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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yxguojz(2004-06-04 11:51:42),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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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打斗旅行-三十二国惊险搏击(大山倍达自传)
著:大山倍达 译:盛宏伟
大山倍达自序
男子外出,七个敌人。各种各样的敌人,各种各样的险情在等着你。然而, 男人光害怕是没用的。我也是在世界各地,一边冷汗直流,一边全力拼斗,击倒 对手,一心一意为空手道活到了今天。所以,我想披露那段体验的一部分,即大 山派功夫的一部分。以徒手格斗为准则的空手道家,怎习惯执笔著书,谬误定然 不少,而又不好意思将自己写得高强,下笔十分踌躇。可是,我相信,为读者诸 兄击倒敌手,我同敌手对阵时的临阵精神准备及进攻招术等,一定能有所裨益。 这也是一本“增强打斗功夫”的书。
一、从芝加哥到衣阿华 --击倒人还是被人击倒
1、命运的宣告
四月的芝加哥还很冷,从密执安湖刮过来的寒风,嗖嗖地过街巷。
也许是因为前天在洛杉矶时,气候暖和的关系,感到这儿格外地冷。其实在 洛杉叽只呆了一天,连观赏市容的空闲都没有。从东京经夏威夷,到洛杉矶的第 二天,又到芝加哥,行色匆匆。我和从日本同来的远藤幸吉都很疲劳。
直到被领进旅馆的房间,才从寒冷中解脱出来。可一到只剩下我们两人时, 却有一种奇妙的茫然感觉袭来。翻译许是有什么事,把我们引到房间后,就不知 到什么地方去了。
“怎么办呢?”远藤凄寂地说。好象在自言自语似的,语调有气无力。
“到了这种时候,除了耐心等待人家的安排,别无办法啊。”我说,我的声 音也软绵绵的。
不是说大话,我可从未懦怯过;可就是对乘坐现代交通工具打怵,尤其是飞 机。面那时--十四、五年前--飞机的速度比现在的飞机慢得多了。结果,本 来晕机的我,在飞机上长时间颠簸,饮食又不习惯,总想吐。
在修炼空手道时代,我曾在山上隐居了一年装,习惯忍受孤独,同在日本山 中的夜里孤零零的一个人时的感觉,可完全不一样。
按照把我们招到美国来的东乡古雷特(注:日本的一个拳击家)的指令,我 们穿着和服和男裙,纯日本风格的打扮。这副样子,似乎更加深了我们茫然若失 的心情。两个穿和服的人,无精打采地坐在芝加哥的旅馆的一个房间里的光景, 怎么看也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不一会儿,翻译没敲门就进来了。我松了一口气。
“说是让你们两人今晚都出场,行吗?”翻译冷冷地说。
“今晚?”我不禁了一句。
松弛的情绪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
“是的,今晚。说是表演不精彩的话,就让你们坐明天的班机返回东京。” 翻译简直象宣告什么判决似地说。
柔道六段远藤幸吉发出了同他那魁伟的身躯不相称的叹息。几乎与此同时, 从我的喉咙里,也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表演时需要什么东西不?”翻译脸冲着我说。
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说的。在美国这样的国家,说什么身体不适之类的话 ,恐怕没人肯听吧。
我只委托翻译给我准备五、六块一寸厚的木板及砖、石板(长十厘米-十五 厘米,宽五-十厘米)。
2、拼命的第三击
听说,芝加哥拳击比赛厅能容纳一万五千名观众。今天,几乎全场满员。我 穿着练功服登上赛台。十年前曾获日本拳击冠军的东乡古雷特向在场全体观众热 情地介绍了我。当然是英语,所以我几乎听不懂。但在听着他那语调抑扬拊的的 过程中,我的情绪完全镇定焉。在登上赛台前,我想,不管此次表演是什么形式 ,展览也好,做职业拳击的助演节目也好,我要尽量展示空手道的威力,将我深 爱的并准备为之献出一生的空手道传向世界。所以,我的心情很紧张。可此时, 那紧张也消失了;由于晕机,一直在胃底窝成一团的气体,也在不知不觉间散去 了。
我开始走招式。
观众立刻喧闹起来。不知从哪飞来了硬币。在嗡嗡的议论声中,还夹杂着尖 厉的叫声。开始,我还以为观众是在给我助威,可听那叫嚷的调子,好象不是那 个意思。
我走到绳栏边,问了一下翻译。
翻译用冷冷的口气说:“他们说来点音乐伴着你比划。”
虽说空手道是日本民族造百年来用血汗凝结的传统技艺,可在美国,却不是 一下子就能被理解的吧。那就干脆用开木、开砖让他们见识一下空手道的力量吧 ,我想。
先开木板。远藤担任递木板的角色。我打了个手势。远藤立即登上赛台。不 知怎么的,他的脸绷得紧紧的。
“喂,这板子能劈开吗?”远藤侧身挡着板子,只让我看。
我也吃了一惊。是弄错了吧?一块象我要求的那样,有一寸厚,可另一块, 足有五寸厚。说是一块板子,不如说是一方木块更合适。
我原计划把一寸厚的板子先开一块,然后把几块叠起击开。一寸厚的板子, 即使叠上五、六块,我也有充分的把握击开。可要是五雨厚的板子,那就完全两 样了。远藤当然要绷紧脸了。
索要一寸厚的板子时,讲明要一打或半打就好了,可此时意识到,为时已晚 。
“没办法,只有试一下看了。”我说。
“要是击不开呢?”远藤问。
“那就得照翻译说的那样啦,明天,我一个人返回东京。”
“不是开玩笑,我也回去。”远藤说得非常认真。远藤那非常认真的使我感 到没有指望的语调,反而使我镇定下来。
第一块板子,我非常轻松地一掌击开了。喧闹的观众们也安静下来。
“不要紧吗?”远藤又一次问我。
“哦。”我简短地答道。
远藤向前探出半步,双手擎起一五寸厚的木板。向十厘米以上的木板挑战, 我也是第一次。而且在整整两天中,我处于几乎没有补充力量的状态。
不过,既已上场,就要击开它,我在心里默念道。
我一记正拳,木板发出干哑的声音,一瞬间裂成两半。
肃静的观众席,响起一片啧啧声,紧接着响起了喊声。然而,比观众的喊声 更清楚的传进我的耳朵里的,是远藤那口长出的气。
接下来是开砖。
然而,砖也有问题。美国的砖,不知是材料不同,还是烧制方法不一样,比 日本的砖要硬得多。而且,台上不但没有铁垫,还铺着柔软的赛毯。此外,也许 是向五寸板的挑战用尽了气力,我开始晕眩了。
我咬紧牙齿,把毛巾敷在砖上,运足全身的气力,一掌砍下去。
只发出一个钝音,砖还是原来的样子。
敏感的观众们立刻忘记了方才的欢呼,又哄嚷起来。
我又向坚硬的砖砍下第二掌。还是没开。
观众席上哄嚷得愈加厉害了。
我想,只要道具等条件合适,还是能击开的。
同时,我也想到,也许他们早就定好让我乘明天的班机回东京吧。
当然,两次失败,我还不至于,但我也清楚,第三次就是最后的一次。如果 连续三次失败,美国的观众恐怕是不会宽恕我的,举办人大概也不会体谅我,同 时,我自身的体力,也未必能允许再开下去。
当我第三次拉开架势、调好气息时,我的心里一片空白。
我拼命地砍下第三掌,砖在手巾下面裂成两半,碎碴散落在赛毯上。
我得到的掌声和叫好声,作为职业拳击的助演是最热烈的吧。
回到休息室,一个身材高大的已过中年的男人来访我。握完手,他细细地端 详道我的右手,用浑厚的低音说:“真想让我儿子的手,也这样强有力……”
他说的似乎是这个意思。总之,当时,我的英语能力所能听懂的只是这么点 儿。
这位魁伟的大汉,就是加库.颠普西,现任职业拳击裁判,曾作为职业拳击 的世界冠军,在拳击史上留下了闪光的足迹。
3、力量同技巧的较量
远藤幸吉和我都没返回东京,跟随东乡古雷特踏上了巡回演出的旅程。还要 了一辆配备司机的车。善于经营的举办人东乡古雷特,宣称我们是东乡的弟弟, 分别给我和远藤取了很怪的名字。远藤叫东乡幸,我叫东乡倍。
在经营上有非凡才能的东乡古雷特又进一步捉摸出新的花样:如果谁能和我 一样,单手开砖,就赏他一千美元。
接受了在芝加哥失败的教训,我决定亲自挑选,预先备好一寸厚的板子。开 砖用的铁垫也买齐了。我专用的卡车上。总是装着木板、砖和石板。
虽说是自己准备,却不是做假的东西,所以,一千美元的赏金虽有吸引力, 却无人来尝试。
不光开砖,我还表演了开石头。这个节目也深受美国人欢迎。要我在开碎的 石块上签名的观众也不断出现了。
吸取了在芝加哥开砖极为吃力的经验教训,我又想出了一个不那么吃力的新 节目:在台上放一把小椅子,我把手放在上面,让观众中的自告奋勇者用铁锤来 砸。美国人会认为:不管经过怎样修炼的手,如果放在水泥地或木板上的话,也 会被铁锤砸烂吧。从观众中出来的,还尽是自恃臂力过人的家伙。连日的锤击, 使我的手渐渐肿了起来,疼痛也日渐加剧。演出完后,我在旅馆的房间里,冰着 浮肿的手,就觉得这只手真可怜。一个孤零零地盯着旅馆房间的墙壁,时常被一 种想哭的情绪所笼罩。可我没办法,我决不能将工作放下。
我丝毫没打算拿空手道来做展览品,我是果断地考虑到,要想传播空手道, 这也是一个手段。而且,无论是为建设空手道馆,还是为了生活,都必须赚钱。
以芝加哥为出发点,从伊利诺伊州,绕经印第安那州、密执安州,在依阿华 州的底兰特演出时,有几个向千元赏金挑战的人跳上台来。
每当一个挑战者失败后走下赛台,观众就骚动,尖锐的口哨声,箭一般从喧 嚷的浪涛中穿出。
挑战者剩到最后一个时,观众的喧嚷愈发激烈。尖锐的口哨、怒叫,漫卷了 观众席。
最后一个挑战者,是个身长六尺三寸绰绰有余的大汉,肩宽背厚。在芝加哥 的职业拳击比赛厅,有生以来初次见到美国的拳击选手时,他们的块头之大曾使 我吃了一惊,可这人的块头,同那些拳击选手们相比,毫不逊色。大概这人在底 兰特城是个有名的力士。
这人缓缓地环视全场全场一圈,似乎有十二分的自信。观众席响起欢呼声。
大汉从容地在放砖的铁垫前拉开架势。观众席霎时静了下来。大汉发出一阵 要观众也能听到的运气声。
“这个东乡倍击开的砖,准定是假的。也许毫无气力的人不行,可我马上就 击碎这家伙的假货……”
翻译从前排座把这人的话讲给我听。
大汉抡起棒球手套一样的大手,向砖砸下去。当然没击开。三次、四次,大 汉向砖挥拳猛击。大汉的手,开始渗出血来。大汉的血和汗,濡湿了砖的表层。
无论砖还是木板,如果手湿了,就连我也难以击开。我开砖时敷上手巾,目 的并不是借这块薄布避免直接接触坚硬的砖体,可这大汉自然不明白了。
击了足有十次,大汉终于死心了。但他并不下台,他又嚷道:“不错,在开 砖上,你好象有特殊的技巧。可是,摔跤我却不服你。怎么样,同我决一胜负吧 ?”
翻译把他的话冷冷地翻给我听。
我当然不能退缩。尽管他简直象要找碴子斗殴似的,可如果不接受他的挑战 ,美国人肯定会以为空手道只是用手击砖、开木板的杂技的一种罢了。
“OK。”我说。
“要是你输了,还是出一千元吧?”
“OK。”我又说了一句。
我让翻译向他转达。经过空手道严格训练的我,几乎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 是能伤人的“凶器”,说不定会伤着他,劝他别象开砖那样莽撞。
大汉嘿嘿一笑,然后说:“因为你已经‘OK’了,我这才告诉你,我是职业 拳击手,也曾学过柔道,你加着点小心吧。”
这回轮到我嘿嘿一笑了。
大汉绾起衬衫袖子,缓缓地拉开了架势。大脸庞上的小眼睛,俯视着只有五 尺七寸高的我,愚弄人似地闪烁着。
“打死日本人!”观众席上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叫声。
我静静地立在那儿,等着大汉先下手。
如果是一般的殴斗,在对方摆好架势之前,先发起攻击,往往能收到效果。 然而,我等着,我是要看明白这大汉是要来摔我,还是用拳击。
大汉撩开长腿抢上一步,右手打出一记直拳。以他的块头,他的动作,比我 预想的要快捷得多。大汉的本领似乎就是速度和体力。
第一记直拳打空了,几乎于此同时,他又拐出了一记右勾拳。我一蹲,巨大 的拳头,带风声在我面前掠过。
五记、六记。大汉的拳头接连击来。我全都躲开了,可大汉的速度一点没减 慢。
该杀杀他这股凶气了--我在内心里自语道。
接连数拳都被躲开了,大汉似乎改变了攻击的战术,这回他大概想借他身材 高大的优势,把我抓住摔倒。
他张开双手,举到头两侧。
我等待的机会来了,大汉的双手冲我的咽喉卡来,可我的动作更快,我右手 的手指刹那间插向他的面庞。
谈起空手道时,一般没有空手道经验的人,常把插目的事件作为话题。说被 空手道师用两根指头插了双目,两颗眼珠就会迸出来。诚然,谁也不会在眼睛遭 到攻击时,还睁着眼挺着。只要眼前掠来什么东西,人就会在一瞬间闭上眼睛。
我曾将一张抠了两个眼的纸,悬吊在天棚上,用两根指头,刻苦地进行穿插 练习。可即使是我,要准确插中对手活动着的眼睛,也是极其困难的。而一般的 人,则是不太可能的。
但是有一个方法,可在很大程度上减少它的难度。那就是使用三根指头,用 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中指的指尖,顺对方的鼻梁往上滑。虽然从正面命中难, 但从下往上以对方的鼻子为依凭来插,食指和无名指就会自然地到达眼睛。既没 必要用力,也用不着将指头完全插进去。只要将对手的眼睛轻轻一触,就够他受 的了。
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掠,人就要闭上眼睛,因为眼睛在人体中是非常薄弱的 部位。不管怎么自恃臂力过人、强健的大汉,只要眼里飞入小小的沙土,也要露 出破绽。
对手一畏怯,就抓住这个时机拳击对方的身体或脚踢对方裆胯,不是力量相 差太悬殊,就能取胜。当无论如何也要打败的对手出现在眼前时,这个方法是非 常有效的。
这个前职业拳击手,对插到眼前来的手指,也畏缩了一瞬。尽管这样,他只 用一只手去挡眼睛,另一只手还留着格斗。确实不简单。看来,这个职业拳击手 经过相当程度的修炼,同时他自恃臂力过人,有着丰富的打斗经验。
然而,我一旦转入进攻,当然不能傻呵呵地给他喘息的机会。我的膝盖随即 磕向他的胯间。当然,没准备下死力磕。如果真的下死力磕,即使六尺三寸的大 汉,也很可能当场死亡。这膝磕和脚踢,也跟在纸上练插目一样,是来美国后进 行了充分练习的技巧之一。因为我想,要想在人地两生的外国传播空手道,必须 意识到比在日本有多得多的危险。为了达到百发百中的纯熟程度,我在旅馆的房 间里苦练插目和膝磕,经常一日练上千次。练习的结果,在我一贴到对手身前时 ,可以说膝盖就自然磕出去了。
大汉拼命地向后退,可他哪里还躲得开。他的身体已处在完全无防护的状态 。我照他的肋骨连击两拳。
骨折的钝音。
大汉发出低低的短促的呻吟,弯下腰来,缓缓地倒在赛毯上。
4、生命危险
比赛厅淹没在的旋涡里。
我又俯视了躺倒的对手一会儿,便悠然转向台侧。
“危险!”远藤的一声叫喊,飞进我的耳朵。
我反射地低下身子。好象一个水果似的东西掠过我的肩膀。
“杀死日本人!”清楚地传来女人歇斯底里般的叫喊。
“撕碎他!”又传来这样的叫声。
远藤过赛台,向我奔来。可口可乐的瓶子飞来,他差一点没躲开。
当我们意识到将观众们的喊声理解错了时,前排的观众已经开始站起来。他 们挥舞着双手,纷纷嚷叫着。后面的观众们也站了起来,接连不断地向赛台涌来 。可口可乐的瓶子也越来越多地抛来。
远藤的脸紧绷绷的,比我在芝加哥初次登台,他为我拿来五寸厚的木板时绷 得还要紧。不用说,就连我当时也绷紧了脸吧。
“这帮家伙,要冲上来吧。”远藤说。
“不知道,还是先小心着瓶子吧。”我说。
城里的大力士倒在眼前,谅他们也未必敢贸然冲上来。不过也难说,这些血 气旺盛的美国人,此时象激怒得昏了头的孩子,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来。即使 不直接袭击,赛台上纷飞的碎瓶片也够人受的,如果他们这样接连不断地抛下去 ,我俩也没法脱身。况且,我还打着赤脚。
“警察来啦!”远藤叫道。
数名警察挥舞着警棍和手枪,拼命地分开人墙向这边冲来。
一瞬间,我的脑际掠过一个念头:这些警察是不是眼这些激怒的观众一样, 是来收拾我们的?
这时,从比赛厅外的远方,传来微微的警笛声,呼啸声急速地接近。是来抢 救被我击倒的大汉的救护车吧。呼啸声在比赛厅外停住了。紧接着又有几声呼啸 远远传来。
一群警察和几个抬着担架的人冲进大厅,狂躁的观众们,还真给急救车上下 来的人让了路,不,或许说是警察硬把他们推开的更准确。
最初冲进来的那帮警察冲上赛台,把手枪对准骚动的观众。
担架终于来到台上,倒卧的大汉,被放到了担架上。
“你们也跟着一直走。”随担架来的一个警察做着手势对我和远藤说。他穿 着便衣,一只手握着手枪。
在警察们的簇围中,我们随着担架向前走。有些观众试图越过警察的肩膀, 用瓶子打我们。一个散披头发的女人,象热带丛林中的猿猴似的,一边尖叫着, 一边向我们掷了一只瓶子。也许就是方才叫嚷“杀死日本人”的那个女人。
比赛场外,停着三辆警车,二辆救护车。抬大汉的担架,首先被抬上一辆救 护车。我和远藤被推上另一辆救护车。
车子鸣着笛,立即开动了。
“会把我们带到哪儿去呢?”远藤说。
、不管什么地方,总比赛台上强啊,哪怕是警察的拘留所。”
载我们的救护车,只跑了二三分钟就停下了。
这是我们下榻的旅馆。
5、逃出地狱
我连练功服也没换,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心情总算安定下来。
“好险哪。”我半是自言自语地说。
“哦呀,更险的事在这儿呢!”在窗边的远藤,不知为什么这样急急地叫道 。
我起身走向窗子时,街道上已开始传来喊声。
大约有好几百人吧。他们怒叫站什么,向旅馆前涌来。街头幽冷的光,照出 了亢奋的群众。能清楚地看见,有的还端着步枪和散弹枪。
“从后门跑吧。”远藤说。
“要没车的话,不太容易逃脱呀。我们的车在旅馆停车场呢。”
“不好呀。”
“总之这些家伙是拿着枪来的呀。”
人群聚集在旅馆下面,许是知道我们的房间,他们冲着我们这边不断声地嚷 着。
我的脑海霎时闪出侧楼上的太平梯。
哪怕稍微感到一点危险的场合或每当进入陌生的地方,我总要先考虑出现万 一时的脱身路线。
进入陌生的房间,会见陌生人时,如果是在夜间,我一进房间,先要认准电 灯开关的位置。不管什么样的房间,电灯总在房门的旁。我站在开关旁,一直到 弄明白对方的用意为止。因为,背对着开关,不管发生任何情况,只要上身稍微 动一下,后背就能闭掉开关。
对我来说,这是本能的警戒心。也许就是空手道的修炼,给我植入的第二本 能。在某种意义上说,空手道把我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我清楚地记得太平梯的位置。从三楼的高度,我能跳下去,可我们的房间在 四楼。而且即使跳到太平梯上,在步枪攒射下,也就跑到那儿为止了。
下决心也迟了。
走廊上已响起脚步声。不是一个或两个人。至少是半打以上的人的脚步声。
“来啦。”我说。
“没办法了。”远藤说。
这些人一定带着枪吧。我想:尽管没把握在子弹射倒我之前至少干掉他一个 ,可即使是白死,也要给这些美国佬留下强烈的印象,让他们记住空手道的威力 。
我看了一下远藤。
他的表情比在赛台上时要平静得多。
“真对不起呀,好不容易得到了出来表演的机会,却出了这种事。”我说。
“没什么好埋怨的,我扮演的本来就是招美国人恨的角色嘛。”
响起猛烈的擂门声。
我向前走了两三步,不是为了去开门,面是为了让第一个破门而入者尽情地 尝一下空手道的滋味。
“开门!是警察!”外面的人吼道。
我立在门前稍侧一点的地方,拉着架势等着。
大概是一个人在用身体顶门,门插销和它周围的木框部分一起掉下来。门被 猛地推开,数名警察一拥而入。真是警察。
“快跑吧,后门已经备好了车,黑色的轿车。”一个便衣警察说。正是方才 冲到赛台上的那位。
“谢谢!”除了这句话,我再说不出什么了。在便衣警察的指引下,我们没 乘电梯,直接跑下了楼梯。
“是黑色的轿车,明白啦?”
警察又说一遍,我们奔出后门,一辆黑漆轿车停在门前。坐在驾驶座上的人 ,打开后座的门,向我们招手。从正门那边,有几个人影正向这边赶来。
轿车在我们跳上去的同时启动了。
车一上大街,一部分群众似乎发现了我们,立时响起一片喊声。大概在喊“ 那两家伙在逃跑”吧。
轮胎吱吱地响着,车转过大街,向群众相反的方向,以疯狂的速度,一溜烟 地飞驰。
枪声好似追着车子似的,接连传来。
“我是联邦调查局的搜查官,骚乱,我就领了任务出来啦。”
驾车人,用尽可能让我们听懂的缓慢的语调说。
“二次大战以来,底兰特人对日感情不太好呀。所以,日本的出赛选手只能 饰演失败的角色呀,可你却把底兰特城的一个知名人物打倒了。所以,他们就要 收拾你啦。好在没出事。”
“谢谢。”我能说的,依然只是这一句。
远藤长出了一口气。下次,在职业拳击的助演中还必须饰演这反派角色的远 藤,正忧心忡忡呢。
“不管怎么说,空手道这玩意,的确挺厉害。前些时我在电视上看了你的开 砖表演。空手道的力量和速度是惊人的,什么时候,请你务必来联邦调查局做教 练啊。”他说。
虽然我知道电视台转播了我的巡回表演,可没想到会被联邦调查局的搜查官 看在眼里。
“有机会一定去。”我用笨拙的英语说。
一九五八年,借第三次访美的机会,我终于履行了同这位搜查官的约定,到 联邦调查局做了教练。
另外,我还设想过在全美国,包括对日本不太亲善的城市,推广空手道。我 的这一梦想,如今变成了并不是梦的现实。现在,美国的空手道热,如火如荼。 在美国,我创立的空手道馆的分馆,已增加到三十个,加上仅仅打我旗号的,则 超过五十个。
第二天,我在离底兰特一百英里左右的一家旅馆的房间里,看到了当地一九 五二年四月九号的晨报。上面报道着我的事。向我挑战而吃了我的中路拳的大汉 负了重伤,他的肋骨折了七根。
二、拉斯维加斯的一夜 --静静的技斗
1、什么都要看看
“大山先生。”老板招呼道。
在夜总会进行的表演完毕后,冲过沐浴,换好衣服,我正想到赌场去瞧一瞧 。
“什么?”
“您要有兴致的话,我想带您到特别房间瞧瞧。”老板说。
老板细身条,很得体地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高级黑礼服,在不修边幅的我看 来,这个夜总会老板,倒更象一家商社的经理。身量,也只比五尺七寸的我稍高 一点,做为一个美国人,可说是瘦小了点儿。
当初,应东乡古雷特的招聘,我与从柔道师转向职业拳师的远藤幸吉两个人 初次来美时,我就是听老板这样说话,也弄不太明白。若没有翻译在场,我肯定 会慌神。可这回是第二次访美了,虽然不流利,英语也总算掌握了。第一次来美 时使用的“东乡倍”这个名字,也同它“拜拜”了,恢复了我的本名。只是,考 虑到“倍达”这两个字联起来的读音,美国人说起来非常拗口,为了传播空手道 ,还是使用让美国人容易记住的名字为好,所以,就叫成大山倍。
“特别房间?很有趣吧?”我问。
老板微微一笑,象是说:那当然了。
在赌博和快乐之城拉斯维加斯,如果一个夜总会老板说出个什么特别房间, 谁听了都会生好奇心吧。而且,按预定日程,我明天就要离开拉斯维加斯。为了 积累建设空手道馆的资金,为了传播空手道,我必须不停地奔走表演。此外,我 还想尽可能地和各种场所转一转,以期碰到高手和绝技。
总之,在告别拉斯维加斯之前,只要能考察的地方,我都想看一看,我就怀 着这种轻松的心情,跟着老板走了。
老板没绕向旅馆下面的休息室方向,向后面走去。后面也安有电梯。老板的 特别房间,大概在赌场的上层。
2、半打全裸女人
这是一个铺满厚得几乎漫过脚面的暗绿色地毯的小巧的房间。
房间深处的一角,有个小酒吧。虽然小,架子上却排列着各式各样的酒。
错落有致地散放着牌桌、酒桌,沙发及安乐椅等。间接照明的光柔和安恬。 静静地流溢着通俗乐曲,但看不见音箱在哪儿。
房间里只有两个男人和六个女人。
一个女人坐在酒吧前的转椅上,腿高高地叠起。柔软的金发,随便地披散在 肩上,身上穿着一件四不象的布拉吉和游泳衣的混合裙。裙摆不仅丝毫遮不住她 那匀称的的紧绷绷的大腿,由于她高高地架着腿,连臀部的浑圆线条都清楚地显 露出来。她坐在椅子上,可面前没有斟着饮料的的杯子,大约是待酒的女招待吧 。也许是待酒兼陪客人的吧女。既是个绝色的美人,服装、姿势也大胆,我不由 得怔了一瞬。
其他五个女人身上什么也没穿,高高隆起的乳房都尽露在外。五个全裸女人 ,围着那两个男人,随意坐在椅子或桌子上。一见老板和我进来,那两个男人脸 上浮起微笑,缓缓地站起身来,两人都是身高六尺有余、肩宽背厚的大汉。
我顿时感到一阵紧张,可那两人都看不出有什么敌意。
老板把那两个男人向我做了介绍。一个栗色头发,长瓜脸。曾是弗吉尼亚州 的一个著名拳击手。确实,他身体强健,也显得很精悍。
另一个的面庞和身体,给人一种矮胖的感觉,他是北卡罗来纳州来的山民。 也许是脸盘大的关系吧,他那灰蓝色的眼睛,显得有些小,乍一看,象是挺温厚 ,可深处却似乎不动声色地闪动着果决的光点。
拳击手是来拉斯维加斯玩耍的,而这个山民,老板只说他是大力士,没更详 细地介绍。也许这两人都是这家旅馆的保镖。
我同两人握手,虽然是平常的握手,可把这两人的姿势比较一下,还是拳击 手无懈可击,即便算是下意识的姿势。
他单腿稍稍地探出一步站定,以这种姿势,即便伸出的手冷不防被对方抓住 ,他也能迅速反击。握手,根据当场的情形,能给双方提供袭击对方的机会。
如果这两个人打起来,就算山民力量上强些,获胜的恐怕也是拳击手,我一 边心里这样想着,握了两人的大手。
“大山先生,您喝点什么呢?”老板问。
我平素不喝带酒精的饮料,当然不是绝对地不喝,而且要真喝的话,我的量 恐怕也不小,只是限制自己通常不喝罢了。
“我不会喝酒,来点可口可乐吧。”我说。
两个大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我们再各来一杯吧。”拳击手说。
穿混合裙的女子马上跳下来,开始准备。
“这特别房间怎么样?”老板问我。
怎么回答好呢?我没法回答。于是,我模仿美国人常用的那个动作,耸了耸 肩膀。
“这是为特殊客人准备的房间呀。就是那些想在密室里决胜负的,想跟可爱 的女孩子们尽情狎戏的,想欣赏特殊脱衣舞的客人们。而大山先生即使不喝酒, 却不会连女孩子也讨厌吧?”
“因为我是男人嘛。”我说。
“那就好,那就请尽兴吧。请选个你中意的姑娘。你可以认为这是对你的出 色表演的酬谢。当然,她们也可以到你的房间里去陪你。如果你觉得那样更好的 话。而且,如果一个不够,两个、三个都行。只是……”老板打住了,似乎在捉 摸,为了英语不那么熟练的我,选择使用什么字眼说合适。
然而,我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老板接下来想说什么。如果要酬谢我,那么从 一开始就让我见女人就可以了。如果只想向我介绍这两个大汉,也就没必要把我 特意领到这样的房间来了。
3、卖弄力量
拳击手笑了,拦住想接着说下去的老板,一只手轻轻举起,定定地瞧着我说 :“我来说吧。其实呀,我们既听说了大山先生的功夫,也看到了表演。可是我 们想在近前,真切地瞧一瞧大山先生的力量。”
山民了紧盯着我,小蓝眼睛闪着诙的同时又带着寒意的光。
我考虑了一小会儿。五个全裸女人,也将颜色各异的眼睛一齐冲向我。拳击 手说要在近前看看我的力量,这是明显地向我挑战。两人都没显出紧张的神色, 一是由于这房间的安恬色调,二是因为我的身材和他们的相差很大,所以没怎么 在意吧。
要能会到高手,不管他在世界的什么地方,我都会主动前去。
所以,对两人的挑战,我既没想立刻拒绝,而且,不管他俩多么高强,我也 不认为我的空手道会逊色。只是这种似乎是为了赌裸体女人而决一胜负的较量方 式,使我踌躇了一下。当然,我并不是没为这五个女人的魅力所动,实际上她们 的美艳深深地打动了我。大概在拉斯维加斯,她们也是一流的美人吧,可尽管这 样,我却没能爽快地说“OK”。
“要想怎样看呢?”我反问道。
这回,拳击手又考虑了一会儿。
吧女托着放了三只杯子的银色托盘,送到我们面前。一杯是我的可口可乐, 另两杯是十二盎斯的大酒杯。两杯都斟满威士忌,放了冰块。
我们站着,各取了一杯。吧女要把旁边桌子上的空杯拾进托盘。
“等一下,我来替你拾。”拳击手快捷地抓起一只杯子,伸到托盘上。他没 将杯子放到托盘里,和栗色的头发一样的眼睛转向我。握着空杯的手,好象稍稍 加了力。拳击手多毛的大手里响起了碎裂声,碎杯片散落在托盘里。
“了不起。”我说。可这是奉承。我当然不会真以为这一手了不起。
我从穿着短混合裙的女人手里取过散落着碎杯片的银色托盘,放在桌子上, 又将一只空杯子放进托盘里。我将右手伸到杯子上方,轻轻地然而极快地击下一 掌。喀嚓一声,杯子在托盘里碎为两半。
拳击手的嘴,仿佛要发出一声“噢”似地撅成了圆形,我没横砍杯肚,而是 从上向下击杯口,他对此好象有些吃惊。
拳击手缓缓地脱下上衣,接着又脱去衬衫,袒露出了上身。这上身,与其说 肌肉发达,不如说全是硬肉疙瘩。
要动手吗?我的脑子里刹那间一动。可他不象要扑上来的样子。他弯起右臂 ,鼓出了一块大肉疙瘩。
4、惊人的的臂力
记得好象在美国的漫画卡通片上,曾看过这样一个场面,主角--记不得是 波派(大力水手)还是普路托(罗马神话中的一个大力士)了--让臂膀上的一 块肉疙瘩,随着音乐声从皮肤下滚过肩膀,挪到了另一侧的臂膀上,然后又滚回 原来一侧的臂膀上。当时,因为是漫画,我既没感到怎样吃惊,也没留下强烈的 印象。
然而,拳击手却将同样的场面活生生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房间里缓缓飘荡的音乐恰好是一曲阿根廷探戈,伴随着探戈清脆的旋律,拳 击手右臂上的肉疙瘩,象跳舞似地跃上肩头,横过宽阔的肩背,滚下左膀。这时 ,探戈乐曲终了。接着,又响起了华尔兹舞曲。这回,那块肉疙瘩真又象跳华尔 兹似地,柔和地滚动着,挪回到原先的右臂上。
“了不起呀。”我又说了一句,这句可不是奉承了。
按道理可想而知,既能随着运力的强弱,让内疙瘩以不同的速度挪动,要是 换了运力的部位,肉疙瘩大约也能旋转挪动,可让好大一块肉疙瘩柔柔地旋动, 却是令人惊奇的绝技了。他握碎杯子时,我没觉得怎么样,可这肉疙瘩跳舞,让 我也吃了一惊。
但,尽管这确是一手漂亮的绝技,它是否跟拳击手的臂力有直接的连带关系 ,这还是个疑问吧。
拳击手似乎也立刻察觉了我的内心活动,他走到酒柜前,取来一只可口可乐 瓶。
他把先前脱下的衬衫搭在右肘弯上,将可口可乐瓶放在上面,弯起手臂。他 瞧了我一眼,示意我看着。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被夹在和普通人的小腿一样粗的 前臂和刚跳过舞的臂膀上的那块肉疙瘩之间的瓶子,“咔”地一声碎了。
全裸的女人们一齐抽了一口凉气。
稍微考虑了一下后,我也走到酒吧前。对手用的是可口可乐瓶,我也向同样 的东西挑战,就没意思了。我问穿短混合裙的吧女,能否给个威士忌瓶子,她立 即从身后的架子上取过两只大瓶的苏格兰威士忌来。
在递给我的一刹那,她的蓝眼睛象燃着了似的灼热地一闪。也许是我的感觉 ,可……。
我把两只威士忌瓶子,间隔两英尺摆在桌子上。我脱了上衣。
山民在我和桌子之间的安乐椅上,悠然落座。一个一直坐在桌子上的裸体女 人,将滚圆的屁股挪到了那张安乐椅的扶手上。拳击手抱着膀,定定地挺立着。 所有人的眼睛,都来回看着我和那两只瓶子。
我稍稍沉下腰,拉开架势。
我的掌,先挥向右侧那只瓶子的脖颈,随即又旋向左侧的那只瓶子,这之间 只用了几分之一秒吧。
当然,只削了瓶脖,瓶体依然原封不动地立在那儿。
裸体女人们这回不仅倒抽凉气,还一齐惊叫起来。
拳击手三步并两步地抢上来,向我伸出手:“漂亮的功夫,特别是速度,快 极了。”
这第二回的握手,可比第一次融洽多了。
老板也一边拍着巴掌,一边走到我身边,同我握手。
“永生难忘的记忆呀,大山先生。要是在夜总会表演这个节目,会大受欢迎 的。下次请务必让客人们观赏下。”老板有些激动地说。
在日本也试过几次削瓶嘴,可没想到会让美国人如此惊讶。从此之后,我便 时常在表演中加上这个节目。
山民从椅子上站起来,脱下上衣。
“大山先生,你这一手我是来不了,做为相识纪念,跟我掰一下腕子怎么样 ?”山民说。
在美国和欧洲,男人们为了显示臂力,经常掰腕子。因为这是显示臂力的最 简便的方式吧。不管你如何自吹臂力过人,掰输了就一切都完了。
不过在角力上我也是挺自信的。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无论是呆在山中的那一年半城,还是下山之后,就象磨 炼意志和功夫一样,我使用各种方式来进一步增强体力。因为靠功夫来弥补体力 不足,应是过了体力最盛期的事。当然,不能单是增强体力,必须把力量聚集成 瞬间的爆发力。
下山后,我曾躺在条凳上,推举比自己重一倍的杠铃。那时,我的体重恰好 是二十贯(日本重量单位,一贯3.75公斤),能举起四十贯的杠铃,自然就算不 错了。我举了起来,然而哪怕再加上一百匆(日本重量单位,一匆3.75克),我 也举不起来了。
我准备了一些小薄铁片,让妻子在我睡觉时加到杠铃上,每次一片。等到铁 片加到差不多有一百匆时,我换上了一个百匆的砝码。然而,一换上砝码,我又 举不起来了。
我又准备了叠针(制榻榻米用的针),命令妻子,在我要挺举杠铃时,用它 狠刺我的臀部。妻子不肯干,我威吓她:不干就狠揍你!她勉强接受了这个差事 。
在我将要挺举杠铃的一瞬间,妻子紧闭双目,咬紧牙关将叠针刺进我的臀部 。简直象抛出去似的,加上百匆重量的杠铃,立时升上装空。我现在依然觉得, 为了练习在一瞬间聚集自己的力量,那是非常有效的方法。
然而,同眼前的这个山民掰腕子,尽管我也聚集了爆发力,却没取得彻底胜 利。左手勉强赢了,可右手终究没分出胜负来。
尽管这样,似乎已让山民和其他人满足了。
“喂,大山先生,点一个你中意的姑娘吧。”老板呲着一口整齐的白牙说。
裸体女人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不由自主地向酒吧方向瞥了一眼,也许 是偶然吧,我同她的视线重合了。
“方便的话,我想请这位小姐到下面的夜总会跳舞。”我指着酒吧的方向, 向老板说。
5、弹簧刀的袭击
拉斯维加斯象是浮在沙漠中的所在。全配备专利场的旅馆及夜总会、酒吧、 俱乐部等,放射着华丽的灯火,仿佛夹着九十一号国家公路似的。而且,街角的 支委会 旅馆和夜总会一样,昼夜服务,等着新郎和新娘。拉斯维加斯的婚礼, 不需要什么客人的。如果结婚之后又马上讨厌对方,也可立即离婚。
跳了一阵舞后,来到夜里的大街上散步时,我已经将这个姑娘的名字玛吉. 特森简称为玛吉了。
一来到华灯照不到的地方,玛吉突然停在街树下。
在夜里大街上的树下,女人停住脚步时,男人接下来该做什么是不言而喻的 。在路灯的映照下,地上的玛吉细长的影子和我的稍有些宽的影子,叠到了一起 。就在这时,一辆车停到了旁边。
车门打开,下来四个男人,玛吉低低而短促地叫了一声。好象叫了一个“焦 ”字。四个男人看上去都很年轻,都穿着牛仔裤,其中的两个戴着宽檐帽。四人 的打扮,都象是从西部片中出来的似的。
四个人中身体最结实的一个走上前来,招呼玛吉。他说西部口音的英语,很 快。所以,我只能听懂一半。那人似乎是玛吉的男朋友。焦好象是他的名字。焦 似乎在说,你还是约好跟我吃饭的吗?
我也准备散步之后,请玛吉吃饭,可她要先有约会,我就没办法了。因为本 来我只要求同她在夜总会跳舞,跳舞之后,又饶上了散步和接吻,现在我还有什 么话可说呢。
可是,玛吉不想离开我。她和焦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我在说,你同我一起走!”焦说着,猛地伸手去抓玛吉的腕子。
我反射地去拨焦的手。我不用力,可没办法,焦的腕子依然受到了强烈的冲 击。
焦迅捷地向后一跳。身法不错。在他拉开架势的同时,他的右手摸出了一柄 弹簧刀。
“嚓”地一声脆响,刀刃跳了出来。
这四个家伙,大约是拉斯维加斯的阿飞,焦可能是头儿。
一个多小时之前,似乎是为了赌裸体女人而较量了一番,这会又要为女人而 格斗了。可事已至此没办法,我踏上一步,护着玛吉。
6.孤掌的威力
焦稍稍弓着身,两臂微微张开,持刀的手探向前方。这是美国的流氓常用的 一种格斗姿势。把刀子探向前方,是要威胁对方吧,可我反而放心了。如果他持 刀的手贴在肋间,那要危险得多,防起来也难。而且,在空手道里,有不少破解 持刀对手的招式,我也进行过充分的练习。
我冲着焦的刀子,飞出一脚。焦还真不含糊,一转手躲过,可我已借此机会 贴到了他胸前。在同胳臂长的对手格斗时,一贴到对手的胸前,可以说胜券就操 了九分了。
尽管这样,焦还想挥刀划下。我左手拨开焦的手腕,右手向焦的面门扣了一 记上路拳。
刀子从焦的右手中脱飞了,他的另一只手,好象要掩住呻吟似地捂到脸上, 向后仰倒。在远处的微光中,能依稀看见从他的指缝间,血汨汨地流出来。他向 后仰着,膝盖着地,不一会,滚翻在人行道上。
我象一部分日本人一样,对美国人既不特别地尊重,也没有特别的好感。但 美国人有一点让人称道,就是在殴斗时,只要不是特殊场合,都遵守一对一的规 矩。直到这一对决出胜负为止,即便有同伙在场,也不插手。日本的流氓,恐怕 就做不到这一点了。
我站在躺倒的焦旁边,俯视着他。其他的三人中,有一个慢慢地走过来,对 着我站到焦的身旁。
他弓下身来。我以为他要抱起焦。因为他是弯下腰来。
可这家伙猛地挥掌冲我的脖子切来。这家伙是职业拳击手呢,还是在电影上 看过这一手,并在实践中运用过多次呢?既有速度,而且趁我不备时出手,时机 也抓得很准。只是挥手的速度稍慢了些。
在他挥掌切来时,我的右孤掌马上击中了他的下巴。
用手腕子外侧的部分击打,在空手道里称为孤掌。打人时,谁都会想到握起 拳头,即正拳。正拳以外想到的,便是巴掌拍和掌砍。但是,从速度这一点来讲 ,孤掌是最快的。无论是用正拳打,用掌砍,抑或用贯手敲,用手指戳,都必须 先做准备动作后才行。而孤掌,直接将手腕从肋间挥向对方的下巴就可以,不需 要握起拳头。
当对手挨近自己的手腕时,或相对而坐时突然被对方袭击时,只要有孤掌的 准备,首先在速度上就不会落后于对方。在格斗中,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招式。
余下的两人,不知是丧失了斗志,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想参战,打着手势说: “快领着女人走吧。”便走过去往车上抬两个伤员。
“走吧。”我对一直缩着膀站在一旁的玛吉说。
玛吉立刻将紧绷着的面孔转过来,凝视着我。脸虽绷得紧紧,眼睛却闪烁着 光芒。
“本想请你去吃饭,没想到出了这种事。送你回房间吧,玛吉?”
“仅仅是送我回房间吗?”玛吉挽住我的胳膊,说。
“真想跟你轻松地度过一夜,可我必须打点行装。”
“去哪儿?”
“纽约。”
“我也去。”玛吉说。
我吃了一惊,比看拳击手的肉疙瘩跳舞时还要吃惊。
“拉斯维加斯已经让我厌倦了。又出了这个事,我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我 有个伯母在纽约。”玛吉用力地挽紧我。
一九五五年的四月末,我和玛吉到了纽约。
三、纽约的黑帮--一万美元的敲诈
1.对迪逊广场体育馆的憧憬
从拉斯维加斯一到纽约,我和玛吉立即决定在离华盛顿广场很近的格林威治 镇连上,措一所公寓住下来。住公寓比旅馆便宜,这是玛吉的主意。美国的公寓 还配备着齐全的家具,很便利。
我第二次访美的目的,自然还是在美国传播空手道,同时通过巡回表演来积 累建设空手道馆的资金。但除此之外,我这次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同美国的 牛决斗。日本的牛,我已经用空手道功夫击倒了,而且不仅击倒,我还成功地用 掌削断了牛角。空手道是否也能战胜美国的牛呢?我这次一定要弄明白。若能在 美国空手胜牛,并砍断牛角,在扩大空手道的影响上,比单是巡回表演效果会更 大吧。
斗牛的事宜,也已大致谈妥,不久我将赴芝加哥。
我想在同美国的牛决斗之前,减少表演次数,在纽约的一隅,过几个星期的 休整生活,也是不坏的吧。也许是承了来美第一个真正亲近的玛吉的一定程度的 情意。
我那对付着说的英语,每每发音、用词不当时,玛吉都不厌其烦地给我纠正 。同认识玛吉前相比,连我自己都能明显地感觉到,我既能表述我的思想,对方 的话也能准确地理解了。这全是玛吉的功劳。
我和玛吉经常在华盛顿广场一带散步。以格林威治镇一带为根据地的“艺术 青年”-垮掉的一代--现在称为嬉皮士了吧--常在华盛顿广场心不在焉地徘 徊,有的好象对日本的禅感兴趣,见我是东洋人,便上来搭话。当时我想,随着 空手道的传播,由热爱空手道进而亲近禅的美国青年,不久就会出现吧。
我俩有时从泰晤士广场溜达到百老汇,有时还到中央公园。有一次,我俩坐 出租车从中央公园返回,经过第八街时,看到了同第五十街的交叉点上的麦迪逊 广场体育馆。
能容纳两万人的麦迪逊广场体育馆,可以说是拳击和摔跤的殿堂吧。虽然不 是怎样华丽的建筑,却在这里进行过多次有名的比赛。
出租车一掠而过,我心里想:将来什么时候一定要在这里表演我的空手道。
我的这个梦想,于1962年实现了。空手道在麦迪逊广场体育馆是首次表演。 那次表演之后,我还被招到埃特.沙利文表演会表演。
2.被破坏的甜蜜生活
来纽约将近三星期时。
我象往常一样,在卧室里练功。做了一套从柔软体操到推手踢腿的动作后, 我用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做俯卧撑。
俯卧撑不仅对练空手道的人,对一般的男人,都是一项很好的运动。既不费 时,也无需场地。如果能够不用手掌。而用手指来支起上体,效果会更好。用五 指支起后,接焉便可用四指、然后用三指。能用三指支起,就很了不起了。我在 体力最盛期时,仅用食指就能做俯卧撑。而用两根指头,我就能倒立。指力练到 这种程度,就能将十元的日本硬币和二十五美分的硬币,用一蹬手的指头掰弯。 美国人见了我的这一手,十分吃惊。
玛吉在前厅里,不知在同什么人通话。绝少有人往这打电话。在拉斯维加斯 初次相识的那个晚上,只听她说纽约有个伯母,后来她才告诉我,她还有个弟弟 也在这儿。大概是这两人中的某一个来的电话,我没怎么在意,继续练功。
玛吉的弟弟是个初出茅庐的歌手,好象在夜总会里演唱。据玛吉讲,他就要 露头角了。在日本,流行歌手一露头角,马上就会成为名人,在美国恐怕更会这 样吧。如果玛吉的话不是出于对弟弟的偏爱,而是真话的话,那玛吉的弟弟很可 能是个红歌星苗子。
做完俯卧撑后,我两指倒立,绕床一周后,做着深呼吸来到前厅。这一天, 我们原定在练完功、冲过沐浴后,换上衣服出去吃饭。
电话好象已经打完了,可玛吉依然坐在电话旁的沙发时,样子有点疲乏,呆 呆地盯着墙壁。那神色同平素的玛吉完全不一样。脸奇怪地紧绷着,一点血色也 没有。
“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我有点慌了,问她。
玛吉将空虚的目光转向我,却不回答。
“是伯母来的?”我继续问。
玛吉缓缓地摇了摇头。她想说什么,却只抽动了一下嘴唇,伸出舌尖来舔了 一下。
“怎么了?你说呀!闷声不响我怎么能知道。”我说。
“一个人代替我弟弟托米打来的。”玛吉终于开了口,声音干哑。
“代替托米?托米怎么了?”
玛吉注视着我,稍稍考虑了一下。大概是想:是说呢?还是不说?但她似乎 又马上意识到,她要不说,我会一直问下去的。
“你听吗?”玛吉用沙哑的声音说。
“当然啦。”
玛吉轻轻拍了一下沙发,示意我坐在她旁边。我一坐下来,玛吉长叹了一声 。她开始慢慢地讲起来。“我前些日子不是跟你说过,托米正在成为走红的歌星 吗?虽然最初发行的唱片不算轰动,可总算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不少人在自动电 唱机前点他的歌,唱片公司方面,也加了劲。我在拉斯维加斯从事那种工作,在 某种意义上,也是为弟弟考虑。收入既高,又能结识艺术界的人……”
“那托米现在怎么了?受伤了怎么的?”我催促她说下去。
“不是。是为女人引起的纠葛。而且那个同黑帮有牵连。”
“那么……”
“打电话的就是哈里姆街黑帮的一个无赖。说托米搞上的就是他们头子的女 人。头子好象怒不可遏。他说如不交出他们要求的款项,就把这则丑闻捅给专揭 隐私的杂志。真这样,托米就完。”
“他们要多少钱?”
“一万美元呀。”
“不能想点其他的办法吗?”
“不行吧。无赖们掌握的不光是丑闻。”
“什么意思?”
“托米让这帮家伙给抓住了。”玛吉咬往下唇,强忍着没哭出来。
“我本想在纽约找一份不必穿那种奇装异服的工作,看来是不行了。那无赖 说一小时后再来电话。这事还不能让伯母知道。她知道也没用,以她的经济状况 ,也不可能筹措出一万美元呀。”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向拉斯维加斯的旅馆打个电话试试吧,尽管我想会很难,不过能否预支一 万元呢……”
玛吉说到中途没声了。
“一小时后再来电话,我接。”我说。
3.深入死地
哈里姆街区分成黑人哈里姆、西班牙哈里姆和意大利哈里姆三部分。凶杀、 抢劫、贩毒、卖淫,五毒俱全,曾是个犯罪窝。
最近,听说贫民街相继受到治理,现代化的大楼,正在一幢幢建起,可昔日 哈里姆的痕迹,当然不会完全消失。而且我和玛吉在纽约时,哈里姆的旧痕迹还 相当明显地残留着。本来,治理哈里姆的事,我是过了好长时间才知道了。
在初次踏进西班牙哈里姆时,我还区别不出西班牙哈里姆和意大利哈里姆的 界限。
也许是感觉的关系,出租车从雷因大街向右一拐,就觉得街灯及霓虹灯的光 线一下子暗下来。
我决定让司机开过目的地一条街后再停下来。车一停,我把写着电话号码及 玛吉名字的纸片,连同两张二十美元的钞票递给司机。
司机有点困惑不解。我对他说:“拜托你啦。我需要你在这儿等我一小时, 行吗?”
“行吧。”中年司机不客气地说。
“如果过了一小时我不出来,你就不用再街了。然后你挂这个电话,告诉叫 这个名字的女人。”
“OK。”司机说。
我刚要开后座门时,司机扭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我,说:“你想干什么,我 不知道。但我提醒你,在这一带,最好加着十分的小心。”
“谢谢,我一定小心。”
我折过身,慢慢地向回走。不管怎么说,我是初次来这儿,真有点担心能否 马上找到无赖说的地点,可结果没费什么力,就找到了无赖指定的那座旧楼。但 我没有立即走进这座建筑物。我缓缓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建筑物的旁边,有一条 小窄胡同。我走近胡同,看了一下建筑物的侧面。我是要测定一下,出现万一时 ,能否从窗子跳下来。
刚好昏暗的胡同里没有人,我撒了一泡尿。要镇定紧张情绪时,撒尿是最有 效的。
我绕回到建筑物的正面,踏上了石阶。一推门,见一只昏朦朦的电灯泡,照 着大厅。馊味和尘土味,混杂着迎面扑来。虽然时间不算太晚,可大厅里一个人 也没有。
电话上说,在二楼会面。我登上大厅旁边的旧楼梯。
一上二楼,见一个年轻男人趴在楼梯扶手上。
“是大山先生?”他问道。
“是的。”我说。
“OK,是这个房间。”他说。
4.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这是一间煞风景的房间。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粗糙的桌子。围着桌子,摆着 有些脏污的扶手椅、直背木椅,一共五把。靠左手的窗边,放着一张相当大的沙 发,也挺脏的。
引我进来的那个年轻人,背着手关上了门。我先看准了电灯形状的位置。电 灯在门旁的墙壁上,我背靠着它站着,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
包括引我进来的那个年轻人,在这个煞风景的房间里,一共有六个人。两个 坐在沙发上,三个围在桌旁。只有坐在对面扶手椅上的小个子男人,比其他几个 稍年长些,这家伙好象是头儿。也许是西班牙人,抑或是波多黎各人,他头发的 颜色是黑的。通里屋的门半掩着,能看见铁床腿。整个房间弥漫着香烟的烟雾。
“你就是大山先生?报纸上曾经介绍过你。听说你能空手开石、开砖哪。” 小个子说。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威士忌和半打杯子。
“到这儿来坐下怎么样,大山先生?”他说。
我走到桌边,在小个子对面的直背椅上坐了下来,然后,慢悠悠地将右腿搭 在左膝上。引我进来的年轻人,站在我方才站的地方。
也许同人谈话时,这种姿势不太礼貌,但最适合于刹那间的行动。
无论是在对方冷不防扑上来时,脚蹬对方腹部,还是在同对方隔桌相对时, 脚蹬桌子,搭在左膝上的右脚,就处在同蹬踹目标的最近距离内。即使是在对方 挥拳打来时,从这个位置上反击,首先在速度和力量上,就不会负于对方。
总之,只要一出现危险情况,我就使足劲儿将桌子踹到对方的肚子上。
“带钱来了吗?”小个子问道。
“托米在哪儿?”我反问道。
小个子向桌旁一个梳水兵发的小喽罗扬了一下下巴。
那家伙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半开的里屋门前,将门整个打开。
托米和一个女人,赤条条地蹲在铁床上。旁边站着两个人。
“人这东西,一脱光衣服就会显得非常温驯,呃。”小个子冷冷地说。
我只从玛吉拿的照片上见过托米的容貌,而他本人,这还是初次见到。刚过 二十岁的样子吧。美国人分辨东洋人的年龄,好象很困难,而我们对白人的年龄 ,也很难猜准。但托米却能明显地看出来,他还刚进入成人期。无论面容还是身 体,都还残留着稚气。
那女人好象比托米大不少,大约有二十六、七岁吧,腰部已经有些赘肉了。 托米和女人都是金发。女方的金发,象染出来的似的。她下腹部的毛,是相当深 的褐色。
“这一万元,是你要吗?”我把视线转回到小个子身上,问道。
“不,不是。我只要揍这女人一,就算忍了。一万元是那女人要,做为被那 小子玩弄的赔偿费。”
我又扫了一眼女人。
这外间六人,里间两人,对方加起来有八人。八人的眼睛都一起盯着我。
方才开门的小喽罗又坐下来,从衣袋里掏出弹簧刀。“啪”地一声弹出刀刃 。他将细长的刀刃轻轻贴在面颊上。好象这刀子让他很舒服似的,歪着头,沉思 着什么。
“我来杯酒行吗?”我从桌子上抓起一只酒杯,说。
“哦。”小个子将威士忌酒瓶推到我面前来。
我倒了大半杯,三大口便喝光了。在我一生中,这样的暴饮,只有这一次。 我感觉胃里很快就热起来。能活着回去吗?我在心里嘟哝道。一个念头闪上我的 脑海--死在远离日本的纽约,而且是这样一个脏污的角落!握杯的手,掌心渗 满了汗。肋腹一带冰冷难受。诚然,玛吉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子。可说到头来 ,也只是个旅途中偶然认识的美国人。而且,如果是为了救她,还有情可原,可 仅仅为了一个偶然相识的女人的弟弟,我就要豁出我的生命和理想吗?我不由得 直挫牙槽。我不想死,人都一样,谁也不想死吧。我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
“我再问一遍,你准备好一万元了吗?还是再需要一点时间?如果你想到唱 片公司想想办法什么的,等明天早上也可以。打打扑克什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 去。”小个子说。
尽可能镇定自己的情绪,然后扰乱对方的神经,不管采用什么方法,只要对 方的神经一混乱,就能找到生还的机会。
“听说纽约应召女郎的市价,是一百元左右吧。”我说,点着一支烟,把装 满烟蒂的烟灰缸挪到跟前。
我把手捂到这只陶制烟灰缸上。当然,是无意识的,不过,我的本能却早已 告诉我了,在紧张时刻,这只烟灰缸也可以成为一件武器。如果将一只烟灰缸也 做为武器,那就不必文雅地把它拨拉过来,应该把手捂在上面,紧紧地抓过来。 这玩意要是狠狠咂在对手的咽喉、脸等部位上,按道理说会发挥出想象不到的威 力。
“什么意思?”小个子慢吞吞地问道。
“我的意思是一万元太多。”我说。
“你是到这干什么来了?你是疯了,要一个人来这逞英雄吗?”
“我是来接托米的。”我说。
5.对恐吓的回答
坐在水兵发对面的一个家伙,掏出了弹簧刀。刀刃弹出来的声音,格外地响 。
埋在沙发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年轻些的、一身阿飞气的家伙,坐直了上身、 摆出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只是,沙发上的另一个人,仍一动不动地埋在那儿, 没有什么动弹的迹象。这人同其他几个相比,年纪稍大些,好象三十岁左右。领 带松松的,风衣的前襟敞着,叼着烟卷,散漫地埋在沙发里。八个人里边,数这 人的眼睛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只手插在大衣袋里,一只手拿着一只空杯子。
不一会儿,他懒洋洋地站起来,起到桌前。他把空杯子放到桌上,斟上威士 忌,将右手从衣袋里抽出来,拉过烟灰缸,把烟头摁到里面。拉烟灰缸的时候, 他象我一样,是从上向下扣着抓过去的。
回到沙发上,他依旧深深地埋了进去。
“想活着回去不?”小个子问。
我从衣袋里摸出一八二十五美分的硬币,在三根手指头上运进了全部气力。 我把掰弯的硬币扔到桌子上。不用说,这是心理作战。
“能否活着回去我不知道,不过,至少第一个上来的,毫无疑问要死在我手 下。我也许会死,可你们当中至少要死一个,也许八个全死掉。”我说。
“你能打赢这八把刀子吗?”
“我是迄今为止,已空手打死好几十头牛的人。就算刀子能杀死牛,也多少 需要点时间吧。在这段时间里,牛不会一动不动地挺着等死。明白这个意思吗? ”
这向里间瞥了一眼。托主的脸绷得紧紧的,满是稚气的面孔苍白。女人满不 在乎地将脸扭向一边。
“托米怎么办呢?”小个子说。
“只同死剩下的人商量就可以了吧。”我说。
“的确。总之,最先交手的是要死的……”小个子嘟哝似地说。
我缓缓地环视了房内一遍。坐在沙发上的那个阿飞,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已握 上了刀子。不过,我觉得,假设有一个能给我致命的一击的,恐怕会是那个穿风 衣的人。
当我又将视线转到小个子身上时,发觉他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他的黑眼 睛好象在看着我的身后。
在察觉身后有轻微动静的同时,我反射似地向一旁倒去,我自己也不知道哪 一方的动作更快。当刀锋从我的面颊掠过肩头,刚好刺在我刚才放大腿的那个位 置上时,我同椅子一起投到地板上。袭击者的脸出现在我正上方。在我的身体还 没着地时,从一开始就放在左膝上的右脚,已直接踢向他的面庞。紧接着,响起 一声狼嚎般的惨叫。
由于我迅速地在地板上抬起上身,我看见了袭击者正是引我进房间的那个家 伙。我一边抬起上身,一边拉好了随时蹬翻桌子的姿势。
然而,谁也没有扑上来。小个子抬手止住要站起来的那个水兵发小喽罗。
脸上实实地吃了我一脚的那个家伙,仰翻在地上。他的脸,分辨不出是什么 东西了。好象涂了蕃茄酱什么似的,整个地一片血红。
“现在我可以带托米回去了吧?”我一边慢慢地站起来,一边问道。
“唔。”小个子用沙哑的声音嘟哝道。
6.奇迹般的获救
穿风衣的人不知想干什么,要把我和托米送到大街上。
是不是想把我带进黑暗的胡同里,给一粒弹丸呀,我不安地想。可从他的神 态,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敌意来。
“还有什么事吗?”走下石阶,我问他。
“不。我只是想问一下,如果我使用手枪,你打算怎么对付呢?”他说,语 调生硬、低沉。
“大概早死了吧。你为什么没用呢?”
“因为你没带手枪呀。我是那小个子的朋友,他说空手道拳师要来,我代替 保镖保护着他,所以我没杀你。可空手道确实挺了不起呀,特别是速度,真快。 如果空手同你交锋,象我这样的,恐怕骨头都要被你打零碎了。有机会的话,我 也许会找你学学空手道。”他说。
“那么……”我向等着我的出租车的方向走去。
“大腿上的伤最好快点找医生看看,那儿好象出了很多血。”他最后说。
就在这时,我也开始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左大腿象烧灼似的疼痛。左腿立时 就不太听使唤了。
出租车一起动,我就想吐了。街灯在我的眼前朦胧起来。
托米架着我走进我们的房间的同时,我失去了知觉。左大腿上的伤,医生给 缝了十二针。后来听玛吉说,出了很多血,裤子就不用说了,连袜子都湿透了。 这道伤痕,现在还清晰地留在腿上。
我和玛吉在纽约的生活,历经一个多月,结束了。因为腿伤一好,我就必须 动身去芝加哥了。
四、再访芝加哥--同猛牛的一对一决斗
1.决斗对手是美国牛
说我一生心里只装着空手道,也有点夸张,可归根结底,我确是个只搞过空 手道的人。写小说的事情我是外行。不过,我喜欢读书,尤其喜欢宫本武藏这个 人物,所以吉川英治先生的《宫本武藏》,我一读再读,几乎能记住全部情节。 除此之外,我还读了不少同武术有点关联的书。
单从武术角度来看,有的小说是写得有点过于玄虚。不过,作者为让读者获 得乐趣的苦心可以理解,同时随着小说家走入幻想世界,也挺有趣。
只是,在搞空手道的我看来,有些柔道小说,令人遗憾。为什么写柔道小说 的作家们总是把空手道拳师打到反面角色里呢?也许,在进一步表现柔道的高强 上,这是个最有效的手段,可对空手道就太不公平了。在没有建起空手道馆之前 ,我曾在东京一隅的寒碜的家里,教附近的孩子们练习空手道入门。当时,有的 家长阻止孩子,说不要学那种破玩意结果就有些孩子不再靠近我了。我想,一部 分家长对空手道怀有如此的偏见,某类柔道小说的影响,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当 然,我不是从评价作品的角度非难柔道小说。
从同样的意义上讲,不仅在日本,而且在全世界传播了“空手道铁掌”这一 美名的力道山(日本著名摔跤家),即使作为生活中的人多少有些问题,但在推 动空手道的发展上,可以说是个大恩人吧。
我把话扯远了。我之所以不自量地谈起小说来,是因为我也想遇上点《宫本 武藏》中出现的阿通那样的事。
尽管我不太明白小说方面的事,可我想,吉川先生的《宫本武藏》成为超级 畅销书,特别是从吸引了女性读者这个意味上讲,阿通起了很大的作用吧。此外 ,虽然阿通没能同武藏一起生活下去,可在武藏生活的道路上,按说阿通是有一 定影响的。
可是,阿通拼命地追武藏,而我和玛吉的分别,却是极其的简单。
去芝加哥的前夜,象在拉斯维加斯初次相识时一样,我们到夜总会跳舞,在 纽约--地点倒是不在拉斯维加斯--散步,仅此而已。
第二天早晨,玛吉把我送到飞机场,用日语道了一声“沙哟那拉”。
然而,也许简单的概括,反而会留下悠长的回味余地。正象左腿伤时时的微 痛一样,来到芝加哥后好一段时间,我总是感到重新归于形只影单状态的孤寂。
当然,我没功夫长时间地沉浸在这种感伤之中。因为可说是第二次访美的最 大目的,跟牛的决斗,已近在眼前了。如果第一次斗牛成功,举办人也会真正地 来兴头。
2.锤击同拳击
我初次斗牛,是在1950年。那时我刚从呆了一年半的千叶县房州清澄山下来 。
刚下山时的我,谁见了都以为是来了乞食的叫化子。须发蓬乱,衣衫褴褛。
碰到的人们,厌恶地瞥着我,或点划我。有的还悄声说:疯子。的确,我那 副样子也只能给人这样的印象。
整整一年半,我困在山中,除了隔一段时间来送一次米、豆酱的朋友和来观 看我练功的山村的孩子们之外,我完全与人的社会隔绝,所以精神状态上,同正 常人也有点不一样吧。
在山中积蓄了一年半的精力,在体内冲撞,象要冲过堤坝的潮水。这喷涌的 精力驱使我不得不去猛击点什么。见到合适的电线杆子,我上去就是一记正拳。 我的拳头眼见着砸进木柱里。街上的人们以为疯子在发作,开初不敢靠前,但拉 开距离过来看。渐渐地,围观者逐渐增加,我身后聚起了瞧热闹的人群。
再这么游逛下去,人群会越聚越多吧,弄不好很可能会招来警察。
我加快了步子。这时,我决定就在今天实施在山里时考虑的一件事。我向馆 山的屠宰场走去。
我在山中修炼时考虑的,就是徒手斗牛。一方面,也许是我的眼睛还没有朝 向人的社会,到世界上寻访高手和绝技的意念,当时在我脑海里尚未明晰地形成 。我象原始森林中同狮子和鳄鱼搏斗的人猿泰山(美国神话中的一个勇士)似的 ,只想着同人以外的动物斗一斗看。
在日本,比较容易搏杀的动物,首先是牛。牛,去屠宰场就可以搞到吧,我 想。
然而,事情的经过,并不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冒冒失失地跑到屠宰场的办公室,请求让我杀牛,事务员大吃一惊。细一 想,这办事员的惊惶是很正常的。走在街上,都要被人当做疯子的我,突然说要 宰牛,办事员要不吃惊,就说明他才是地地道道的疯子。
“你想当屠宰工吗?”办事员怔怔地盯了我一阵后,才开口说。
“不,不是的。我是想试验一下空手斗牛,能不能取胜。”我说。
“空手?”办事员又一次现出惊讶的神情。
好象外面已经传开了“办公室来了一奇怪的家伙”的消息,屠宰场的人纷纷 聚到办公室来。当着这二来个人的面,我把如何到山中修炼,为什么来屠宰场, 详细地讲了一遍,然后,再一次提出请示。
“让他试一下没什么不可以嘛,反正牛是要杀的。”一个人说。
他们把我带到屠宰处,随即牵出一头来。
这头黑毛牛,显得特别庞大,象一块大岩石。至少有一百五十贯吧。
我的脑海里,霎时掠过一阵不安。也许是为牛的庞大躯体所震慑吧。但我立 即驱散了这不安。不管牛的躯体多么庞大,终究是动物,总不会比石头更坚硬吧 。
屠宰场杀牛,是用铁锤砸牛的眉心,既然铁锤能砸死牛,在山中能击开山岩 的我的手掌,自然也能击死牛吧,我想。
我集聚全身的气力,照准牛的眉心,击出一记正拳。于此同时,我闪向一.怕 牛在倒下时,条件反射地向前蹿。
然而,牛没倒下。不仅没倒下,它口鼻喷着血,疯狂地暴跳起来。几个屠宰 场的人跑上前来,向牛开枪射击,我则目瞪口呆地立在那儿。
3.真正的斗牛
之后,屠宰场的人告诉我,牛的头盖骨被我整个击开了。单是击开头盖骨, 牛是不会当即倒毙的。
那以后,我每天都到屠宰场去,我想摸索斗牛的有效招法。
屠宰场的一个人告诉我,动物的要害部位在耳下。从此,我就能一击毙牛了 。在人身上,太阳穴也是一个要害部位。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光注意屠 宰工们用铁锤砸牛的眉心了吧。砸牛的锤头上有一个突起的尖角,这个尖角透过 牛头盖骨,深陷进头心,牛才会倒下。
在馆山屠宰场,我一共击死了四十九头牛。一天,在屠宰场工作的一位老人 说,不要光是把牛击死,能不能把牛角掰下来。我听了,马上尝试。我先从死牛 角掰起,接下来掰活牛角。被我掰下角的牛,达到七十头。斗牛成功后,我又想 向熊挑战。为此,我特意去了北海道。可是,很遗憾,由于经济上的原因,没能 实现这个愿望。
芝加哥的屠宰场,同馆山的不能相比。被领进大工厂似的屠宰场时,我心中 充满了自信。
举办人将一切都准备好了,杂志和报社方面,也来了不少人。斗牛场设在一 个牛栏里。
我只提了一个要求,牛由我来选定。我从数百头牛中,尽可能挑出了一头角 长的。这样做,一方面可能使掰牛角的场面更壮观,另一方面,长角掰起来容易 些。这倒不是图省事,而是把失败的可能性限制在最小程度。无论考虑这一次是 公开演试,还是为了展示空手道的威力,都绝对不允许失败。
选好牛,到选定的牛栏一看,已经有很多人围在那儿了。还有几个拿着来复 枪的。大概是屠宰场怕我一旦失败时狂牛伤人而安排的预防措施。
我的脑子里一瞬间浮起一个念头--万一他们的来复枪开了火,媾,我会是 什么样呢?
我的视线从众人簇围的牛栏,挪到自己的右手上。
大概不要紧吧,我在心里嘟哝道。可是我稍稍觉出了左腿伤处隐隐的微痛。
4.二次掌击的猛攻
大概每个人都能记得孩提时代的这样一种情景吧--当某个伙伴立在那儿出神 时,悄悄贴到他身后,用两手的虎口照他的后膝弯猛地一推,或者被别人这么来 了一下,膝盖会奇妙地一下子软了下来。如果推的恰是火侯,甚至还会一屁股坐 到地上。
然而,在察觉了背后有人贴近的场合,这个恶作剧就绝对不会成功。只要腿 上暗暗加了劲,背后的这一手就行不通了,或者采取防止这一手的最有效的办法 :一意识到后面有人要淘气,自己先将腿放得松松的。
这只是随便举的一个例子。无论动物还是人,在突然遭到袭击时,都处于脆 弱的状态。牛也一样,无论是击倒它,还是折断它的角,最稳妥的办法,可以说 ,就是选择牛悠然吃草等场合,若无其事地接近它,猛地一击。当牛毫不戒备时 ,照准它的耳根,猛击一记正拳,牛就会轰然倒下,快得令人惊诧。我就曾将一 头重二百贯的大牛,一拳击得整个腾离地面,打了个滚,又跌落在地面上。
可是,现在举办机构的人,新闻机关的记者,再加上屠宰场的两个从业员, 拉着牛脖子的缰绳,控制着牛。一眼就能看出牛处于躁动状态。
走进牛栏之前,我向地面轻轻顿了两下左腿。钝重的痛觉,从左腿沉沉地传 到腰部深处。伤处会给这次斗牛带来怎样的影响,我也不知道。
我跳进牛栏。
牛栏四边的喧声,霎时静了。
我满不在乎地正要向牛走去。
“喂,上!”有人叫了一声。
两个从业员,好象听到了信号似的,立即撒开了牛的缰绳。
牛和我的距离,大概有十多米吧。一个从业员喊了一声什么,用手里的缰绳 抽了牛屁股一下。
几乎在两个从业员向相反的方向逃开的同时,我向牛奔去。
事情同我的预定计划不一样。当然,这不是演戏和巡回表演,不能让牛乖乖 地站着等我去捶它,所以,我只要求在我进入牛栏后,从业员把牛松开就可以了 。可我没想到,从业员冲着我打牛。大概我的英语说的不清楚,此外,从业员这 时脑海里浮起了西班牙和墨西哥斗牛的场面吧。既然是斗牛,他肯定会自然地想 到在牛屁股上敲一敲,让它疯狂起来。
如果我和牛之间的距离再远些,牛很可能越跑越快,我就没法接近它了。周 围的步枪再一响,这次斗牛就彻底失败了。
仅十米的的距离,眨眼间就到。但是,牛并没来冲撞我,大概它被这异常气 氛刺激了神经,屁股上又挨了一下,就无目的地跑起来,鼻子也没低下来。
尽管发生了预料之外的情况,我依然条件反射地拉开了架势。我没躲开,反 而迎着跑来的牛,拦了上去。
我左手抓住冲来的牛鼻子,与此同时,双腿稍稍叉开,右掌照牛的耳下砍去 。
牛的鼻子还被我的左手抓着,它向后仰挣着,横倒在地面上。
牛栏四周,响起喊声。
牛还相再爬起来。我利用它住起爬的力量,照它的两只角的根部,“嚓、嚓 ”两掌。
两只角相继飞了出去。
再次倒下的牛,便一动不动了。从没有角的头上,咕嘟咕嘟地涌出血来。
喊声夹着口哨声。亢奋的屠宰场从业员,向空中打了两、三枪。我立时又感 到了左腿的痛楚。
我没料到从业员会赶牛向我冲来,可结果反而使我斗牛的效果更加显著。
5.宣告了“空手道的威力”
正象我没有料到牛会向我冲来一样,人,谁都有可能遇上意外事件吧。今天 的日本,虽说人们的心绪已很平和,报纸的社会版却依然每天充斥着杀人新闻。 男人出门,七个敌人。这句谚语也许有些过于夸张,但我想,为了在这个世界上 生存下去,谁都有必要保持一定程度的戒备心吧。
我们搞空手道的人,可以说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是自卫的武器,可一般的人 ,也应该准备一件在危急时刻打倒对方的武器吧。当然,我不是指携带法律禁止 的手枪或匕首。我是说,经常使用的东西和在紧急关头能灵活运用它的思想准备 。
我现在正在写这本书的初稿,由此随便地引出这么一个想法:比如,以写作 为职业的人,就可以把笔当作武器吧。在写字台上预备几支笔,在对面墙上悬一 块靶牌,工作间休时做投掷练习,还是一种趣事呢。危急时刻,抓起一支钢笔, 掷对对方的咽喉上,未尝不是一种有效的自卫手段,另外,经常保持这种警惕性 ,也决不是一件蠢事吧。在日常用品中,象这类应急的东西很多。当然,最好还 是不遇险情。
我不是搞写作的,所以,没练过掷笔功夫,但空手道之外,我也有一种要完 成的技巧,就是用日本刀削蜡烛。这看起来很容易,其实相当难。因为蜡烛非常 脆,在刀刃触上的一瞬间,它就先折断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的减弱,当初同熊决斗的愿望,已经象梦一样地消失 了,但刀削蜡烛的功夫,在死之前,我一定要练成。练成这一手,对我的空手道 ,也有很大的益处吧。
在芝加哥进行的来美首次斗牛,我胜了。成功的程度出乎我的预料之外。举 办人兴奋得声音颤抖着,连连对我说:”这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表演节目。”
可第二天,正在旅馆待命的我,接到了举办人打来的电话,他的声调却变得 沉重、苦涩了。他说报纸上登载了我斗牛的报道后,引起爱护动物协会的猛烈抨 击。该会的一个会员,芝加哥一位很有势力的人的夫人,跑到筹划斗牛公演的举 办人那里,提出了强烈的抗议。
结果,在美国的斗牛,第一次也就成了最后一次。
但我想,尽管没实现公演,报纸和杂志的宣传,对扩大空手道的影响,也一 定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只逗留了两天,就离开了芝加哥。
五、迈阿密的武勇传-死亡陷井
1.打斗旅行的间休
汉语称美利坚合众国为美国。的确,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家。美丽的风景,豪 华的建筑,随处可见。日本也是一个自然风光得天独厚的国家,可惜从规模的大 小来看,不如美国。
天然的风光和人工的装修,都有一种豪华的美感。譬如都会的夜景,纵横交 错的高速公路,都是它本身的美和豪华融汇在一起的。
迈阿密海滩的夜景也是这样。迈阿密市和迈阿密滩隔比斯开湾相对,海滩上 静静排列的旅馆和高速公路,放射着一点一点、一串一串的灯火。
从比斯开湾林荫大道力的一个旅馆的一个房间里,我漫然地眺望着迈阿密海 滩的夜景。我想,夜景美丽,可是,我却有一种空虚感。纽约的险情,芝加哥的 斗牛,都过去了。此时,我的心情,也许正象登山的途中,起到了一处美丽的所 在,心想该宽松一下了。大概连我也觉得有些疲劳了吧,从芝加哥到迈阿密之前 演出的场次相当多。
当然,不是对人生的厌倦心理。在纽约受的腿伤,也似乎完全好了,一点没 有痛感。建空手道馆的资金,虽然积累了不少,但仍远远不够。此外,我还想继 续周游世界,以期遇到高手和有绝技的对手。
我的愿望是--将全世界不使用武器的格斗术逐一亲眼目睹,衡量一下,同 空手道比,孰高孰低。
然而,在数十年的人生旅途中,短期的休息也是需要的吧。而迈阿密,似乎 是这休息的绝好的场所。
承蒙布拉特肖先生的好意,我打算在迈阿密好好地休上一星期。我隔着比斯 开湾眺望着迈阿密海滩的灯火的这个房间,大概也是布拉特肖为业务上的需要而 长期租借的吧。
2.来“买”空手道的人
布拉特肖先生初次来访我,是我初次赴美巡回演出归国后半年左右的事。当 时,我在东京都目白的一个角落的权称为空手道馆的一所破房子里,主要教附近 孩子们练习空手道入门,就在这时,布拉特肖先生来访我。他是个四十多岁、头 发和眼睛都是褐色的,一看就给人一种精悍印象的美国人。
布拉特肖说,他在电视上看了我的巡回表演,这次正好利用来日本的机会, 要跟我学一学空手道。
“一个月的时间里,能教会我空手道的基本功吗?授课费要多少?”布拉特 肖问道。
美国人这种事务性的口气,我多少已经习惯了,可布拉特肖的话,仍然使我 有些不愉快。我想,他是不是以为,只要出钱,就可以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 练到能开木板的程度呢。这是开玩笑。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根本不行啊。要想通过入门这一关,也得半年左右呀 ,布拉特肖先生。而且,我的授课费很高,一小时要一百美元,行吗?”我说。
布拉特肖先生走了,好象死心了。然而,这只是我的误解。
第二天,布拉特肖又来了。
据他说,他从我这儿出去后,又绕到了别的空手道馆。那个馆说一个月差不 多,简单地作了保证,授课费也便宜得同我的没法比。
“我从一开始也没以为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空手道的基本功学完。我就是要 跟你学空手道,学多少算多少。可是,一个小时一百美元,有点太贵吧。”布拉 特肖说。
这家伙来这一手呀!我有点生气。我看着他那认真的神态,我觉得这人有点 古怪,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确实有点太贵了吧。OK,一小时十美元。”我说。
这回,轮到布拉特肖笑起来了。一边笑着一边向我伸过手来。
当时的公寓,还没有现在这样豪华多样,总之,布拉特肖租了一套按当时的 标准算是最高级的公寓,在日本住了五个月左右。这段时间,我每周两次去他的 公寓,教空手道的基本功。
当然,五个月的时间,是学不到精通空手道程度的。但是,从年轻时就爱好 游泳、高尔夫球等各项体育运动的布拉特肖,比同龄的普通人,领会得快。至少 ,他好象已了解了空手道的大致内容。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粗心大意真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直到布拉特肖为了工 作而即将启程离开日本时,我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一点也没意识到我是做什么职业的。”布拉特肖笑着说。布拉特肖是美 国的一家汽车制造厂的董事。他让我再次访美国时,务必到他在佛罗里达州的家 中做客。
我第二次访美,布拉特肖全力关照。当然,此次访美的主要目的是斗牛和进 行频繁的巡回演出,但此外,我也想同布拉特肖再次快乐的相会。
临去迈阿密之前,我先给布拉特肖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有紧急事,要晚些 时候返回迈阿密,我可以先去他家,也可以在迈阿密市他租下的旅馆房间里悠闲 地等一会儿。主人不在家时,到人家去是不合适的,我选择了住旅馆。
布拉特肖晚一、二天回来也没关系,我可以在城里独自消遣一下。
3.被持枪者劫持
旅馆的房间很舒适,凭窗远眺,风景也挺优美,可一个人呆着,毕竟寂寞。 我决定夜里到街市上走走。
走在陌生的街巷里,心里会有点不安,可正因为这样,才又有些滋味。我准 备在街上走一阵,然后乘出租车去迈阿密海滩。我一出旅馆,便信步走起来。走 过三条街后,我隐约觉察到后边有人盯稍。
当有人紧盯着你的时候,即使是在你的视野之外,你也往往会下意识地觉察 出来。这大概是人体内潜藏的某种动物性的本能吧。虽然心里明白,初次来迈阿 密,按理说不该有人盯稍,可确实感到后面有人盯着。然而,不管我怎么捉摸, 也想不出盯稍者跟着我有什么用。如果日本,有情可原,可在迈阿密,有什么必 要跟踪一个日本人呢?大概是在报纸的照片或电视上见过我,这回在街上看见觉 得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于是随后跟来了吧,我想。也许是因为疲劳,神经 有点过敏,我又想。
左方好象是游艇停泊处。排列着似乎是游艇库的建筑物,高的高的热带树, 仿佛要覆盖信街灯似的,在蓝色的夜空背景衬托下,浮现着黑色的侧影。
我又重新走起来。这回,清晰地听到了后面跟着我的脚步声。我停下来,慢 慢地转过身去。
刚好,在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两个人也停了下来。这两人脸对脸的, 好象商量了一下什么,随后,快步向我走来。
一个,是个子很高的黑人。另一个,是白人,个子不怎么高,但肩膀特别宽 。
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从事正经职业的人。
“是大山先生吗?”个子矮一些的问。
黑人则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们呢?”我也问道。
“想叫你跟我们到那边去一下。”
“有什么事吗?”
“你来就知道了。”
“你们在哪打听过我?”
“这个,你随我们到那儿后也就知道了。”宽肩膀的人说。
我前后望了望这条街,车辆陆续驶过,但几乎没有行人。
从左方的游艇停泊处,传来轻微的音乐声,但也见不着人影。
如果只是把他们打完就跑,看来并不怎么难。但对方是什么人,找我的目的 是什么,我一点不清楚,就无从料想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那么,往哪走呢?”我说。
“马上就到。走吧。”
宽肩膀的人,在我前面走起来。说他个人不怎么高,是同那个黑人比,他比 五尺七寸的我,还是高出一大截的。瘦高的黑人紧跟在我身后。这两人把我夹在 了中间。
走过一条大街,宽肩膀的人向右拐去。走过一座大楼,他又默默地拐入一条 黑暗的胡同。
“这是到哪儿去,是要从后门进吗?”我问道。
他没回答,站下,转过身来。
要动手吗?我想。大街上的路灯光朦胧地射进胡同,我身后,黑人瘦长的影 子直伸到我脚边。
这两人为什么跟踪我,又为什么要劫持我,我自然一点不知道。我的脑海里 一瞬间掠过一个念头:是为在纽约绑架玛吉的弟弟的那件事,一直跟到迈阿密来 了?可是,报复的机会有的是,他们没必要远远地跟到迈阿密来呀。
我本能地衡量了一下眼下的阵势。从地上的影子能看出来,黑人手里什么也 没拿。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抽出手枪或金属棒,但眼下他们还是徒手。我没 转过脸去看黑人,我得盯着前面的这个家伙。
“听说空手道这玩意相当厉害呢,大山先生。”宽肩膀的人面对着我说,一 边看了一下手表。
大街上传来停车的声音。
“当空手道师被夹在中间时,他会怎么办呢?”宽肩膀的人似乎在狞笑。
我很想知道他们劫持我的原因,可看这情景,没有这个时间了。
宽肩膀的人要踏上一步来,可我哪能乖乖地等他拉好架势呢?
我先迈出半步,向他的下巴挥出一记我拿手的孤掌。
与此同时,我背后的黑人发出一声惨叫,我以迈出半步的腿为轴,身体斜拧 ,另一条腿蹬到了黑人的小肚子上。
“真精彩啊,大山先生。空手道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彩排到此结束。过来 吧,车在大街上等着你呢。”
进入胡同的两个人中的一个说。这两人都是黑人,其中一个擎着手枪,冷森 森的枪口直对着我。
对倒在地上的那两个家伙,这两人看也不看,只是催促我快上车。
4.笼中的猎物
两个黑人挟着我,钻进了轿车的后座。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转过身来,冲我 笑了一下。是是留着银白短发的白人,年龄在三十多岁吧。
“想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我问。
“一处能静静谈话的地方,大山先生。”他说。
口气非常从容。也许是猎物已收进笼中时的那种放心的感觉吧。
“要谈话,这里不也行吗?”我说。
我非常气愤。既然对方知道我的名字,此次行动肯定有明确的目的。可我却 一点也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遭到袭击,最后又被手枪挟持到车里,谁遇到这种事 都会气恼。
他说:“我想,整齐的房间会使你的心情安定下来。”
我想:“就是把我领到什么安静的房间里,我也不会心里安然的吧。”
我瞥了左右两侧的黑人一眼。方才用手枪抵住我的那个黑人,坐在我的右侧 ,手枪还放在膝上,食指仍搭在扳机上。
手枪这玩意,不用说,是一件令人不安的东西,而两侧有两个男人挟着,那 感觉也不比对着枪口好受。
而且,在我的内心深处,对黑色人种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当然,我不是讨 厌黑皮肤的人,也不是有种族歧视的偏见。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因为我曾在 黑人手里吃过一次大亏。
二次大战刚停战后,夜里,我曾在东京的街上痛揍过不少美国兵。那是到了 夜里,日本的单身女子决不敢单身上街的时代。单身行走,被美国兵糟蹋的女性 ,不可计数。而日本的警察在占领军的面前,软弱到了可怜的程度。
夜里,我藏在陆桥下或断垣后,偷袭那些想污辱日本女子的美国兵。一方面 ,由于我当时还年轻,另一方面,我也想试验一下我的功夫。两方面的因素构成 了我的强烈的正义感。
被我打倒的美国兵里,黑人居多。身躯庞大的黑人,是我最合?/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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