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ag()
整理人: i_am_trueman(2001-11-11 21:48:1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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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伸了伸筋骨,我嗅到了风的气息。那是好像果实一般鼓胀着的风。那 里有光滑的果皮和果肉的粘汁,还有颗粒状的种子。果肉在空中迸裂,种子就像 细软的枪沙一样,打在我赤裸的胳膊上。随后,留下一阵微痛。 关于风的那种感觉,还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久居东京的我,将五月风所特有 的奇妙变化完全给淡忘了,就连那种子打在肌肤上的感觉也彻底忘却了。 我对于那种风--那种吹过斜坡、丰满的初夏的风--很想讲给我的表弟听,但,最 终还是没讲。他才只有十四岁,况且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面对不曾失去体验的 人,讲述已经失去了的东西是不可能的。我伸了伸懒腰,转了一下脖子。也许是 昨晚一个人喝威士忌喝得太晚了,现在脑袋还一个劲儿地发木。 "喂,几点了?"表弟问我。他比我矮约二十公分,所以总是仰着头看着我说话。
我看了一眼手表,答道:"十点二十。" 表弟抓住我的胳膊拉到自己的眼前,又仔细看了一下表盘上显示的数字。因为是 反着看的,所以稍微费了点时间。他放下我的胳膊后,连我自己也怀疑是否看错 了,重又看了一遍表盘。还是十点二十。 "你的表,准吗?"表弟问。 "准。"我说。 他又拽过我的手,看起手表来。他的手指虽然很细嫩,但实际上还是很有劲的。
"我说,这表贵吗?"他问。 "不贵,很便宜哟。"我说。 没反应。扭头看着表弟,他的嘴巴微微张着,呆呆地仰头看着我。唇间露出洁白 的牙齿,看上去很像退化的骨头。 "很便宜的。"我对着表弟的左耳重复了一遍。"虽然便宜,但走得很准。" 表弟"嗯"了一声,闭上了嘴。我从兜里掏出烟用打火机点上。表弟的右耳不好。 上小学时,耳朵被球砸了一下,后来就听不见了。而且还是间歇性的。一段时间 里听力比较好,另一段时间根本就听不见。按他母亲,也就是我父亲的妹妹的话 来讲,好像他的听力患了神经质。就是说,两只耳朵的神经被均等地分成了两半 ,所以经常是右耳的沉默破坏了左耳的听觉。而且这种沉默就像油一样淹没了整 个五官。 有时我想,他的耳聋与其说是外伤所致,倒不如说是神经质所为。但是,关于这 一点是否正确,我也拿不准,连这八年里看过的医生也弄不清。 "手表呀,不一定只有贵的才走得准。"表弟说,"我过去一直戴着的那块表,就挺 贵的,可总是快。后来就丢了。" "嗯。"我应道。 "表带上的搭扣有点松,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掉了,等我注意的时候,早已不在腕子 上了。" 他把左手猛地抬到半空中。 "给我买了还不到一年就丢了。后来就不给买了,从那以后我一直就没表戴。" "没有手表,不觉得不方便吗?"我一边叼着烟一边问。 "什么?" "不觉得不方便吗?"我把烟拿在手里又说了一遍。 "无所谓。"表弟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麻烦。又不是生 活在山里,想问就问问呗。就是把手表丢了,真是太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也许是吧。"我笑着说。 "现在几点了?"表弟问。 "二十六分。"我说。 "汽车几点来?" "三十一分。"我答道。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当儿,我把剩下的烟抽完了。 "总戴着不准的表走路太累,再没有比这更累的了,我想。"表弟说。"不过,我可 不是故意要把手表丢了的。" "嗯。"我答道。 表弟又沉默了。 应该对他更亲切地,聊各种各样的事,这一点我非常明白。但究竟谈什么好呢? 我还真不清楚。我上一次看到他,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而且,我把自己在这三 年里发生的事,逐一回忆了一遍,却发现没有一件是值得对他谈及的。总想对他 说些有用的事,却一时语塞。而且,每当我觉得无话可说的时候,他总是用一种 悲哀的表情望着我。他总是左耳略凑向我这边,一看到表弟的这种神情,我就有 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几点了?"表弟问。 "二十九分了。"我说。 汽车来的时候是十点三十二分。
-- 愿意花一千年光阴 共你爱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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