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dgytz(东格〓源〓天子)
整理人: icesnow1216(2001-12-23 12:03:5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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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不清楚十八年前那个的夜里为何被冠以“李靖”二字,它把我和一千年前的一个传奇联系在了一起。自从第一次被这种柏拉图式的美好所感动,我便始终觉得,应该写些什么。但直至今日一气读完一位才华横溢的人近乎诋毁的宣传,我方才拿起一支笔,神情好似一位即将前赴征战的军人。我不愿再看到这段传奇被贬低,不愿我的同名人再被用专断的口气妄加评论。
我也到过长安,呼吸过李靖和红拂同时呼吸着的空气。我清楚地知道这座贾平凹笔下的废都简直可以扼杀任何人的希望。但李靖当年就是在这里名垂青史的,这种事实显然会让一些人心中不快。好,不妨让我们跨上一匹骏马,沿着尘封的驿路驱弛个三百里。你将置身于确定北京时间,雄踞中国地理最中心的地方——三原。那位同名男子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三原不是什么好地方,正处在黄土高原的南部。除了李靖和北京时间,再没有任何理由让它被人们想起.因此,李靖可着实为这里争了一口气。然而,有了如此伟大的榜样,为何三原的年轻人却没能在一千年来有所建树呢?我想他们多半体会不到当年的李靖心中根深蒂固的信念:身处天下之中,自当以天下为己任。
谁不想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但天下纷攘,隋杨暴政,李靖空怀一腔热血,满腹经纶,却没有用武之地。到长安去!他一拳重重地砸在窑洞的壁上。反正当地已举目无亲,他便凭着少年的一股英气,收拾行装,佩上长剑,一骑绝尘地去寻找自己的梦想。
理想是很神圣的东西。时隔一千年,我和同名男子却都始终不舍不弃地追逐。一千年前的李靖到了他心目中的长安后怀才不遇,处处受气。因为贫穷的缘故,他投宿在长安郊外的一间寺院,天天忍受势利方丈的白眼。但他毕竟随时都有翻盘的希望,总是全力以赴地奔走。现在的李靖自信一如既往,却在生命中从没有过把握自己的机会。 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帆船,海里风平浪静,有劲也无处使,似乎永远也不会在长安停泊。常常有人要我面对现实,可在我眼中今天过分讲究和看重的现实主义和隋朝炀帝的暴政一样可憎。暴政摧残人的肉体,现实——那些书山文海的档案记录,形形色色的证件,还有舆论那些公然蔑视真理而为掌权者吹号的谎言,最大限度地禁锢了人的心灵。我感到无所适从,千年前兵书和宝剑能解决的问题,今天只能用无止境的服从和像浮士德一样把灵魂出卖给魔鬼来解决。如果我和同名男子是竞争的对手,我们并不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如果我们都甘心于娶妻生子草草一生,我们仍旧不同起点。这一次,我站在前面。其后果也没什么,只不过历史书上至少缺了一段话,野史里至少没了一个传奇,天底下至少多了一个家庭主妇天天过了中午就盘算晚上的饭菜。
接下来的故事,由于时代的差异,便只能沿着同名男子的线索走下来去,而我和他的不同也凸现出来。一个月高风清的夜里,李靖手捧着一本兵书,在房里踱步。天凉了,而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衣衫,腹中更是饥渴难忍。想出门去找和尚要一碗斋饭,走到门口又生硬地停住。他最无法忍受的,是别人鄙薄的神情。天下之大,竟无我李靖容身之处!他叹了一声,百感交集,淌下了几滴英雄泪。
“英雄泪”的说法是古籍所载,我颇有不同,男儿流血不流泪,像他这样的男儿就更不应该。说明同名男子不同于一个陕西汉子,他的情感应该是很丰富的。然而,我越来越不了解自己,总觉得活着像个演员,天天都在演戏。不是在书写自己的故事,而是在照着剧本演别人的故事。自己的情感完全被压抑着,甚至忘了还有什么泪水。
我比同名男子更需要一些波澜,在一样的年纪里,可偏偏波澜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至少书上是这么说,我所受到的教育理论其核心部分便是相信书上的话。书上说当那个李靖显露出他最不坚强的一面的时候,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女子悄悄地开门,走近他,为他拭去泪水道:“我了解你。”
这句话点中的是李靖的死穴。他为什么奔走?不就是为了找到一个知音吗?不就是希望自己的价值被认同吗?他的眼神中有异样的神采,对这位,对这位陌生女子的到来由惊讶变为感激到亲切。他这时候方才敢抬头仔细瞧上几眼,瞧得那女子之红晕着脸低下头去,好似芙蓉之出于水,梅花之现于雪。
“还记得我吗?”白衣女子微笑着问道。他这才回想起日间在杨素府上的遭遇。他本想说服权倾朝野的越国公杨素废掉无道昏君杨广自立的,谁知杨素优柔寡断,不肯与隋帝决裂。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杨素这才想起这个年轻人不可小视,忙叫身边的侍从去问李靖的住处。未等杨素话说完,一个执红色拂尘的侍女便匆匆出到堂外,叫住了李靖:“请教阁下何处驻足?”李靖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她自己寄居的寺院。“好一个清净的所在。”使女神秘地一笑,回身去了,把发呆的李靖剩在了檐下。
“姑娘屈驾寒舍,不知有何见教?”李靖必恭必敬地问道,书上没有说他像常人那样倒退几步,然后就诚惶诚恐,说明李靖不信“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言语。
那女子不言,竟自流下几滴粉泪。
大概女孩子的眼泪,是最容易让人手足无措的。至今的两个李靖都是如此,一律难以脱俗地心软,既而痛楚,既而怨恨自己的一无是处。李靖面红耳赤的时候,竟又傻乎乎地冒出一句:“死罪死罪,在下不知冒犯了姑娘,请勿见怪。”
原来有时候傻乎乎的男生也挺可爱,白衣女子登时破涕为笑:“你冒犯了谁来?我千辛万苦从杨府中溜出来,却只听你这个书呆子东一句‘见教’西一句‘冒犯’,甚是无聊,我要走了。”转过身仿佛真便要离去。
“姑娘请留步。”李靖关键时刻没有再谦谦君子,他冲过去拉住白衣女子的手。我想他知道如果不这样做,今晚定会有两个人同时流泪一宵。
眼见那女子粉颈低垂,脸上红晕阵阵,李靖方才很不情愿地放开手,只是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好一阵子那白衣女子才缓过劲来,扑哧一笑道:“别总是姑娘姑娘的。在杨府里的人都叫我红拂,但我不喜欢这个丫鬟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出尘,张出尘。”张出尘的声音有点庄严。
要知道古代的女子,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是当作了极大的隐私,只有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才能让男方得知,以确定这种盲婚哑嫁在上天看来是否般配。如今李靖蓦地听见张出尘说出自己的名字,又惊又喜,或者说受宠若惊。他顿时感觉眼前这位看似陌生的女子实是有种近乎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我们通常叫他缘分。
“出尘,我……”看来李靖已经完成了由傻到痴的飞跃。
“药师,我今晚来,是有话对你说,”出尘也叫起了“药师”——李靖的字,“我自幼在杨府为婢,越国公杨素的品行我一清二楚。此人獐头鼠目,诡计多端,而又胸无大志,贪图富贵,绝不能平定天下。何况他和炀帝当年谋害先皇和太子勇而篡夺帝位,恶行早已遍诸四海。你想要辅助他取天下,就是与世人为敌呀!”
张出尘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比拟的,一席说话慷慨激昂,听得李靖出了一身冷汗。他取功名之心过于急切,竟没有想到会有严重后果。他不是要以天下为己任吗?又岂能让天下人刚刚摆脱了一个暴君,又迎来了一个昏君呢?仔细端详着张出尘,李靖感觉她就好似上天派来的使者,不,是女神,在为他指点迷津。一股感激之情涌上心头,痴痴的李靖道:“出尘,你对我真的很好。可是,你能否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有一点必须解释的,是李靖这天晚上没有一个句子说得流利顺畅。只是省略号太多影响篇幅,因此略去不少。我想当我年迈的时候,坐在摇椅上为自己写传,一定不会遗漏年轻时代的那些原汁原味的省略号。他们也许可以告诉人们,我的确拙于言辞,但这是因为我在道义上拒绝了花言巧语;我的确十分腼腆,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的胆量会让人吃惊。
“我听说唐公李渊颇得民心,声势渐大。其子李世民有天子之相,结交了不少能人。公子若是投到他帐下,必定能出将入相,做一番大事业。”
李靖隐约觉得找到了某种依托,曾经蓬勃的理想又复兴了。你不要认为他只想成为No.2,为他人的江山出生入死。他也很想当No.1的,只是家道零落又没有多大的声望,不得已选择了第二条道路。从古至今,总有许多本可当No.1的人,由于自己不能决定的因素,成为了那些No.1的垫脚石。没有泯灭希望的人总是总是很幸福的,他们完完全全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命运和自己将为之付出的努力。李靖也是很幸福的人,因为在张出尘的心目中他永远是芸芸众生之中的No.1。
“出尘,答应我,跟我一起走。”李靖对把他当No.1的女人说。“我不会辜负你的。”
书上说张出尘没有异议,但我现在反倒觉得她似乎应该再“考虑”一下。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好歹吊一吊痴痴傻傻但也不失灵气的李靖的胃口。这也说明我心中仍有种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女孩子应该矜持一些更可爱。也许当时李靖却有一种“未来观念”:女孩子不应该死抱着自己的矜持,因为这样,张出尘成了他的红颜。故事到了这里大致就可以结束,因为我极不情愿再花笔墨书写张出尘如何帮助李靖屡立战功,成为大唐的开国元勋。我知道,那只是结果。而我应该更注重过程:有一个同名男子,他得到了自己的幸福。
2000 2 20 晨
附:西江月·红拂姬人奔公子
堂外笑谈清静 佳人才子倾心 春宵一夜梦谁惊 最爱画眉对镜
惊鸿举棋不定 别离热泪难停 再现欢颜十里亭 成就花开蒂并
谁说红颜薄命 佳丽无限恩情 寂寞人生休不平 仙妻三生有幸
PS:因为带了真名,这篇文章没怎么发过。把它贴在闽版,是因为这里都是自己人了~
虽然我现在远在中原读书,应该还有人知道我吧……
---- 如果有人为神圣的爱情
付出了全心全意的给予
那就一定是我
为你且只为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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