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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发黄的车事(转贴自车迷网)
发信人: kon(添少)
整理人: ykch1966(2002-03-02 17:44:14), 站内信件
发黄的车事

过年的时候,突然很想念远方的老同学,很多年都没见过了,于是跑到搜狐去找校友录,没想到还真把自己的中学和大学的班级通讯录都找到了。联络之下,原来有个中学死党去了长安汽车厂做工程师,不过他还没有车。聊开了车,他说,反正小时候也没想过拥有一辆车,现在没什么买车的需要,还是等他儿子买吧,他5岁的儿子很有买车的雄心壮志。老同学的话,勾起了我对童年的回忆,以及那些和车有点点关系的发黄的记忆碎片。
从小在军区大院里长大,比起一般的同龄孩子,接触的汽车要多很多。不过,虽然那时候谁的父亲级别高拥有节假日坐车去公园的特权,或者能哄到汽车连的司机兵带自己出去兜兜风,是一件很让小朋友羡慕和嫉妒的事情。但是,整个童年及少年时代,却从来没有产生过自己拥有一辆车的念头,可能是那个年代连家里的床铺沙发衣柜都是严格按照级别配给的物品---一切都是公家的;也从没想过要当一个汽车兵,因为那时候飞行员或坦克手才是最令人羡慕的目标。

最高级的汽车

当时,军区大院里最高级的小汽车是外型酷似加长版甲壳虫的浅米色的小华沙,听父亲说要中央级的领导才能坐大华沙的。小华沙的前后档全部为耀眼的电镀装饰,永远拉着让人看不见内部的窗帘,在一众北京吉普和解放大卡中,显得格外的令人注目和高深莫测。坐这辆车的是一个很随和的、脸上有据说是嵌入过弹片的伤疤的、当过老红军的将军。这辆车在一次送老将军回家的路上,被我们一群在路边玩耍的小孩用鹅卵石砸出一个小坑,气得小司机再也不让小孩接近这辆车。其他的几位副军职的将军们,坐的是几辆外型没任何区别的浅兰色上海牌小轿车。这种上海牌小轿车,应该是当时中国除红旗外最高级的国产小车了,经常可以在《新闻简报》的记录片中欢迎外国元首的车队里见到。

最常坐的车

应该说是最常站的车----解放大卡。那时候每逢三八、五一、六一、暑假夏令营、八一、国庆、春节,军区都有自己安排或地方政府安排的各种活动。无论军人还是家属,一律由解放大卡接送。因为父母都是军人,所以每次只能自己一个人随家属队伍登车,那时的身高比解放大卡的车轮高不了多少,但为了抢占车头的有利位置所以必须迅速地爬上去,久而久之,身手竟异常灵活。学校组织春游的时候,有时也借用军区的解放大卡,我们军区大院的孩子三两下就上去了,其他的同学还在吭吭哧哧左攀右爬,我们就站在车厢里看着他们一副找不着北的样子傻乐。夏令营通常去很远的军区农场或军用机场参观,路上三四个小时的路途颠簸暴晒,不过从来没觉得辛苦。长长的车队红旗猎猎,嘹亮的歌声此起彼伏,在空荡蜿蜒的路上,穿行在无边无际的青纱帐中,颇为壮观。

印象最深的车

当时和印度、越南先后关系吃紧,大战一触即发,边境到处在抢修简易机场和其他军事设施,父亲便开始频频出差。小孩子自然是理解不了什么的,反而为父亲的频频外出而感到高兴,因为父亲可以带回很多希奇古怪的物件或者没见过的好吃的地方特产,还有,就是可以坐上三四个钟头的吉普去军用机场接机。有一次,飞机误点了,在空荡的机楼里翘首等待,从日落黄昏等到月明星稀,不知道等了多久,大家都一直看着茫茫夜空,希望能听见风中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后来,每当听见陈慧娴那首《夜机》,总有别样的感觉。在回家的路上,司机说车出了毛病,无法开车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要走很长一段没有路灯而且路边没有什么建筑物的山路,这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经验丰富的老汽车兵,追上了一车便死死地跟在它屁股后面,就这样勉强地盘旋下了山路。可是在快进市区的路上,这车突然开始不停地打喷嚏放屁,象一辆手扶拖拉机一样喘息不停,又出故障了。经过简单的修理,这辆北京吉普只能以蜗牛般的速度在黎明前爬回了军区大院。当时的速度,估计比我跑步快不了多少。

最令人激动的车

对越自卫反击战前夕,军区里宽阔的大操场一夜之间停满了各种各样的军车和炮车。有拖着加农炮的刚好可以坐一个班的敞篷中吉普(外型很象抗美援朝电影里的美军吉普),也有拖着喀秋莎和高射炮的解放大卡,还有运送重型物资的十轮大卡车。全部都喷上了伪装色,披挂着伪装网。我们每天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操场警戒线旁去观赏这从未见过的奇景。几天下来,和哨兵混熟了,他们就允许我们进入警戒线里去近距离看看,甚至还打开了十轮大卡上的一个比我们一个人还高的墨绿色箱子给我们看,原来一个木箱里就放着一枚涂满黄油的巨大的炮弹。当时我们这些小孩子心里,全无对大战在即的紧张,反而充满了好奇、激动和自豪。短暂集结之后,又在一夜之间,大操场又恢复了往日的空旷。战后,这支过路的部队再也没有经过这里,附近的军医大医院里多了无数的伤兵,其中,可能就有那个很够意思的哨兵,又或许,他可能再也没能走回中国的边境线。

最想看见的车

军区每个礼拜六晚上或礼拜天下午都放电影,冬天和白天在三千人大礼堂,夏天的夜晚通常是在大操场上露天放映。内容除了样板戏和战争片之外,还有很多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以及朝鲜电影,偶尔也有一些法国、意大利的左派进步电影当然,每次放故事片前,照例是放中央新闻电影记录片厂的《新闻简报》(所以当时流传着一句关于电影的顺口溜:中国的新闻简报、阿尔巴尼亚的飞机大炮、罗马尼亚的莫名其妙、朝鲜的又哭又笑。意思是指中国电影以新闻简报为开头,阿尔巴尼亚基本是战争片,罗马尼亚电影晦涩难懂----尤其以《第十二个铜像》为最,而朝鲜电影里,一提到金日成将军的名字,一干主配角们就立即热泪盈眶,继而又满脸喜悦)。《新闻简报》和今天的央视新闻差不多,开头都是中央领导接见外宾和开会、视察的内容,然后是祖国各地抓革命促生产、各条战线欣欣向荣捷报频传的新闻。每逢敬爱的毛主席出现的时候,全场都会掌声雷动。那时候电影拷贝数量有限,需和其他的大单位跑片,所以,不时会出现放完一个拷贝时下一个拷贝还没送到的情形。这个空挡是小孩子们去买冰棍和玩耍的时机,大人们除了聊天之外,全场几千人最标准的动作就是扭头看着远处的军区大门,看看那辆跑片的三轮摩托车的出现。远远地,每当大门口出现了一个单头车灯的时候,就可以听见几千人发出的一个声音:来了,来了。遇到情节紧张的片子,迎接气喘吁吁的跑片员的是又一次的全场掌声雷动。

最不想听见的车

我家隔壁住了一个外单位的政委,几乎从不和小孩子说话,身材高大肥胖嗜好抽烟,浓粗的眉毛很显威严之气,很让我们小孩子觉得可怕(说句反动的话,他穿军装的时候神态有几分象在天安门城楼对红卫兵们挥手的毛主席)。其实,是从来没见过他发火的,而且还是很好的人。按他的级别每月都配给中华和牡丹烟,那时候小孩子最爱玩的游戏除了打仗就是玩纸烟盒,中华和牡丹是烟盒里“面值”很大的品种。政委常常一声不吭地走到我家门前把抽完的空烟盒塞进纱门里,还会叫夫人送一些买不着的压缩饼干和糖果之类的给我们小孩子。虽然对我们很好,可我们还是怕他。他家里在文革末期配发了一台匈牙利产的16寸黑白电视机,那时的国家电视台只有一个,名字叫北京电视台,而且只有一个频道,可是也足以令我们痴迷了。四人帮后期拍摄了大量政治性的故事片, 例如歌颂造反派的〈芒果之歌〉、指名道姓攻击邓小平等老干部的〈决裂〉、歌颂上山下乡的〈春苗〉等等,这些电影大部分没来得及在全国公映,而只在当时的电视台里放映过,至今我还能记得电影里一些对白和片段。由于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是最多机会去他家看电视的小孩子。但是,每当送政委回家的车开到楼下的声音一传来,我们只好就乖乖地开溜,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形成的习惯。谁都没见过他的车,可是,我们都能准确地分辨出他的车的声音,也最不喜欢听见这辆车的声音。 


最让人幻想的车

家,后来搬到了另一个人口众多山势雄伟的大城市。家属区坐落在一片居高临下的山头上。一边是喧哗繁杂的闹市,另一边是山脚下静谧的军区靶场。靶场旁的空地渐渐被花农蚕食,种植上了漫山遍野的茉莉花。再远处,可以看见蜿蜒的大江和更远处的起伏山脉。城市就在山腰中沿着江岸的走势连绵伸展。夏天的夜晚,我喜欢静静地站在后阳台,看着江水在月色下缓缓流淌。江对岸的山脉中有一条盘山公路,不知道通往何方,白天只能看见一条细细的盘曲着的白色带状,而夜晚,整晚都可以看见汽车时隐时现的灯光在公路上闪动。我无数次地猜想着,那些车究竟为何彻夜在公路上奔波,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也无数次地幻想,坐到其中一辆车里,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看看到底通向哪里。车,让我们这个世界变得很小,似乎也让人变得渺小。你身边熟悉或不熟悉的一切,都会在轮下无可奈何地退隐、消失。


在那些阳光灿烂的的日子里,天总是很蓝,日子也似乎过的很慢。


多少次在寂静的夜里,开着车从橘黄的路灯下悄无声息地滑过的时候,我眼前也曾浮现起一个坐解放大卡的小孩子。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方向盘在我自己的手中,我行走着,走着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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