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bbbwa(挖)
整理人: happystar(2002-04-22 10:48:0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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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抬头看着蓝天,那上面偶而有鸥群飞过,那是一种来自西伯利亚的候鸟,白身红嘴,成群结对。它们每年冬天的时候飞来,夏天一到就又飞回西伯利亚,周而复始,从不间断。蓝天上,淡淡的云舒云卷。老人的目光不为天上的任何事物所动,定定的看着,好似目光穿透了天空,停留在了万丈虚空的某个点上,那些云和鸥群早已经被其目光忽略了。
我问身旁的女人:“他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女人回答道:“自从我死以后,他就一直这样了。”我抓抓头,带着点羡慕的语气对女人说:“她一定很疼你,一定很爱你。”女人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丝忧伤,她沉入到自己生前的记忆中去了。
“自从我出生,我就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她是因为生我而难产死掉的,我长大的时候就一直在想,那时候的父亲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心情,他失去了妻子,得到了女儿。他的心情到底是应该悲哀还是欣喜?我了解的母亲只是从相片上和父亲的口中,那应该是一个纤细而美丽的女子,她纤细得不足以担负一次生产。父亲很爱她,那样的爱让我觉得,我从一出生下来就背负了一个巨大而无法偿还的债务。小的时候,他对我百依百顺。可我总觉得他不快乐,那怕是我逗得他哈哈大笑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睛也从来没有笑过。这常常让我的快乐也从中断绝,那样的时候我甚至会憎恨那个早死的女人,是她的纤细毁掉了两个人的快乐,然而他不知道,他只觉得我越来越象那个死去的女人,那样的忧郁和纤细...随着我的长大,越发的象他曾经的女人。当我明白这一点以后,我开始憎恨我自己,憎恨自己何以象我未曾谋面的母亲,然而改变不了,一如已经铸定了的模子浇灌出来的产品总是一样。父亲看着我的目光越来越让我害怕,那样的目光之中除了疼爱和怜惜,分明还有些别的东西,那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父亲看女儿的目光了。他想在我的脸上找到他死去女人的影子。”
女人停了一停,带着忧伤而疑惑的目光停在了我的脸上“何以至此?”那目光分明在向我探寻,而我无法体会一个父亲的感受,我的生活中缺乏这一课,我既未享受得到过父爱,而同时,我也从来没有给予过一个生命父爱。自从我死后,我无数次的后悔着自己为甚么没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和前妻生上一个孩子。有些东西就好象是注定缺失的一样。而那些曾经的恨意和爱意,本以为会随着年岁的增长,岁月的流逝而渐渐淡去,慢慢的在心里面成为一个灰灰的影子。然而,在生命还没有成熟到那一刻就停止定格的时候,那些爱意和恨意就彻底的堆积在心里了,对于死去的人来说,记忆是如此的牢不可破。
阳光把眼晃得厉害,我看着面前的老人。我开始渐渐明白他为何对那即将来临的死亡毫不畏惧,那一定是他再没有甚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老天给了他两个让他深爱的女人,一转眼却又把她们收于泥土。如此的幸运和不幸全都交织在一个人的身上。
我为甚么就从没体会过这样的感情,不曾得到也不曾失去。一阵阵悲哀涌将上来。我有些嫉妒眼前的老人,那怕我的心有过这么一个人,那怕我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感情。可偏偏甚么都没有。甚至在我死后我都不明白自己,我生前那么多的女人,我到底爱的是谁,我在犹犹豫豫中度过了我生前的岁月,她们一个个的在我的生活中走进走出,而我到底对谁有过那么一点点的真心。
我到底该为了什么而激动悲哀,我到底该为了什么而激动悲哀。
---- 我只是懊悔我太快就到了
布达拉的山脚,我当然记得
又潮又咸的海水涌动
和关于红帆船水手的诗篇
不如总在途中,
于是常有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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