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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王者之剑(转贴)
发信人: welguard()
整理人: yerk(2000-01-24 16:37:02), 站内信件
王者之剑是台湾作家易容的作品,是一部不错的武侠小说。
这篇文章转自“把酒临风”站,在这里谢谢他们的辛勤劳动。

第一章  华门文氏


        岑寂的夜!

        人迹罕到的深山!

        凄迷的月色!

        一望无际,黑沉沉的森林!

        这一望无垠,亘古不见天光的密林中央,竟有一片小小的空地


        在这极难发现的小空地上,半畦山田,半亩菜圃,一栋茅屋,
一座孤坟。

        月光映照下,只见那孤坟前面,竖着一块无字墓碑,无字碑前
,挺跪着一个十
      六七岁、面色微黑、浓眉入鬓的少年。

        坟侧,一张陈旧粗劣的木椅,椅上端坐一位布衣无华,绝色无
双的妇人。

        林梢,山风习习。

        林下,秋萤点点,鬼火粼粼!

        一片凄凉景色,一阵阵抽泣之声!

        此外,一颗明灭不定的孤星,正在这两人头顶闪耀。

        忽见那美妇人抬起衣袖,抹干脸上的泪痕,道:“星儿,时光
不早,你快定下
      心神,细听为娘的吩咐。”

        那少年急忙转过身子,跪近母亲身前,垂泪道:“娘请讲,孩
儿细心听着。”

        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一指四外的密林,道:“方今武林,暗
无天日,犹如这
      密林下的光景,你谨记着,凡是武功强过你的,十九必是凶邪之辈
,唉!妖氛弥漫
      ,群邪猖狂……”

        少年浓眉一轩,黑黑的脸上,突然掠过一片强烈的神采,与那
纵横满面的泪光
      辉映,令人眼前一亮,目为之眩!

        那美妇人伸出手掌,一抚少年的头顶,叹道:“儿不可意气用
事,十年前北溟
      会一场血战,集聚了正邪双方的精英,不想正派侠士伤亡净尽,那
干妖邪反而得胜
      。十年滋蔓,了无阻遏,如今岂有不血光蔽天,流毒遍地之理!”


        她仰首长空,凝视那颗明灭不定的孤星,不觉悠悠一叹。

        沉重的叹息声摇曳未已,她突然脸色一沉,峻声道:“儿记住
!此去江湖,不
      可逞匹夫之勇,招无妄之灾,辜负为娘这十年的教诲。”

        少年抹了一抹眼泪,道:“孩儿记得,个人荣辱事小,诛灭群
邪,拯救武林苍
      生事大。”

        那美妇人螓首微点,道:“群邪未灭之前,不可有家室之累,
免得儿女情长,
      英雄气短,消磨了救世济人的雄心。”

        这少年才只十六七岁,对家室之累不甚了了,但知母亲的吩咐
必有道理,因而
      连连点首,表示谨记在心。

        美妇人语音微顿,一瞥身侧的坟墓,哽咽道:“大义所在,不
可贪生惜命……
      ”说到不许爱子贪生惜命,想起当年险恶的江湖形势,她再也矜持
不住,泪珠泉涌
      ,滚滚而下。

        那少年抬起双手,扶住母亲的膝头,流泪道:“娘放心,孩儿
一定贯彻爹爹的
      遗志,以武林兴亡为己任。”

        那美妇人默然颔首,母子二人相对饮泣,使这深山恶林之中,
充满了惨雾愁云
      ,那本已凄迷的月色,更显得黯然无光了。

        过了片刻,那美妇人拭去颊上的泪迹,定了定神,道:“儿仔
细听着,靖州城
      内,有一人姓秦名白川,滇南无量山中,有个号称‘无量神君’的
魔头,两人仇深
      似海,那无量神君誓取秦家一门良贱的性命。”

        “北溟会上,你爹爹邀那无量神君首先下场,意在先将武功最
高的强敌逐走,
      为与会群侠多留一份生机。唉!那无量神君虽然落败,羞忿而退,
你爹却也耗去不
      少功力,临了一场血战,终是眼见己方覆亡,未能独挽狂澜,拯救
群侠脱难。”

        说话间,母子二人的目光,不觉齐向那孤坟投去,四目之内,
全是奇光流转,
      炯炯闪亮。

        但听那美妇人继续道:“你爹爹与无量神君动手之初,曾有十
年赌约,无量神
      君战败,依约要自禁十年。他临去之际,声言不许旁人取秦白川的
性命,以留待他
      自己下手。群邪有的与他交深,有的对他忌惮,以致秦白川武功虽
然平平,血战到
      底,反得全身而退。但他岂是无量神君的敌手?归家之后,也不过
苟延残喘,十年
      期满,待人宰割而已。”

        少年一直不敢插口,这时见母亲话音一顿,问道:“十年光阴
很长,秦白川不
      会举家走避么?”

        那美妇人摇头道:“秦白川为人刚烈,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情,
要他躲躲藏藏,
      苟且偷生,他是定然不肯的。”

        这少年事母至孝,闻言之下连连点头,静听母亲的下文。

        那美妇人道:“北溟会以混战终结,你爹爹力战身亡,其时娘
已受伤惨重,本
      待要追随你爹爹同去,无奈有你这点牵挂,割舍不下,多亏同道友
好舍命维护,始
      得突出重围,保全性命。”

        她幽幽一叹,垂目望地,无限感慨道:“娘能活到今日,那秦
白川出力尤多,
      你爹爹的遗体,也是他背负出来的。”

        少年含泪道:“这等大恩大德,咱们一家存殁同感,儿是一定
要报答的。”

        那美妇人目光一黯,道:“唉!秦白川眼前即有灭门之祸,娘
内伤沉重,形同
      废人,你那微末之技,远非无量神君的敌手,这恩德又如何报法?


        少年好生为难,左思右想,计无可出,但见母亲一脸愁苦之色
,不禁冲口道:
      “儿即日奔往靖州,力敌智取,一定逐退无量神君,解救秦家这一
场危难!”

        但见那美妇人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如何力敌,怎生智取?
哼!刚才对你讲
      过,不可意气用事,不可逞匹夫之勇,转眼之间,你就将娘的话置
诸脑后了。”

        这妇人容颜美极,但却不怒而威,脸色一沉之际,昔日那叱咤
风云,威临天下
      的气势,顿时流露出来,少年又是天生纯孝,因此一见母亲神色不
愉,立即垂下头
      来,唯唯称是,俯首认罪。

        忽听那美妇人长叹一声,含泪道:“儿啊!娘以慈母而兼严父
,既望你秉承先
      父遗志,舍己为人,拯救武林苍生,又望你无灾无痛,长命百岁,
不步你爹爹的后
      尘,究竟如何自处?那……那还是得靠你自己了。”

        少年眼泪汪汪,点头道:“孩儿晓得,决不辜负爹娘的期望。


        那美妇人暗暗一叹,沉吟半晌。忽由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与
少年,道:“娘
      苦思多年,终无良策挽救秦家的灭门之祸,万般无奈,定了一条缓
兵之计,暂且拖
      延一时。”

        少年接过书信,见封皮上点有火漆,连忙揣入怀内,贴身藏好
,忽然记起夜漏
      将残,晓寒深重,母亲抵受不住,当下赔笑道:“娘,咱们回到屋
中讲话,好么?
      ”

        那美妇人见儿子跪了一夜,心头亦感不忍,于是点了点头,少
年扭转身子,朝
      那坟墓一拜,然后搀着母亲走迸屋内。

        回到房中,那美妇人上床坐定,道:“那无量神君静极思动,
十年禁约一满,
      势必先至靖州,取秦白川一家老幼的性命。儿天亮之后立即下山,
腊月十八之前赶
      到,守在秦白川的宅外,等待无量神君,依娘的猜想,除夕之前,
那凶人必到。”

        那少年道:“既是故交旧识,何不登门拜见?”

        美妇人叹道:“你爹爹在世之日,甚得侠义道的崇敬,秦白川
如果得知你的来
      历,他定然不愿咱们母子涉险,何况娘虽有一番打算,成与不成,
亦在未定之数。
      ”

        少年口齿启动,似欲讲话,美妇人将手一摆,道:“此中详情
,你也不必细问
      ,你谨记住,见着无量神君后,你设法将他引开,到了无人之处,
交出为娘的书信
      ,任他问什么话,你终是一言不发。”

        少年满腹疑云,但却不敢多问,想了一想,道:“投书之后呢
?”

        那美妇人道:“十多年前,你爹爹得了一株‘丹火毒莲’,养
在咱们的故居落
      霞山庄内,这事你可记得?”

        少年星目一睁,想了片刻,道:“是那株莲蓬乌黑,莲子红得
似朱砂的么?”

        美妇人点了点头,见他鬓发散乱,伸手替他理好,道:“那莲
子含有剧毒,普
      天之下,无人解得了那种毒性,你潜回落霞山庄,若能取到毒莲,
立即兼程赶回此
      地。”

        她沉吟半晌,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如果那毒莲已经失踪,
你追查下落,务
      必设法取回。”

        少年道:“倘若无量神君不肯罢手,儿该如何处置?”

        那美妇人双眉微蹙,沉吟有顷,道:“以你爹娘昔日威望,娘
的书信,想来尚
      有几分力量。”

        她微微一顿,苦笑道:“武林之内,都知为娘的未死,却不知
娘的武功已失,
      无量神君虽然狂妄,也还不敢漠视你娘的存在。”

        少年点了点头,想起母亲的沉疴,不禁容色一黯,道:“孩儿
此去,最快明春
      始能回山,留下娘一个人……”

        美妇人莞尔一笑,道:“唉!痴儿!咱们母子匿居在此,难道
是安居纳福不成
      ?”

        她面色一整,接道:“咱们的故居谅已荒芜,‘丹火毒莲’八
成已被人盗走了
      ,你归去之后,相机行事,务必取得毒莲,在明年岁尾送回山来。


        少年惑然问道:“娘要那‘丹火毒莲’何用?难道与秦家的事
有关?”

        那美妇人淡淡一笑,道:“那毒莲另有妙用。”

        她本来不愿细讲,但见爱子一脸迷惘之色,终于笑道:“有那
一颗毒莲,娘的
      内伤可愈,武功可以回复。”

        少年一跃而起,惊喜万状,叫道:“有这等事,娘何不早讲?
”顿了一顿,自
      言自语道:“这样的宝物,武林人物梦寐以求,事隔十年,怎会仍
在原处?”

        美妇人深知儿子乖觉,见他已经动疑,急忙笑道:“此中详情
,一言难尽,待
      你取回毒莲,娘再对你细讲,天光已亮,你起身上路吧!”

        少年不及细想,但听母亲的内伤可望痊愈,不禁精神大振,欲
待即刻起身,却
      又依依难舍,不忍离去,停了片刻,道:“时光尚早,孩儿侍候娘
用过早饭再走,
      路上跑快一点就成。”

        那美妇点头应允,母子二人齐至厨下,少年淘米做饭,那美妇
人坐在一旁,道
      :“儿武功浅薄,此去江湖,莫如改个姓氏,省得泄漏了身世,引
得群邪侧目,招
      致杀身之祸。”

        少年道:“孩儿知道敛刃藏锋,不惹无谓的麻烦。”

        沉吟半晌,他又低声道:“娘,儿的杀父仇人是谁?娘所挨的
一掌,是何人下
      的毒手?”

        那美妇人闻言,倏地脸色一冷,怫然不悦道:“告诉你公义在
先,私仇在后,
      你念念不忘私仇,岂不令我失望!”她似乎万分悲苦,说话之际,
又已潸然泪下。

        少年见母亲动怒,顿时垂头不语,心中却暗暗想道:“杀害爹
爹与击伤娘的,
      总是那几个称霸江猢的魔头,我刻苦练武,只要能将那些凶邪之徒
悉数诛灭,杀父
      之仇也就报了。”

        忽听那美妇人峻声道:“星儿,下山之后,不许打探北溟会的
往事。”微微一
      顿,又道:“除那十六招剑法外,倘若偷学了娘的武功,不许练,
更不许施展!”

        少年不住地点头,那美妇疾言厉色,讲过话后,心头忽又感到
不忍,泪如泉涌
      ,滚滚而下。

        须臾,天色破晓,少年作好了饭菜,侍候母亲用膳,那美妇人
又讲了一些江湖
      门道、规矩、禁忌等等,少年一一记在心头,延到日出,始才拜别
父亲的坟墓,辞
      了母亲,洒泪下山。

        靖州在荆湖南路,离他母子隐居之处不下千里,好在他年纪尚
幼,粗衣布服,
      朴实无华,黑黑脸膛,掩盖了满面英气,乍见之下,尚不惹人注意
,一路无事,安
      然到了地头。

        时值隆冬,靖州城内北风凛冽,大雪纷飞,一片银色世界。

        他打听到秦白川的居处,暗暗守了几日,知道秦家祖孙三代,
连同仆妇共有十
      三四人,新年将到,秦家安居若素,除了略嫌冷清外,对于即将来
临的大祸,倒似
      懵然不觉。他则深恐误了母命,冒着风雪,日夜守伺在秦宅附近,
不敢稍有懈怠。

        匆匆数日,这一晚是大年除夕,夜幕方垂,他挟着一个布卷来
至秦宅门外,瞧
      那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于是登上台阶,双手抱膝,闭目静坐,
留神宅中的动静
      。

        风雪交加,他那一身单薄的布衣,已为积雪所掩,瞧那样子,
倒似一个无家可
      归的乞儿。

        忽然,宅中响起鞭炮之声。

        倏地,门栓一响,两扇大门敞开,门内并肩立着三人,居中一
个银髯飘拂,宽
      袍博带,一对青年男女分立他的两侧。

        少年抬眼一望,料这老者必是自己的恩人秦白川,当下不敢失
礼,匆匆站起,
      将手一拱,道:“小子无处安身,借尊府门墙躲避风雪,多有得罪
。”少年恐他加
      以盘问,说罢之后,转身大步走开。

        但听那老者敞声道:“小哥且慢!”

        少年闻言,只得走了回来,抱拳道:“老员外有何指教?”

        那老者怒哼一声,目挟严霜,朝少年胁下夹的布卷一瞥,冷笑
道:“你是神旗
      帮的狗腿子?”

        少年闻言一怔,道:“小子名叫皇甫星,不知神旗帮为何物?


        那老者目射神光,在少年脸上紧盯一眼,道:“皇甫星?名不
见经传,武林中
      的知名之士,也没有姓皇甫的!”

        皇甫星知道老者怀疑自己来路不正,苦于无法解释,只得将手
一拱,道:“小
      子年幼无知,打扰老员外了。”

        一言甫出,那老者霍地伸手抓来,道:“风雪大大,小兄弟请
到厅内待茶。”

        皇甫星见这一抓来势奇快,本能地朝后一让,忽然心头一动,
容他抓住,心中
      暗暗想道:“他心有所疑,我若加以反抗,只恐误会更深,惹出意
外的麻烦。”

        那老者五指如钩,一把扣住皇甫星的手腕,扭头向屋中走去,
嘭的一声,大门
      已被关上。

        步上丹墀,只见厅内烛炬高烧,亮如白昼。大厅中央早已摆定
一桌酒筵。

        那老者五指一松,自往主位坐下,那一男一女在他下首坐定。
皇甫星心念一转
      ,觉得到此地步,只得泰然处之,于是重施一礼,步入客位坐下。


        老者待他坐定,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你留连不去,冒着
风雪,在我家门
      外苦守入夜,其中必有重大的情由,今夜大年除夕,不管是敌是友
,你总得将话讲
      明。”

        皇甫星暗暗忖道:“原来我的行迹,早已落在他们眼中,老江
湖果然厉害!”

        对方单刀直入,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只得将手一拱,支吾道
:“尚未向老员
      外请教。”

        那老者眉头一蹙,道:“小哥何必明知故问,老朽即是秦白川
。”

        他手指肩下那一男一女,接道:“这是犬子玉龙,小女畹凤,
家传的武功,稀
      松平常得很。”

        皇甫星目光一转,朝那兄妹二人望去,见那秦玉龙二十三四岁
,相貌十分俊雅
      ,那秦畹凤十七八岁,是个端庄文秀的姑娘,兄妹二人也在打量自
己,脸上同有迷
      惘之色。

        就在顾盼之间,他已想好了说词,道:“晚辈流浪江湖,只望
拜一位明师,学
      几分武艺,闻得人言,靖州府有一位秦大侠,金沙掌登峰造极……


        秦白川微泛黄色的手掌一竖,震声笑道:“小兄弟夸奖了,老
朽这几手外门功
      夫,不值识者一笑。”

        那秦玉龙正欲斟酒,秦白川夺过酒壶,顺势朝前一倾,皇甫星
把酒杯端起,见
      那酒壶来势有异,忙将酒杯放下,仅以双手扶住杯缘,以示敬意。


        秦白川本想借着敬酒,探探皇甫星的深浅,睹状之下,心中暗
暗叫道:“小子
      好机警,深藏若虚,一点痕迹不露。”

        那秦畹凤忽然面庞一转,向老父道:“爹,我瞧这位兄弟并无
恶意,无量神君
      早晚就到,你何苦拖人下海,令他趟这浑水?”

        这少女讲起话来落落大方,殊无小儿女态,但秦白川笑道:“
畹儿走眼啦!这
      位小哥穿着虽然寒酸,但他举手迈足都有尺度,单是武功高强之士
,还教不出这等
      子弟哩!”

        秦氏兄妹闻言,重向皇甫星望去,但见这少年十六七岁,身形
是个伟岸的架式
      ,黑黑脸膛,方面大耳,鼻梁挺直,浓眉入鬓,虽然相貌堂堂,却
无奇特之处,眼
      神澄澈,亦不似内家高手的模样,不禁同是暗暗称奇,不知所谓尺
度是指的什么?

        皇甫星见三人的目光全在自己脸上打转,心下感到窘困,忙再
抱拳道:“适才
      老员外提到神旗帮,但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帮会?”

        秦白川冷哼一声,忿然道:“神旗帮么,是个无恶不作的帮会
,湖广一带,凡
      属奸邪之辈,八成是神旗帮的贼子!”

        皇甫星暗忖:“此老果是嫉恶如仇。”他有心引开秦的注意,
免得他盘察自己
      ,接口问道:“那位姐姐说无量神君早晚就到,莫非也是神旗帮的
人物么?”

        秦白川见闻广博,经验老到,明知皇甫星东扯西拉,是在拖延
时间,无奈生来
      性烈,听人提到心头厌恶的人,打不着时骂也要骂几声,这时双目
一瞪,敞声道:
      “无量神君么!是个……”

        忽听门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是一位有债必索,有仇必报
,无容人之量的
      神君。”

        说话间,厅门一开而闭,烛光摇晃下,一个剑眉斜飞,星目电
闪,貌相俊美,
      但却满面带煞的白衫少年,蓦地在厅中出现,负手卓立,与皇甫星
相距不过咫尺!

        皇甫星心神一凛,虽见其来得突兀,但知定非无量神君本人,
不禁目光一抬,
      朝他仔细打量一眼。

        这白衫少年也不过二十左右,立在席前游目四顾,口角挂着一
丝冷笑,傲气横
      溢,令人难以忍受,外面大风大雪,他那白绸长衫上点滴雪花不见


        秦白川久走江湖,一眼之下,已知来者不善,这时双手按住桌
缘,慢吞吞地离
      座而起,道:“阁下怎样称呼?此来寒舍,是否领了无量神君之命
?”

        只听那白衫少年冷冷道:“我叫谷世表,神君是我的师尊,你
们干干脆脆一齐
      动手,谁能逃出厅门,公子爷算他命大,从此再不找他。”

        皇甫星暗想:此人好生狂妄!索兴端坐不起,道:“在下久闻
无量神君的大名
      ,外边风雪甚大,朋友何不将令师请进屋来,在下也好瞻仰瞻仰令
师的丰采。”

        那谷世表双眉一剔,目中两道冷电斜斜睨视,哂然道:“看不
出来,你倒是个
      厉害角色。”他冷冷一笑道:“神君远在千里之外,你放胆动手便
了。”

        皇甫星闻言一怔,暗忖:“事情大出母亲的预料,这却如何是
好?”

        他一时无计,目光一转,故意朝秦白川望去,果然众人的目光
,随即都向秦白
      川投去。

        只见秦白川将头一昂,手捋银须,哈哈一阵狂笑,洪亮的笑声
仿佛鸣金碎玉,
      震得烛光摇曳,梁上积尘簌簌而下。

        那谷世表勃然大怒,道:“老匹夫死在临头,装腔作势救不了
命。”

        秦氏兄妹见他出言不逊,面上齐泛怒容,兄妹二人站立老父身
旁,提防对方猝
      然出手,几名原在厅中侍候的健仆,却已悄悄地溜了出去。

        秦白川笑声一息,脸上忽然透出一股甚为古怪的神态,朝那谷
世表道:“皇天
      有眼,要让老夫出一口鸟气,你若自信必胜,那就劳驾稍待一时。
”也不管他等是
      不等,秦白川面庞一扭,朝皇甫星肃然说道:“这位小哥,你赶紧
讲实话,来到这
      里为了何事?”

        这一忽工夫,皇甫星业已转了百十个念头,衡量眼前的情势,
觉得母亲的安排
      已难奏效,但那谷世表虽然年轻,瞧那来势,自己和秦白川父子,
显然都不是他的
      敌手,必须另谋良策,否则自己和秦家一门,势难逃出姓谷的毒手


        他年纪虽幼,却是智勇双全,否则他那寡母岂能对他抱着偌大
的期望?这时事
      迫眉睫,脑中急谋对策,只因他向来是个孝子,念头几转,决定还
是先弄明自母亲
      的意向,然后再作决定。

        想得虽多,时间却只一瞬,心意既定,顿时从容离座,掏出怀
中的书信,揭开
      封皮,闪目望去。

        只见信笺上写道:“落霞山庄华门文氏顿首,谨拜上无量神君
李公阁下:北溟
      一别,匆匆十载……”他心中想道:原来无量神君姓李。

        继续看去,见那信上写道:“昔曹州构隙,曲在李公,斯时群
豪,有目共睹,
      事涉先夫,亦为众所周知……”

        他心头大疑,暗道:不知怎样结的仇怨,何以又牵涉到爹爹的
头上?

        但见那笺上写道:“窃思恩仇了了,系于一念,杀戮相循,伊
于胡底?文氏不
      敏,未敢坐视,倘蒙明察,千金一诺,则一载之后,重五之日,再
聚当时诸公,煮
      酒论剑,以申前议……”

        皇甫星大吃一惊,暗暗叫道:“原来娘向无量神君叫阵,要亲
自出手,了断这
      场恩怨!”

        这内中尚有许多细节,一时参详不透,大敌当前,无暇多想,
双手一揉一搓,
      那封书信顿时成了一片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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