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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吸血鬼黎斯特第六部在魔鬼之路,从巴黎到开罗5
发信人: ada129(妙妙)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2-10-26 03:54:26), 站内信件
我做了一个有关家人的梦。 

       我们彼此拥在一起,连穿着天鹅绒衣服的卡布瑞也在。古堡被焚烧得一片焦黑,所有我送回家去的珍品不是烧熔了,就是早已化成灰烬。到头来,有什么不化成尘土呢?有一句老话不就是说什么尘归尘土归土灰归灰吗? 

       没关系,我已经回家了;而去把家人全变成吸血鬼。所以我们这一家,狄赖柯特之家乃是吸血鬼之家!大家全是白森森的美人,就连襁褓婴儿,躺在摇篮里,站在旁边的妈妈不是喂他喝奶,而是喂他尾巴蠕动的老鼠呢! 

       我们又说又笑又吻,一起穿过灰烬。我白森森的哥哥,他们白森森的夫人,加上白森森的小鬼们,嘻嘻哈哈的在谈猎杀于受害者。我失明的父亲--他像极圣经上描述的人物,突然站起来大叫: 

       “我看得见了!” 

       我大哥手臂环着我,身上穿着正正经经的衣服,他看上去十分潇洒,我从未觉得他这么好看过。吸血鬼的血液使得他的脸显得瘦削,表情却充满了灵性。 

       “你能回来施用幽冥法术,实在是该死的太好了。”他开心的大笑。 

       “幽冥法术,老天,幽冥法术!”他的太太在一旁念念有词。 

       “如果不是你--”他接着说:“我们现在全死翘翘了!” 

       


       房子已经空了。 

       大型皮箱已先交运,船在两晚之后就离开亚历山大港口。在船上,身为侯爵之子是必须衣着考究的。我随身将只拿一个手提箱,当然还有小提琴更须随身携带。  

       卡布瑞站在花园的拱门旁,穿着白棉长衫,显得玲珑有致,帽子下的头发散垂披肩。 

       长发披肩,那是为我如此吗? 

       我更加黯然神伤,对所有失去的,死去的未死的之思慕意念,如浪潮冲击过来。 

       潮来潮去,只有沉落的感觉钉牢着;世事如梦,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小舟能不在海上随波逐流吗? 

       她的闪亮长发不正是一串金雨吗?当你凝视深爱之人,想起古老诗句的描绘,你能不赞叹诗的描述合情合理、维妙维肖吗?是的,她真是可爱,棱角分明的脸庞,爱憎分明的樱唇。 

       “母亲,你对我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我安详的说,这个房子毕竟是文明世界!书桌、灯、椅子还在;所有颜色亮丽的鸟儿全送走了,大概都在市集拍卖吧。灰色非洲鹦鹉据说可以活得像人一般老;而尼克却只英年三十! 

       “你需要从我这里拿钱吗?” 

       她的脸泛起美丽的红潮,眼眸光泽闪烁,似蓝又紫,在那瞬间她看起来一如常人;我们恍若回到老家她的房间里,堆积的书,潮湿的墙,壁炉的火。她那时是有人性的吗? 

       她低下头,帽沿把整张脸遮住了。不可思议地问: 

       “你要去哪里呢?” 

       “一间小房子,在纽奥良老法国城区的杜曼街--”我严谨而冷冷地回话:“不过,在他平安长眠之后,我的计划是什么,则还没打算。” 

       “你真要这么做。”她说道。 

       “我已经订好紧接亚历山大港后的下一条船--”我说:“我将去那不勒斯,转往巴塞隆纳;然后从里斯本航向新大陆。” 

       她的脸似乎变窄,棱角更加分明;她的唇微微抖索,但是一言不发。我看到她星眸盈泪,感到她情绪激动已传到我身上。我转移视线,让自己在桌上忙碌着,然后又紧紧握住双手,免得手发抖起来。我想着,尼克双手复原才跳进火里,实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我只好先回巴黎索取他的手,才能蹋上新的路程。 

       “可是你不能去他那里呀!”她低低说着。 

       他?哦!我的父亲! 

      “那又如何呢?我反正是得去的。”我回答说。 

      她轻轻摇头,走近书桌,脚步比之阿曼德之轻灵更有过之。  

      “我们的同类,曾有谁这么横跨大西洋吗?”她屏息问着。 

      “我不知道有没有。在罗马时,他们都说没有。” 

      “也许横越大西洋是办不到的。” 

      “办得到,你知道可以的。”我们就曾经在棺木包上软木塞,航过海了。倒是想巨船如海怪,令我颇为忐忑。 

       她走得更近--低头看我,脸上再也难掩悲伤之色。她可真是勾魂摄魄,为什么我不曾让她穿上华丽舞会之装,戴上缀饰羽毛或珍珠的精致帽子? 

       “你知道在哪里可以联络上我。”我说道,苦涩的语调并无说服力。“知道伦敦和罗马银行的地址,这些银行都古老一如吸血鬼的不死,它们一迳会在的。这些你都很清楚,你总是很清楚……” 

       “别说了--”她屏息说:“别跟我说这些。” 

       多么滑稽,多么装模作样!这是她最讨厌的谈话方式,这样的谈话是她绝对说不出口的。纵然在天马行空的想像中,我也从不预期事态会演变如此,她竟泫然落泪,我竟冷言冷语。我以为当她说她要走了时,我会号啕大哭,我会扑倒在她脚下哀哀恳求! 

       我们彼此对望良久,她的美目通红,她的樱唇哆嗦。 

       我再也把持不住了。 

       站起身迎向她,我抱住了她细小的肢体,不管她怎么挣脱,我决心不让她离开我怀里。然而她没有挣脱,我们相拥着双双无声的饮泣。不过她并没有让步,她也没因为我的拥抱而心软下来。 

       她身子退后,双手抚摸我的头发,小嘴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吻,然后轻俏轻灵无声无息的走开。 

       “好吧,就这样,亲爱的。”她说。 

       我摇摇头。一大堆的话全都没说,她不善于讲应酬话,她一向不会。 

       缓慢的,慵懒的,优雅的,她走到通往花园的门前,仰望夜晚的天空,然后回头看我。 

       “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些事。”她终于开了口。 

       这位年轻大胆的法国粉郎君,行动优雅飘忽不输阿拉伯人,她穿越上百城市,唯有野猫才能安全飞窜!她要我答应什么? 

       “当然没问题。”我回答着,只是精神困顿怆痛,已不想再多说话。屋内颜色渐褪,夜晚即不热也不冷。我愿她就此离开,然而真到唤不回她的分手时刻,我一定又会惊慌失措。 

       “答应我,你绝不会自己设法了断--”她说:“在没有再见到我,没有再于我相聚之前,你绝不能轻易一走了之。” 

       猛然间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回答说: 

       “我绝不会轻易自寻了断。”我的语气不无责备之意:“你已有了我的承诺,对我,这并不难。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可以给我某些承诺?你要告诉我行踪何处;哪里可以于你联络;你不可以说消失就消失,好像你只是我的想像--” 

       话顿住了。声音里含有紧急迫切之意,我快歇斯底里了。我不能想像她会写信、寄信,或做任何凡人习惯做的事。我们之间无自然联系,从来也没有。 

       “我希望你对自己的评估是正确的。”她说道。 

       “我已不相信什么事了,母亲--”我说道:“你很久以前曾跟阿曼德提过,你相信将能在大丛林里找到答案;相信星星最后一定会泄露真相。不过我什么也不相信了。正因此,我绝不像你心目中所想的那么脆弱。” 

       “那为什么我会为你担惊受怕?”她问道。她的声音低微几近喘息,我觉得自己必须看她的嘴唇,才能真正了解她在说什么。 

       “我的孤单寂寞,我被阻绝在人生以外的怨恨,我因身为邪恶而愤怒;不值得被爱又饥渴于被爱的不甘,不都深深感受到了。此外,我不能在凡人面前揭露自己的惶惑惊恐,你也深能体会。因此你不放心我。但是以上的种种不会让我趑趄不前,母亲,我太强壮了,没有谁能对我叫停。你也曾经说过,我一向善尽本分善于做好自己的。只不过,偶尔我难免会多愁善感,怨天尤人,如此而已。” 

       “我爱你,儿子。”她说道。 

       “信守承诺,别忘了。”她说-- 

       我想说关于她应承诺的事,想说罗马的代理人,想说她应该写信,想说…… 

       猛然之间,我知道最后的时刻业已来临,我知道,却无法改变。 

       “卡布瑞。”我轻唤着。 

       然而,她已经杳无踪影。 

       房间,花园外面,夜晚的大地,只余一片寂静。 

 
       曙光将露未露之际,我张开眼睛。我躺在房间里地板上,啜泣竟夜倦极为眠。 

       我知道该动身往亚历山大港口去,应该尽快并尽量走远,好在日出之前将身子埋进沙里;在沙滩入睡一定会舒服无比。我也知道花园的门开着,所有的门全未上锁。 

       但是,我不想动。 

       在冷寂中,我想像自己正在开罗大街小巷寻找她,呼唤她,叫她回来。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去了;出丑露乖地追在她后面,我想告诉她有关命运之事;我命中注定会失去她,正如尼克注定会失去双手。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破坏命盘,战胜命运才行。 

       不合逻辑没有道理。而去我也没有去追她,只是去猎食,过后便回来。此刻她离开开罗已好几哩外了,她之从我处走掉,正如一颗细沙掉在空中,哪里还找得到? 

       似乎已过了很久,我转过头,花园上面的天空一片腥红,腥红的光更已笼罩在远远的屋顶。太阳就要出来了,温暖也随而即来,紧接着,开罗的大街小巷,成千上万的声音将此起彼落。恍惚之间,我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似是从沙地,从树丛,从那片草地传来。 

       正当我还在聆听这些声息,正当我还看着耀目的光在屋顶移动,我察觉一个凡人靠近了。 

       他站在花园敞开的大门,正往空荡的屋里探头谈脑。一个年轻金发的欧洲人,身穿阿拉伯式宽袍,长得相当俊帅。在微曦中,他看到我,一个欧洲伙伴,躺在一个被弃屋顶的地板上。 

       当他走进荒芜的花园,我躺着呆呆瞪他。天空的亮光照热我的眼睛,柔软的眼眶四周已开始灼烧,他穿罩着干净的白袍于白头巾,好像披着白布的鬼魂。 

       我知道我得快跑,得赶快跑远躲开冉冉升起的太阳。此刻已来不及跑在地板下的地窖,这个凡人已进入我的巢穴,来不及杀他并摆脱他了。可怜不幸的凡人! 

       然而我仍动也不动,他走近了,整个天空在他背后明灭不定,他的身影变长变黑了。 

       “先生!”关怀的轻语,就像好多好多年前,圣母院的那个女人,曾经试着帮忙,我却让她跟她无辜的孩子双双受害。“先生,你怎么了?我帮得上忙吗?”  

       白色头巾下有一张晒黑的脸,金色眉毛闪亮,灰色眼眸如我。 

       尽管大非我愿,我知道自己正在爬起来,自己的唇正在往下卷,毒蛇似的牙正往外冒,我看到对方瞠目结舌。 

       “瞧,”我嘶嘶作响,獠牙已经尽露:“你看见了没?” 

       冲向他,我抓住他的手腕,强迫他摊开的手放在我脸上。 

       “你以为我是人类?”我恫吓着,把身子举起来,他的脚离地,徒劳的踢腾挣扎。“你以为我是你的弟兄?”我大叫。他的嘴大张,先是发出粗嘎的干嚎,然后凄厉尖叫。 

       我将他往上投掷,他的身躯如球般旋转,穿过花园,穿过闪光的屋顶,不见了。 

       天空似在焚火,我的双眼已睁不开。 

       我跑出花园门外,钻进小巷,在小拱门下跑,穿过陌生的街道,打碎迎面而来的门,抛掷迎面而来的人,钻穿迎面而来的墙;墙的灰梗住我,我冲出一堆的墙,进入赃兮兮的小巷,闻到空气中的臭味;光就在我背后如影随形,好像什么东西在追逐我似的。 

       我终于找到一幢烧毁的房屋,废墟里还留下格子门窗。冲进花园,就在园里的土地上挖着,我用双手死命挖土,越挖越深,深到再也挖不动为止。我总算藏身在黑暗里。我总算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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