三已整整喝了三大碗酒,像是仍驱不去身上的寒意。
三少爷一直望着他的脸,仿佛他的脸上画了一只王八。
丁十三也直勾勾地瞪着三少爷,终于忍不住道:“你要笑就笑出来好了,不 要盯着我的脸。”
三少爷就真的笑了,道:“我在想如果神鹰变成了一只烧鸡,想必那滋味应 该不错。”
丁十三叹了口气,道:“幸好做一只落汤鸡总比烧鸡强一点。”
三少爷道:“想不到鱼还没有捉住,渔鹰就已差点葬身鱼腹了。”
丁十三悠悠道:“藏花楼上三月五,不知花魂葬何处?”
三少爷道:“南宫如花居然公然挑战六扇门第一高手,只不知三月初五藏花 楼一战,神鹰胜算几何?”
丁十三沉声道:“我实在并无多少把握,不过我也很希望这件案子能早点有 个了断。”
三少爷道:“所以你已没有第二种选择?”
丁十三道:“没有。”
三少爷道:“不过南宫如花其实一分胜算也没有。”
丁十三道:“哦?”
三少爷道:“因为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江湖,所以这一战不论结果如何,她 都绝不可能走出藏花楼了。”
──甚至已永远走不进藏花楼。
* * * *
人未入花楼,已先在竹林。
林中真的有楼,飞檐挂角。
只是楼中却绝不会藏起一阁春色。
只因笛声中只有瑟瑟秋意,悲凉如许。
听笛的人伫立良久,忽然幽幽唱道:“三辕车,五花马,烟笼寒水月笼沙。 金缕衣,玉罗刹,刀如流云人如画,人如花。”
歌声竟与笛声音韵相和,仿佛溶为一体。
吹笛人似乎吃了一惊,尾音一滑,戛然而止。
听笛人叹了口气,道:“先生似是心有千千结,难以排解,竟如此心神不济 。”
小楼里却是一片静寂。
听笛人又道:“三月初五藏花楼之约,如今江湖上赌南宫如花胜的盘口已开 到七赔四了,不知先生可愿与晚辈赌上一局?”
有风过林,沥沥沙沙。楼中人却仍是沉默不语。
听笛人目光闪动,道:“如果以谢三的剑,赴藏花楼之约,先生以为如何? ”
他的身躯忽然动了,就像一只硕大的燕子,轻巧地掠起,在林中穿过。
小楼的窗已被砰然撞开。
三少爷果然见到了楼中的人。
吹笛的人。
赫然竟是那卖鱼的少年杜小鱼。
杜小鱼手握一杆玉笛,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三少爷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也不知是惊诧还是疑惑。
忽然有人悠悠道:“三少爷既已来了,又何不坐一会儿呢?”
三少爷蓦然回头,就看见了玉笛先生。
玉笛先生看上去已经很苍老了,须发都已被岁月的风霜染白,他的背也已被 生活的重担压得微驼。
只是他的眼睛却仍闪烁着充满锐气的光芒。
三少爷望着这双眼睛,他的双眼已渐渐发亮。
“昔日子牙渭水垂钓,钓的是千古功名,先生临湖结网,网的又是什么呢? ”
这神秘的玉笛先生竟然就是那普普通通的老渔翁?
玉笛先生缓缓道:“网的是万生疾苦也好,一己快活也罢,三少爷又何必计 较呢?”
三少爷道:“可是先生临湖而渔,却如何逃得过此江此湖?”
玉笛先生叹了口气道:“人在江湖上,何处无风波?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实 在身不由己。”
三少爷道:“谢三只想问先生,以丁十三之掌,对南宫之刀,胜算几何?”
玉笛先生道:“毫无胜算。”
三少爷目光闪动道:“若是谢三之剑,又当如何?”
玉笛先生沉吟着道:“三少爷之剑若是洗尽霸戾之气,或有五分把握。”
三少爷的瞳孔已渐渐收缩。
他的人也仿佛是出了鞘的利剑,充满了杀气。
* * * *
竹林里忽然出现了一顶青色的小轿。
抬轿的人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珠帘低垂,轿里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将它掀起。
纤手如玉,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指间拈有一花。
紫花。
昔时佛祖拈花微笑,众生倾倒。
美人拈花,又该是何等的风情?
* * * *
玉笛先生终于看见三少爷的剑了。
这时窗外真的飘起了雨。
细雨如烟笼罩着竹林,落在小楼上,凄美得让人心碎。
* * * *
三月五日。晴。藏花楼。
藏花楼的地方很大,生意很好,据说以前这里原本是一个妓院,藏花纳柳的 地方,现在虽然成了江湖人物散聚的酒楼,可是好像顾客比以前更多了。
不知道是“食”对于人们的生活永远要比“性”来得更重要,还是人们总爱 在这里追忆当初姹紫嫣红的万般风情。
神鹰丁十三与南宫如花的一战,早已轰动江湖。
所以这天早上藏花楼已经座无虚席。
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这即将到来的二十年间最震撼人心的一战。每 个人的脸上都已因激动而变得通红。
整个酒楼听起来就像一个嗡嗡的蜂巢。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竟一起停顿,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一个人身上。
一个刚走上楼来的人。
这个人有一张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脸,冷漠,坚定,威严,看起来就像一块千 年不融的冰岩。脸上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像大漠里的苍鹰,仿佛可以看穿你的 心灵。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每一步的距离都像尺量一样精确 。
人们已经感到一种如山岳般无形的压力在渐渐迫近,几乎可以让人窒息。
现在即使不认得他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
--神鹰丁十三。
他就是二十年来六扇门中最负盛名的第一高手神鹰丁十三!
* * * *
酒楼上的人已经空了,桌椅也已收起。
整个酒楼被一条硕大而洁净的白布围了起来。
被赶到酒楼四周的人们都忿忿不平地咒骂着什么,可是他们还是舍不得走, 即使是听着神鹰风雷般的掌风在头顶呼啸,也已是一种荣耀。
丁十三的身影枪一般映在窗子的白布上,朦胧而神秘,又仿佛有种说不出的 寂寞。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楼下忽然多了一顶青色的小轿。
当有人脱口叫出“南宫如花”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只看到一个曼妙的身影 一闪,就已飘入小楼。
有风吹过,似乎隐约有清歌曼声:“三辕车,五花马,烟笼寒水月笼沙。金 缕衣,玉罗刹,刀如流云人如画,人如花。”
每个人的呼吸都已几乎停顿。
空气仿佛也已凝固。
到底最后谁能走出这座小楼,谁的鲜血将染红楼上的白布?
* * *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楼梯响动,踏、踏、踏,仿佛每一步都正踏在人们 的心坎。
然后人们又一次看见丁十三了。
神鹰丁十三。
他的眼中带着像食尸鹰一样冷酷的神色,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
只是看起来他已经非常疲倦,甚至好像忽然衰老了十年以上。
--无论谁经历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都绝不会感到轻松的。
“她败了。”
丁十三缓缓道。
* * * *
“她败了。”
有谁知道这短短的三个字所蕴含的份量?
又有谁知道这三个字里已经历了生与死的轮回?
大片的猩红泼墨似地染在临窗的白布上,有如一幅写意的山水。
只是山是红的。水是红的。
花也是红的。
* * * *
落红不是无情物。
南宫如花静静地躺在木板上,她的脸她的身体已被白布蒙起。
即使她的生命已消逝,她的容颜仍如雾里的花,神秘而美丽。
一朵紫花落在她的胸前。
有许多东西正如落花一样,逝去了就再无法追回。
例如生命,例如爱情,还有什么呢?
* * * *
三月六日。
夕阳已残,映在湖水里,将一湖春意染得通红。
醉却未残,醅酒犹暖。
三少爷手中的酒杯又已空了。
人在快乐的时候,酒总是会喝得快一点。
其实忧愁的时候也一样,只不过忧愁的时候喝酒往往醉得比较快。
神鹰丁十三的心情不错,但现在他看上去却已有点像一只醉鹰。
丁十三和三少爷之间还坐了一个人,雪白的须发,微驼的脊背。
赫然竟是那临湖结网的老渔翁。
玉笛先生秦玉笛?
* * * *
漫天残阳里,一叶小舟悄然而至。
船头上立着一个人,风将他的衣角吹起,飘飘然如同天外的飞仙,仿佛正御 风而行。
他浑身沐浴在夕阳里,散发着一种令人目眩眼花的光采。
他的年纪还很轻,但他脸上的神色已带着人世的沧桑。他的脸也许是三少爷 平生所见到最英俊的一张脸,仿佛有着足够吸引人的魅力。他的眉很浓,眼睛很 大很亮,就像是天上的寒星。
“阿井公子?”
就连三少爷的声音也已有了些颤抖。
因惊喜而颤抖。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阿井是继快剑阿飞之后武林中又一位阿字辈的使剑高手 。
他的剑法,据说已经超过了当年的天下第一剑客东郭吹水。
而他编著的《游戏武侠传》更是同秦玉笛的《江湖名人录》并称为武林两大 奇书。
* * * *
现在阿井就站在玉笛先生的面前。
“你是阿井?”
玉笛先生的眼睛已渐渐发亮。
“我是。”
阿井的回答简单直接而快速,就像他的出剑一样。
他已转向神鹰丁十三,道:“我编撰的《游戏武侠传》已将完稿,唯独缺《 神鹰卷》,三月五日藏花楼一役,足可震古砾今,然江湖上却无人得以……”
他忽然发现已不必说下去,因为神鹰已伏在桌上,醉得一塌糊涂了。
此时暮色渐临,远处堤岸杨柳依依,人迹难觅。
而三少爷在笑,笑得愉快极了。
“你真的想知道那一战的故事吗?”
-- 我只希望阿井再也灌不出水的时候,人们能够说,他是个清井,而不是污井。我就很满意了。
如果他们再慷慨一点,说阿井还是灌了一些好水的。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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