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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古典音乐沙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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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0月19日,新中国交响乐事业奠基人之一李德伦先生因病逝世。他的一部未出版的手稿留在了东方出版社,这就是近日推出的《交响人生》一书。全书分“往事记趣”、“师友记情”、“艺术记美”数章,还附了贺绿汀、李凌、吴祖强、黄宗江等人所写的“德伦印象”。此书再现了这位音乐家丰富的内心世界和不平凡的一生。本版摘登内容均选自“师友记情”。
卡拉扬印象
我知道卡拉扬的名字是在50年代,即他开始国际音乐活动后不久。当时我正在莫斯科学习。他从伦敦到维也纳和柏林,做了当时柏林爱乐乐团指挥富特文格勒的助手。富特文格勒去世后,他担任柏林爱乐乐团、维也纳歌剧院和米兰斯卡拉歌剧院的首席指挥,几乎垄断了整个欧洲最顶尖的乐团,因而闻名于世。当时我只听过他指挥音乐的广播,因为条件差,我只是感觉不错,而不能准确说出究竟好在什么地方。回国后,再陆续听一些唱片,开始感觉到他指挥的理查·施特劳斯、勃拉姆斯、贝多芬、舒曼、马勒、布鲁克纳和瓦格纳的作品,真可以称之为无懈可击。
我非常难忘1979年秋卡拉扬率柏林爱乐乐团来中国演出,我去机场迎接,见到这位才华横溢的大师的情景。他当时腿已瘸了。记得有个插曲:由于那时我国还没有波音747型飞机,机场舷梯高度不够,临时接了一节。当全体人员快下完时,一位双簧管演奏员和一位大提琴手由于连接的舷梯断裂,下来时摔伤了腿。卡拉扬非常着急,马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前去照料。由此可见他对乐队队员的关怀,他像个大指挥家的样子。
在北京体育馆开始第一场演出,卡拉扬一出场便魔力般地使全场的几千名观众立即安静下来,他的风度、气质俱佳。第一首乐曲是莫扎特《第三十九交响曲》,可能是乐队还没有进入最佳状态,抑或别的原因,演奏得拘谨、滞涩,令人失望。休息后,演奏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立即就不一样了,真是非常精彩,我顿时就被折服了。因为勃拉姆斯的这部交响曲是我最熟悉的作品之一,经常指挥演出,而且世界许多著名的指挥家指挥的此曲和唱片我也听了不少,但他这场演出,给了我少有的震撼。他非常清楚、强烈地将这部作品诠释给我们。特别是第四乐章,往往许多人因为处理得平淡而显得冗长;但他的处理是一气呵成。
卡拉扬一生中惟一的这次中国之行,无论对于中国的专业音乐工作者还是对于音乐爱好者,都是极为重要的一页。就在卡拉扬那次访华之后,1979年底,我收到柏林爱乐乐团经理彼得·吉尔特的来信,他说:“经卡拉扬先生建议,我想邀请您在1980-1981年的音乐季期间来指挥柏林爱乐乐团的两套音乐会,我很想知道您最喜欢指挥哪些作品,及您指挥过的作品的概况……”我和他通了信,但后来因故未能成行。
改革开放后,我国引进了许多唱片,我觉得卡拉扬录制的许多作品都非常精彩。1977年,为纪念贝多芬逝世150周年,我指挥了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其中有些处理就是参考了卡拉扬的唱片。他把贝多芬的英雄性格,那种勇往直前、朝气蓬勃表现得淋漓尽致;抒情的、和缓的、广阔的一面也表现得恰如其分。
但卡拉扬并不是对所有作品都是万能的权威。除上面提过的莫扎特外,我发现他对柴科夫斯基的作品也处理得不够令人满意,过分地强调了歌唱性和抒情性。
卡拉扬晚年时动作已不灵活,头脑、身体的反应迟钝了,手势也常有错,尤其是他指挥的1989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他晚年遭到柏林爱乐乐团很多人的反对而离开了柏林,这使我想起了布鲁诺·瓦尔特。他也是公认的世界伟大的指挥家,可他在慕尼黑歌剧院指挥了十年后,就主动离开了那里。他说,我得离开慕尼黑了,因为我已经呆了十年;我的优点被他们吸收了,但我也有缺点,这已让他们厌倦了。布鲁诺·瓦尔特很有自知之明,而卡拉扬缺乏这一点。
回忆黄佐临先生
黄老先生不仅是个戏剧家,他对音乐也很内行。我呢,希望一辈子搞音乐,但却跟戏剧有着不解之缘。
我跟黄佐临是在抗战时期认识的。1941年底,费穆先生在卡尔登剧场(现长江剧场)组建上海艺术剧团,还为这个剧团凑了一个话剧配音乐队,队员大多是学生,我的朋友纪汉文是基本成员,那时他有事,由我当替工拉大提琴,参加了开幕戏话剧《杨贵妃》的演出。后来黄佐临也加入了这个剧团。黄先生导演的很多戏都有音乐,我都作为替工拉过大提琴。在此期间,黄先生常骑一辆浅色跑车,是进口货,跑得很快,黄先生得意地说,骑着就像腾云驾雾一般。
后来黄先生跟费穆分开,带着我们到兰心剧场的艺光剧团,只演了一个戏:《福尔摩斯》。也用了一个乐队,指挥的人是我的同学郭元同,我在乐队里拉琴。这个戏音乐不多,主要在各幕的开头和结尾部分,大部分时间我也能看戏,而且把台词记得滚瓜烂熟。一次,这出戏的一个演员忽然生病,找人代替,我自告奋勇登场,戏词不多,我也没出错。
我的指挥生涯始于1943年夏。入秋,黄先生正式打出苦干剧团的牌子,我就成了基本成员。我主要是负责音乐工作,大部分戏都是用唱片配音,必要时就雇乐队,由我指挥。用乐队的戏不多,《荒岛英雄》、《大马戏团》、《秋海棠》等都是重复演出。音乐很少或不用音乐时我就当演员。在配乐的《牛郎织女》中,我既指挥乐队又上台演牛,当织女一上天,我就下乐池来指挥。谢幕时我把牛头一摘,小生样很漂亮,观众都大笑。
苦干剧团还专门为我排过戏,让我在《梁上君子》中演巡长。其他的戏我也演过一些,《钦差大臣》、《乱世英雄》、《金小玉》等。配乐时我有一个绝招,叫“看道”,胶木唱片哪一道儿是音乐的什么地方,我能看出来,往那儿一放就是该用的音乐,基本能保证不出错。我在苦干剧团拿一级工资,因为我又演戏又配乐,其实也没多少钱。剧团没资本,也没有老板,大家都是剧团的主人,都很困难,一星期演九场戏,只能维持生活。我们二十几个人都是不出钱的“干股”。我最初演戏时的艺名叫劳顿,因为喜欢英国电影演员查尔斯·劳顿,后来叫企洛,因为我拉大提琴(Cello)。我不求闻达,小报上一出现我的名字,我就换个艺名,其中有一个叫李推,因为当时的薪水往往支撑不了半个月,我就得预支下个月的薪水,大家说这叫一浪推一浪,争相效仿,都去预支。
那时我不会演戏,也找不着如何演戏的路子,黄先生看我这个人平常松松垮垮的,就让我演丑角。他很注意开导启发,给我导的戏都很成功。他教我从自己身上想办法找戏,事实证明我有些动作换了别人还不一定演得了。
解放后,我曾在苏联留学,有一次黄先生去苏联,我正在煮一大锅牛肉,听说他来了,把火一拧小就看黄先生去了。等我回到宿舍,那锅肉早没影儿了,连锅都烧了个大洞。
1982年,黄先生的夫人病了,我去看她,黄先生拿出许多以前的剧照给我看,他指着照片中的我回忆当年的往事,我们畅谈了很久。1994年中央乐团去上海首演,媒体大炒特炒,还特意安排我去黄先生家拜访。那天黄先生病刚好,下了楼来接我,许多记者都在场,还有摄像机,弄得我们两人无话可说。谁知那次见面竟是永诀!
天才钢琴家顾圣婴
顾圣婴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但在我的记忆中,她的形象依然清晰:一个了不起的天才的小姑娘,钢琴弹得那么好,快速的触键技巧,有如珠走玉盘。她的琴声是那样纯美、激越而抒情,力度和节奏都令人赞叹。
我第一次见到顾圣婴是在1956年,那时我从苏联回国度暑假,正赶上上海交响乐团来北京参加音乐节演出。乐团那次住的招待所条件非常差,一间大屋子住许多人。我去看望老朋友时,见到了顾圣婴。那年她大约十九岁,人很瘦弱,也很文气。由于不适应北京的气候,吃不好睡不好,坐在那里不说话时,就像是个病人。大屋子里,这边有人排练,她在那边躺着休息,中间拉了一块布帘。但一练起琴来,她又像变了一个人。上海交响乐团的指挥陈传熙说:这个小姑娘的钢琴弹得好极了。
1957年,顾圣婴和殷承宗、金石、倪洪进等人一起到莫斯科参加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我再次见到了她。当时中国代表团住在莫斯科展览馆的旅馆里,地处郊外,条件也不好,房间里没有卫生间。我几乎每天都往那里跑,他们有时也到莫斯科音乐学院来,在我上课的教室里排练。正在准备参加比赛的顾圣婴天天都在练琴,从早晨一直练到下午,中午不吃饭,全力以赴,真是个拼命三郎。我天天都能见到她,发现她不吃饭,就对她说:你这样不行啊。她还是一意孤行。我只好拉她去吃饭,或者买好饭端给她,但就是把饭放在眼前,她也经常视而不见。我说你这是舍身炸碉堡,没命地练琴,就是想把碉堡拿下来,但假如身体垮了、病了、死了,这碉堡也就炸不成了。为了劝她吃饭,我简直劝破了嘴,甚至和她吵了起来。不吵不行呀,我不能眼看着她的身体垮下去。
在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的比赛中,顾圣婴弹的是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中的有名的谐谑曲,还弹了一首肖邦的前奏曲。她弹得非常好,非常动人,获得了金奖,评委们认为她的演奏“是一个奇迹”。她向世界展示了自己的才华,也为我们新中国的音乐事业大大地争了一回光。在联欢节上和顾圣婴一起得奖的还有来自保加利亚的莫洛娃,她现在仍活跃在世界乐坛上。
我从苏联回国后,就在中央乐团工作,顾圣婴也曾到天津、北京来学习,开音乐会,还演奏过肖邦的第二钢琴协奏曲等作品。我曾多次指挥中央乐团为她伴奏,我记得最后一次合作比较匆忙,录音效果也较差。那时什么东西都是匆匆忙忙地上马、出台,讲速度,不讲质量。
后来,“文革”开始了,顾圣婴在事业上既认真又努力,在感情上既脆弱又敏感,眼里揉不得沙子。她是1967年自杀的,还不足三十岁。
“文化大革命”中反对崇洋媚外,在音乐上就是拿钢琴开的刀,连音乐学院的钢琴系学生都要改学手风琴,偏巧我们国家在器乐方面只在钢琴领域出了几个大家,顾圣婴就是其中一个。1958年,顾圣婴还在日内瓦第十四届国际音乐比赛中夺得钢琴的女子最高奖;男子最高奖的获得者波利尼,现在也还活跃在世界乐坛,声望很高。假如顾圣婴能熬过那段“非常岁月”,坚强地活下来,她在世界乐坛上一定能占有很高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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