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ifu518518(yifu518518)
整理人: qiulan98(2002-01-13 20:16:3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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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肉这东西，在三十年以前我家倒是经常买来吃吃。我们那时吃狗肉，实在是一种无奈：因为穷，而狗肉正好价贱，所以便买来解我们平常难得一见荤腥的馋。然而三十年以后的今天，我看《郑板桥文集》时才知道，那时我们用来解馋的狗肉，原来是人间的至味。板桥在“潍县答金棕亭”中写道：
“世间之物，一物有一物之味，各不相同。而人之所嗜，各有所喜，亦各有所不喜。------或有兼而好之，其人必不知味也。凡物，质味两佳者固多，有质无味者亦不少。若素食中之刀豆、茭白、茄子，荤腥中之海参、猪肝、羊肚、黄鳗，皆有质而无味，一尝即不思再食。鳞介中之蟹，蔬中之笋，水果中之荔枝，皆质美而味醇，苟一尝之，令人一再思食。此所谓天生尤物也。------然觉物之具有至味，虽久嗜而不厌者，舍狗肉莫能胜也！------食物中只有二钟入牙缝而不臭腐，经宿而不变，剔而闻之，本质依然。其物为何？姜与狗肉是已。------姜者，食物中之隽味，狗肉则为至味，亦神味也！”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到，板桥之于狗肉，不仅是嗜，而且还有神而往之的意味。这令我大感意外。意外的第一层意思是，原来狗肉乃是人间的至味和神味，且为先贤所大为赞赏；接着第二层意思就是，原来人间的至味和神味，我竟在贫苦的少年时代便已领略过了，只是那时并不知道，只用来解馋罢了。所以我这意外的确称得上意外，而且极有些人生无常祸兮福兮的意思。或者就因为板桥的缘故，在我现在看来，狗肉于我的确称得上好东西，而回味一下少年时代的吃狗肉和后来的吃狗肉，就显得特别有意思了。
“吃了狗吊儿，不烤烘笼儿；
吃了狗肠，不穿衣裳。”
这是少年时代在我们川西平原流传极广的民谣。我想那时的吃狗肉，除了解馋以外，就是这民谣所内涵的狗肉具有极大的进补功效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此外，炖狗肉，到街上马路边去看杀狗，对那时的我们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乐趣。因此每有杀狗，我们总要想方设法跑去看，哪怕是不买狗肉。杀狗只在赶场天才有，而我们队的“伤兵”就干这个营生，所以我们经常能够看到，而且又不讨杀狗者的厌。那时每逢赶场，从我家上街去的那条大路刚刚走上围城马路，就是一个狗市。乡下的农民把狗牵来以后，就栓在马路边的桉树上面，等待买主。“伤兵”场场都要买狗，买好后就往北牵，牵到靠近碉堡但那时已是厕所附近的桉树上栓着，大约有三五条狗，若有买狗肉的买主来了，“伤兵”就要杀狗了。“伤兵”先把栓狗的绳子收紧，一直要把狗头靠在树干上，让狗不能动弹，然后才把绳子捆死，把杀狗的刀含在口中，突然抓起狗的后腿，往后面拉，拉直后让帮手（或我们中的一个）接手拉紧，用腾出的手搬开狗的前腿，再用另一只手往胸脯里一刀，微微一搅，刀一抽，冒着热气的鲜血便和着泡沫如泉涌般流出来，流到地上很快变为污黑。就这样往往不出一声狗便被宰杀了，然后倒挂在树上，剐皮、剖腹，再分成几块，就成了买主手中新鲜的狗肉。这中间有意思的是剖腹，一刀进去往下一拉，白花花的肠子就流出来，软软的往下掉，以至现在都还在我的眼前摇晃。
因为我爱看“伤兵”杀狗，所以父亲叫我买狗肉的时候，我多半就在“伤兵”处买来拿回去。我们一般是炖来吃。我把狗肉拿回去，母亲把它切成小块，放进锅中，然后加进姜块、干辣椒、桔子皮、挽成团的葱，就可用纹火来炖了。炖到要好的时候，总有一股浓浓的香气飘出来，撩动我们的食欲，甚至让我们急不可耐。我现在想，也许就是这股香气，才让我对狗肉的滋味经久不忘，以至到我参加工作以后，也时常要买来吃吃。但不知板桥的喜欢狗肉，以至称它为至味神味，是不是也是因为这香味呢？我觉得这炖的狗肉除了香以外，还有鲜软爽口咸辣适宜的特点。只是没有嫩滑的感觉。若要嫩滑，就只有炒了，比如炒肝子，炒肉丝肉片，都是可以的。但炒的也有不足，主要是香味没有了。
转眼间三十年过去了，我没有吃狗肉也快有十年。前几天看到板桥对狗肉大为赞赏，我又起了想吃狗肉的念头来。但令人遗憾的是，现在我面对的这个街市，竟已经买不到可以让我放心食用的新鲜的狗肉了。也不是没有人卖，就在我生活的这个镇上，偶尔也能看到。但当你看到狗肉时，同时便看到这样一个招牌，上面赫然写着：“长期收购：大小死狗，死猪，死猫”因此不能不令你想到或者怀疑看到的就是死狗，你说谁还敢买？据说这些东西一般销售成都、贵州、广州等地。这也是我近十年不吃狗肉的原因。前几天到郫县与成都出差，看到有店铺在卖“花江狗肉”，但一想到那招牌，也不敢吃。后来也想到自己买来杀，一是不忍，二是买一条整狗来杀也太贵了点，于今天我的口袋有点不宜，也就只能作罢。看来我的这个遗憾会永存了，这似乎又增添了一个遗憾。此外，尤其让我疑惑的是，我们的政府在二、三十年前割尾巴的时候，连真货都能做到禁止买卖，但到了现在，社会以及种种制度有了极大的发展与建全后，却连假货劣货也不能禁止，以至我们连放心的狗肉也吃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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