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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好大一对羊(二)
发信人: hard_rock(蛮子)
整理人: clarafire(2002-01-16 22:18:03), 站内信件
              三 

  德山老汉才在坡上锄了一会儿地,村长顺柱又火烧房子样在坡下鬼喊呐叫:“德山大叔,你快回来,听见没有你快回来,有急事哩。”德山老汉焦躁,这是咋啦,不让人活了。这些日子都绑在羊身上,一天围着羊转,荞子、洋芋该锄二遍了,却连一遍也没锄。才一上坡,又有事了。 

  村长摸着羊身子,一寸一寸地摸,比摸他媳妇还耐心。“大叔吔,这羊瘦了,在跌膘!”村长细细心心往羊身上拈草屑:“大叔吔,羊咋个恁脏,白毛变黄毛了,”德山老汉一肚子委屈.瘦,这也叫瘦?一天几次比人还吃得好,还瘦!脏,这还叫脏?自己的小姑娘长恁大还没跟她梳过一次头,这羊哪天没给它梳毛。羊喂到这样金贵,我老汉一生人也算开眼界了。 

  摸完羊,村长火烧屁股样说:“大叔,过几天记者要来采访羊,不,采访你。刘副专员在报上写了发展山区经济要走以养羊为主的畜牧业路子的文章。记者鼻子是狗鼻子,也不知道咋个晓得刘副专员买了外国优良羊送你的消息,要下来采访。乡长这狗 日的一天打几次电话来,说要做好准备工作,出了差错由我负责。大叔吔,你养羊,我闻腥,这鸡巴村长没啥干头。但这事千万马虎不得,千万千万出不得差错”。 

  德山老汉在心里嘀咕,还敢出差错哩,对这外国贵重羊真正比对爹还孝顺了。村里的羊圈,都是在房子外头,老汉不敢让羊冻着。不晓得这外国杂种脾性,村小的最漂亮最有知识的小刘老师说人家外国的羊圈有恒温设备哩,老汉老是搞不懂啥恒温猪瘟的。小刘老师说就是保持一定的温度,老汉似不懂。小刘老师说你把圈砌在屋里、燃起火,火由小到大,看羊在大火、中火、小火里那种最舒服就得了:德山老汉倒吸了一口凉气,拢火给羊烤!这是他活到60岁才听说过的事。这高寒、冷凉的山区,草都长不好树更长不出。多少年了都烧海垡。这海垡要到老远老远的海子边去挖去挑,拉一车海垡要几天功夫,海垡不经烧,就是些草根根和着黑泥浆变成的嘛,一火塘海垡要不了多少时辰就变成轻飘飘的白灰了。高原山区的人家,连吃的都恨不得生吃了,还舍得烧海垡烤火。天一黑,一家人钻在一起,抖抖索索混到天亮。 

  圈是得砌的,这老高山区的夜晚,白霜一层一层降下来,连荞子、洋芋的叶子都会凌成枯黑的卷缩的干叶子,手一捻就成灰。本地羊世世代代整惯了,挤在外面的圈还过得去,但冬天都要冻死好些。这金贵的外国爷们娘们不冻死才怪呢。德山老汉下决心砌圈。没有材料,把隔墙拆掉,拌土和泥,老伴吵哩哇啦乱激动,拌泥拌得起劲,小女儿喜欢这高大漂亮的羊子.仿佛和外国小朋友交了朋友似的,一会儿搂着母羊的脖子,一会儿给羊骚痒,恨不得跟羊亲嘴。 

  忙乎了一天,圈砌好了。小女儿把圈扫得干干净净的,怕土墙脏,又去村上的杂货铺买了几个纸盒,拆开、钉在土墙上。没有干净的垫草,去跟村长家要,村长倒大方,叫拿就是。村长老婆叽哩咕碌地不高兴:喂得起羊子打不起草,我们又不是那个大官的三亲六戚,人家又没给钱又没给衣……村长威风,说闭住你的x嘴,再说老子煽烂你。 

  当晚那羊却怎么也不睡,在圈里咩咩、咩咩地哀嚎。到底是外国羊底气足,那咩咩的叫声又大又长又哀怨,还一波三折凄凄楚楚哀哀怨怨。也许它们想起了美利坚合众国的故乡,也许它们哀叹它们不幸的身世,怎么一下子就从天堂跌落到地狱般的荒山野岭。令他们百思不解的是这么荒凉这么贫瘠这么艰苦的环境竟然有人生存,还世世代代地繁衍下去。人痛苦了会悲泣,羊痛苦了会哀嚎。长夜漫漫,外面的高原上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地狼嗥般呼啸,美利坚合众国的羊又惊恐又寒冷又悲哀,再不高声呜叫高声喧泄,它们怕自己的精神要崩溃了。 

  德山老汉悉悉索索从楼上摸下来,自古以来这高原山区就没有过电。天一黑,人就进入万丈深渊了。他燃亮煤油灯,这灯除了小女儿做作业外是舍不得点的。老汉心烦,这羊好说比人还金贵么?圈就在屋里,还铺了从村长家挑来的厚厚的冬茅草,干生生的、暖和和的,还叫个毬。但老汉立即自责,这羊可是人家刘副专员花了大价专门买了送自己的。人家和自己无缘无故、非亲非戚,恁大的官,见自己又是握手又是问寒问暖,村长、乡长够凶的了,人家连个手都不跟他们握。人家是为自己好呵,要不然你穷得只剩下裤裆里的两个蛋子叮当响,关人家屁事。喂不好这外国羊,对不起人呵!这样一想老汉心里就不烦了。他摸进羊圈,温柔得像摸自己小女儿的脸蛋一样摸羊的头、摸羊的脸、摸羊的身。老汉喃喃:“羊呵,你们来到这寒门小户,实在是遭罪了。我也不晓得你们那外国是啥样子,反正比我这儿好。来了就要安心,人家当年资本家的姨太太细皮嫩肉水灵灵的,还不是要过日子。再苦的日子,过惯就好了,过惯就惯了。美利坚合众国的羊似乎天生就会外语,它们似乎听懂了德山老汉方言极重的山区中国话。它们温顺一些了,那只外国母羊还伸出粉红细嫩的舌头舔了舔老汉的手。这仅仅是一种友谊的表现也使那只健壮的公羊嫉妒,它用屁股狠狠抵了母羊一下。母羊赔情似的舔了舔它的鼻子,它才老实了。 

  可是温情毕竟代替不了严酷的现实。这西部高原上的高原风太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从门缝里、从墙缝里吹进来,连德山老汉都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冷得一身乱抖,连擎在手里的煤油灯里的煤油也泼洒出来。这狗 日的天气。老汉狠狠地骂着,起身去找东西塞墙、门枋上的缝。老汉用山茅草将墙上的缝塞住了,门上的缝却怎么也塞不好。两只羊冷得咩咩地乱叫,浑身抖个不停,眼泪诞水不断线地流下来,粉红的嘴唇冻得乌青。老汉摸摸羊的脑门,不好,滚烫滚烫的,怕要病了呢。老汉心里愈发地急,日它先人板板的风哟。你将我的外国羊冻坏咋个了得哟,你叫我咋个对得起刘副专员哟。老汉哼叽着不晓得咋个办,这时小女儿、哑巴老伴也起来了。哑巴老伴又比又划叫德山老汉心烦,推搡着叫她去睡。老伴硬是不去,将个身子搂着那只母羊,想以身子去暖和羊,那羊仍然抖个不停,把头朝老伴瘪塌塌的胸口偎着。哑巴老伴心疼不已,扯起披着的旧夹袄披在母羊身上,她穿着背心更是冷得打抖打颤。小女儿也学着她妈的样去温暖另一头羊,老汉看着淌眼泪。老汉突然蹬蹬蹬地爬上楼,将藏在墙角的刘副专员送的那包衣服找出来,那些衣服都抱新的,老汉一辈子连见也没见过,更不用说穿了。衣服拿来时,小女儿找出一套粉红的衣裳要穿,老汉硬是不让。不年不节的,穿恁好的衣服不是作贱么?老汉任着小女儿流泪,就是不让穿,非要留着过年才穿。现在老汉也顾不得许多,小女儿不穿不咋个,羊可不能冻坏了。打开包裹一看,尽是些单衣单裙,摸着滑溜溜的,提起来长索索的,抖抖的,也不晓得是毬啥料子,合起来一小把,穿在身上挨纸差不多。老汉心里一震,刘副专员也不富有呵,连点厚实的衣裳也舍不得买。他狠狠心将这些衣裳裙子裤子朝两只羊身上一件一件压上,这两只羊变得像马戏团里的羊一样滑稽可笑了,红的绿的衣裳裙子盖在它们身上,实在惹人好笑。但事实令人笑不起来,那些薄若蝉翼的衣裙虽然不少,质地也高贵,就是不御寒,随着羊子一阵比一阵剧烈的抖动,那些滑溜溜薄菲菲的衣裙全抖落在地上了。 

  急得跺脚的德山老汉想起了村小小刘老师的话,恒温。恒温恒温,就是拢火嘛,把火拢得不大不小,羊子觉得舒服就行,德山老汉此刻颇有大将风度,他比着手势让哑巴老伴去门外搬海垡。哑巴老伴哇啦哇啦地比手势,就是不去。老汉明白她的意思,这海垡来得不容易,越来越少了,到山后的海子去挖海垡,来回十几里路,要请马车去拉,要付拉车的钱,平时煮饭都是凑合着煮熟,恨不得啥东西能生吃就好了。老伴、女儿和他的双脚,经常被凌得裂开老宽老宽的口子,钻心地疼,也舍不得拢火烤。裂得实在凶了,拿针线来像缝衣服一样缝拢。现在,却要拢火给羊烤。……德山老汉不耐烦像她解释,他打开门,自己去搬海垡,让小女儿帮他一起拢火。火拢燃了,海垡在初燃时烟很大,两只外国羊呛得眼泪长流,公羊说上帝,这哪里是羊过的日子哟,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宁愿死。母羊说闭住你的嘴,你没见人家为了我们什么都豁出来了,羊哪,要讲羊心。它们流泪、咳嗽、争执。浓烟呛得德山老汉浊泪长流、焦躁不已,老汉听见羊在咩咩叫,羊在咳嗽,心中鬼火窜起,恨不得过去狠狠踢它们一顿,日你外国羊的先人,你们倒比人还金贵了,老子几十岁没人服伺倒一天到晚孝敬先人一样来伺候你们了。皇帝的龙子龙孙也没得你们舒坦,老子今天先踢了再说。老汉走到羊圈边,那外国公羊看出了他的险恶用心,白马王子一般窜到母羊前边护住母羊,母羊好一阵感动,心里的暖流汩汩流过。老汉见这外国公羊鬼子瞪起凶狠的眼,低着头,架起角,蓄势拼搏的样子,老汉气不打一处来,也后退两步,蓄起力量正准备狠命踢。突然,小女儿一声尖:“爹,踢不得呀,这是刘副专员送我们的脱贫羊呀。”这一声如石破天惊,就像有人从上面狠劲给他脑袋一巴掌,把他打得清醒过来。老汉眼里浮现出刘副专员高高大大、富富泰泰、和蔼可亲的脸庞,浮现出紧紧握住他的手、嘱咐他一定要脱贫的情景。他的气一下子全消了,颓然地蹲在地下,喟然长叹一声。 

  海垡火慢慢燃起来了,浓烟散尽了,暗红暗红的海垡火使屋内温暖如春。海垡是海子边的草根腐烂而成的,燃烧时有股很好闻的气息淡淡的带有草根带有海子腥味的气味,使人非常惬意地想睡,也把人的思绪扯得很远很远。把羊的思绪扯得很远很远。两只外国羊在温馨的环境中安静下来,低垂着眼,想起了故乡蓝蓝的晴空,一望无垠的碧草,想起美丽的栅栏、哗哗流淌的清泉,还想起大海带腥味的风,大海辽阔得使它们想哭想哭…… 

  坐在火塘边的德山老汉也鼻子酸酸的想哭想哭…… 

  村长检查完羊圈,检查完羊的情况,说德山大叔,这羊要赶紧抓膘,乡长说羊只能养壮不能养瘦,只能养好不能养坏,你是典型呵,养不好刘副专员的脸搁那点?这经验咋个推广?记者来了咋个交代? 

  村长走了,德山老汉蹲在火塘边,愁得眉毛结成了大疙瘩。老汉想这抬丧的外国羊难养呀。为了”啥干毬恒温,家里过冬的海垡全烧完了。村长答应给他拉车煤来,这煤要从很远很远的山外拉来,价钱贵得很呐,德山一家还没用过煤呢。村长说刘副专员和其它人给你钱在我这儿存着,用这钱来开支。老汉本想用这点钱带小女儿进城治治病,这死姑娘脸黄黄的,病恹恹的,一到晚上就发烧。那次巡回医疗队看病,医生说怕是肺上结什么核,要进城好好医一医。咳,也不管了,反正钱是刘副专员给的,用在羊子身上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该的。但要给羊抓膘,难哟…… 

  这高原上的荒原,沙化程度是很严重的了。没有植被,遍野的卵石滩,有土的地方也变成没有任何有机成份的浮土,脚踩下去陷进脚脖子。草很少,出来一点立即被羊们啃得干干净净。一匹孤独的马在荒原上踢草吃。这里的马不是啃草是踢草,没有草啃,马练就了特殊的本领,用蹄子将草根踢出来吃。德山老汉第一次将两只外国羊牵到草滩上吃草,两只外国羊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上帝呀,这地方怎么还有羊生存还有羊吃草?茫茫的卵石滩上。空气干燥得没有一丝水份,密密麻麻的卵石看得羊眼发花,除了卵石就是卵石,卵石之间偶尔见得到断茬的焦焦的草根,从草根里泛出一点似有若无的绿。外国羊深凹的蓝眼看见了,一点食欲也没有。公羊说亲爱的琼斯,在故乡时我听我们的主人读资料,说一亩丰茂的草地可以载畜两只,就是说可以养活几只我们这样的羊。怎么这瘦弱的草都长不出来的地方会放这么多羊?母羊神情忧郁、恹恹地不想说话,更不想吃草。她懒懒地说约翰,我不想讲活、你莫惹我心烦,你看它们,又黄又瘦,身上挂满羊粪蛋子,眼角结满眼屎,恐怕从生下来就没冼过澡,一身的膻味腥味臭味,熏得我透不过气来了。约翰忧伤地回想起过去的日子,约翰说唉,我们的那片草场是多么美丽呵,周围的山上,全是一片片青翠的云杉,一片一片青翠的草,快有我们的腰深,一丛一丛紫云英,一丛一丛的红芍药,天上蓝得没有一丝云彩,一边吃着鲜嫩的青草,一边看着美丽的风景,嘿,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哟……琼斯说你还说呢,看屁的风景,你尽顾看我了,又脸厚,有羊无羊,就要来吻嘴唇,就要用角来摸身子……约翰说这里有一丛冒点尖的草,你来吃罢。琼斯过去看了看,一点食欲也没有石。琼斯说这草咋吃呀,尽是干根根,我这嘴唇怕要被划破了。 

  羊不吃草,德山老汉也没办法,总不能按着头去啃吧。看着草这样子。德山老汉心里着急,.心里也难过。羊啊羊,你来错地点了,就像我投错了胎一样,认命吧认命吧。 

  回到家,老汉将舍不得吃的洋芋煮了一锅,又掺了青洋芋叶、剁碎的洋芋藤,荞叶、连德山老汉、哑巴老伴和小女儿闻着都香喷喷的了,恨不得舀起来吃。可那狗 日杂种的外国羊就是不吃,闻闻,就走开了;走开,又走来闻闻,还是不吃。那公羊试着吃一口,噎得眼睛像卵子直翻,母羊害怕似的退回圈里,再也不出来闻了。 

  德山老汉真正的来了气,日你外国杂种羊的先人,老子舍不得吃的拿给你吃,你还装疯卖傻煽情,老子饿你三天,你怕见着板凳脚都要啃几口。 

  话是这样说,但羊真正的过了两天半仍然不吃东西时,德山老汉急得嘴上起了一层大燎泡,这龟儿杂种羊哟,你要害死人哟。老汉开见两只壮羊倏忽之间瘦了,四只健壮的脚承受不了体重,身子摇摇晃晃要倒下。粉红细嫩的嘴唇起了黑壳,老汉又焦急又心疼,拿啥给这瘟羊吃呢,老汉看看自己黑黢黢的身子皱麻麻的手脚,要能吃,就给它们吃了,可它们连闻也不会闻的。情急之中,老汉抬头看见那袋悬在楼上的炒面。这袋炒面是他费尽心血做的,准备送给刘副专员,想请乡长捎去,乡长坐车来过一回再没来过。想自己去,自从外国羊来后,出门一点都不放心,咋敢进城去呢。 

  那次刘副专员进城后,从不赶场的德山老汉那段时间场场不拉地去赶场。黑凹村离乡场远,少脱也有30里路程。老汉天不亮就起床,腰不直、腿不健、肚又饥,那30里山道就像到外国那么遥远。赶到乡场时,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乡场上到处是炉火旺旺的热气腾腾的小吃店,那一碗一碗的香喷喷热腾腾的哨子米线,多少次诱惑得老汉的口水不听打招呼地流出来。但老汉无沦如何也奢侈不起,一碗米线一块五角钱,一块五,可以买两斤盐了。他就走到乡场背后的小河边,掬着清凉的河水啃白己背着的冷洋芋,噎得眼睛一翻一翻的,直打嗝。脖子一伸一伸的像公鸭叫,但他还是舍不得买一碗米线或者面条吃。 

  在连续赶了几个场天后,德山老汉终于选好了一筐最好的燕麦。乡场上到处都是现成的炒面,但掺假、不干净,能送刘副专员么?他选了多少次才选中的燕麦,价钱是贵了点,但是真正的好燕麦,粒粒饱满、颗颗油亮,丢在嘴里一咬嘎嘣脆,半天嘴里还是凉凉的回味悠长的清香,这可是真正的好燕麦、回家的路上,漫长漫长的山道上多了一道风景,德川老汉驼了的背卜又多了道驼峰,踽踽而迟缓地移动着.像漫漫戈壁滩上一只衰老而孤独的骆驼。 

  在家里,德山老汉让哑巴老伴反复淘冼燕麦。老伴虽聋哑,做事是蛮认真的。水是金贵,老汉陪着老伴,半夜赶路,到离村里很远的山箐去淘冼。淘洗得没有一颗瘪籽、一粒砂粒。德山老汉又驼着燕麦到乡场上,村里没有哪家能做得好炒面。老汉甚至咬咬牙,买了一瓶洒、一包好烟送给乡场山做炒面做得最好的人家,央求人家一定一定要将炒面做好、工价高点也无所谓。德山老汉饿着肚子站在人家的屋里,监视着人家做炒面,很挑剔地指责这指责那,直到做出那香喷喷、甜悠悠、口感极好、回味绵长、油性十足的炒面,他眯着眼尝了一小撮满意得直咂嘴才算完事。 

  于是,那炒而成了他家的珍品,成了他的渴慕和思念。小女儿眼巴巴的望着悬在梁上的口袋,嘴角流着涎水,小猫样蜷缩着,看得老汉心疼:好几次他都动了念头,想让她吃点,但想想又忍了。人是贱畜牲,有个开头就难得有结尾。老汉怕小女儿尝到好味道了,忍不住要偷偷地吃。看到炒而,老汉就想起刘副专员,想得钻心钻肺。刘副专员对自己的大恩大德,一辈子都还不了。这袋炒面却一直送不出去,都是被这鬼羊子拴牢了,他想这外国羊子肯定喜欢吃炒面,连刘副专员这么大的官都喜欢吃,你再是外国羊.始终是羊呵。望着日渐衰弱、消瘦的羊,老汉想只有喂炒面了,他心中很沉重很愧疚。刘副专员,老汉对不起你了,我只有把这炒面给羊子吃了,喂不好羊,是我的罪过呵,以后我一定再做一袋最好最好的炒面送给你。 

  约翰对着一大碗香喷喷的炒面不知如何下嘴。琼斯、约翰说这是啥玩意儿,闻肴挺香的,就像我们闻过的汉堡包的味儿,你是不是也来尝尝。琼斯说约翰,我实在没有胃口,我现在见啥厌啥,我怕是要死了昨儿晚上,我梦见了我死去的爸妈,它们在向我招手呢。约翰焦躁,你别胡思乱想了,几天没吃东西,你弱得出现幻觉了。不管咋说我们总得活下去,那个刘副专员跟记者说我们还要生儿育女呢。琼斯说做你的梦罢,我头晕眼花站立不稳我真想找我的爸爸妈妈去了。琼斯哀伤地流下了泪。约翰急了,说琼斯我先吃,你也吃,为了我们的爱情你必须吃,否则我就死在你的脚下、约翰悲壮地把嘴伸到炒面碗前,像个赴难的勇士它猛的吃了一口,那炒面太子太干没有一丝水份,呛得约翰猛咳不止,涕泪横流。琼斯焦急万分,不断地用嘴唇去吻它,去舔它,用背去撞它,去拍它,两只羊像发情样在圈里转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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