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hgirl2001(楚楚)
整理人: purpledevil13(2002-08-15 05:22:30), 站内信件
|
弹指江南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皋栏被径兮,斯路渐。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及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六月十六。凶。忌远行。
这一年,六月十六,姑苏城,一日雨。
酉时一刻。本不该黑的天却黑了。本不该冷的风也冷了。
青衣素袍,竹笠遮面,施然推门而入,转眼一如幽魂般,进了正殿。
摘了竹笠,抬眼望向倾倒的神龛边上那人,一身泛白的蓝衣,唇角微扬,眉眼含笑,凝眸处,只觉得一袭英气逼人。
蓝瞳深处,微起的波澜被掩了:“若颜?”
也不待回答,叹息着看向门外,那雨气蒙蒙,烟雾缭绕,舞着舞着,竟一齐向灰黑的夜幕里走去了。
不禁打了个寒战,轻咳了几声,但觉胸中一股气血翻腾,忙提聚真气硬生生地压回去,嘴角却还是现出一丝鲜红。
再回身,便听得若颜的声音:“君珩,有火吗?”
方才看见,一地的引火之物,却连半点火星都不曾冒。
从怀里拿了火折子递过去:“下次……”刚吐了两个字,转念一想却是早已经不合适的嗔怪,忙收紧了话头,只冷眼看着那火苗慢慢窜高,噼噼啪啪地在潮湿的空气里响着,明明昧昧的光映得一张脸愈发的苍白失了血色。
“你受伤了……”相对着席地而坐,若颜有一下没一下地望火堆里扔些枯枝败叶,连头都没有抬,微笑着说,“半个月前,你中了弥生的毒,你杀了她取了一半解药。十日前遇上流川,他给了你另一半解药,之后虽然你还是赢了他,却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因而后来制住三井时颇费了一番手脚,真气大损。所以——”他突然抬头,直视君珩双眸,懒懒散散的眼神蓦地犀利了起来,像一柄利刃,透过眼底准确地钉死在心口。
“说下去。”君珩淡淡地笑着,并不意外于若颜的消息之准确,现在这个时候,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分心和关注的了,也看着若颜的脸,不指望会有一丝一缕的失望能看见,所以神色依然如常,并无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所以怎样?”
“所以……”半是狡黠半是游戏的笑重又回到脸上,“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的功力最多只剩下七成……”
君珩冷笑:“怎么……是说现在的我已经不值得你出手了吗,若颜?”言语间,不经意地袍袖轻拂,数点火光飞纵,直击向破败的正殿顶上上同样破败摇摇欲坠的横梁,“所以才叫这些人来送死?!”
纵然猝不及防,他们却还是自信有十足的把握能躲得开这一击。
只因为他们有十足的自信自己已算得上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
所以他们输了。代价惨重。
掉下的四具尸体上,无一例外的在喉咙上多了一个洞,不算大当然也不可能太小。
血流出来的时候,若颜叹了一口气:“他们真是笨蛋。”
“错了。”君珩眼中的冷笑已经换成了一种莫名到恶毒的讽刺,“因为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若是眼光可以杀人,那么君珩现在的目光无疑正在将若颜一刀一刀地凌迟。
但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人满不在乎到受得了这种盯法。
所以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若颜依然悠哉游哉的活得很好。
反而是君珩,突然极开心地笑了,原本苍白所以略显透明的脸就有了鲜活的生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若颜……”
* * *
夜,重了;雨,大了;风,更冷,啸着,如鬼魅的哭号。
火光摇曳。残影幢幢。
他的眼里却有了温情。只有自己才懂的温情。
“时候不早了。”若颜微笑着看他。
“嗯。”他微笑着回答,清俊的脸上有一种兴奋的光彩,“是不早了。”
剑已出鞘。锋刃上的昏黄光晕一层一层渲染着。
君珩看着那把剑。仔仔细细地看。似乎想从这件从不离手的利器上知道一年不见的改变。
然后,他也出剑。很慢很慢,比若颜慢了许多。
若颜叹息着微笑:“‘江南’?”
“是,‘江南’。”
六月十六,江南初夏,本该是个极美的暖晴天气。
暖和的就好像这把剑刺入心脏时溅起的血。
若颜也在细细地打量这把剑。
良久,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可以。”
“为何是……‘江南’?”
为何是“江南”?!
君珩笑了,笑容中满是说不清的感伤:“你终究还是……忘记了。”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想那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那样的一种极致,却仅仅只与遗忘有关……
——若颜,等到有一天,我们能自由的时候,同我去江南,可好?
笑容有些疲惫:“若颜,你知道……一弹指是多久?”
“六十刹那……一弹指是六十刹那。”头一回,他的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
“不错……”
一弹指,六十刹那芳华尽,笑颜易逝一至如斯。
红尘间有那八万四千劫,唯有这“情”字一劫最是难了,最是伤人……
而忘情,也不过就是那一刹那时光。青山含笑水流长,眼帘半翕,朱颜未改,只是情已绝,缘已尽。
抬起头,看定了那眼神。那蓝色如冰的坚毅璀璨。
因而一心坦然,抚剑笑道:“请。”
远远看到天边忽然闪了一线,大约是这门外的雨,愈发的大了。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