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zjdyan(铁马)
整理人: yerk(2002-02-12 14:45:2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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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有一个人,在新年的前夜死了,死在别人的剑下。他本不该输的,可他输了,也死了。
也是在一个除夕,姑姑对我说起了那一个人,那一件事。
我沉默无言,到如今,新年已过去许久了。
可我还是愿意把它作为我新年的礼物,用笔写出来,祝福大家。
新年365日才一个轮回,太阳每一天都在升起,每一个全新一天,记着《新年》。
* *
那一年,姑姑十八岁。
她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能找到一本武功秘籍,练成绝世武功。
听说武夷山飞云洞藏有一本武林失传近百年的《飞龙剑谱》,也不知是真是假,姑姑不顾爹娘的反对,一个人偷偷溜出家门,跑了出来。
一路上说不尽那餐风露宿,有一日,姑姑到了武夷山口。
巍巍的武夷山怪石嶙峋,百年老树阵风里涛声森森,犬叫狼嘶。姑姑心里连下退堂鼓,半天也不敢迈进山里一步。其时天色正午,姑姑又冷又饿又累又怕,遍目又不见一户人家,一个人影,自忖此时进山,或许能找到一二果子充饥,若等到太阳偏西,是必不能进山了。
姑姑一步步缩进,双眼不停地溜着四周。传说中的飞龙洞几近山顶,姑姑也就一昧向山上行去。
走着走着,姑姑来到了一巨石前面。那石高约三丈,周围尽是徒壁,姑姑心里暗哭,此处是必不能上去了。
刚欲转身另觅上山之路,背后传来了“嘿嘿”两声冷笑。
姑姑一个冷颤,差点就跌坐地上。
进山之前曾有一个好心的村姑告诉她,武夷山现正被一恶人住着,许多个武林人士进去,再不见出来。
姑姑内心自然清楚自己若碰见了那个恶人,结局会是怎样,可她还是决定碰碰运气。
看来她的运气实在太坏。
只听巨石上那人又道:“你看看左边的草丛。”
姑姑这一看不打紧,又是出了一身冷汗,只见许多骨头,杂乱地堆在那里。
巨石上那人又道:“你为飞云剑谱而来也好,为游山玩水而来也好,碰着我飞云霸,你只有葬身此地。”
姑姑可管不了那许多,拔腿就跑。心想,你从那么高跳下来,不死也是重伤,我会那么傻站在那里等着让你杀?
巨石那人嘿嘿笑着,并不见他跳下来追赶。
姑姑更宽心了,暗想还是自己聪明,跑得快。以前那些人之所以被杀死在那里,一定是因为不懂得跑吧,笨哪。
才想着,冷不丁碰到了一个人身上,姑姑一个激灵:不是吧,这就跳到我前面来啦?见鬼。知是再难逃脱,摊坐在地。
却听面前这人道:“你没碰伤吧。”
怎么变了声音?姑姑抬头一看,一声欢呼,又笑又跳。
原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人称“千蚕变”的柳烟平。
“平哥,人家想死你啦!”姑姑扑到那人怀里,哭着说。
“不要这样。”柳烟平轻轻推开姑姑,抬头对飞云霸道,“你霸占飞云洞已有不少时日,今日该换主了。”
飞云霸傲然笑道:“别人怕你千蚕变,我可不怕。”
柳烟平的口气冷冷的,道:“那是因为你怕也没有用,你跑不掉了。”
柳烟平飞身上石。飞云霸自然不肯放过这绝妙的进攻机会,当柳烟平人还在半空中时,拔剑直下刺向柳烟平脑心。
姑姑暗暗为柳烟平担心,初次交锋,飞云霸占尽了地理优势。
还未等姑姑看清楚柳烟平是怎么拔剑的,柳烟平飞云霸长剑已然相接。柳烟平长剑一架一砍,姿势优美、巧妙之极,一时已是掠过飞云霸头顶,上了巨石。
姑姑拍手欢呼,内心舒畅。飞云霸哼了一声,左脚石壁一擦,跟着又上了巨石。
石上的二人一时倒也不忙着交锋,飞云霸先道:“柳烟平,这宁远剑法又是从何处偷学而来?”
柳烟平似是不屑回答这个问题,哼了一声。
飞云霸又道:“这宁远剑法比之你先前所学松涛剑法,取巧之处固然胜之,然气势、力度、后劲远不足矣。”
柳烟平道:“要杀你,宁远剑法已然足矣。”
飞云霸似是不甘心,道:“我今天要会离情刀法,你死无葬身之地。”
柳烟平冷笑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离情刀法是宁远剑法的克星,可惜你是再无机会去学离情刀法了。就算你学得离情刀法,其时我又未必以宁远剑法对你了。”
“我不甘心。”
“不甘心也没有用。”
* *
当姑姑与柳烟平坐在巨石上时,飞云霸已死。
当然,生活还在继续。
巨石上光溜溜的一片,约有一间房屋大小。飞云洞,就在巨石上面。其时已是岁未,寒冽的风阵阵吹过,姑姑却一须也不觉得寒冷,内心里反是温暖如春。
柳烟平是四年前离开家乡的,之此之后,姑姑就不再见到他。
可姑姑想他。为了能与柳烟平相伴江湖,姑姑这才决定外出学艺。
谁料艺未学成,却已找着了柳烟平。
“平哥,还记得吗?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我们常常坐在后山的一块大石头上,你对我说了好多好多的故事。”
“是吗?我不记得了。”
“还有哪,一天春天的时候,村前的那条小河一解冰,你就带我去捉小鱼。有一次我还差点掉到水里去了,幸亏被你拉住了。”
“是吗?”柳烟平一幅茫然无措的样子,对于过去,好似全然忘记了。
姑姑心里满不是滋味,怔怔地看着柳烟平,有点弄不明白这是否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平哥。
柳烟平忽然站起来,道:“我要去练剑了,你呢?”
“你要学飞龙剑法?”
“是的。”
“我认为你根本不用去学什么飞龙剑法。你不见那个飞龙霸,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与我对阵时飞龙霸用的不是飞龙剑法。”
“那更说明飞龙霸认为飞龙剑法根本比不上你的宁远剑法。”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学。”
“那你想过他为什么不学吗?”照姑姑本来的性格,她并不反对学武之人博取众人,可她现时认为最重要的是帮助柳烟平恢复记忆,希望柳烟平能多一点时间陪自己。
“你不要劝我了,我非学飞龙剑法不可。宁远剑法我已用了不少时日,该换了。”
姑姑有点弄不明白柳烟平所说的换剑法是什么意思。学武之人每学一种武功,最重要的是融会贯通,于现有的武功有所进益,如有神助,而不是为了把所识得的武功分时间段来使用,卖弄花样。如若只是为了好看,到头来定是死路一条。
第三天的时候,柳烟平兴冲冲地握着一手鲜花进飞龙洞来找姑姑,告诉姑姑飞龙剑法他已学会。
“这么快?”姑姑有点惊讶。
“当然。”柳烟平满脸傲气,“当我抛开以往所有的记忆,全神贯注学一路剑法,最多只须十天。对了,这鲜花给你。”
姑姑惊喜之极,接过鲜花,忍不住问:“为什么送我鲜花?”
柳烟平眨眨双眼,道:“你不记得啦,明天就是新年了。”
“明天就是新年?”
“是啊。”
“那么,明年的你,还会记得今年的我吗?”
“一定。”
“真的?”
“真的。”
“如果要你爱上一个人,你要用多长的时间?”
“也许一秒就足够。”
“你是不是很容易就忘记过去?”
“忘记过去是我的专长。”说这句时柳烟平又是有些骄傲。
“什么都忘记?”
“我师父曾经说过,我可以连他都忘记。”
姑姑默然了,一个人如果愿意把他的根也忘记,你要她还能说什么?
“这么说来,你一定已把我忘记。”洞口处踱进一位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右手长剑寒光冽冽,左手一把鲜花就势抛过来,接着道,“祝你新年快乐。明年的今天,怕是你再不能看到别人送你的鲜花了。”
姑姑站在旁边,又一次看着柳烟平拔剑,出剑。姑姑虽不懂武功,这一次也还是看出柳烟平所使的剑法已上次的大有不同,这是否就是传说的飞龙剑法?
二人斗至三十招时,洞口处又是踱进一个人来,白发飘飘,气度轩昂,叫了声:“徒儿,你回来,让为师收拾他。”
那中年人闻声而止,跃出战圈,恭立在老者左边。
那老者道:“柳烟平,老夫江郞君,三年多前的昌平惨案,不管你记不记得,犬子的一命,今天是必要你还偿的。”
柳烟平哈哈大笑,道:“犬子我是不会记得了,谁生谁亡,剑下自有分晓。”
江郞君也笑,道:“为了对付你的千蚕变剑法,老夫三年多来四寻名师,幸得破招。刚才看你所出招式,比之三年前不进反退,不死何为?”
“什么千蚕变剑法?这可是飞龙剑法。”柳烟平驳道。
江郞君又是呵呵大笑,道:“飞龙剑法不就是千蚕变剑法?江湖中人多有传说,柳烟平每隔三月,就以另一套剑法现身江湖,让江湖中人摸不清底细。谁料柳烟平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味只是照学招式,忘了参悟与更新,终于落入循环怪圈,最终是连自己曾学过什么都忘记了,真是天助我也。”
真是这样?柳烟平内心一冽,只是千蚕变剑法到底怎么样,又是一丝印象没有。当下不愿多说,喝道:“废话没用,出剑吧。”就以飞龙剑法,又是卷向江郞君。
江郞君不笑了,心知自己虽有飞龙剑法破解之法,可也得谨慎从事才行,柳烟平这几年来之威名,并不是一昧吹大的。当下立稳下盘,全身戒备,伺机反击。
事实上,不知为什么,是次对敌,柳烟平的信心实在不足,更因飞龙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软绵绵的于对手毫无威胁之处。自己空有潜能,却是不能发挥,就如一匹被绑住了双脚的千里马,内心暗暗叫苦。
姑姑看出柳烟平的不支,大声道:“平哥,你不是会宁远剑法吗?为什么不以宁远剑法对付他?”
话音未落,但见江郞君长剑刺入柳烟平的心胸,跟着一脚把柳烟平踢飞了。
姑姑奔跑过去扶起柳烟平。柳烟平抓住姑姑的手,道:“你刚才说到宁远剑法,我以前也会宁远剑法?”
姑姑哭着道:“是的,你会。四天前你就是以宁远剑法打败飞龙霸的。”
“是吗?”柳烟平似是很神往,道,“我不记得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姑姑绝望了。
江郞君在旁叹道:“江湖中人传说柳烟平之所以学剑甚快,每一次所施剑法与上一次绝然没有瓜葛,至少在他心里如此,原来并不是讹传。柳烟平原来真的是二心神郑得来的入室弟子,在同一时间内,最多只能记住两样东西,绝不会有第三条忘记之绳。可是,飞龙剑法只能算是一样东西,另外一样呢?”江郞君看了看姑姑,似是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看着姑姑疑问的眼神,柳烟平点了点头,道:“他说的没有错,在同一时间内,我确实只能记住两样东西。”
就在这时,姑姑觉得柳烟平握着自己的手紧紧,就听柳烟平又道:“在没有遇到你之前,学会了飞龙剑法的话,我或许还能记得宁远剑法,可是现在不行了,因为我的心中有了你,再没有了宁远剑法的位置。”
听着这话,姑姑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嚷道:“这到底是什么邪术,一个人怎么可以为了学会武功,竟然把以往所有的爱恨情仇全然忘记?最离谱的是,所学的武功又不能融会贯通,那所学的武功再快再多又有什么用?”
江郞君道:“那是因为他们只是抄袭者,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囫囵吞枣,并不熔入自己的血与汗。他们看似识得许多,只没有一件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在他们的心中两样东西最为重要,那就是利与术。”
听着这话,柳烟平点了点头,道:“我确实并没有多少真心在我所学的剑法上,每一次忘记一种剑法,我都没有心痛的感觉。可是,”柳烟平笑了笑,对姑姑道,“你该记住我的笑容。你不要为我难过,你该为我高兴,不管以往怎么样,在我临死的时候,我还记得爱。”
你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醒悟?姑姑这样想着时,柳烟平闭上了双眼。
那时,是新年的前夜。
铁马
2002.2.3
---- 铁是无情! ||
马曾有情? || 恨较爱傻
铁马合一, || 笑比哭好
爱恨分明! ||
铁马南国会雪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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