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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窥视者之眼---信仰
发信人: bbbbwa(窥视者)
整理人: memorymoon(2002-02-06 17:36:46), 站内信件
在这岗仁波齐的山脚和这个黝黑的年轻人对坐,我象一个唠叨的老太婆。整整八十年,我甚至以为我都快忘记了怎样用语言来表达我自己。整整八十年,那个鄙佛轻狂的仓央嘉错早已经死掉了。那个写情歌的仓央嘉错早已经死掉了。现在的我鬓发雪白,在这八十年的转山之中,我一点一点的明白了这深入人心的宗教是必需的药,人心太过多变,多若恒沙而又各不相干,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无法让人窥透。或者能有一种共同的东西来让这无数的人心里燃烧起一团火,一个共同依据为真理的东西?我无法肯定,也许宗教才是这唯一拯救的药。

(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整个西藏都病了,麻风在这个万佛之地肆意流窜。这就象是恶魔带来的病,城里的百姓惊慌失措。虽然远还没有城里的居民远还没有谁发现染病的迹象,然而,从其他地区涌入城内来的病患已经让这城里的人们受足了惊吓,对于疾病的恐惧比疾病本身更让人恐惧。这样的疾病不会很快的导致死亡,它肆意毁坏着人们的形体,我见过鼻子被抹平乳房烂掉的的妇女,耳朵整个掉了的男孩子,一整张脸都被抹平的男人…. 一拨一拨的从各个地方涌入到这万佛之地的拉萨 。他们忍受着身体内烈火般的烧灼,其中的一些人,他们拖着那已经被改变的不成样子的身体,不远千里而来。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因为—据说,我就是佛在这尘世的代表。既然是恶魔带来的病,那么也必得要佛的手来抹平这些伤疼。这是多么的顺理成章,多么的天经地意的事情。我完全被这样的事情弄慌了手脚,我不知道我能够为这些可怜的人们做些什么事情,可我所学到的一切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着我,我能够做些什么。

他们聚居在这城市的一角,城里的人们厌恶着他们,远远的避开。在那个年份,城里的一角充满了可怕而变形的人们。我下了命令,要我的僧人给他们送些食物和水,看得出来,就算是这些僧人也害怕着这样的疾病,我日日在白宫之内为着他们对佛倾诉。可我却不知道那个应该在倾听着我的佛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一丝一毫。

送饭的僧侣中间已经有人出现了患病的症状,一个小僧人的手臂上有了一块红色的斑点。这恐怕已经有好多天了,他努力的掩饰着不让别人看见。他知道,自己一但被发现有了患上这病的可能,唯一的结局就是被这些恐惧的僧侣投入到这群病患之中。事实上,他并不仅仅是唯一的一个。第巴桑结嘉错下令手下的士兵,把所有患病的或者可能患病的人们全部押到城外的山上去。

那是一个令我很难忘记的晚上,黑压压的队伍悄无声息,从大路往下走去。人们站在门槛上,伏在窗台,望着队伍走过,一些人向着队伍吐着口水。完全忘记了这些人在不久之前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而现在,他们理所当然的可以对这些已经被提前判处了死刑的人来表现出他们更能得到佛的恩宠。人总是这样的愚蠢,他们不知道,他们和楼下的一群没有区别,在佛的眼里都只不过是些蝼蚁和尘沙罢了。总是要死掉,也总是要再次生长出来。

队伍在广场上停了下来,各式各样的丑怪的人们,也有一些仅仅只是因为手上身上的一块两块红斑就归到了队伍之中。有一些人的手里还带着包袱。因为,他们还没有丧失掉所有的希望。

:“请别让他们走。”我十七岁的眼里满是泪水。“佛会怪罪我们的。”
“您已经尽了自己的力量。” 桑结嘉错平静的说:“您知道,他们是一群被佛抛弃了的人,他们是魔鬼的子民。”“他们会在城外冻死的。”我的声音几乎已经是在哀号了。我还是第一次对桑结嘉错用这样颤抖而高亢的声音说话。桑结嘉错同情的看了我一眼。:“您应该知道,烂掉一条手臂比烂掉全身要强得多,您就算把他们留在拉萨,他们一样也会死掉,同时还会有工人能够多的人死掉。”我抓起一把雪放到了滚烫的前额。广场上的人们还有长长的一生,而现在,他们即将什么都不再有了。他们顺从的低着头,如同自己犯了什么错。呆滞的脸上豪无表情,既不憎恨,也不希望。士兵们把这些人带往城外的山上。然而士兵们,他们自己却不知道,最终,他们也将再回不来。

桑结嘉错看了我一眼:“恨我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恨我而可以使得你长成一个大人的话。”我用手擦脸,我知道他并没有一点的错,楼下的那些人也没有,我也没有。如果要憎恨,我宁愿去憎恨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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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懊悔我太快就到了
布达拉的山脚,我当然记得
又潮又咸的海水涌动
和关于红帆船水手的诗篇

不如总在途中,
于是常有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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