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zhijin_su(芷堇)
整理人: happystar(2002-01-02 13:00:3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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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一片漆黑无声的世界开始了默默努力地蛹动，我不自觉地扭动着身子，感觉软软地，柔柔地。我看不清身处何方，只是在拼命地摩蹭，摩蹭着束缚自己的桎梏。确实是被困在一个空间里，围着自己的却不是冰冷白硬的墙壁，究竟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心中有种茫然未知的渴盼候机一泄而出，那是前生的因么？抑或是后世的缘？我不懂，也不想明白，我只是在努力再努力，从几乎发不出呜咽的咙喉发出难听之极却嘶心裂肺的哀号，那是一种蕴藏心底深处历经百世轮回也不能磨灭的痛。。。。。。我知道，我终于回到了人间。
沙沙，沙沙。。。。。。夜雨连连的料峭春寒使我开始感受到生命的实在。满目盎绿之间，我看见一条条黝黑黝黑的小虫正张嘴大嚼，我从它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我也在开怀大嚼，止不住的本能驱使我努力地向面前这张新鲜且散发出清清叶香的桑叶进攻，可惜吃入口中却是满嘴苦涩。奈何桥上，我死活不肯喝下那碗孟婆汤，只为坚守一个不灭的信念。
忘了吧？鬼卒对我如是说。
不忘，不忘！我摇乱了发丝，我哭哑了嗓子。
所以，他们答应让我回来一趟，于是，回到这让我开心，让我痛苦的人间，我重新投了胎，做了一条春蚕，一条口不能言，足不能写，流不出泪的春蚕。
人间的夜还是那样黑，那样漫长，我在黑暗中缓缓扫视这个熟悉的空间，除了滴滴嗒嗒的雨点仿佛知道我的归来，四周是这样沉寂且没有一丝的生气。我在这样的夜里离去，也在这样的夜里归来，走的时候没有送别的哭泣，来的时候也不应有迎接的欢喜，人生还是这样的聚散飘零么？幸运的是，我这次的归来没有带上前世的泪。
我终于知道如何做一条蚕，每天不停的张口拼命地塞下可以令自己成长的叶子，就是最主要的工作。我诧异自己那永远填不饱的机体仿佛是浩瀚的宇宙，要她每天打着伞从屋外那棵老桑树上摘下青翠多汁的叶子，细心地把每片湿渌渌的叶子拭干，然后轻轻覆盖在我的身上。与她的距离是如此接近，近得可以让我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幽幽体香，近得可以让我清晰地看见她那圆大的肚子，我几乎可以听见她和胎儿的心跳。我的心内泛起一股强烈的恨意，每每狠命地盯着她时，却总看见醉人的温柔在她眼里轻轻荡漾，象一盆暖暖的火在无知之间为这寒凉春日添暖，并逐渐瓦解我的恨意。然而，从她身边那个男人说不再爱我时，我那颗冷硬的心已设了防。
我曾想象过数千个再见到他时的场景，但，当他真实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仍然是那样哑口无言，措手无策。幸亏在他眼里我只是一条小小的虫子，所以未能得到他更多的眷顾，他关注的目光总落在贤惠的妻子身上，也许，在他眼里，那个我该恨该怨千生万世的女人就是他整个世界。我凄怨而忿恨地回到这里，就为了再看看这么令我又爱又恨，忘不掉，放不下的男人，然而，结果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令自己心碎神伤，我惶茫无助地流落在这个空间，我终于悔了，我应该听鬼卒的话，不该回来，真的不该回来。我痛苦地蜷成一团，无法忍受这锥心的苦，刻骨的痛，我挤不出一丁点眼泪的虚无，仿佛坠入了冰寒刺骨的隆冬。
我开始认真地当一条蚕。每天与身旁的伙伴一样，只会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食物，即使很多时候都食不下咽。我尝到了心死的滋味，现在的感觉与我上次死去的感觉一样，毫无挣扎地一心求死。我知道蚕的生命很短暂，匆匆流逝的一点一滴时光都是那么宝贵，但这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想尽快离去，离开这个让我厌恶的世界，尽快去把那碗孟婆汤喝下。忘了就忘了吧，来世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去爱，爱情太苦，苦绕心头百转千回，愁肠寸断在这冷冷雨夜，夜未央，雨泪噎，孤梦无依。。。。。。
时间如我所愿，过得飞快飞快，转眼间我已由瘦弱黝黑的小虫变白白胖胖的大虫，半透明的躯体提示我的成熟。我知道，永别的日子即将来临了。女人被送到医院待产，这几天都是他在照顾着我们，粗躁的大手抚拭叶子时也是动人的温柔，初为人父的喜悦挂在眉梢，我默默地看着他，心头凄凉无限。。。。。。
女人抱着孩子回来了，这个夜晚喜庆洋溢，屋内一片幸福温暖，除了我，我仿佛站在寒彻心底的屋子外。
她说，帮我们的孩子改个名吧。
他望着她，眼底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浓情。他说，叫念柔吧。
她眼里泛起一层朦胧的泪影，嘴角绽出一丝甜甜的微笑，点了头。
他紧紧地搂着她，依偎无语。
我也无语，呆呆望着相拥的影子。他没有忘了我，原来真的没有。不知道蚕笑起来是怎么一副样子，但我真的笑了起来，无形的枷锁仿佛忽然一解而开，纠缠的心结也不再千丝万缕地把心缠绕，一种从所未有的解脱溢满心房，是的，我满足了，回来这一趟，终于是有了回报。我的视觉也开始朦胧起来，那也许不是泪，究竟是什么？都不再重要。因为我只记得，我的名字叫颂柔。
在我振翅飞起的一瞬间，方发现，爱，可以如此释然；然后，我振翅带起的风，拂落万千无语的祝福，窗外的世界，一片绿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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