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renchfree(Sue)
整理人: kira_zms(2002-01-30 12:04:3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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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玉(一)
作者:Sue
小时候,我有一段时间住在爷爷的古老大屋里。那是一座清朝康熙年间留下来的大宅子。与宅子的院子仅一墙之隔的,就是以前的县城衙门。因此,大宅子所在的那条小巷,就叫做衙旁街。
古老大屋都是阴森森的,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室内光线极差。即使是在白天也必须开灯,否则除了门口一小片地方有光线照进来之外,其他地方都是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客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红木柜台,上面供着早去的奶奶的遗照。奶奶去得早,那时父亲尚小,连我妈都没有见过奶奶,就更别说我了。每天吃饭的时候,爷爷都会盛一碗饭,夹一小碟菜放在奶奶的遗照前面,然后一大家子人闷声不出地吃饭,子曰“食不言寝不语”。我通常都是低头扒饭,因为是女孩,并不会享受到有大人给自己夹菜的荣耀,只是眼看着堂弟碗里的鸡鸭鱼肉,吞几口唾沫,更狼吞虎咽地用白饭塞满自己的嘴了事。
偶尔抬起头,会看见黑白照片上的奶奶像在望着我,嘴角微微地上扬,似乎在笑,但却又没有很慈祥的感觉。通常我一发呆,就会有大人呵责“好好吃饭!”,于是又只好低下头去。
整个屋子最有生气的地方,大概就是我住的阁楼了。在客厅的一角搭建了一条不显眼的窄小的木楼梯通向阁楼。楼梯很窄,但每一级都很高,我每次上下都要侧着小小的身子,用手紧紧地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地挪。在阁楼上,向外搭了一个类似回廊的木阳台,那是整座大宅除了屋顶之外唯一能受到阳光直射的地方。我最喜欢在那里用一个指头按着我那缺了一条腿的小玩具钢琴,弄出一些所谓音乐来娱乐自己。
阳台的尽头,二伯用竹子搭建了一个很大的棚,在里面养了几百只鸽子。每次放飞鸽子,小小的我都在旁边看,用手指接住从鸽子翅膀漏下来的丝丝阳光,让我很有开怀大笑的冲动,但总是张开嘴一副傻笑的样子却没有发出声音。二伯对我很和蔼,他有时会捉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白鸽放到我的双手里,并叮嘱我好好的捧着,千万不要把它摔了。于是我就聚精会神地双手捧着它,几乎把鼻子凑到它头上去看着它,直到这个几乎没毛的柔软的小东西在我的手上拉了泡屎。我大叫起来,但仍不敢动,怕摔死了它,这时二伯就会把它捉回巢里,而我就忙不迭地跑下楼去洗手…………
穿过一条幽深的穿堂,最里面的大屋是摆放祖宗灵牌的家族祠堂。每逢过年过节,全家人总要去那里祭祀一番。爷爷第一个上香,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求列祖列宗保佑家族鼎盛、开枝散叶。再顺着辈份从高到低地上香,我们这些最小的小辈上香后,还要跪下磕头,同时口里大声地念出诸如“老少平爱,进士登科”之类的愿望,其实这些都是大人们在我们耳边低语而我们大声地重复一遍而已。平时没事的时候,我也好奇地喜欢往祠堂里张望,但多数都只看见两个发光的红点,那是香炉上燃着的两柱香。
有一次,我又往祠堂里张的时候,竟发现幽深的祠堂的一角似有光线透出。我过去一看,原来那扇一直锁着的侧门开了一条缝。我左右一看没人,就钻了进去。没想到这个侧门竟不是如我想象般直通向院子,而是通向一个很小的房间,因为这个房间有两个天窗,所以才有光线透过开着的门的小小的罅缝射到祠堂里。
无数的灰尘在天窗射下的光柱中飞舞,我置身其中,只看到四周蒙着厚厚灰尘的古旧红木家具,像做梦般的迷糊感。
房间的尽头,靠墙立着一个红木八宝橱,抽屉都用小小的精致的古锁锁着,上半部镂空的格子中放着一大瓶什么东西,泛绿的玻璃在阳光下反光得厉害。
我忍不住走了过去。那是一瓶酒,看颜色就知道是一瓶普通的米酒。但是,酒液里面泡着很多白白的东西。我仔细地看去,看到了许多光秃秃的小尾巴!是老鼠!是一大瓶浸老鼠仔酒!我吓得倒退几步,逃也似地溜出了祠堂。
好多天过去了,我仍会想起那些浸泡在酒液里的白白的没毛的小动物,想起那些光秃秃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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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了 阳光的影子好透明
而记忆是手风琴 响起
我以为我终于 也学会忘记
但沉淀的 扬起乱飞
Sue的竹叶
神隐之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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