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ag()
整理人: i_am_trueman(2001-11-11 21:48:1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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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连续发生了好几件让人心烦的事,于是我辞去了已经干了两年的工作 ,然后离开了东京回到家里。本来打算准备好了,就回东京重新找份工作干干, 在家里闲着没事就整整院子里的草,修修围墙什么的,突然开始对很多事都厌烦 起来,于是决定推后一天回东京。故乡的街道对我来说已失去了魅力,走到港湾 ,眺望着远去的船只,深深地吸一口海风,再到过去经常去的小店转了一通,然 后就没有可做的事了。过去的朋友一个也没有剩下,街道也不像过去那样光彩照 人了,一点刺激也没有。大街上映入我眼帘的各种各样的房屋,就好像是用厚纸 做的剪纸工艺品似的。看来我真的老了,当然也不全是这样。正因为不全是这样 ,所以我才不回东京,一个人在家里每天理理杂草,躺在房檐下看看旧书,修修 面包机什么的,这样一天一天地无所事事地混下去。
我就是这样来到姑姑家的。因为表弟要换新的医院,所以我就提议能不能我带着 他去看病。医院就在我过去上的高中的附近,所以地理位置很熟,再加上反正我 也是闲着,没关系的。我以为他们会说给我做好吃的,结果给了我很多零花钱。 大概他们觉得我失业了缺钱花吧。哎,不管是什么,只要不添麻烦,我都接受。
决定让表弟去新的医院还是很早以前的事,因为原来的医院的治疗一点效果都没 有。姑姑姑父开始大发牢骚。而那医生的意思呢,又好像是说这病是因家庭环境 影响所致。于是双方吵了起来。
当然谁也没指望表弟这耳朵能一换了新医院就迅速地恢复起来。周围的人,对于 他这耳朵--当然嘴上谁也没提--实际上是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表弟自己也或多 或少有这种想法。
我和表弟从前也不是特别好的朋友。虽然两家很近,但年岁差的很大,所以也没 什么来往。尽管如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开始把我和表弟联系到一块儿去 了。看起来就像是他很愿意接近我、我也很疼爱他似的。怎么会被想成这样的呢 ?我一直都不能理解。因为我和表弟之间,一点共同点都没有。
然而像现在这样,他歪着头苦苦思索的样子,以及他那一直把左耳倾向我这一边 的动作,着实地打动了我。就像以前听过的雨声。他愚笨夸张的一举一动,都深 深地融入我的体内。亲戚们总是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现在想来似乎是有点理解 了。
"喂,你什么时候回东京呀?"
"不着急。"我说。
"工作真的辞了?"
"辞了。"
"为什么?"
"没劲呗!"我笑着回答。
表弟稍愣了一下,也笑了。然后换了一只手抓吊环。
"那你不缺钱花吗?工作都没了。"
"有时也缺,但没关系。我还有积蓄,辞职时也得到了点补贴。最近一段不缺钱花 。如果都花没了,我会继续找工作的。现在嘛,我想舒舒服服地玩一玩。"
"太棒了。"表弟说。
"不错吧。"我问道。
车内,嘈杂的说话声一直没断。汽车在哪站也没停。司机在车站附近都报过站了 ,可是谁也没按停车信号。对于车站的名字,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示过关心。也没 有新的乘客上车。汽车在没有红绿灯的缓坡上慢慢爬行。道路宽阔平坦,虽是弯 弯曲曲的,但摇晃与颠簸几乎是没有的。每当汽车拐弯时,初夏的凉风就钻进了 车内。老人们依然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谈话上,对车窗外的风景看都不看一眼。 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帽檐和围巾,老人们也一点没留意。看上去他们太放心了 ,把自己都交给这辆汽车了。
当汽车又开过七、八个站之后,表弟开始不安起来。
"还没到吗?"
"嗯,还早着呢?"我说。车窗外的风景我还记得,所以一点不感到担心。汽车比 我记忆里的速度要快得多。这新型的大客车,就像一个狡猾的动物紧紧把贴在柏 油马路上,发出呜噜噜的声音在斜坡上爬行。
表弟又拿起我的手表来看。等他看完了。我也看了一眼。十点四十分。街道很安 静,连车的影子也看不见。上班的高峰期刚过,主妇们还没出来采购,住宅区里 得到片刻的安静。穿过这一片宁静,汽车不停地向前驶去。
"我说,你是不是决定到我爸爸的公司去工作?"表弟问道。
"不。"说完之后,我在脑子里整理起思路来,"不,我没想过,为什么同起这 个?"
"我以为你愿意到我爸爸的公司去工作呢!"表弟说。
"你从谁那儿听来的?"
表弟摇了摇头。"但是,如果在那儿工作的话,该多好呀。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呆 在这儿了。我总听爸爸说人手不够,你要是干的话,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司机又报起站名来,可是谁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汽车不减速地向前跑去。我仍 然把身体的全部重量吊在扶手上,久久地眺望着窗外熟悉亲切的街景,心里仿佛 吹进了空气似的,有一种透凉的感觉。
"那工作不太、不太适合我。"我说。呆愣楞地瞅着窗外的表弟,听到我说话,慌 忙地把左耳凑向了我。
"那工作对我不合适。"我又重复了一遍。这样说了以后,我感到有点伤他的自尊 心,但也没办法。总不能说谎吧。如果我合理的解释,换了另一种形式传到姑父 的耳朵里,就成了多余的麻烦事了。
"是不是不是太没劲了?"表弟问。
"有劲没劲的我也不清楚。但对我来说,还有更适合我的工作可干呢。"
"噢。"他答道。至此,好像有点明白了。对于我刚才说的更适合于我的工作,他 再也没有多问。我和表弟都不说话了,闭着嘴一直看着外面的风景。
汽车开上山坡,眼看着房屋渐渐稀疏下来,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挺立着,茂密的 枝条给沿路遮上浓浓的绿荫。有着矮墙,宽敞院子的喷漆外国小洋楼,一一在眼 前掠过。吹来的风冷飕飕的。回头望去,大海在远处若隐若现。我和表弟一直用 眼睛追逐着这样的风景。
我们在医院门前的车站下车时,老人们仍在絮絮叨叨地聊着天。还有人大声笑着 。我按了一下扶手旁边的停车键,等车一停下,我和表弟就走向车门。有几位老 人倒是朝我们这了望,而大多数人则对于我们的到站下车毫不关心。我们下车以 后,随着压缩机的启动声,身后的车门关上了。然后载着整车的老人,继续爬向 山坡,拐了一个大弯便消失了。老人们究竟是要到哪里去,最终我还是不明白。
我呆呆地目送着汽车远去,表弟也一直和我一样的姿势站着。他的左耳仿佛知道 什么时候我要对他讲话一样,一直凑近我。加上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倒也不觉得 有什么奇怪的。总有一种被人求着的感觉。
"好了,我们走吧。"说着,我拍了拍表弟的肩膀。
-- 愿意花一千年光阴
共你爱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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