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qplay.vip(发芽)
整理人: xqplay.vip(2002-06-24 05:01:1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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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我一直在看窗外,看掠过的一排排杨树和树干上的眼睛,看疾驰而过的车辆,看扛着锄头浑身泥土的农民,看牵着或抱着孩子穿着花袄的村妇——村姑!她们让我想起了苏海,他的眼睛开始在我眼前飘浮。我实在无法把他狂傲的外表和眼前那些站在路边张望,或是在自家院落里忙碌的村妇联系起来,就象我从不会把自己和建筑工地的小工联系起来一样。她们黄黑的面庞,她们粗糙的肌肤,她们因劳作与生育而变形的身段,她们脸上因视野的局限而不自觉流露的羞涩和无目标的渴望。难道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我开始怀疑他这话的可信度了。
车子路过一个湖泊。明镜般的湖泊,岸上几只瘦瘦的牛在枯树间缓行着,不时哞哞叫一两声,有气无力地,声音像被冻住般,有种凝固般的滞怠。后面走了个身材更瘦小的中年男子,有些步履蹒跚的藏青色,一点点缩小了。沿着湖边停靠了只小舟,被水浸出发黑的深色,接近朽木的颜色,给冷清的冬季添了些滋养的厚重。远处似乎有些薄雾,含混了青灰的天空和瓦青的湖面之间的界限。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水天一色呢?我想着,略微移动了一下,想舒展一下因久坐而疲劳的腰和腿。我困了,闭上眼睛斜靠着车窗,没多久,我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可能是坐在车中不时巅波的缘故,我在睡梦中感到心悸,我的神智还很清楚,我知道我已经睡着了。我在做梦。我梦见和苏海走在黑暗中,我们互相并不理睬,好像不认识一样。我们隔着一段距离,水洼在我们中间。他突然跑起来,在黑暗中,好像追赶什么,奇怪的是我竟然能把黑暗中的他看得清清楚楚,我甚至看见他耳边拂动的发丝,他的头发长了。我在他身后跑,我心脏跳动得很快,我开始岔气,我喊他的名字,但他不理我,他继续跑。他跑进了一片刺眼的光明之中,我看见他象头映光环的佛主,他搂着刚才我看见的站在路边等着过马路的农妇,黑黑的脸,眼里闪着无知的天真的农妇。然后他们一起消失了,我慌乱地四处找寻,我无助地哭了,我哭的声音凄厉的像失去幼崽的母狼。我突然看见苏海出现了,我跑向他,他却在不住地后退,他的眼神有些悲怆,他的身影渐渐淡了,我看见他的脸在变形,变得漆黑,变得呆滞,他浑身落满了灰,但他还在后退,我够不到他……他全身终于被灰土盖住了,我看见他绝望地看了我最后一眼。我大叫他的名字,我像掘墓一般拼命用手挖土,我的手感觉不到痛疼。我感到膝下的土地在陷落……我醒了,车子在上坡。阳山到了。
借着手电筒的光我们跌跌爬爬地上了一线天,那上面是平展的让人不敢相信的石头,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刻碑时磨平的,我从来没有注意过有关的介绍。只是上中学时和同学骑车郊游来过一次,对这个地方的平坦光滑记忆深刻而已。我们坐了下来,在身边两米处的前后左右都点了蜡烛,但没一会儿就被风吹熄了,我们也就不再试了,只把两只手电筒开着放在旁边。这里的星星很美,因为空气绝少污染的缘故吧,星星清楚得就象伸手可及一般。繁星闪闪,缀在透明的黑幕中,像夏夜中校园里飞舞的萤火虫。时明时暗,时隐时现,光线也时短时长,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刻发出最灿烂的光芒。面前是普通的山景而已。冷风从我们的脸上刮过。身后的树影在夜色下显出些诡异的狰狞,像随时要扑上前来吞噬什么一样。远处是开阔的草地,干枯的叶子不时相拂相依,发出些嘘嗦声。它应该是通往什么地方的,在视力所及的最远处,隐约有灯光闪现。漫天的星光璀璨,眨着眼睛打量山上渺小的两位旅客。他们在巨大的黑幕包围下,在如钻石般闪耀的星星下,在萧萧的风中,孤独地存在于如墨的天地之间。他们的衣襟在风中飘摇,尽力向远处张扬,无力地,却无法挣脱禁锢。风喘息着冲过他们,钻进林子深处。偶尔响起的鸟鸣穿过毫无防备的耳朵,深深根植在灵魂与大自然接壤的那片沃土之中。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其实我的思想就是我什么都没有想,却又什么都想了。我想皮埃尔也和我一样,只是我们的思想的背景不同而已。我的心和身体是统一的,我在今夜,在这里。他一定回到了塞纳河边,看美丽的焰火,看经过的灯火通明的船只在缤纷的焰火中穿行。他的眼睛,闪着如烟火般美丽的光芒,那是思念带给人的美丽。我已经陷入绝望的深渊很久了,我用读书来压抑自己,但它无法根除我的悲观。我自己很清楚我的情绪来自于一种处女情结,我以为失去了贞操的女子就丧失了一切可珍视的美德,所以我渴望堕落,我渴望用自我放纵来让自己真正相信我已无可取之处,我没有价值,没有可爱的地方。如果真相大白于天下,就不会再有一个人爱我了,包括我的父母。就象传统所认为的一样,除了已婚女子、处女以外,其他并不属于这两者的肯定就是淫荡的女子了。我认为所有的人都会把我划为第三类,那么我必定是第三类人了。我也知道如果想让自己好过些,最根本的只有抛弃处女情结,但我做不到。经常我听到父母或是同学议论一些婚前同居或是婚前性关系的人,每当谈到女孩子时他们的脸上就不自觉或自觉地带了鄙夷的神色,仿佛在谈论一个妓女的表情。每每看到这种情形,我的心便感觉到彻底的冰冷和下沉,我只能沉默,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疼痛。这时候的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乎的是失恋还是失身。我隐隐地意识到我想念苏海因为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所以我认为他应该给我一个交待,哪怕结婚后离婚,也能让我在世人面前理直气壮一些。我曾偷偷打过一个电话到电台的晚间节目,想寻求一个答案,或者说借别人的口去找寻一个让自己心理平衡的理由,因为自己总是无法说服自己。可是我没做到,我甚至不能坦然地说这件事,一旦提及一点点边缘,我就觉得自己被像个妓女一样展览了。所有的听众都会说瞧这个贱货还有脸说。我在主持人说你好的瞬间挂断了电话。我越来越苦闷,虽然表面上我越来越淡然。我怀疑自己开始变态了。
但今夜,我异常的坦然。我坐在皮埃尔的身边,我觉得自己和任何一个少女没有两样。我心底干净透明,我除了感觉这山野,风,石头,植物,我什么邪恶的念头也没有。我深爱着这种与大自然交融的心境,我觉得我如大自然一般平静,一般广阔。这时候我的感觉与我是不是处女完全没有关系。我如每个少女般热爱自然、热爱诗意,我也如每个少女般对身边的男人产生一种羞涩的亲近感,但仅限于此的亲近感。我觉得此时的感觉比和苏海的爱情更为可贵,因为没有性,只有性情。大自然就是我们,我们就是大自然。我开始微笑,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好转,无论这种好转会持续多久,过程有多艰难,会有多少次的反复,但我开始感觉到了好转。这是大自然的力量,也是皮埃尔的力量,也是我的灵魂的力量,因为这一切都属于自然。不压抑,不困惑,不忧伤,只有自然地从心底升起再滑过四肢,渗透到灵魂深处的感悟。夜里不知为什么风平静了,如冰冷却轻柔的手从眉间、发梢、脸颊上滑过,随即重现,我爱大自然的爱抚,它让我觉得我的灵魂仍然可贵。我依然热爱着感受大自然的力量,而大自然对待我的方式也一如当初。所有的世俗都不是衡量标准,只有大自然是衡量标准,因为大自然是要用心去体会的,而我的心没有丝毫改变。我明白了,我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肉体只是我的存在形式,而灵魂才是我的内容。我终于明白什么才是最宝贵的财富了。
皮埃尔突然站了起来,“我一直在观察你,你一会儿阴沉,一会儿微笑,是不是想了很多?你在浪费大自然,把你的心回归到自然中来,这样的机会并不太多。”他的微笑像我一样坦然。他拿出一支蓝色的棍子,“你点还是我点?”“女士优先,男士靠边!”我开心地跳了起来,点燃一根烟。烟头接触导索的那一瞬间,火花开始顺着导线“滋”“滋”上蹿,闪出点点的火星。皮埃尔把它举得高高的,我看见各色的菊花腾空而起,红的如火焰,黄的如晨曦,蓝的如天空,绿的如树叶,它们争先恐后地盛开,坠落,消失,绚烂而短暂。皮埃尔像个孩子般抢过我手中的烟,自己又点了一支,这次不是菊花了,它像彩色的满天星,细细碎碎的,如缤纷的珠玉般在夜色的黑幕上散落,滚动,然后是同样的命运——消失。我突然明白了烟花女子这种称呼的由来。我也明白了仅仅外表的美丽是没有生命力的。我为自已思考许久后的顿悟高兴,我也开始像孩子般的和皮埃尔抢着点燃烟火,然后我们再并排抬着头望天,望着无法持久的灿烂转瞬即逝,从中感受着美丽与生命的力量。我知道我该如何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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