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ooldove(爱尔兰咖啡)
整理人: kira_zms(2002-01-18 14:02:2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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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夏天(1——4) 大拇哥发表在聊斋夜话 一、夏天
这个故事在夏天开始,却没有在夏天结束。
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对夏天耿耿于怀——请原谅我这么说,因为那个夏天留给我的记忆实在太糟糕,或者说是太恐怖,虽然当时一个只有8、9岁的孩子,并不一定知道什么叫做恐怖。
令我心情不爽的不是酷热的天气,不是闹哄哄永远不知道停歇的蚊蝇,不是肩膀上那只永远沉甸甸的背草筐,而是一系列至尽想起来仍令我毛骨悚然的古怪事情。
如果不认真的沉浸下去,我很难再想起那些事情了,我离开那个村子已经很久。
那个村子叫中狼湖。到现在为止,我都未见过真正的狼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一直认为中狼湖是徒有其名。
严格说来,这个村子地处平原,不应该是狼出没的地方。但是乡村的名字总是有些由来的,人们不会无缘无故地给自己居住的地方起这么一个令人恐怖的名字。
于是我经常幻想在我出生之前的50多年前,成千上万只狼眨着绿森森的眼睛,沿着河岸、田野走动着,终于有一天血洗了村庄……
我在中狼湖出生,并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具体的说,中狼湖是三个村子当中其中的一个。不用很费劲的想,另外的两个一个叫前狼湖,另一个就叫后狼湖了。
从县城的版图看,这三个村子已是在最偏僻、最荒芜的地方,与两个省交界,荒草地和数不清的堤岸把村子包拢在中央,鸟瞰下去,每一个村子比一个大一点的草垛大不了多少。
三个村子像敲起的月芽儿。中狼湖在中间,地势最凹。地势凹的地方就容易积蓄雨水。雨水多了,自然就会招惹一些脏东西来。
这话是那个爱讲鬼故事吓唬像我这么大年龄小孩子的老头老户说的。
那个夏天我在他的恐吓中度过。其实不止是我一个,几乎全村的小孩子都曾经无比憎恨他嘶哑的、怪怪的声音和肮脏的胡子,但显然他神秘的表情和突如其来做出的鬼脸更具吸引力。
那是一种磁性的声音,幽远、真实,在黑夜里具有一种无形的力量。
尤其是夏天的黑夜。
夏夜里人们唯一的娱乐是到场上看电影。一个月才来一次的电影队几乎掏空了每一个院子、每一见房屋里的每一个人。
电影深夜不散,那么一大片人近乎静默地坐在电影幕前,放映机变换光线,他们偶尔一起爆发出一阵哄笑,但这些笑声转瞬之间就被空洞的夜吞噬了。
只有放映机“喳喳”碾胶片的声音。
胆大的年轻人早钻进了草垛——天知道那些散布在村子周围的草堆上藏着多少对野鸳鸯。这时候大概已经是1980年,年轻人们还刚刚学会在未经家长同意的情况下,弄出一些生米做成熟饭的事出来。
这些事情我是搞不明白的。每年总有那么几次,电影看的好好的,忽然就有一群人打点手电筒跑到村外,纷乱的脚步声,粗野的叫骂声和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搀和在一起——过不了几天,村里就会有结婚的了,不管怎样,打了骂了之后,毕竟是一家人了。
类似的事情总发生在夏天。其他的季节这个村子还比较安分。
我对这些漠不关心,这只是我童年里留下的隐约、含糊的记忆。真正清晰的,是我永远坐在那个叫老户的古怪老头面前,揪紧心听他的故事,看着他那在夜色里贼亮的眼睛。
雷打不动和我同样坚守阵地还有白眉、卤子、芹菜、青丫。
地点是供销社门前的东墙。
老户抽着他的大烟袋。故作清高一番之后,他叹口气,把烟袋往腰里一别,就开始讲了:“有一个拣粪的老头,天不亮就出去拣粪,对了,卤子,那老头就是你姥爷,你不信去问他,是不是真的。”
“天不亮,是那些脏东西过路的时间——老天爷给分好了的,人晚上睡觉,就是给那些不是人的东西留出来过路的时间。任谁都不讷讷感破了这规矩。”
“卤子,你姥爷就有点不识数,那些粪早晚是他的,干吗非得起那么早。他要是饶着那些脏东西走就好了,偏偏走大路中央,挡了那东西的去路。”
“事就出来了。天黑通通的,一盏灯也没有,你姥爷懵懵懂懂走到村西,一眼看见前面有滩牛屎,又厚又大,按常理说就凭天上星星挤下来的那点光亮,你姥叶好似根本看不到那滩牛屎,除非一脚踩上去,可是他偏偏看见了。”
“你姥爷赶紧几步,伸勺子就去捞,捞了个空,定睛一看,原来那牛屎还在前边……那滩牛屎绕来绕去就去了10几米,你姥爷火气大,瞅定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嘴里骂着‘我X您姨!’,举粪耙子就砸了下去,糟了,自己一个闪失自己掉彩云家粪汰(池)去了。”
“彩云家粪汰攒了一年了,又稠又深,你姥爷一陷进去就没(淹)了腰,眼看着一点点到了胸脯间,你老爷心里猜询着这回还真毁腿了,又不敢挣扎,再挣扎那不是找死吗?你知道的,你姥爷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心想这想老命难保了,忍不住破口大骂‘您奶奶个X,老子死了都不怕,有本事露出你的真面目给我看看你是谁,我死了也心甘’这时你老爷就觉得肩膀被拍了一下,一个阴死人的声音在后面说‘你看看我是谁?’你老爷猛一转脸……”
“你说他看见谁了,青丫还记得你二舅不?就是给拖拉机压死那个,你二舅眼珠子血红血红的,舌头伸有一柞多长……你姥爷当时就瘫了,抖抖索索地求饶‘二兄弟,二兄弟,你饶了大哥这条命,我天亮就去你坟上给你烧纸’……说也怪了,话一说完,你姥爷就觉得有人在身后推了他一把,就一身粪便地从粪汰里爬了出来,一路屁滚尿流地回家了……”
我坐在老户的左边,已经完全陷进这个故事里,我完全相信老户讲的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因为我的确知道卤子的姥爷某一天早晨掉进了粪汰里,并且一病就躺在床上半个多月,他家里人买了供销社里所有的火纸,到青丫二舅坟上连烧了一个星期,卤子姥爷才慢慢好起来,再也不敢天不亮就去拣粪了。
老户讲的如身临其境一般,我听的也如身临其境一般,我仿佛还看见了那东西因生气而扭曲的脸,我微微的颤抖着……
空气仿佛凝固,老户之后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你看看我是谁……”一只软塌塌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猛地转过头,老户正涎着脸在我背后,我一声惊叫,我还看见了,青丫二舅的脸,藏在老户的脸后面,血红的舌头,像一条红布……
我没吭一声,穿上鞋子,窜起身就跑。
我没命的奔跑着,没有一点方向感。像一只被追逐的兔子,眼前一片漆黑,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气喘吁吁停下来,我才发现自己在一片旷野里。
我喘着气,汗水打湿了衣服,贴在身上,凉冰冰的。
磷火和远处农场的灯火一起闪烁着,鬼鬼祟祟的,忽远忽近……
我知道我得赶紧回家,不然的话,我会很快崩溃。
还好,电影还未散场。我蹑手蹑脚向着那片变幻的光线走去。
终于到了放电影的场上,我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我没有心思看一眼银幕。只想早一点回到家。
回家还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胡同。
刚进胡同口的时候,我就仿佛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卧在巷子中间的位置,轻轻地晃动着。
我屏住呼吸,恐惧自脚底下传遍全身,浑身颤抖、冰凉。我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大,大……”我扯命一样喊我父亲。他或许能听到。这时候他是我心里唯一的救星。
一只猫惊恐地一窜而过。
一个极像人的身影在墙上也一飘而过——我记忆深刻,肯定没错,那是人的身影,轻盈,灵动,这样说又不像人的身影了。
墙那边是白眉的家。恐惧之余我还记得看了一下地上的月光,老户说过,鬼在月光下是没有影子的。
地上是惨白的月光,我看到了半截影子,和那个身影的速度一样快,立刻就不见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白眉,这时候他应该还在老户的身边。都半夜12点了,不知道老户会不会也像吓我一样吓他。
老户真是令人恶心的东西。
回到家后我就一头钻进了被窝里。
我病了。恐怖的事情也由此开始接连不断的发生。
那个恐怖的夏天无比漫长。
二、白手帕
我一病不起。吃了几剂中药无济于事,到了大队部的诊所里,打了昂贵的药水,还是白搭。
娘找来跳大神的,进门的时候还和娘有说有笑,没一会就披头散发,在我床前又唱又跳,还把白乎乎的米汤泼在我家堂屋里,病没治好,反而雪上加霜,又把我吓的够戗。
我讨厌一个看上去脏兮兮的老女人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我毫不客气用我的方式表达了我的抗议:体如筛糠。
老女人悻悻地走了。
父亲开始追问我怎么了,我闭口并不言。也许当时我的想法是,不想让父亲知道我是一个胆小鬼。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出卖老户。
娘问我,是不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了。我想了想说:“我看见白眉家墙头上有黑影飞。”
娘训斥我:“别胡说!”
奶奶是信耶酥的,一直反对娘请大神乱给我跳。吃药打针不顶用,奶奶让爷爷把我背到了耶酥教堂。
耶酥教堂就在我奶奶邻居家。每天晚上有100左右的人在那里聚会,唱诗、祷告。我很少去那里,我害怕看见祷告的场面,那些人跪在地上,全部闭上眼睛,低声的不知道在咕哝什么,突兀的有人张大嘴巴向天长呼一声“哈——里鲁哑”,通常是40——50岁的妇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嘴唇还会“噗噜”一两声,这是唯一让我感到滑稽的地方。
---- Irish Coffee?
What tears dro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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