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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不知道(二)
发信人: pupi(pupi)
整理人: bigfish(2002-01-12 15:03:46), 站内信件

  我收到两张夏羽寄来的明信片。第一张是来自西藏,接着是乌鲁木齐。之后我就开始对中国地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从新华书店买来一幅巨型的中国地图铺在夏羽家的地板上,每天趴在上面寻找着。希望在上面可以找到夏羽的眼睛,明亮又颓废。 
  我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动,就像划动着夏羽的皮肤。之后会去哪里呢?一定是青海。或者甘肃。 
  我终于买了烟灰缸,放在地图的旁边。夏羽留下的大麻我不常抽,因为我不知道“不快乐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该死意思。或者说,它到底有没有意思。而我天生的怀疑主义思维经常让我觉得夏羽也许早早地就死在了路上。而这些明信片又如何解释呢?是他托别人寄给我的吗?那也就是说,只有“夏羽死了”这种估计变成了事实的时候才能充分证明他是爱我的,否则,也许这一辈子夏羽对我的爱都得不到任何肯定。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男人叫夏羽。可我既不想让他这么早死去又急切地盼望得到那样的一种肯定。神经质地,人开始烦躁起来,闭上眼睛抽烟。用力地抽。想把这些可爱的尼古丁送到灵魂最深处。只有它们能够安抚我的一切。 
   

  我一直抓不住任何东西。从我的诞生开始。我被很多东西包围但我本身却是空心的。很轻很轻,会飘到任何地方。16岁的时候我放下身边所有的东西,只抓住音乐。我把自己浸泡在里面准备永远不出来。我让它充满我,就像一种信仰,依赖它,无比虔诚。 
  而过去我从不知道我所迷恋的东西竟然还有另一种存在方式存在于这个地方。连接着我的音乐世界的是一个长头发的男人,眼睛明亮又颓废。但是当他渐渐靠近我的时候,音乐却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纯粹属于巧合还是他们之间的确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4岁,我不知道它能代表什么。只是从那一年开始我得到了很多。我得到了一台昂贵的钢琴,得到了父亲的离开,得到了母亲的拳打脚踢和每天8小时的钢琴练习。钢琴对我来说是魔鬼。它是我的朋友。在我失去了所有的时候,它会陪伴我并且发出一种凄惨怪异的呻吟,无比美丽。 
  16岁,我依然不知道它代表什么。而我继续得到母亲的离去和一部昂贵的KORG合成器。我从16岁开始玩合成器。我喜欢合成器,因为它带给我的东西是明亮和健康的,它能够给予我兴奋和尖叫,让我暂时离开那些黑色的回忆。但我总是会想念我的钢琴,我想念它静静睡在我冰冷房间里的样子,想念它带给我的拳打脚踢和它陪伴我时为我发出的那种凄惨怪异的呻吟,无比美丽。 


  在这些研究中国地图的日子里我一天只能吃下一包快餐面。我决定把自己变成像KATE MOSS那样瘦骨如柴的病态美女人。因为那种美实在让人心慌意乱。在看着硬硬的一大块面饼和一粒粒的佐料遇水后变成柔软的面条和大块的肉与蔬菜的时候,我止不住地大笑。食物居然变成这个样子!这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有时我逼自己哭。因为疼痛在身体里放肆需要眼泪把它们带出来。 
  有些事情看上去很复杂而实际上很单纯,只是力量太大速度太快无法看清楚。 

  夏羽寄来的第三张明信片来自云南。他向我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并没有能力猜测他的行踪而我兴致勃勃买来的巨型地图与几个星期来的中国地理位置研究也都是一些徒劳的愚蠢行为。我撕毁巨型地图,把烟灰缸砸得稀巴烂之后离开了夏羽家。 

   
  之后,我经常在清晨坐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来到这座城市另一边一座高层建筑下的麦当劳吃早餐。市区内有非常多的麦当劳,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只是想远离。尽可能地远离。 
  麦当劳在11点前有点餐服务,我每天都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吃不同的食物。座位在角落,面对着落地玻璃。角落令我感到安全。 
  餐厅里播一些轻快的音乐,轻快极了以至与在我眼前匆匆走过的上班人潮的节奏达成了一致。有时候我觉得这样的情景是滑稽而凄凉的,但很快我便觉得它们也许是疼痛的而我是可耻的。大概就在轻快的音乐转换成忧伤的钢琴独奏开始,开始这样想。 
  有一个姑娘坐在离我不远的座位上愣愣地看着我。就在我发现她的时候她狼狈地收起目光拿起杯子大口地喝着烫嘴的咖啡。这个动作是心虚的。也许她看出来了我正在写着一些无可救药的字。或者她看出来了坐在这里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麦当劳的服务生都开始认识我。他们用一种友善的奇异眼光投向我让我感到自豪与不安。他们也许在猜测我的身世、背景或工作。我的神情总是落寞。任何一个情景都有能力刺痛我。 
   

  天气渐渐转凉,我为夏羽织了一条黑色的毛线围巾。那种黑看起来像极了躺在夏羽家窗台上破碎的黑色YAMAHA。我一点也不了解它的故事。就像我一点也不了解夏羽。 
  我把黑色围巾系在我大大的NIKKO背囊的背带上,走到哪儿都带着。因为我猜测在我再次见到夏羽的时候他会对我说,一定是织给我的。 
  我又做了一次猜测。 

   
   



  我独自度过自己的二十岁生日。坐在家里冰冷的地板上看了五遍的《seven》。关于这部片子我后来听到很多抨击它的话。可至少它对于我来说是重要的。就像我躺在房间里的钢琴。 
   在香港的外婆寄了律师信提醒我已经到了20岁不会再给我寄生活费。我没有见过这个女人,我总是依借记忆中母亲的模糊面容来想象我的外婆的模样。我想除了她一身的雍容华贵的装束外应该跟母亲是一模一样的。她也许会比较苍老,她是绝望的。 

  天气已经冷得令人害怕。我很多天没梳头没照镜子。夏羽的黑色羽绒服我已经穿了一个星期没有换过。那是最厚最保暖的一件衣服。我不敢做太多的动作太大的改变因为太冷。我拼命抽烟,在每个清晨依旧搭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去那间麦当劳吃早餐。我要抓住仅有的习惯让自己温暖。我看上去已经不是一个女人。 
  天气冷得让我随时想死掉。有一个早上在我吃完早餐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美丽的姑娘。她有美丽的眼睛和雪白光滑的皮肤。她穿着白色的塑料凉鞋、超短裙和背心。很多人在看她。我在想,她怎么可以这样呢。她怎么能这样做呢。 
  我回到家里打扮自己,用打扮一个洋娃娃的态度打扮自己。我为自己化了一个糟糕的妆,用劣质的粉底和唇膏涂在自己的脸与嘴唇上。我看起来是漂亮了。至少我是一个女人。我对自己说。 
  我穿上性感的衣服走到街上。 

  很多人的眼光开始集中在我身上。这令我感到自豪与不安。这种感觉是好的,我不再感到寒冷。迎面的风吹在脸上是滚烫的。我想,夏羽该回来了。 
  我回家拿夏羽家的钥匙然后搭30路公共汽车。在我用钥匙开夏羽家门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把我整个地抱住。 
  我想你想得快疯掉了。夏羽的声音。 
  一切黑得很,夏羽的脸贴着我的头发让我觉得很累。 
  你得让我把门先打开。 
  这一定是织给我的。夏羽抓着我NIKKO大背囊背带上的黑色围巾。我把围巾解下来扔在地上开门进去。夏羽把它捡起来从后面勒住我的脖子。 
  放了我。 
  你是自由的。 
  我被栓住了。 
  因为是自由的,所以被栓住。夏羽说。 

  我开始哭,我觉得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我真的是累了。我说我想死了夏羽我真的想死。夏羽说你会的,我们都会。我抬头看夏羽,他的眼睛明亮而颓废,他说,你是我的宝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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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ACE N LU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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