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upraboyqd(挪威冬心.Exam)
整理人: kira_zms(2002-04-13 13:32:2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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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宏于 2002.04.05 14:59 发表在聊斋夜话
一九八零年一月一日，四新岗镇。
都晚上十一点多了，老单师傅像往常一样在十字路口摆摩托车出租。天气有点冷，风吹在身上凉飓飓的。月光洒满一地，星星孤寂地在天空沉睡，街道上已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夜色如此静谧。
这么晚了仍在守摩托车出租的人并不多，现在就只有老单和老李两个人，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会如此。老单的大儿子在读大学，二女儿在读高中，要钱用啊。老单常对人说，读书是一种贵族运动，咱们普通百姓消受不起。老李的情况差不多，两个儿子中专都没毕业，老李可是家中的摇钱树啊。
大半夜了，路上的车很少，整条马路显得异常孤寂。老单向马路望去，没有车来，只见马路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之中，和夜色融为一体，没有尽头，说不出的诡异与神秘。老单点燃一支烟，没办法，太困了，只好借烟来提神。
“嘟……”，有客车来了。“吱……”，车停了，车门离老单摩托车不远。老单抬头一看，这是澧县到深圳的长途卧铺客车，很多打工的人都是乘坐这种车来去的。
“师傅，租车！”一阵轻飘飘的声音飘进老单的耳朵，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明明是人声，听着怎么像是地狱之音。只见一个女子提着一个旅行包站在她的面前。这个女子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脸上很白，白得与众不同。她的眼神冷漠，不，是有点冷酷，好像已经历尽人世的沧桑。穿着倒很流行，看上去很靓。也许是一个冷美人吧，老单想，但似乎有点邪气。
“小姐，去哪里？”
“太湖。”
太湖是一个村，因为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湖，名叫太湖，因此人们就把这个村庄取名为太湖村，它是四新岗镇治下的村子。
老单发动了摩托车，只是他心里有点奇怪，每次别人租车都要先问价钱，以免挨宰，可这个女子并不关心价钱，看样子是个有钱的主儿。这次可要多收她点钱，尽管他心里也反感漫天要价，良心过不去，但想想两个孩子的学费，他不得不尽量多挣钱，他真的太需要钱了。
路旁的树木不停地倒退，这是山路，两旁的山很寂静，一种原始的沉寂。女子不说话，老单也没有话说，一路上只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隆声。摩托车速度很快，尽管载了两个人。老单感觉这个女子很轻，似乎没有重量。
远远地望见了太湖，在月光的照射下，湖水泛着白光，就跟车上女子的脸一样白。湖的四周环绕的是山，死一样寂静的山。
“下车。”女子说。老单把车停下，但奇怪的是，这四周并没有人家啊。
“钱，不用找了。”女子从她的旅行包里抽出一张钱，借着月光，老单看得清清楚楚，这包里装的全是钱！
一个女人，深夜，难道她就不怕钱被抢吗？
老单接过钱，是十元，发行的新钞。其实只需六元就够了，平白无故地多得四元，老单心中一阵快意。
女子提着包，往湖下走去。老单真搞不懂这女子想干什么，难道要跳湖吗？或者她本身就不是人，是鱼，一条美人鱼，要回到自己的湖水世界。老单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冒出如此希奇古怪的想法，他一向都很正常啊。
老单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越想越觉得邪门。他借着车灯看了一下手表，时针正指向凌晨一点。
第二天，老单照例把钱交给老婆，他发现钱包里有一张钱似乎不太对劲，拿出来一看，天啊，怎么回事，这不是人民币，而是一张——冥币！它的下方分明印着——冥界通用！
这件怪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四新岗镇，有的人嗤之以鼻，说老单骗人；有的人甚是惶恐，害怕类似不吉祥的事发生在自己头上；也有好事者非要看看那张冥币，看它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老单骑车来到太湖边，昨天送那女子下车的地方。不容置疑，这冥币来自那女子之手，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就觉得她有点邪气，果然不出所料。老单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感觉一定会有什么事要发生，或许是他的劫难，在劫难逃。
他凭着记忆沿那女子走的方向走了不到一百米，呆住了，他突然就呆住了，因为他看见了一座孤坟，坟上衰草凄凄，给人无尽的苍凉之感。地上满是十元冥币，和昨天那女子给老单的一模一样。老单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感觉，这是他的宿命、他的劫难，因为直觉告诉他，昨天那个女子就是回到了这里。
老单回到太湖村，向村里人打听了这处孤坟。原来，这坟里埋的是一个二十五岁就死去的女子，叫孟秋菊，她的爹爹孟老汉就住在离此不远的响水塘。
老单骑车来到响水塘，依着别人指点来到了孟老汉屋前。这是三间土房，已与时下的青砖房很不相称。堂屋正中挂着一幅黑色遗相，就是昨晚那个女子，只是看上去洋溢着青春气息，全没有昨天见到的苍白无力。
一个老者坐在屋前晒太阳，手里还拿着一根拐杖。头发已然斑白，额头皱纹显示出岁月沧桑。这位就是孟老汉了。
老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实在不愿伤害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尽管昨晚的经历像一团迷雾，身在其中却不知何处，他不愿再提到他的女儿来引起老人悲伤的回忆。
“师傅，你是来找我的吧。”老人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的。”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不要再难为自己了。”老人好象已经看破了老单的心思。
老单犹豫了一下，把昨晚的经历告诉了老人。
孟老汉相当平静地说：“单师傅，你只有一年的寿命了。”看看老单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接着说：“你回去好好安排一下，要你的家人再也不要回到四新岗镇了，因为从今以后它将会成为一个鬼镇。”
老单痛苦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他知道，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孟老，告诉我原委吧，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女儿┅┅”
“别说了，我来告诉你吧。”
老人沉默了良久，说：“我女儿读大学的时候就谈了恋爱，和她的男朋友关系一直都非常好。毕业后，两人一起分到广州某家外贸公司，如此平静地过了一年。后来，我女儿发现她男朋友和一个女私营企业主关系暧昧，她劝男朋友回心转意，但她男朋友贪恋女私营企业主的钱财，非但不回心转意，反而要和我女儿分手，并说给我女儿五万元分手费。”
“我女儿见男朋友不肯回尽转意，知道二人缘份已尽，于是辞掉了工作，拿了他男朋友给她的五万元钱，回到了家。”
“她回家后，整天以泪洗面，伤心不已，别人无论如何安慰也无济于事。”
“去年1月1日，她当着我的面，把他男朋友给她的钱付之一炬，烧成灰烬，说是留作阴间用，还发下毒誓，如果谁接受了她的钱，就会于下一年的1月1日死去。当天夜里，她就跳太湖自杀了。”
老单明白了，昨天是1月1日，他接受了老人女儿的钱，代价就是……，哎，老单是无话可说，尽管他内心相当痛苦。
“我女儿昨晚托梦给我，说有人会接受她的钱，她再也不用在阴间当孤魂野鬼了，她可以转世投胎了。她还告诉我，接受了她钱的人死后如果不把钱传到别人手中，自己就永远不能投胎做人，至亲之人也会死去。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去。”
老单说：“我明白了，如果我不把这张冥币传到别人手中，我的老婆或者儿女就会有一个人死去，是不是？”
“是的。”
“我女儿还说，这个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泄露秘密者也会在下一年的1月1日死去。”
“孟老，您且不是也要……”，老单说了大半句，不敢往下说了。
“我已经告诉了你，这是我的命运。现在你都明白了，回去吧。”
老单马上给在外地读书的儿子拍了电报，要他永远不要回来，尽最大能力把妹妹带走，永远不要回来，不要问为什么。
老单不敢把真相告诉他的妻子，因为他不能把这张钱传到别人手中，他不能再去害人，所以他必定有一个至亲之人死去，而这个人不能是他的儿女，他们还年轻，陪自己一起去的必然是自己的妻子。
老单在镇上不停地要人们离开四新岗镇，但人们都不相信，毕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人们不会再相信鬼神之说。
老单吐露了整个事情，但人们还是不相信，根本就没有人相信。
人们都以为老单疯了，没有人再理他。
直到这一年的1月1日，老单夫妇无缘无故地死在家中，孟老汉也死了，人们这才想起老单以前的话，这才相信老单的话不假，纷份搬离了四新岗镇。在他们搬走之前，当然不会忘记去老单的坟前祭奠，老单牺牲了自己，才没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去。
四新岗镇逐渐荒废，再也没有人居住，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座鬼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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